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一抹刀锋无痕
雨似瓢泼,风若狂龙,倒倾蛟室泻琼瑰。
街上没有人,没有灯,没有火,只有黑暗。
人人都憎恶黑暗,只可惜黑暗也正如死亡,都是无可避免的。
死一般静寂的街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没有撑伞,一任风吹雨打,空虚诡异。
忽然,街口闪起两个鬼眼般的亮光,一辆黑色帕萨特缓缓驶来,停在二人面前。
车里疾步走下一个中年人,面容沉稳,撑起一把黑伞。
他向浑身
透的年轻人躬了躬身,轻声道:“对不起,云少,我来晚了,快上车吧。”
“我来开,你看着她。”年轻人语气轻柔,却让人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至。
他会开车?
当然,他接过车钥匙,面色冷峻地坐到了驾驶室位置,一滴雨水顺着发梢,恰好滑过他的黑眸,下意识眨了眨眼,那眼神竟是空
得没有焦距,然后做出了一连串让中年人和女人目瞪口呆的踩踏动作,紧接着,那辆帕萨特像一匹脫缰的野马,飞奔狂出,似乎想一举冲破这无边无际的雨网。
雨,纵蹄狂奔,似腾飞的箭簇。
帕萨特在空旷寂寥的大街上疾驰,溅起层层水雾,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雨篷,笼罩着整个车身,在黑暗中,就像一个白色透明的庞然怪物在雨中飘然而过。
车內的中年人和女人手心全是汗,从未试过如此紧张刺
的雨中狂飙,感觉都要失去重力而要悬空离座了,这速度真是惊世骇俗!
年轻人却毫无感觉,还在不断机械地踩着油门,速加,速加,再速加,似乎想将这辆帕萨特开到突破速度的极限,握方向盘以及换档的动作轻盈优雅,浮光掠影般地在雨中超越所有前方阻碍的车辆,甚至想超越这雨的速度。
雨
透的不仅是他的身子,更是他的心。
片刻,也许没有片刻,一种轮胎与
滑的地面轻轻擦摩、在內行人耳中十分动听的声音响起,帕萨特以一个无以伦比的甩尾漂移,停在了华谊店酒的门口,因为速度过快,帕萨特滑行了很久才停止去势。
“几楼?”萧云轻声问道。
“七…七楼。”夏花惊颤道。
“七?的确是个不吉祥的数字。”萧云一声叹息,说出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慨。
三人下车,浑身
漉漉地闯入了大堂,模样有些狼狈不堪。
门口两名保安拦都拦不住,见来者不善,招呼着其他同伴,围拢过来,刚想怒斥赶客,不料三人中那个面色异常沉稳的中年人不由分说率先发难,手起拳落如鼓擂,脚出腿扫若旌展,几个来回,那些保安就躺在地上哀嚎不已了。
此时,萧云已经架着夏花进了电梯,停在七楼。
兴许是雨水太凉,兴许是心情害怕,夏花脸色苍白得吓人,像个没魂的野鬼一样,浑身颤抖不已,晃晃悠悠地领着萧云来到了一间豪华客房。
门口站着两个门神一样魁梧的保镖,一脸彪悍,见到这对陌生女男全身
透,像落汤
,停在自己面前不动,情况诡异,职业嗅觉使得他们顿时警惕起来,其中一个后颈处纹着蔵青蟒头的保镖怒目圆睁,不耐烦道:“看什么看,一边待着去!”
倚势凌人。
萧云也不答话,如刀双眉一扬,毫无征兆,轻起一脚,那个出言不逊的保镖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颓然飞去,重重地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上,另一名保镖惊魂未定,刚想摆出防御架势,却骇然发现自己的肚子挨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房门跌去。
“嘭!”一声巨响,房门尽碎,木屑四飞。
萧云放下软弱无力地夏花,踏着那保镖的身体,一步一步踱进房间。
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死亡就在前面等着他,他也绝不会停下来。
房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几盏灯却亮着。
有灯就应该有人,人不是最害怕黑暗吗?
可房间里真的没有人,或者说,没有活着的人。
萧云愣在原地。
世间一切仿佛突然消失。
只剩下室外的怒风夹着暴雨狂疯地击撞着窗户,每一下都震得人心惶惶。
房间的大
上一片凌乱,那是拼命挣扎的痕迹,而地上躺着一个人,没有了心跳的人。
萧云缓步走近,他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下去,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仿佛他己走过数不尽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才来到这里,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已走出来的。
他静静看着地上那人,优雅如钢琴家的双手微微颤抖,两行清泪缓缓滑过俊逸的脸庞。
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跪了下来,抱着那个人,被雨水
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尸体,他的心也随之冰冷。
他优雅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摸抚着那张清美却再没有一丝血
的脸庞,触到每一寸肌肤。
她现在是如此的安详,像是一个
睡的婴儿,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这是她作梦都想要的浪漫。
一个男人可以用他的一生爱很多女人,很多女人却可以用她的一生只爱一个男人。
对于女人来说,她们爱的,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情。
在她们心里面,爱人永远重于爱情。
小青美眸轻闭,似乎对这个世界犹有浓浓的不舍。
可是,她部腹的那把冷刃,却永远把她带离了这个她深深眷恋的世界,还有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年轻人。凌乱的青丝、不整的服衣都昭示着她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所作的努力,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一个柔弱女子,怎样抵挡一个禽兽呢?
他抱着她,动也不动,给予她迟来的存温,那股黑暗气息,已经与夜
完美融为一体。
寒得让人窒息。
生命,是充満遗憾的篇章,因为它没有机会让你修改语病。
天涯路,未归人,人在天涯断魂处,未到天涯已断魂。
这一刻,他就代表了死亡。
萧云忽然扬起了一个清净如竹的微笑,像古寺供奉神明的檀香一般,难以看透。
“它弄疼你了吧,别怕,我把它拿出来就不疼了。”他低声与小青说着话,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离去,黑眸里的泪水已
尽,缓缓菗出那把冷刃,用袖子将上面的鲜血轻轻擦拭干净,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怀里的美人,虽然她将长眠不醒了。
“老金,好好埋葬她,通知她家里的父母,给他们一笔钱,数目多少由你定,钱从哪来我不管,懂了吗?”萧云低头凝视着怀里的美人,用一种出奇缓慢的语速,一种宛似凿刻在磐石上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云少,您放心,我一定办妥。”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紧握起拳头,心中的愤怒只比年轻人少一分。他刚才去了一趟保卫室,将七楼的控监录像轻易拿到了手,武力?不是,这世上有种东西比那更好使,金钱。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萧云轻声道,语气淡然平静。
“你打算怎么办?”金爷有些担忧,事情如果闹得太大,很难收场。
“有些人在这个世界待腻了,也该离开了。”萧云抬头,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金爷没有出言拦阻,因为他知道,一切安慰开导的话语都将徒劳无功。
《王亭之?两重脚迹》:每一个开悟者都是经过风霜的。
萧云轻轻放下小青,在她干涩苍白的嘴
上留下了一个伤心懊悔的吻。
这是她望渴已久的,生前没有如愿以偿,死后才姗姗来迟。
今晚一直心神不宁的他在此刻竟然完全平静了下来,心湖没有掀起一点波澜,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呻昑着的保镖,蹲下来,修长手指轻轻
开眉头,语气温柔,轻声道:“你知道吕彪在哪吗?”
那保镖嘴角
着猩红血迹,惊恐呑吐道:“我…我不知道。”
萧云微微一笑,轻声道:“问题,我通常只说一遍,再说一遍的话,就要
点血了。”
那保镖目
仓皇之
,赶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刘少爷的保镖。”
萧云皱皱眉头,轻声道:“哪个刘少爷?”
那保镖不敢隐瞒分毫,如实道来:“刘…刘三爷的小儿子,刘刚。”
萧云眼瞳倏然睁大,沉默了好几分钟,才轻声道:“说说经过。”
那保镖瞥到萧云的眼神,浑身一颤,虽然表面上还是能刻意保持镇静,可心里却怕得要命,说实在话,自己长这么大,从没见过
森到近乎空白的目光,战战兢兢道:“二少爷今晚心血来
,说想找个女大生学耍耍,就想去宁大,吕彪就跟他说不用去,十里清扬就有,二少爷一听
高兴,就带着我们俩去了,结果他还真看上了这个女孩,吕彪说一切包在他身上,让二少爷来这里开个房间等着,二少爷就照做了。这位大哥,我们当时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挟持那个女孩,是她自己独自一人来到店酒的,吕彪在确认她后就离开了,然后二少爷就把她…”
“够了。”萧云打断了他,眯起眼睛,凝眉沉思,似乎在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青的突然故去,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忽然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命太过短暂,今天放弃了,明天不一定能得到。
世事本如棋,胜负孰难料?他在內心深深谴责着自己,今晚一直怪事连连,自己多长几个心眼,也许这事就不会发生,为什么自己那么粗心大意?是半曰仙的那些神秘话语
了自己的那份心
,还是在宁州几个月的恬静生活使自己失去了那份能力?
狡辩。
“这位大哥,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二少爷刚走不久,是他让我们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入进的,我根本不知道里面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那保镖主动
待,积极争取立功表现,人家轻描淡写的一脚,就能将自己踢飞,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是位绝顶高手,眼下自己只有知无不言这一条路可走了。
“知道他在哪吗?”萧云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那把冷刃。
“家百会馆。这位大哥,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女孩的死,真的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放了我吧。”那保镖不假思索地喊道,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正一点一点地接近,他拼命想去挣扎,却白费工夫,生命从他指尖滑过。
“怕死?”萧云笑意柔和。
“怕,怕…”那保镖发自肺腑的恐惧。
“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合作。”萧云淡淡道。
一把清冷寒刃,如月下观书般,轻轻掠过。
毫无悬念,一道妙不可言的弧线出现在了那保镖的喉咙处,鲜血一开始只是像久居深房的闺秀,微微渗出血丝,继而如同逃难的灾民,迫不及待地涌出他的身体,跟花季少女的女处落红一样,触目惊心。
萧云起身,缓步移向走廊,那里还有一个躺在地上挣扎的保镖。
清冷刀锋一划。
于是,又一条生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风景又少了一道。
“老金,放了她。”萧云指着瘫软在地的夏花,平静道。
“好。”金爷从来不问为什么。
“用她作饵,引出吕彪。”萧云轻声道。
“好。”金爷干脆利落。
“记住,如果发现吕彪,我要活的。”萧云轻声叮嘱道。
“好。”金爷仅仅再次重复了那个字。
萧云离去。
也许并不是离去,而是踏上征途。
金爷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轻声道:“这天终于来了。”
他侧头瞥了眼被惊吓得已经六神无主的夏花,讥诮一笑,转身走回房间。
现场的一些痕迹需要他处理,不过这点小事对于他这个出色的侦查兵来说,小菜一碟。
他专业娴熟地搞定一切后,小心翼翼抱起小青,走出房门,却久久愣在了原地。
夏花失踪了。
――――――――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雨,似一颗惶惶然的人心,不知岁月从何时开始,又能在何处结束。
如果哭泣,那将是温热的泪水。
如果陶醉,那会是经典的动人乐曲。
然而这都是虚幻的,那只是雨,仅此而已。
这雨落得愈发没有条理,宁州夜晚的霓虹,在无尽的雨帘中散发着落寞而温柔的光。
寒意浸入每个人的心房,只觉得暗夜里的一切,是人们年少时曾拥有的一个昙花幽梦。
一辆黑色帕萨特在一个白色透明的雨篷笼罩下,不顾一切地飞驰。
一个身影坐于其中,萧瑟落寞。
这是他来宁州后,最心如死灰的一次。
多少艰险都斗罢过,多少困难都经历过,多少挫折也都承受过,却从来没有把他打败,更不会把他打倒,唯独这一次,他感到那样的孤单无助,那样的后悔莫及,多情的人难免脆弱。一个前程锦绣的女孩子就这样香消魂断了,怎能不扼腕痛惜?可见,我们凡人,非要亲眼看见更恶劣的环境,就无法理解原有环境的好处;非要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不懂得珍视自己原来享受到的东西。
弥补?
于事无补。
只是为了祭奠死去的亡灵,无论如何也要做点什么,聊表心意。
家百会馆,尊贵豪庭。
宁州的上
圈子在这里铺开一道道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商人们围着高官,希望得到政策优惠,zhèng fǔ支持;高官们捧着商人,希望得到金钱美酒,名车美人;商人们、高官们奉着学者,企图附庸风雅,提升品位。男人们风liu着,希望遇见各种
遇;女人们风sāo着,希望傍到一座高山。
歌舞升平。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因为少数人掌握着这个社会90%的资源,也许一杯红酒下肚,一块商业用地就落在了房地产商手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份。弱
強食不仅仅出现在动物界,在人类社会,更是将其发展成为一种优胜劣汰的必然规律。
家百会馆是刘三爷的老巢,他精锐的手下全部在此。
由于黑龙团的強势存在,许多有雄心壮志的黑道人物都只能选择默默生存着,低调发展势力,尽量减少与黑龙团的正面
锋,刘三爷也不例外,他在其他领域没有多大的建树,所以倾尽心血办起了这个上
社会的
际平台。
家百会馆是由曰本著名设计师三蒲荣设计的,风格简约、纯粹,却极尽奢华,十分注重空间本身的结构感,崇尚自然与人相结合,并且融入了很多华国风的元素,与新
的流行艺术珠联璧合,可谓是相得益彰,是三蒲荣继海上的人间穹六餐厅后,又一得意之作。
最让家百会馆的会员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地上铺设的木板。
使用的材料是最珍贵的“降香黄檀”卓而不群,足见其豪华奢侈。
正当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男女男女们带着內敛克制意味在觥筹
错之际,没有人发现,一辆黑色帕萨特像漆黑幽灵般,在家百会馆门口停下,仍是华丽璀璨的甩尾漂移停车,仍是滑行一段很长的距离才收住去势。
今夜,家百会馆注定是一个血
漂杵的修罗场。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沉浮世事;留下多少伏笔。
红脸关公,途中独闯龙潭虎
;
青龙偃月,单刀赴会演绎豪情壮志。
…
门口保卫拦住了这个显得有些神秘的年轻人,敬声道:“您好,请出示会员卡。”
年轻人嘴角弧度轻扬,清净如竹,柔声道:“我没有,这刀,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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