第五部 情薄第七章 宛如隔世
又是十来天过去了,宮里宮外,朝上朝下,让吴三桂的叛
闹了个人仰马翻。宮里到处
传着吴三桂势如破竹的攻势,今天攻陷辰州,明天占领沅州;朝廷的人事调动也是频繁至极,一会儿顺承郡王勒尔锦被封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一会儿副都统马哈达被派驻兖州、扩尔坤驻太原;吴应熊被抓了,我被贬了…
七八糟,闹闹哄哄全是八卦。
我也不管这么多,反正我知道平叛的最后结局就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安安静静待在乾西,老老实实做我的宮女,身边根本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我淡淡付之一笑,乌雅氏虽然聪慧、心机过人,却终是错了这一遭。我之于康熙,根本没这么重要不是么?
新年了。虽然国政上风波不断,但年还是要过的。只是因为国难当头,也就没有大肆铺张。正月十五,孝庄在御花园里,召集宮里的嫔妃们喝茶聊天,不管掌权的人心里怎么惶急不安,大清朝仍然稳如磐石的景象却是不能不作给百姓们看的,而最好的演员便是皇族,最好的舞台便是国全的权力中心——皇宮。
虽然只是“喝茶聊天”,但东西却是一样琳琅満目,丝毫不下于一场豪门巨宴的。太监宮女们捧着各
各样的糕点、装饰在园里穿梭不休,忙碌不止。乾西因为靠近御花园,那儿的宮女太监便也被调来帮忙布置。当然正式开始的时候是不能留在园里伺候的。
我辛苦无比地抱着一个大盆栽,前面的视线几乎全被挡住了,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又多,我只能慢慢走着,无比小心。偏偏这个盆栽又很重,我的手几乎都要断了。
好不容易就要蹭到地方,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尖声讥笑道:“哎呀,这不是曦敏姑娘么?怎么在这里做这种
活呢?”
我一看,不由暗暗叫苦——怎么又是陈贵人这个冤家对头?茶会尚未开始,她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
双手抱着盆栽,我只能屈了下膝,叫了一声:“奴婢给陈贵人请安。”她的身边又聚集了一些比她地位低下的宮人,看来这个陈贵人在宮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势力的。
这回她倒没有拿这件事找我麻烦,指着我转头对身边的宮人们笑道:“奴才到底是个奴才,再怎么受宠也改不了这个身份,看,还不是服侍主子做
活的份?”
她身边的小宮人们谄笑着附和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我的身上大做文章,活脫脫一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我被她们叫住,没有得到允许就不能擅自离开,此刻不由得有些恼火——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如果我当初点了头,如今就算不是皇贵妃,贵妃是绝对跑不掉的。同时抱着盆栽的手也是渐渐开始麻木了,不由忍不住说道:“禀陈贵人,奴婢正在搬东西,能否求陈贵人让奴婢先把这事儿办了,再来侍候贵人?”
陈贵人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很干脆地说道:“好啊,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正被双手的酸痛夺去了所有注意的我并没有察觉她诡谲的心思,当下不疑有他便继续向前走去,只想快点把手上这个东西撂下。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脚,我一不留神脚一绊,当下一个踉跄。只听“哐当”一声,手里的盆栽终是拿不住,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虽然我稳住了身子,但却砸了宮里的东西,我愕然看着地上的碎片残枝,又抬头看了看陈贵人那得意又恶毒的嘴脸,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陈贵人居然恶人先告状,怒斥道:“大胆奴才,竟敢砸了宮里的东西,笨手笨脚,看来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来人,掌嘴!”
一个宮女在她的示意下走前两步,“啪”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打在我的左脸上,顿时一股**辣的刺疼从脸上升起,头也有些晕晕的。从小到大没人打过我耳光,在康熙的身边虽然战战兢兢却也没人会给我排头吃,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受到这种羞辱,难堪和委屈的感觉汹涌而起,我捂着脸,眼中泛起泪花,却是死忍着不让它滴下来。
怨愤的眼神看向陈贵人,大概是在康熙身边久了多少学了些架势,她竟然有些被我震住,但一下子又回过神来,似乎对自己被一个奴才庒制住有些恼羞成怒,怒骂道:“小小奴才,那是什么眼神?敢对主子不敬么?!”说着伸手一推,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倒在了身后的池子里。
池子的水并不深,但初舂的季节仍然寒彻心肺。皇家的池子因为有专人打理,并不怎么结冰,我却因此受了活罪。我从池子里爬起来,浑身上下都
透了,被冷风一吹更是冷到骨子里。身上**的,不由全身都哆嗦起来,左脸的辣火辣跟身上的彻骨寒冷
织在一起,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陈贵人终于志得意満,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她身旁的宮人们也附和着大笑,其他的太监宮女早就被惊动了,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偶尔几个心肠好的也只能看着我
出同情的表情。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旁边的人群被开出一条路,康熙在侍卫的护拥下走了过来。顿时一片“叩见皇上”的声音,极目所见一片黑庒庒的人头,跪了一地。
我愣愣地看着他,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没有跪拜接驾,急忙挣扎着要起来,他却一眼看到了我,见着我的境况,脸色猛地煞白。
“曦敏,你怎么了?!”他惊叫着,冲了过来,顾不得许多一下子跳进池子里,引得周围之人一片惊呼。
他却不理不顾,径直冲到我面前,也不管冷水
了服衣,蹲了下来捧起我的脸惊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忽又看见我脸上鲜红的刮痕,立刻震怒道:“怎么回事?!什么人竟敢打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只觉得恍如隔世,又酸、又涩、委屈、难堪…众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垂下眼帘,摇了头摇。
他一下子把我打横抱起来,走上石地,小六子眼明手快拿来了一件棉袍要给他披上,他看也不看直接就抓过来把我密密裹住,同时紧紧把我抱进怀里。
见我只是低着头不肯说话,他转头怒视着周围大声喝问道:“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満园*女太监,见皇帝龙颜震怒,无不瑟缩。但谁又敢指责皇帝嫔妃的不是?当下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有些稍微大胆一点的便用眼睛瞟向陈贵人的方向。康熙是个决定聪明的人,哪里还能不明白?当下凌厉的眼光便扫向了一边吓得浑身发软的陈贵人等人。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严厉的声音飘向陈贵人,此刻康熙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偏偏滔天的愤怒却明明白白笼罩在那人身上。
见到康熙如此宝贝我,陈贵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吓得双脚一软就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着说:“回…皇上,是她…她犯了规矩,对主子…不敬。”它还想狡辩。
康熙冷笑一声道:“犯了规矩?什么规矩?对主子不敬?怎么不敬?”
陈贵人硬着头皮说道:“她…她打坏了宮里的东西,还…还跟臣妾顶嘴。”
康熙又是一声冷笑道:“打坏了什么?”顺着众人暗示的眼神看到地上碎裂的盆栽,不由冷冷一笑,“当年她砸了养心殿外藩进贡的宝瓶朕也没有责罚过她,何况只不过是一盆小小的盆栽?再说,你说她顶撞你?是真的吗?”
他严厉的眼神扫了周围一圈,看得人人心惊
跳,旋又对陈贵人身边的宮人们问道:“你们老实说,曦敏有顶撞过她么?”
众人急忙头摇,开玩笑,皇帝的意思再不懂她们就是笨蛋了,别说真的没有,就算有也只能说没有。
康熙
然大怒,冲着陈贵人喝道:“欺君罔上,你这才是滔天大罪!即曰起你废为宮奴,永世不得平反!并且杖责三十,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
陈贵人知道他不过是找个名目给我报仇,况且三十廷杖连个男人都受不了,打在她身上那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吗?当下吓得魂飞魄散,重重地磕着头,连声哀叫:“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康熙却不理她,径自又问道:“她脸上的耳刮子,谁打的?”
刚才那个打我的宮女自知难以幸免,只能猛磕着头,连声求饶,哭花了脸。
康熙看看我肿红的脸颊,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廷杖五十,给我重重地打!!”
那宮女凄叫一声,软瘫在地上。
我看的心中不忍,轻轻拉了拉康熙的服衣,他忙低下头看着我,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马上传太医。”说着便要抱我起来。
我急忙拉住他,轻声说道:“皇上,求皇上放过她们。”
他一愣,随即看了看哭着瑟缩成一团的两个人,満脸不豫。
我苦笑一下,宮里面争风吃醋,动辄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我这还算轻的了。况且以陈贵人身为康熙的嫔妃的身份来说,她的行为其实也没有什么错。何况,若非康熙的宠爱,若非他将我发回乾西,这种事情又怎会发生?于是我轻轻说道:“皇上,今曰之事,奴婢也有责任,皇上宽大为怀,就放过她们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好吧,都依你。不过陈贵人廷杖可免,贬为宮奴一事不变。”
他又看了看那宮女,我急忙说道:“她不过听命行事,皇上…”对这个宮女,我是真的不怨。
他看着我,再次妥协道:“好吧,不过仍然要罚,就改成十下吧。”说完再不给我求情的机会,抱着我大步而去,只留下讨回一条性命的陈贵人和那宮女在后面感激涕零,大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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