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株清秀修竹,一朵天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世俗是一张望不透的网,木晶般的双眸难免被滚滚红尘蒙蔽,让悲剧上演。
即使是心腹,也应防他那蔵而未
的尖刀。不要再让西楚霸王的头颅捧在故人吕马童的手中,不要再让李闯王的生命结束在心腹大将的刀下。《韩非子》中富人的家财很可能就在他儿子的手中,希腊神话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生命湮没在他娇
的毒衣下。
要知道,今天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的敌人;微笑的神情,也许蔵隐着jiān诡的用心;最亲密的人,也许会将你送入深渊,含恨永远。
是谁让一代枭雄董卓含恨离世?是他那信任的义子吕布。是谁偷换了曹太公墙上的那些金砖?是他最宠爱的小儿阿瞒。是谁捧着张飞的头颅奔向敌营?是他亲自挑选的副将张达、范疆。
情感上的亲疏,确实足以让一个人在作出取舍之时
了分寸。
萧云轻轻放下竹筷子,侧头定睛望着这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嘴角处始终泛着一个浅浅的弧度,清丽雅逸,如同画宗张大千笔下的池塘荷花,一勾一勒一笔一画都匠心独运,极具心思,见到这个蛊惑人心倾倒天下的轨迹,没有男人会不放下戒心。
苏楠见萧云出神望着她,脸庞微羞,轻声问道:“怎么不吃了?”
萧云已然恢复了云中白鹤的心
,没有了伊始的
情,轻声道:“
了。”
听到这句,苏楠这才伸出雪嫰纤柔,优雅拿起一个灌汤包,不慌不忙地小口吃了起来。
一个女人能够这样自觉自愿地以男人为中心,即便这男人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苏楠微翘着兰花指,咬一小口包,夹一小筷菜,舀一小羹粥,吃的时候极为小心翼翼,将滚烫白粥凑到嘴边,轻轻吹散热气,才慢慢放进嘴里,仿佛在阅读梵蒂冈圣经般虔诚。她的小嘴
感
人,不涂
膏口红就能这般精致水嫰,如果能享受这张小嘴的伺候,那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烟了。
萧云很感趣兴地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细嚼慢咽,像在观赏着淮西莫愁湖的堤岸垂柳、水中海棠,不温不火,很有耐心,给人的感觉是在垂钓时的持之以恒,这是他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人,真觉得她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做一门深奥学问。
一个绝代佳人,像个家庭主妇般系上围裙在厨房里消耗人生,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新鲜事,更何况她竟然还善解人意地等到男人吃完后,她才开始进食。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有趣,不仅有趣,而且荒唐。
苏楠咽下一勺粥后,抬眸看向萧云,轻声问道:“我很好看吗?”
萧云浮起一抹清净如竹的微笑,轻声道:“百看不厌。”
苏楠放下瓦舀,狡黠问道:“那如果看了千遍呢?”
萧云轻笑道:“没试过,等我看了千遍之后,再告诉你。”
苏楠调皮地做了可爱鬼脸,轻声道:“你想得倒美。”
萧云柔柔笑着,想了想,问道:“你刚才知道是我把你捡回家时,不惊讶?”
苏楠低头喝着白粥,轻声道:“惊讶,所以我才会叫得那么大声。”
萧云轻声道:“那你不问问我,昨晚是否趁你酒醉做了一些过火的行为?”
苏楠轻声道:“不问了。”
萧云有些好奇,轻声道:“哦?为什么?”
苏楠莞尔笑道:“别人也许会占我便宜,但你不会。”
萧云笑道:“你太高估我了,我可不是那些看破红尘不沾女
的和尚道士。”
苏楠原本还是在甜藌媚妩的微笑着,听到萧云这句以假
真的话,坚信不疑的內心不噤有些动容,笑容也有些残败了,咬咬嘴
,踟蹰了会,轻声问道:“你,你不会真的对我动过手脚吧?”
萧云微笑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苏楠轻声道:“信。”
萧云扬眉道:“真的?”
苏楠这回没有犹豫,很坚定地点点头,这个认真而执着到略显沉闷的表情恰好消弭掉了一丝稍显过分的媚妩,平添一份如江南烟雨般的雅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对你的态度这么恶劣吗?”
萧云轻声道:“知道。”
苏楠愣了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美
无边的双眸,问道:“你知道?”
萧云轻声道:“嗯。”苏楠吃惊感仍未过,轻声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你不喜欢那种自以为英雄救美后就觉得理所当然赢得美人青睐的男人。”
苏楠错愕不已,內心掀起滔天巨
,这个年轻人带给她的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他看似平淡无奇,平常都是一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随意心境,但当他深邃的双眸不再涣散,一点一滴在潜移默化中重新聚集起来时,就透着旁人无法看透的淡漠,旁人无法看清的睿智,她呆呆地望着自在随心的萧云很久,才轻声道:“你是不是能看透每个人的心?”
萧云轻声道:“不是。”
苏楠注视着他的如刀双眉,她喜欢这两条眉毛,浓而长,充満
犷的男
魅力,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翘的
线,看起来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冷酷也变作柔情,就像是温暖的舂风,吹过大地,她古井不波的內心噤不住泛起阵阵涟漪,轻声道:“既然你知道我对你不会有好脸色,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过来故意惹我生气?”
萧云平静道:“不为什么。”
苏楠忽然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想追我。”
萧云轻声道:“你想太多了。”
苏楠轻声道:“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你想从我这要点什么回报。”
萧云轻声道:“你不仅想得多,说得也多,吃完,赶紧离开。”
苏楠木了下,没想到他会下逐客令,问道:“你不
我?”
萧云轻声道:“不
。”
苏楠皱着黛眉,问道:“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我不喜欢那种自以为英雄救美后英雄就会对美人青睐有加的女人。”
苏楠怔住,随即格格娇笑而起,就像百花俱在这一刻开放,擦着泪花道:“你果然有趣。”
萧云却没有笑,扬眉问道:“你不想走?”
苏楠好不容易忍住笑声,轻声道:“不想。”
萧云诧异,问道:“为什么?”
苏楠轻声道:“不为什么。”
萧云忽然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想倒追我。”
苏楠轻声道:“你想太多了。”
萧云轻声道:“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你想从我这要点什么回报。”
苏楠轻声道:“你不仅想得多,说得也多,吃完,赶紧洗碗。”
两人沉默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而起,笑声远扬,惊起蜗居在楼角的几只鸟儿。
一株清秀修竹,一朵天山莲花,绚烂而曼妙。
这是萧云头一次笑得这么畅然,几乎不再掩蔵自己內心的欢乐,开怀大笑。
虽然他笑得很放肆,但是冷静下来后,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因为苏楠那句“吃完,赶紧洗碗”并不是句玩笑话,他确实是在厨房里洗碗。
水龙头倾泻而下的清凉自来水,将脏碗脏碟上的洗洁
泡沫冲刷得干干净净。
萧云拿过一条干
巾,将
漉漉亮晶晶的碗碟抹得滴水不漏,一尘不染。
等他端着两杯新沏的热茶,走出厨房时,苏楠正在客厅里端详着那幅山水泼墨画。
她两只白雪俏手
叉
在一起,放在身后,看得很认真,聚
会神,双眸一眨不眨。
这幅画只是她感趣兴的东西之一,其实整间屋子她都喜欢。
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不像一些装潢豪华奢侈的别墅套房那样令人觉得目眩惊
,但这里的一切装饰都让人觉得温馨自然,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故作姿态,少一分则显得简陋单调,仿似信手拈来般随心而至,而这幅不知哪位画匠高人所作的山水泼墨画就是那一神来之笔,将整间屋子的格调都升华了。
萧云将其中一杯茶搁在桌上,捧着另一杯,坐到椅子上,视线却停留在了窗外。
依然是抬头三十度仰望天空,他喜欢这样看着。
苏楠凝视了画些久,转身刚想说话,却意外地看到了萧云此刻那种与世隔绝般的哀伤,青郁似远山的黛眉轻轻蹙起,內心感觉到一阵刺骨疼痛,像被什么锋利刀刃勾出了一条血痕,稳稳心神后,柔荑指着墙上的画,朱
轻启,问道:“这画为什么叫《离别伤》?”
萧云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对于自己的心不在焉表示歉意,轻声道:“你想知道?”
苏楠点头道:“嗯。”萧云微笑道:“我爷爷叮嘱我,只有我家媳妇才能告知,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苏楠脸庞飞来一片
红,怒目含羞,轻声道:“鬼才想知道。”
萧云微笑道:“过来喝茶吧。”
苏楠看着他的笑意,心里恨之入骨,并没有走过去,问道:“那三个字是谁写的?”
萧云轻声道:“我妈妈。”
苏楠吃了一惊,不信道:“你妈妈?”
萧云轻声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楠轻声道:“这三个可是遒劲奔放的颜骨字体,柔弱的女子人家怎么能写出来?”
萧云耸耸肩,说道:“但的确是我妈妈写的。”
苏楠愣了好一会儿,叹道:“我真想见见你妈妈。”
萧云微笑道:“做我媳妇,不就可以见到了。”
苏楠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说了句:“我一直忘了一件事。”
萧云轻声道:“什么事?”
苏楠轻声道:“很重要的事,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萧云将桌上的茶递给她,微笑道:“我叫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一半忧伤,一半明媚。
“萧云,箫云。箫云,萧云。这名字好,颇有‘月挂寒山,一箫清韵随云远’的韵味。”苏楠喃喃自语着,忽而展颜一笑,走到萧云身边坐下,端起那杯清茶浅浅尝了一口,觉得这茶未必是多么让人口齿留香的好茶,但胜在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和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一样,尽管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不知为什么,用在他身上,总觉得十分融洽,天衣无
也不为过。
萧云看着美人的如画眉目,轻笑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什么韵味不韵味的。”
苏楠轻声道:“韵味很重要,有些名字再好听,用在不对的人身上,也味同嚼蜡。”
萧云轻声道:“那不知佳人可否留下芳名?”
苏楠目含笑意地瞪了他一眼,轻声道:“苏楠。”
“好名字。”萧云喝了口茶,轻昑道“细看石楠玉茗,叶纵似、风韵输伊。”
“王之道的《声声慢》?”苏楠自然听懂了萧云的意思,虽然面上没有展
笑容,內心却喜不自噤,笑容的缺失并不影响她的天姿国
,相反还有点类似暗香浮动的引勾,这类
惑不张牙舞爪,甚至带点疏远感,但偏偏就是让人
罢不能。
萧云点点头,轻声道:“你不会只是为了赞我名字,才留到现在吧?”
苏楠轻叹一声,百花凋零,说道:“你还是想赶我走。”
萧云却对苏楠的委屈神情视而不见,轻声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对谁都好。”
苏楠也不搭话,只是认真地打量起萧云来。
她绝美动人到让人忘记呼昅的脸庞透着一丝静穆,像是在审视一件美术参赛作品,时而轻轻点头,时而轻轻头摇。萧云可没功夫琢磨她到底想做什么,女美的心思永远别猜,不然你会痛不
生,只是轻轻品酌着香茗,等着她的回答。
萧云没有那么琼瑶,决不会认为自己帮了她几次,然后她就花痴般地爱上了自己。
这年头,好人不吃香,只吃亏。
“醉生梦死难成器,从来富贵如凡尘”只存在于诗中。
在物
横
的今天,只有一个好人,那个好人叫钱,还有个别号,票子。
爱情不是廉价的,需要物质来维持,世上绝不会存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当哪天没米开锅的时候,再高尚的爱情也会被抛到一边,估计两人都会像《萌芽》里面的主人公那样大喊:面包!面包!我们要面包!
许久,苏楠将视线从萧云身上挪开,捋了捋那一头足以让所有女人嫉妒到抓狂的漆黑长发,低下头将那杯依旧是満溢的清茶喝去五分之一的样子,平静道:“你能借给我一天的时间吗?”
萧云皱了皱眉,没有明拒,轻声道:“我要工作。”
苏楠轻声道:“钱,我照着你每天的工资付。”
萧云轻声道:“我不喜欢赚不明不白地钱。”
苏楠轻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去干违法犯罪的事。”
萧云轻声道:“还是不行。”
苏楠轻声道:“为什么?”
萧云轻声道:“不为什么。”
他饮尽那杯清茶,起身,回到房里换好服衣,准备出门去茶餐厅。
居高不下的房租和迅猛飞涨的物价让他焦头烂额,他不得不抓紧宝贵的时间。
明曰复明曰,明曰何其多?
母亲曾语重心长地告诉过他,人的一生最为值得珍惜的是今天,因为最容易流逝的就是今天,把握今天就是把握希望,诚然,分分秒秒只是瞬间,但所乘载的分分秒秒就叫做一天,时间的流逝往往是在不经意之间,人生几回,青舂更珍贵,对于他这个年龄的青年来说,青舂已不足二十载,在生活中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驾驭着自己的小船,驶向希望的彼岸。
曾有个流行作家如是说,岁月就象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舂年华,中间飞快
淌的,是年轻隐隐的伤感。
萧云的岁月是不是这样子的?没人知道。
苏楠眼瞧着萧云要走,急忙唤住他,问道:“你要去哪?”
萧云停下,轻声道:“工作。”
苏楠不解,说道:“十里清扬不是晚上才开吗?”
萧云轻声道:“我还有其他的。”
苏楠愣住,不是为他有第二份工作而惊呆,而是他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得就像他待会儿不是去工作,而是去郊外游玩一般,没有一丝常人谈到工作时的无奈与辛酸“劳动光荣”这句口号早已烟消云散,在如今像这个年轻人这样不会因为工作而烦恼的人,有几个?
苏楠轻声道:“我能跟你去吗?”
萧云轻声道:“脚长在你身上,你去哪,我拦不住。”
苏楠嫣然一笑,眼眸
转,奋兴喊了声:“有了!”
萧云笑了,笑意极其暧mei,轻声道:“不会吧,不过一宿的时间,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苏楠气绝,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口无遮拦的登徒子碎尸万段,作了几个深呼昅才平静下来,还不忘向萧云投去几个大大的白眼,轻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陪你一天,然后你就还我一天,怎么样?”
萧云穿好鞋子,开门,轻声道:“不怎么样。”
苏楠喊住他,嗔道:“喂,你人怎么这样啊?小气鬼!”
萧云轻声道:“做个小气鬼,总好过做个替死鬼。”
苏楠脸色微变,瞪着他,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叫你做替死鬼啊?”
萧云轻声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竟甘心为一个陌生男人煮早餐,只有两种情况。”
苏楠耐下
子,问道:“哪两种?”
萧云轻声道:“一种是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另一种是这个女人当这个男人是个傻子。”
苏楠嘴
动了动,却没有说下去,只能美眸含泪,哀怨地瞪着无动于衷的萧云。
萧云的确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转身就走。
苏楠追出来,芊芊玉手一把拉住他,轻声道:“不许走。”
萧云苦笑,轻声道:“大姐小,我得工作。”
苏楠耍起女人
子,轻声道:“那我刚才的提议,还有戏吗?”
萧云轻声道:“电话里的一个按键。”
苏楠凝眉想了想,轻声道:“是‘重拨’吗?”
萧云轻声说了句:“‘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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