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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多年以前,我曾说过:既然当初古龙先生说,他将武侠的风气从写神转到写人是创新,为什么我们今天不再度转过来,从写人到写神呢?

 因为这一句话,我承受了无数的质疑。《华音韶》这部带着浓重神话背景的武侠小说,更是争议的焦点。好在,华音系列面世已经有六个年头了,三卷八册,上百万字的篇幅,数十万的读者。他们徜徉在这个世界之中,陪我一起渡过了最美好的青舂岁月。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当年的一切,我想,无论如何,总算用事实回答了部分质疑,但今天,我还要再说一次。我所谓“写神”,并不是要用神奇诡谲的事物炫人耳目,也不是要刻意追求壮丽与奢华,更不是要蔑视人的尊严和价值。只是因为,“神”本身便是我们自己的影子。是上古先民们在遥远的天空下,用我们还未被沾染的想象力,书写的完美自己。

 千百年过去了,我们沉沦在现代科技中狂,不再敬畏自然和神明的威严。如果我们能片刻偷闲,逃离工业的喧嚣,回顾那些先祖们为我们写下的影像,那么,这些神明便会成为我们谛视自己的一面镜子。

 我要写的,并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无尽追求超越人类的局限,让自己如神明一般完美、高贵、自由的人们。

 正是他们的永恒追逐梦想、不停完善自我,才彰显了人类真正的尊严和美丽。

 在此,引用一段读者对华音中人神之分的阐释,虽有过誉之处,但却深深打动、勉励了我。 所谓写神,其实是写出神一样的人。除了本来就有背景设定的主角如卓王孙等,许多只是偶尔出场的人物,其风采韵度,亦使人作天上想…他们一如上古人神未分时的活泼泼的生命,热情然而庄严,高贵然而纯真。”

 这是《离》中的英雄,《九歌》中的神祗,是希腊酒神秘仪中自己即成为狄奥尼索斯本身的每一个人。

 那句形容卓王孙的话:“仿佛无尽的夜空不过是他的影子”——这才是人的美,能够用魏晋时的人物品题和哈姆雷特的那一段著名的赞歌来称颂的人。

 ——上官仪

 提到人神分野,不得不说到华音系列的第一主角卓王孙。

 我知道,爱华音的读者,至少有一半是爱他的。很多读者写信对我说,他虽然有着神魔一般的光辉,但他们从他身上‮实真‬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在另一个时空中自由行走的完美自我。当然,也有人轻易地将他归于某种类型,说他除了神魔一般的力量,和其他小说的boss无分别。我想,对于作品,当然是见仁见智,我不能強求每一个读者都去理解卓王孙,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为他辩解几句。

 从一开始,我便不想让他仅仅成为一个很冷酷,很強大的boss或者神魔。我想给大家看到他的变化,他的成长。所以,华音系列的三卷八册中,我将徐徐展开一副漫漫起伏的画卷,给大家看到不同的他,看到他性格的不同侧面,看到他打动我们的真正缘由。

 在第一卷中,他不过弱冠之年,便执掌了几乎天下无敌的力量,和另世人侧目的权柄。不可否认,卓王孙身上最灿烂的光芒便是他的威仪,他不可一世的霸气,他秉承破坏神而生的力量、‮忍残‬、冷漠、威严。

 但在第一卷里,我不仅仅要表现这些,还要着重表现他的他的从容,他的佻达,他如朝曰耀眼的风华。

 那时的他,亦带着年少的轻狂,蔑视与破坏一切陈规陋习。但这轻狂并不像郭敖那样锋芒毕,脫离了理智的控制而最终成为一个少年暴君。对于卓王孙而言,一切都在他的控御下,离经叛道,却又适可而止。

 他不仅仅是一个旧制度的破坏者,还是新制度的建立者、定义者。

 他放形骸却又冷静从容;暴、強大却又风仪优雅。更为可贵的是,在他君临天下的伟业中,他无时不刻不在经营着自己的人生,将自己的每一个行为做得充満了艺术与美感。

 《武林客栈》中,他击败了最大敌人,却拒绝参加武林大会,潇洒转身离去。

 《紫诏天音》里,他因为楼心月对杨逸之的爱,将一生的对手放走。

 《风月连城》里,他青衫落落,独自赏花御宿山下,与杨逸之订立三月之约。

 《彼岸天都》中,他华堂高宴,梅花斜指,谈笑杀人。草原星空下,他金樽美酒,对弈俺达汗十万大军…

 这种种行为,让他不像一个帝王,不像一个少年暴君,而更像一个诗人,一个艺术家。

 他到底要什么?

 他要天下?他要统一武林?他要登上帝王之位?他要超脫人类的桎梏,挑战神的威严?

 其实,都不是。

 一位喜欢卓王孙的读者给他下了精确的定义:  把自己的人生写成一部完美书卷——这才是卓王孙真正的、隐秘的理想。

 ——卓绝

 是的,他要的不是天下,而是自己那与天同在的完美人生。也是我们爱他的真正原因。

 他其实是一个盛唐气象与魏晋风并存的男子,一个将人生当作最高的艺术去营造的男子。

 一如海子的诗句:

 江山如此多娇 夜里我头枕卷册和神州。

 一手卷册,一手神州。一手动人的风,一手慑人的威严,却要以艺术与审美之名,熔铸无痕。

 正是因为这一点,可以说他的生命其实超脫了世俗功业的范畴,充満了艺术与梦想的光辉,因此才如此动人。

 在这里,同样引用一位读者的观点:

 小卓无视追求,却不会无视梦想。人间的帝王通常都被力量所惑,用梦想来换力量。小卓却正好相反。首先一点,他站在权力的顶峰,却是一个典型的,和王权意识格格不入的人。

 因为他尊重梦想。他不像很多受封建观念影响的人那样崇尚权力和地位,所以他不会把拥有力量与否作为人是否值得尊重的标准。

 为此,事实上,他是尊重女的。 女无疑是一个物质力量上的弱势群体,梦想上的強势群体。在某些封建卫道士的眼中,小卓估计就是个典型的令人发指的把力量浪费在某些莫名东西上的人。看看他对秋璇、对小鸾、对相思、对杨静、对吉娜的态度,应该就不难感受到,他从来不会把女看作一种东西、一种功利品,甚至不会像很多人那样強加自己的想法给女并认为这是对她们好。

 他给她们的是自由和平等。

 ——西红柿

 是的,他拥有力量,但并没有出卖灵魂。他没有用梦想换力量,而是用他的力量去守护的梦想。

 至于卓王孙的爱情,那更是说不尽的话题。

 《蜀道闻铃》中,我们看到十八岁的他,带着少年的风,却也带着少年的深情。在那个凄清的月夜,他对杨静求婚,要带她回华音阁。我想,在这一刻,这个出入风云的男子是真心的,他希望张开自己的羽翼,让杨静永远生活在有他的传奇中。

 但杨静拒绝了他。这时候,无所不能的他没有強行将她留下(他从不将任何女子強行留在自己身边,包括相思),而是尊重了她的选择,她的意愿。

 从此之后,他的心便有了更为‮硬坚‬的外衣,再不容易任何人动容。然而,即便如此,在华音的第一卷中,他內心深处依旧是在意相思的。《紫诏天音》中,他专程去白马寺等她,承诺不在她面前杀人,那一刻,他的温柔是真诚的。《彼岸天都》中,千山万水,他来到上寻找相思。千军万马之前,他要她跟自己走。那一刻,他的守护也是真诚的。

 但,相思再一次拒绝了他。

 无论为了什么,无论中间有多少因缘作弄,最终,白银城中,小卓看到的那一幕,让他的心再难回到从前——无论对相思,还是对杨逸之。

 于是,第二卷中,他会变得更加內敛,越发具一派宗主的威严与城府。艺术家的本只会在偶然的时刻里,才会有所闪现。比如在《海之妖》中与小晏对答时的机锋,几人在万花楼的际遇,一同赏月品茶的从容言谈。

 这些变化,或许都不是他愿意的,但他也不得不去承受。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视威严若天,却在不知不觉中,向着命运做着最艰难的抗争与妥协。

 他拥有一切,却在守护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第三卷中,在他失去小鸾之后,他可能才真正的开始像一个boss、一个神魔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他。

 依旧从容、优雅,却更加強大,弥合了心底最后的柔情,变得更加无懈可击。

 依旧会听到花开花落的声音,看漫天飞尘陨落。在无人注目的时刻,他让我们看到作为神魔的孤独与挣扎,也看到作为人的尊严与坚持。

 一个读者为他写下一篇文章:幸福眷顾的不是神魔。

 另一位读者则引用臧棣的诗句,感慨卓王孙在鲜衣怒马、光彩夺目的传奇人生之后,如何在夜阑人静时叩问自己的內心: 无论是当初

 还是现在,我拒绝问自己是否幸福。

 第一次,在序言中引用了很多读者的文字。六年来,读者们为这个系列写下了无数篇章,很多都曾深深打动我、启迪我,让我看到了许多连自己也并未自觉的地方,给了我进一步完善这个世界的动力。或许,真的是当局者吧。

 无论是小卓还是小杨,虽由我一手缔造,却在大家的爱中永生。

 谢谢你们。

 步非烟

 08年8月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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