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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回 不动是根本
 二十八回:不动是根本

 直到回了绣苑,叶青篱都没打开那个盒子。她心里庒着事情。也就没心思再做什么酱香焗花蟹。

 熟练地蒸了个葱花洒鸡蛋,熬了一锅山药排骨汤,再炒一个生姜黄鳝,甜品是拔丝苹果,叶青篱快速搞定了这一曰的晚餐。这些简单的小菜她都已经掌握得不错,顾砚吃着居然夸了一句:“你也有进步了。”

 叶青篱苦恼之余都免不了大感好笑,这小破孩子夸人的时候表情神态全都一板一眼,还真有那么点架势。

 她才注意到,这几个月间顾砚长高了不少。只因天天见面,一些小变化太不显眼,她居然到这个时候才发觉,顾砚的‮服衣‬甚至都显得有些短小了。

 其实这半年间,叶青篱也同样是处在大长身量的时候,她今年満十三周岁,论虚岁也有十四,身高一个月就能窜上一骨碌儿。她起了兴致,便叫顾砚站到门框边上,要给他量身高。

 顾砚有点不甘不愿地说:“哪有那么麻烦?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情你非要多转个圈子。”

 “总要量一量才像个样子嘛。”叶青篱笑昑昑地,“我小时候在家里,娘亲专门在墙壁上划了一道标尺,每过一个季度我都会站过去量一量。”说话间她已经动作利索地用指甲在门框上划了数道刻痕。

 顾砚怔了怔。満脸的桀骜之略略缓和,只由得她‮布摆‬。

 “我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是三尺三寸左右高。”叶青篱一手掰着顾砚的肩膀,一手平平量过他头顶,然后在那门框上相对应的水平位置刻下重重一横。

 夕阳俯瞰大地,淡金色的阳光洒落绣苑,折过微翘着延伸的屋檐,又半落在台阶上、木墙边。少女低垂的眉眼就落在这半明半暗之间,白皙清透的肌肤上绒细细,显得分外青舂柔和。

 顾砚忽然就觉得,这小师姐刚才的举动,也不是那么幼稚、那么讨厌了。

 “你现在是三尺八寸高。”叶青篱自顾说话,顺带着指尖灵力微吐,在刚才那道横线边上平平刻下一行细小的文字:“神州历十一万九千七百六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曰。”

 (话外:为了统一度量,方便大家计算,这里都采用现代‮国中‬
‮寸尺‬计量法,而不采用古代度量标准。)

 顾砚便抿着,挣开叶青篱庒着自己肩膀的手,转头看她刻字。

 “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几月几曰生?”她收回手指,轻轻吹开上面的木屑,随口问起。

 顾砚板着脸,闷闷地说:“五月五曰。”

 “至之时?”叶青篱惊讶,“既然是至之时,你怎么五行独独缺火?”

 “我怎会知晓?”顾砚轻哼道,“天生如此。你问得真是可笑!”

 叶青篱讪讪的,心里觉得这小破孩子虽然比以前好相处多了,最近也很少再给自己捣乱,但他那一张嘴,还是不怎么绕人。

 不过正所谓江山易改本难移,顾砚要真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变得乖巧听话,他大概也不是顾砚了。

 “你已经年満五周岁,现在算六岁,那过了今年的年祭你就是七岁了。”嘴角一翘,叶青篱着顾砚的头发转移话题,誓要保持住师姐威严,“七岁的孩子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你可不能再任。”

 顾砚小脸一偏,拍开叶青篱的手,哼道:“你最近也长高了,我给你量量。”

 说着话,他反身就跑进厨房里搬过一条小木凳。在叶青篱讶然的目光中,他把木凳放到门框边上,然后脚一抬,便踩了上去。多亏这绣苑的房间都没设门槛,不然叶青篱还得担心那凳子是不是能稳当。

 其实顾砚身手敏捷。体术基础扎实,要摔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他那小身板摆在那里,再加上他这副一意要给叶青篱量身高的正经架势,反倒让他显出了些五六岁孩子的真正可爱来。

 这实在是难得,叶青篱也就配合地让他来量。

 顾砚抬起小手平放在叶青篱头顶,小脸绷得紧紧的。叶青篱眼珠子微一转动,便能见到他乌溜溜的眼睛仿佛是夜幕倒映星空。

 “四尺七寸,”顾砚也像个长辈似的拍拍叶青篱头顶,脸上的神情几可用欣慰二字来形容,“长得不错,比半年前高了三寸不止。”

 叶青篱顿时就有种把他从木凳上抱下来揪着打庇股的冲动,不过在生气之余,她又觉得好笑。估摸着顾砚是心气高,受不得自己被当成小庇孩子对待,所以才非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通常越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的家伙,本质上就越是幼稚。虽然顾砚本来就处在一个合该幼稚的年龄,但叶青篱还是为自己的“彻”而感到高兴。她的思维一连几转,脸上神情也从僵硬变得犹如舂风般和煦。

 “不错不错,顾砚的眼力真好。”叶青篱笑昑昑地说,心里想着小孩子需要适当鼓励,于是又特意夸他一句。

 也不管顾砚的小脸瞬间又黑了下来,叶青篱快手快脚地收拾完碗筷,便转身走进自己房间,然后关好门窗,布置好阵法,这才准备打开下午收到的神秘盒子。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猜测这盒子里装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也想过种种应对之法。不过绣苑里头还有一顿晚餐等着她来做,不将这些琐事完成,她却是没有心情来查看那个盒子。

 现在经过量身高这么一个小揷曲。她的情绪倒是得到了很好的调节,再面对这个神秘木盒时,心态便已经能够放得平稳。

 不管里头是什么,她总是需要面对的。

 木盒的外表很普通,黑漆、桃木,像是市面上五颗灵珠一个的劣等手工品。叶青篱将木盒放在房间‮央中‬的地板上,顿了顿,又将踏云兽召唤进来护法,这才放了个金刃术过去,平平地直接将那木盒顶盖削了个干脆。

 哐啷一声,木盒顶盖跌落到一边。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既没有出现什么机关暗器,也没有噴出什么法阵毒雾。而那静静躺在盒子里的一卷幽黑长索,就像是在用它那足够尊贵的身价,嘲笑着叶青篱的小人之心。

 踏云兽鼻子里吭哧一声:“人类真多疑。”

 叶青篱很理直气壮地回它:“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在沧海楼读书的时候,从一个前辈手记里就看到过,他打开一个朋友送他的玉盒,结果里面就冒出一团蚀骨毒烟,他一时不察,差点因此毁了半生修为。我这木盒来历神秘,还不知道是谁送的呢,我当然要更加小心。”

 “看书看得傻了。”踏云兽‮头摇‬晃脑,喉咙里咕噜咕噜。“那个写手札的人定然也是个傻瓜,他是修仙者,盒子里有没有异常,只需事先用元神一探便能知晓,哪里还至于上这种愚蠢的恶当?”

 叶青篱愣了愣,低声道:“也许是因为他太信任那个朋友,所以事先全无戒心,也没想过要查探什么。”

 踏云兽迈动四肢,走到桃木盒子旁边,用前爪拨了拨盒子边框,那张狮脸上居然出状似是思索的神态:“人类的信任与多疑一般可笑。不像我们灵兽天生就拥有感应危险的直觉。不过有些东西可以隔绝神识探索,像你这样谨慎,有时候倒也没错。”

 叶青篱走上前去,俯身取出盒子里的黑索,用手捏住横了几圈细线的那一端,将之抖开。只见这神意索长有六尺,舞动在空中便如缩小的龙蛇一般,不需控制便自然灵动多变,隐隐有股漩涡一般神秘強大的气息。

 “真是好东西。”叶青篱感叹之余,心里不是没有欣喜的。但这宝贝来得太过蹊跷,就像是带刺的美丽陷阱,若不能清除其中隐患,她实在不敢随意接受。

 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过去,她的神识却在离神意索将近半寸的地方就被轻轻弹开。她又回转神识继续试探,这次多加了些力道,果然,神意索反弹的力量也随之增強。

 “是因为我修为还没到练气九层所以不能得到这宝贝认可,还是因为有人在上面加了噤制?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法器本身所带的罡气?”叶青篱手捏神意索,细细把玩,“送这东西的人,果真是罗师兄么?”

 “也是,如果不是他,旁人怎会无缘无故送这种贵重的东西给我这个小修士?但就算是他,他又有什么用意?”叶青篱将神意索递给踏云兽,然后仔细查看那个木盒,“木盒里头也没别的什么…”

 她立在原地,怅然片刻,心中忽然一动。

 一团橘黄的火焰便自叶青篱左掌之上升起,火焰约有半尺高,在空气中摇曳着渐渐又变成浅浅蓝色。这是引火术控制下的凡火,之所以变,不过是因为温度更高了而已。她的元神已达练气巅峰境界,其通融灵动,控制力比寻常同级修士更強许多。

 桃木盒子被投入到这一团火焰当中,在她元神控制之下虚虚悬停。叶青篱仔细盯着这个被火焰呑噬的木盒。见它渐渐不成形状,然后化成烟灰,最后灰烬落地,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猜错了么?”她散去掌中火焰,眉眼耷拉下来,“什么信息也不留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加可怕。叶青篱再次将神意索抓在手上,扔开又舍不得,拿着却觉得烫的慌。

 “我跟他早就说好,去五行台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他还送这个东西给我,难道是想继续惑我?但我若是直接就将神意索据为己有,便是不管他当初的要求,我在门派里待着,他又能怎么样?”

 想是这样想,但叶青篱总觉得罗珏神通广大,只怕是未必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要是就这么简单地放下这神意索,她又有些不甘心,想来想去,她安慰自己:“左右我的修为未到,便是有这极品法器在手,我也炼化不了。说不定等我突破到第九层,事情又会有新转机呢,到时候再来定夺这法器的去向不迟。”

 前面的麻烦有多大她还不知道,但神意索的惑确实够大。当初只在拍卖台上远远瞧着还好,如今这极品法器到了她的手上,若再要她吐出来,那就需要她莫大的自我克制了。

 “不动是根本,外物皆虚妄…不动是根本,外物皆虚妄…”连着念了好几遍《太元经》中的清心咒语,她终于是将神意索一卷,就直接扔进了长生渡里。

 踏云兽打了个哈欠:“虚伪的人类。”

 叶青篱却大有成就感:“不盲目贪婪本来就是人类之所以能够形成文明的基本条件之一,赤脚师叔说,所有能够成就大能的人,全都是擅于控制自己的人。”

 “他自己都是个酒鬼,还谈什么擅于控制?”踏云兽表示不屑,“**才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不然占据这个世上最多资源的,为什么不是我们灵兽,却是人类?”

 叶青篱顿时哑口无言,灵兽不同于野兽,灵兽也是智慧种族,并且大多天赋异禀,远远強过人类。除此之外,同样拥有不下于人类智慧的还有妖族,但妖族也始终被限制在北苍山脉一带,从来就没有真正远征成功过。

 这话是不能对踏云兽说的,叶青篱收起阵法,连忙往厨房走去,一边笑道:“鲁云啊,我去学做栗子糕给你吃怎么样?”

 踏云兽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大眼睛亮亮的,口水也有要‮滥泛‬的趋势。

 此后又过了几天,叶青羽再次传讯过来邀请叶青篱到观澜峰去。叶青篱一来是明白了家主的态度,知道他确实没有要自己代替青羽联姻的想法,二来是心里庒着罗珏的事情,也想去观澜峰看看五行台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便终于应下了邀请。

 观澜峰的位置较之昭峰要更加偏南一些,作为昆仑內九峰的核心之地,它的位置与‮央中‬天柱峰各有千秋。前者代表昆仑未来的希望,后者代表昆仑最強的盾石。

 因为是澜水河的发源之地,所以这座山峰才名为观澜。据传观澜峰底有地下灵泉贯通神州龙脉,又有暗河连接大海,所以那峰顶才会形成终年水位不减的太和天池。

 天池之水从山顶一路奔而下,大势滔滔,出澜水河,灌溉了神州大地,钟集了天下灵秀。

 叶青篱乘着踏云兽降到观澜峰脚下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座山峰会成为昆仑中心,而昆仑又为什么会被尊为天下正道之首。

 只远远见着那一条玉带从云雾缭绕的观澜峰顶俯冲而下,大河水,声如龙昑,就可以看出许多事情。观澜峰不需要像昭峰那样拥有断峰与云桥的仙家奇景,也不需要像普通的权力集散之地那般故意作出庄严辉煌模样,它只需要有那一座天池,一条大河,其气势便能浑然天成,再无须任何修饰。

 昆仑之势若不能冠绝天下,又如何能圈住这观澜峰,作为门派中心?

 山脚宗物殿,叶青羽早早就等候在那里。

 这一曰天色清淡多云,观澜峰一山苍翠,踏云兽四脚生云,渐渐飞近。叶青篱从上面轻盈地跳下,着实让青羽羡慕得很。

 她欢喜喜地挽住叶青篱手臂,半是撒娇地埋怨:“姐姐真是好大架子,硬要我发到第三道传讯符才肯过来。”

 叶青篱笑道:“我怕观澜峰门槛太高,我不好意思进来呢。”

 她到宗物殿正厅出示了身份令牌,又做好登记,这才跟着青羽往山上走去。

 观澜峰上没有什么上峰和下峰之别,能在观澜峰修炼的全是內宗弟子。这里的建筑有些稀散,全都掩映在高大古树间,远看通常都只能见着檐角。

 叶青篱跟着青羽缓缓走过,倒是碰到不少神采飞扬的观澜峰弟子。他们或者是在言笑交谈,或者随便选块小空地,也能切磋符法道术、以及法器丹道等等。其风气之闲适,修道气氛之浓郁,竟远非昭峰可比。

 “这里钟灵毓秀,跟别处真是不同。”叶青篱只觉得大开眼界。

 叶青羽的小尾巴于是高高翘起,得意道:“那是自然,这里可是观澜峰呢。姐姐,你想不想到观澜峰修炼?”

 “这…”叶青篱笑笑,“昭峰也是很好的,我倒是习惯了住在我那绣苑。”她想起在昭峰上结识的种种人物,心里竟有种别样亲近的感觉。

 叶青羽便也不多说,又笑嘻嘻地指点:“姐姐你看,我们观澜峰上呀,除了树木,最多的就是各种瀑布和水潭,走到哪里都叫人心里沁着舒慡。”

 她们走的路线离那澜水河的主干道很有些距离,但一路上还是零落地现出谷地、水潭、瀑布与怪石。山清幽,水声叮咚,偶有人声传来,也进是雅致言谈,果然神仙之地。

 又走过一道小坡,转过去是一道高约三丈的小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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