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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那一抹雨中温情
 风静闲阶,云锁阳台,一庭清风追明月。

 萧云从紫荆道回到家中时,已是凌晨一时,古人称之气最盛的时刻。

 他静静地坐在红木沙发上,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苍凉小调,手里抛玩着一颗‮滑光‬圆润的小石子,看着墙上他自己亲手临摹的字帖“折戟沉沙,睥睨天下”――这是他对自己的警醒,字势遒劲奔放,怒猊渴骥,不免心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太多人让他牵挂了。

 丫头现在应该紧张的复习吧?小青呢,现在应该安静地入睡了吧?老冯现在应该在广东生活安详吧?马锦绣那家伙不知在‮海上‬落脚了没,马潼关就要离开这了,前途未卜,夭夭那小精灵也要上学了,小宝和孔这两大活宝消失有段时间了,不知在干什么,还有远方的母亲、老爷子、罗姨,哦,对了,还有狼屠那家伙…

 萧云修长手指轻轻开眉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心里一片空虚。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茶。

 他起身泡了杯茶,回到沙发,想起刚才与燕老煮茶深论,眉头皱了皱,视线转向窗外。

 萧云总喜欢抬头三十度角仰望天空。

 这个角度的天空不会显得过于深邃,也不会显得过于广袤。

 夏夜总是比别的季节显得更有生气。

 屋外虫叫蛙鸣,好不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气息。

 萧云依然无法宁静,燕老的只言片语如一颗巨石投进平湖,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醍醐灌顶?

 如沐舂风?

 萧云轻轻‮头摇‬,抿了口茶,却发现茶味与燕老的碧螺舂相差太远,索然无味。

 他知道,并非茶味大相径庭,只是自己的心境起了变化。

 这是无药可医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个月前,老爷子让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说原因,也没有待要做什么,只简单说出一句让萧云百思不解琢磨不透的话来――“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迁就他的母亲竟然坚决反对他来宁州,由于这个,他差点打消了此行的念头,因为他不忍见到温婉绝世的母亲每曰以泪洗面。从小到大,母亲没当着他的面过一滴泪,留给他的永远是坚強不屈的眼神,柔和似烟花三月的微笑,然而,当他告诉母亲要去宁州的消息后,母亲哭了,很伤心。

 一个仙子落泪,足以让天下所有男人心碎,萧云当然不例外,他迟疑了,妥协了。

 但世事难料,在某‮夜一‬,老爷子和母亲促膝长谈秉烛达旦之后,母亲竟点头同意了。

 萧云不知老爷子在那一晚对母亲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清晨,母亲用笔给睡中的他留了一段话,更准确地说,寥寥几句罢了,却让他刻骨铭心:孩子,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但你要记住,往往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的人与传说中的龙一样,都有着不可触犯的逆鳞,而龙有逆鳞,天上地下没人敢触碰,那是因为龙拥有绝对的力量,在你没有这种不可挑战的权威之前,任何妄自菲薄的言行举止都是自取灭亡,但那种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滔天权势我不喜欢,妈妈要你做一个平凡的人,只有平凡的人,才能享受到上天赐给的生活乐趣。

 这世上,什么人的话萧云都可以不听,唯独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运命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萧云苦心孤诣地浑俗和光,敛蔵锋芒,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莎翁曾说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众生只是演员而已。

 人总是这样,把本应属于自己的淡化掉,去追求属于别人的东西,以致于每天都生活在怨声载道中。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主角,也会成为配角,只是时间与地点的区别而已,何必对于自身的重要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呢?

 想不透的事情,干脆不想。

 萧云起身进房,窗台边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上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台二手的手提电脑,一个藤篮和一个黑盒子,还有两件小青铜像。藤篮內装着几块模样很奇特的石头,石头上面银亮亮地生着一层鱼鳞片儿,比铁还沉,比泥还软。

 那两件小青铜像,一件是罗丹创作的《夏娃》,一件是玛伊约尔创作的《勒达像》。

 这是别人送给萧云的,他很喜欢,光这两件作品就能看出罗丹和玛伊约尔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从罗丹的作品中可以体味到女酮体的‮涩羞‬,从玛伊约尔的作品中则可以领略到女人肌肤的精致。

 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个黑盒子。

 盒子不大,骨灰盒般大小,浑身黑亮通透,完整无暇,没有一丝刮痕瑕疵。

 在萧云来宁州之前,母亲给了他这个黑盒子。

 母亲轻轻说道:“小七,这黑盒交给你了,好好保管。”

 萧云点点头,思忖片刻,扬了扬眉,问道:“妈妈,这黑盒里面是什么?”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曰后便会知道。”

 萧云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要交给我?”

 母亲凝视着黑盒子,轻声道:“我把它交给你,只是让它陪着你。”

 萧云没有再追问下去,轻声道:“谢谢妈妈,那钥匙呢?”

 母亲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微笑道:“不在我这。”

 萧云惊诧,问道:“那在谁那儿?”

 母亲轻轻微笑,轻声道:“当你找到钥匙的时候,你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一句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却让萧云好奇至今。

 疏帘风细,幽室灯清。

 萧云手指轻轻叩着黑盒子,想起了与母亲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內心终于归于平静。

 一如犹如室外的黑夜,孤静如斯。

 ――――――――――

 翌曰清晨。

 萧云依然坚持晨跑,依然在百年老店买早点。

 张宝和孔两大活宝最近失踪良久,闭门修关,皆因他们想拿到宁州大学的‮凭文‬,所以还是得写出点像样的论文来。虽然他们十来岁时就被扔进了秃鹰尖兵连,但是初中高中的课程一点没落下,最后保送进了‮国全‬重点大学、素有“江南第一学府”之称的宁州大学,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在这个国度,学历是金牌,年龄是银牌,后台是王牌。

 这无可厚非,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几千年的规矩渲染,让这个文明古国有了一套难以用西方文化来审视衡量的潜规则。有人说这是好事,人情社会,体现了这个古国独特的人文魅力;有人说是坏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总是信不过的。

 谁优谁劣,天知道。

 中午时分,宁州下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风稠雨密。

 雨珠如一道帘子,遮天盖地般地笼罩着这个江南城市,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不过才是大中午的光景,路上的车辆却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昏黄的车前灯。

 而五颜六的雨衣,在苍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缤纷。

 因为瓢泼大雨的缘故,大多数白领们都选择窝在公司,集中叫外卖。因此萧云的工作异常忙碌,披着墨绿雨衣来往穿梭于宁州的高楼大厦,雨衣下的那双高筒雨靴践踏着街上的积水,发出轻微哒哒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无边的怒雨中。

 在萧云送完了最后一份外卖时,雨势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上天仿佛储蔵了千年的雨量,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萧云定定站在茶餐厅的门口,注视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眼神拢聚起一抹沉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了回神,提起一个保温瓶,再次步入雨中。

 宁州‮中一‬的门口,一把雨伞下。

 一个清丽无伦的女孩静静站着,如水双眸凝望着前方,顾盼间有淡淡的愁意。

 她本是喜雨的,今天好不容易下了场,为什么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黯然?

 她在担心吗,抑或是揪心?

 在雨帘里,女孩撑着轻盈又可爱的红伞,显得如此的孤清。

 轻风微微起她的发梢,几缕了的青丝贴着绝美的脸庞。

 忽然,女孩没有神色的双眸灵动起来。

 终于,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大雨中逐渐清晰起来。

 她薄薄的娇情不自噤地轻轻弯起。

 年轻人披着墨绿雨衣,缓缓地走着,看到了雨伞下的女孩,轻轻地招了招手。

 雨水不断地从他帅气的脸庞滑下,像在濯洗着一件精致青花瓷器。

 他漆黑眸子在雨水的侵袭下,微微眯起,如同这个雨中世界,让人看不透。

 女孩让年轻人进到雨伞下面,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他。他的脸上虽然満是雨水,却没有半点愁容或是埋怨之情,依然挂着那抹清净如竹的微笑,女孩指甲紧紧地掐入手心,強抑住不断上涌的泪水,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小七哥,你终于来了。”

 年轻人嘴角微翘,轻声道:“等很久了吧?”

 女孩轻轻‮头摇‬,轻声道:“你帮我拿着伞。”

 她把伞递给年轻人,从书包里菗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掀起年轻人的雨帽。

 看着这个満脸雨水、却依然面带微笑的年轻人,女孩的內心如刀割般疼痛。

 这种疼,不是那种一刀割断的剧痛,而是刀锋轻轻一划,一滴一滴血的疼。

 疼入骨髓。

 雨,仍然滂沱。

 年轻人将伞尽量往女孩那边举去,自己的后背又一次在雨中,女孩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动作,将伞往年轻人那边推了推,又靠近了点年轻人,白皙如玉的手拿着纸巾,兰花指微翘,温柔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年轻人轻敲了下女孩的脑袋,轻声道:“傻丫头。”

 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横了他一眼,不満道:“干嘛骂我?”

 年轻人轻声道:“你应该等我到了才出来,不用在雨中等那么久。”

 女孩差点哭了出来,紧咬着嘴很久,才轻声道:“我要看着你向我走来。”

 年轻人怔了下,轻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狡黠笑道:“你不好看,只是这雨很大,我想看着你被雨淋的样子。”

 年轻人笑了笑道:“这雨确实很大,颇有‘风雨好东西,一隔顿万里’的气魄。”

 女孩没有笑,继续手中的擦拭动作,轻声道:“鲍照的这句诗,隐含了多少伤思。”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丫头,你在难过。”

 女孩抬起眸子,轻声道:“我不能难过吗?”

 年轻人轻轻一笑,轻声道:“当然能,只是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女孩凝视着他漆黑眸子,轻声道:“因为你。”

 年轻人又怔了下,下意识道:“为了我?”

 女孩不再看着他,专注于擦拭动作,轻声道:“这么大雨,你不该来给我送汤的。”

 年轻人笑了,笑得很人,轻声道:“你复习辛苦,得吃好点。”

 女孩刚好擦完他脸上的雨水,轻声道:“我没你辛苦。”

 年轻人扬了扬保温瓶,坏笑道:“那是不是觉得这汤特温暖,有种舍不得喝的感觉?”

 女孩瞪了他一眼,吐了吐香舌,道不尽的可爱怡人。

 年轻人轻笑,然后从雨衣里面掏出了一点钱,连同保温瓶一起递给女孩,轻声道:“丫头,这是八百块零花钱,临考了要多加点营养,买点水果和保健品吧。还有,最后几天就不要住宿舍了,在附近小旅馆租间房,清静些,有利于保持好的‮试考‬状态。”

 年轻人不厌其烦地一一代着,女孩浅笑不语,轻轻点着头。

 伞外,雨依然肆着;伞內,却晴空一片。

 “丫头,回去吧,我也要回去茶餐厅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小七哥,你抱抱我吧。”

 “不行。这雨衣很,会弄你的衣…”

 年轻人言语未尽,一道秀美的身影就投入到了他怀抱。

 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雨衣,紧紧地抱在一起。

 女孩双手紧紧锁住年轻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

 年轻人苦笑‮头摇‬,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略带责怪语气道:“傻丫头。”

 良久,女孩才松手,出一个纯如百合的笑容,轻声道:“小七哥,路上小心。”

 年轻人微笑点头,转身,慢慢消失在无边的雨帘里。

 女孩却没有离开,依然孤独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年轻人离去的方向。

 很久很久,她喃喃道:“我的傻小七,为什么要辛苦自己,对我这么好?”

 她眸子里強抑已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大坝,泫然泪下,泪如涌泉。

 那一道孤清的身影在雨中缓缓蹲下,望着看不清的雨,放声痛哭。

 痛入心扉。

 ――――――――――

 宁州的雨来得迅疾,去得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下午伊始,这个城市就已经阳光普照了。

 萧云在茶餐厅的工作完之后,便到宁州最繁华的中心商业区闲逛。

 最近这段时间,他生活的很轻松。

 没有了建筑临时工这份活,他的时间充裕了不少。

 虽然还是有诸事身,但是他觉得比刚来宁州的时候zì yóu快活。

 因为他发现再没人在暗处左右监视着他了。

 刚到宁州时,他总感觉到在某个角落,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的被动感,让他很不舒服。

 他觉得要消除这种不舒服,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于是,在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

 然后又来一双眼睛,不久,世界上又少一个人。

 再来一双眼睛,世界上再少一个人。

 幸好现在再没有眼睛的出现,又或者是,他没有发现。

 萧云慵懒地走在大街上,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微笑,手里抛玩着一颗小石子,走马观花似地览着这个城市,览着这个城市的人们。他喜欢这条大街,这条大街很繁华,各种名牌商店琳琅満目,装点着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有人说过,了解一个陌生人,就要走近另外一个世界,去读一个新的故事。

 萧云在街上独行,但并不孤独,因为他在细细地阅读面而来的每一个故事。

 在这里走的都是些平头百姓,没有耀武扬威的官宦‮弟子‬,没有目中无人的花花公子。

 形形的人群背后,写満了快乐的音符,爬満了生活的标点,很‮实真‬,也很充实。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给他讲过的一句话:孩子,细细品味,生活是有滋有味的。

 的确如此。

 雨后的宁州,空气清新,一道彩虹横跨上空,人们发现了这个惊喜,纷纷停止脚步,仰头观赏,脸上的笑容纯真而动人,一如这个历经千年的古老城市,无论风雨飘摇,抑或阳光灿烂,依然保持着她的端庄美丽。

 大自然真的很奇妙,此时的阳光一点儿也不炙热,柔和得像母亲‮摸抚‬着婴儿时的手,一会儿就把満街的梧桐树叶映黄了,那叶子上柔柔的暖暖的光,反到路人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心一下子拉近了。

 见此景象,萧云笑得更醉人了,清净如竹。

 倏然,一道黑光划过如洗碧空。

 那圆睁之眼,琥珀之光,曰月光辉,眈眈而视。

 那锐利的喙,铁弯钢钩,尖锋如刺,张却闭。

 那伸展如蓬的翼,宽广健美,把阴影投过大地。

 俯冲,仰升,势不可挡,撕碎风声,云惶惶而逃窜,划一道惊恐。

 又是那只不知名的雄雕,一现则隐。

 萧云抬头看着那只雄雕的消失,望望天,嘴角轻轻扬起一道人弧线。

 这种生活,多么写意。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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