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傅，开开门，有央中的导领来看你了。”
袁云妹熟练地拍打着门，对屋里喊道。
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他看了看门外的众人，认出叫门的人是袁云妹，便
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哦，是袁局长啊，又带导领来了，快请进来吧。”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似乎是有些碍不过情面的样子。当然，袁云妹是不会在乎他的态度的，她像主人一样大声地招呼着何海峰等人：“何主任，您快往屋里去吧，还有虞局长，哦，对了对了，林总，你先请。”
何海峰知道，自己的官职最大，如果他不进屋，其他人是不敢抢在他前面的。因此，他也没有虚套地谦让，直接走进了屋里。李
元看起来是习惯于在家里接待各种导领的，他把何海峰让到一张自制的沙发上坐下，又给其他人分别搬来了凳子，招呼大家一起坐下。李元的老伴也过来帮着倒了点开水，然后就躲回另一个屋子里去了。李
元家的客厅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在一个柜子顶上，还堆着铺盖卷，估计到晚上的时候，这个房间还要作为某位家庭成员的卧室。何海峰他们这一行有五六个人，大家一进来，就把整个屋子挤得満満当当的。李元把大家安顿坐下之后，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等着众人说话。“李师傅，您岁数大了，还是坐到沙发上来吧，反正这个沙发也可以坐两个人。”何海峰把身体往一旁侧了侧，让出一个人的位置，请李
元坐到他身边来。何海峰坐的沙发的确是一个双人沙发，但其他人都不敢和他并肩坐着，所以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李
元看了看众人的举动知道沙发的这位肯定是了不得的大导领，因此连连摆手道：“首长，不用了，我坐这个马扎已经习惯了。”“没错李师傅喜欢坐马扎。”袁云妹乍乍乎乎地说道，“何主任，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李师傅，叫李
元，原来是咱们厂里的造型工。您不知道啥叫造型工吧？对了，李师傅你给何主任介绍一下你的事迹吧。我还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咱们家国计划委员会的主任，何主任。”“哦，何主任，您好。”李
元向何海峰点了点头，说道：“我呢，原来退休以前，是在厂里搞铸造造型的有些厂子里也叫翻砂工。这个翻砂的意思嘛…”“哦，李师傅，我原来也搞过一段时间工业对于铸造和翻砂也略懂一些。”何海峰打断了李
元的介绍，像这种普通的工业常识问题，他的确不需要李元给他科普。所谓造型工，是铸造作业中的一个工种，其工作內容是制作铸造用的型腔。铁水倒入到型腔里，冷却成型，就是铸造过程。
“对对对，何主任那是老搞工业的了，肯定是懂这些的。”袁云妹连忙接过话头，“那好何主任，我继续给你介绍李
元师傅，他在伪満那个时候，就已经进厂当工人了。东北解放的时候，他定的就是五级造型工，那技术连苏联专家都服气的。李师傅退休之前，年年都是省级劳动模范，还三次当选为国全劳动模范，还受到过
主席的亲自接见呢。你们看哈…”袁云妹说着，用手一指对面的墙壁，随即就卡壳了。她疑惑地看着李
元，问道：“李师傅，你的奖状呢？”“呃,,,,,,都让我老伴给揭了。”李
元脸上有一些尴尬的样子，讷讷地说道。“怎么能揭了呢？”袁云妹像是自己的內衣被人揭了一般地愤怒起来，“这是你的光荣啊，怎么能给揭了呢。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李
元的家，对于河西区的员官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旅游点”以往，家国部委或者国外来了什么考察组，要到工人家里的时候，河西区都是要把他们带到李元以及其他几个定点户家里去的。袁云妹自己就曾经带人到李元家里来过许多次，所以对他家里的陈设可谓了如指掌。在她所指的那面墙上，曾经贴満了大大小小的奖状，那是非常能够给河西区添彩的一道风景。曾经有员官提出过，既然经常有导领要到李
元家里去考察，是不是考虑给他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再由府政出钱帮着装修一下。但这个提案被否决了，大家认为，这种原生态的场景，更能够満足导领们关心群众、深入基层的愿望，如果换成一套豪宅，说不定上级导领看簿丨还不高兴呢。这几年，由于整个浑北市的工业逐渐陷入困境，前来考察工作的部委导领越来越少了，袁云妹也有一年多时间没有到李
元家里来，所以不知道他的奖状是什么时候被揭下去的。“我老伴说,,,,,,”李
元看了看何海峰，有待不往下说，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呑呑吐吐地说道：“嗨，那娘老们鼠目寸光，她说什么这劳模也不能当饭吃，这家里…”“老李啊，你这屋里的暖气是不是坏了，怎么觉得这么冷啊。”虞寒乔不动声
地岔开了话头，不让李元继续说下去了。虽然李
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何海峰和林振华都能够猜出个大概了。肯定是厂里的经济不景气，李元的家里情况也不好，李元的老伴一气之下，就把那些奖状都给揭掉了。这种心情其实也
好理解的，对着一墙的奖状，就着腌过的水疙瘩下饭，那种感觉是相当失落的。虞穿乔及时地打断李
元的话，自然是不希望让何海峰听到这些不谐和的內容。李
元在当地员官们的安排下，多次接待来自于各个方面的人物，可谓阅官无数，早已知道了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讲。听到虞寒乔的提醒，他憨憨地向何海峰笑了笑，迅速变换了话题：“是啊，今年这厂子里的暖气烧得是不太热，何主任，您不会觉得冷吧？”何海峰进屋之后并没有脫掉外衣，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屋里有一些寒意。他看到李
元的身上也穿着厚棉袄，显然暖气不够热的情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他关切地说道：“我倒没什么，可是你们住在这屋子里，成天就这么低的温度，人受得了吗？这屋子里的温度，估计还不到0度吧？”“也不是总这么冷，有时候能暖和一点，得到十三四度吧。”李
元说道。“家家户户都这么冷吗？”何海峰问道。
“起码我们这一片，都这么冷。”李
元答道。“袁局长，你们的劳动工作是怎么做的？工人起码的生活条件都不能保证吗？”虞寒乔虎着脸，开始训斥袁云妹了。
袁云妹连忙答道：“虞局长，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疏忽了。各个厂子家属区的供暖，都是由厂里自己烧锅炉解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浑锻庒的供暖怎么会这么糟糕，改天我让人问一下。”
“还改什么天？”虞寒乔道，“这么冷的天，多拖一天，工人就多受一天的罪。你马上去找他们的厂长，就说我,,,,,,不，你就说家国计划委的何主任在这等着呢，看他什么时候能够把暖气送过来。”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袁云妹点头不迭，一溜烟地钻出屋子，不知上哪找厂长去了。
何海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虞寒乔的惺惺作态，笑而不语。林振华偷偷看了李
元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一种与何海峰颇为类似的表情。林振华心念一动，对这位老人隐隐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老李，刚才袁局长向你介绍过了，这位是咱们家国计划委的何主任，是专门到咱们浑北市来了解企业情况的，是来帮助咱们减亏脫困的。你是浑锻庒的老职工了，又是国全劳模，要不，你向何主任介绍一下咱们厂子这些年的经营情况，尤其是咱们目前面临的困境，有哪些是需要家国提供帮助的。”虞寒乔对李
元说道，不知为什么，他习惯于把家国计委叫作计划委，可能是觉得这样显得更牛气一点。“这个,,,,,,虞局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李
元为难地说道。“没关系，李师傅，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这次到浑北，是来搞调研的，需要了解到最实真的情况，所以呢，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何海峰说道。
李
元还是有些为难，他扭头看了一眼虞寒乔。虞寒乔道：“老李，该说什么，你就说，没关系的，何主任是专门来倾听咱们工人的呼声的。你们不是有人发牢
这样说吗，说咱们东北就是一只老母
，下了一辈子的蛋，都让家国拿走了。现在咱们老了，下不了蛋了，家国就不管咱了。我早就说过，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家国怎么会不管咱们呢？你看，何主任这不就是代表央中来了解情况了吗？”“哦，要说老母
这事哦？”李元点了点头，“那我知道该乍说了。”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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