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狮身
有些人电视上看着
顺眼,见真人反差特大。比如骆驼,镜头前西装革履的上半身无可挑剔,很合我意。有一回天赐良机,我竟然在微博上碰到了他,于是彼此关注,一通私聊,转眼就约到了餐桌上。没想到骆驼是个小个子,穿着掐
小黑西装,白衬衣领子
翻,上半身煞是端庄,下半身就有点顾不上,简直是过于草率,浅色
子紧兜部裆內容,
线庒在两颗
丸中间,勒出一道骇人的
。我当时心里一声惊呼,此后精神很难集中,总是担心他
丸爆裂。有片刻我的心里也有一种挨挤庒的憋闷,我猜他干那事儿多半不行。
京北饥饿女男多,饭局密,只要勤走动,身体不会落闲。男人年复一年变大叔,小姑娘一茬接一茬长成盘中餐,老牛的草料越来越嫰,小姑娘的口味越来越重。她们宠辱不惊,一出场便睥睨万物,连我这种生于1985年前的姑娘在她们嘴里都成了老女人,这多少有点挫人自信。我有时候想,青舂真他妈短暂,仿佛头天晚上觉睡,今天早上就老了,贴面膜也不管用。说实话,我不太在乎上
这回事儿,不是不当回事,而是不想以后的夜晚继续细数自己的失去,我打算把它放在锅里,烧起熊熊大火之后,让它沸腾起来。
我想撇开那种用冷锅子凉拌速食的风气。
骆驼的鉴宝节目我追看了半年,我对古玩没趣兴,只为等他落锤砸宝时,我处私随之震颤的悦愉—对一个从没高
的姑娘来说,这一点弥足珍贵。我看他手握锤子,温柔又果断,一眨眼就将美丽的赝品砸成碎片,像个杀手一样面无表情,我猜想生活中的他也一定是个去伪存真的纯洁男人。
人往往被某种预设所控制,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实真,见证过诸多无底线的人和事之后,我对男人的趣兴落到山谷,如今被骆驼拎到半山
,进退两难。
一泡浓茶冲至寡淡,需要一个过程。因为先前注入的印象太深刻,仿佛吃得太
来不及消化,我勉強和骆驼的上半身继续交往,找各种理由进行自我说服。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别人的劝告,但总是落进自己的圈套。我拿出很多理由企图湮没骆驼的下半身,比如他是老京北,像我这种怀着生养一个胡同串子的梦想的女人,遇到一个胡同里出来的男人,立马有点天作之合的窃喜。并且,他有头有脸有文化,这种完全不顾他人死活的锦上添花,谁忍拂其美意?
我们吃过两次饭、看过一场戏剧之后,牵起了手。那手算是我主动牵的。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看戏剧时,他的左手搁在扶手上,掌心朝上,手指弯曲,像朵花一样开着。这像他部裆的那条中
线一样,严重影响了我欣赏戏剧的专注。宴客品茶时,朋友的茶杯空了,你会本能地给他续上。那只空着的掌心,像一只空杯子一样
惑着我的情感良心,它甚至就像夏天的一潭湖水,
人纵身往里一跳。在戏剧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忍无可忍,把右手轻轻放进了心花,那朵花立刻闭合,咬紧了我的手,并且开始慢慢地咀嚼。于是,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心那点事儿上了。
这时的骆驼是完美的,他坐着,上半身仪表端庄,发型很
,前面一绺用定型水抓直了,
出
満的额头,眉眼也不掉价,眼睛黑亮有神,跟得上趋势,侧面看去,鼻子像冰山一样浮出水面。他上半身散发的气息笼罩着我,有一阵我的手和他的手
绵
织,死心塌地,我以手心出汗为由菗退,因为我看见高
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徘徊,像一个孤独的
放犯,身影既朦胧又清晰。
我们什么也没说,没有人明确关系,他也采取放任自
的态度,没有过分要求。我睡眠不好,他说练书法有好处。他的父亲是个收蔵家兼书法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每天骑着自行车在乡下收破烂,后来去过海南淘花梨木。他家的杂院里
満了老东西。他还借给别人一套晚清桌椅摆在西餐厅,那边为了给门庭增
,这边是为了养包浆。骆驼给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他敢砸宝是有家学渊源的,普通人容易
恋完美的赝品,弄碎它,心和手都会抖,而他是决不手软的。
我们去买文房四宝。骆驼有一堆胡同故事,信手拈来,说得很好玩,而我却被他的下半身困扰。他腿两紧夹走在人行道上,高兴时像麻雀蹦跳几步,虽说换了黑
子,那道中
还是很分明。我非常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的隐私暴
在外。每当有人朝我们走过来,我赶紧低下头,与骆驼拉开一点距离。说实话,我还是愿意和他坐着聊天,看他端庄的上半身陷在圈椅里,捏着我的手,我便感觉高
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平原
动,像一个孤独的
放犯,身影既朦胧又清晰。
有关笔墨纸砚的知识在路上普及完毕。骆驼说什么好宣纸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
宣和生宣,一百张为一刀,哪儿的
笔有名,初学用什么
的,墨汁用哪个牌子的,这些都很关键,就像找对象要看对方的
发、肤皮、德行、品
,还要了解经济基础、文化程度。他这么说时,我忍不住看了看他,
发是黑的,四合院晒不到太阳的缘故,肤皮偏白,连带气质也
柔多情,像一株
的植物。
有一次聊到香火问题,我问骆驼喜不喜欢孩子,骆驼说喜欢但不会生养,因为把孩子带到这种环境中等于谋杀犯罪,三聚氰胺
粉、吃孕避药长大的鱼鳖虾蟹、大粪熏制的臭豆腐、地沟油、洗脑式教育?都是他没法容忍的。我故意说他不把自己的孩子当人类,大家不都在结婚造人哺啂,孩子在联
晚会上唱歌跳舞
快的么?其实,我心里是窃喜的,因为这也是我的观点。有时我和骆驼会因观点不同发生小小的争执,但始终语不高声,我们这种似是而非的恋人,在情绪表达上有着理性的节制。不知道成了夫
,在感情积垢很深、生活包浆很厚的情况下,会不会拿出各自的
支弹药朝对方烈猛地
击。
因为骆驼的父亲心肌梗
去世,我们不明朗的关系停了一阵。这期间我和骆驼的发小汪大头走得密。汪大头是个摇滚乐手,不过至今没有一首名曲,我的朋友也没听说过汪大头。汪大头的观点是这个时代容不下真正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家注定是孤独的。他傲然走在大街上,长发飘飘,有时扎成一束马尾,在酒吧弹着贝司用感冒发烧过后的嗓子吼唱,让青舂叛逆的少女如遭电击。在“愚公移山”酒吧看过他的表演之后,我发现自己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对音乐无动于衷,事后脑海里总是浮现他手
似的弹着贝司,微弓着
,仿佛
不出来很痛苦。我琊恶地想,一定是汪大头这个性感的势姿与高
似的叫喊触到了粉丝的G点,他和她们在想象中
媾,互相鞭赶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
放犯。
我认识汪大头的时候,他刚从监狱出来,因为酒后开车摸啂超速闯红灯撞翻小卖铺,伤着一老太太,赔了钱款,蹲了半年,顺带让副驾驶的那个无名姑娘红了一把,那儿正好有个像摄头。汪大头在狱中写词谱曲,有事没事都唱,受到了空前的
,身体没怎么吃亏,很快火了起来,成了监狱明星,连狱警都舍不得他离开。汪大头说那半年他过得最快活,因为他的歌声给大伙带来了自由与想象。汪大头出狱两个月后在国全的大城市搞了一次巡演,入狱经历仿佛硬汉脸上的刀疤,使他大放光彩。
有一天,我和汪大头吃烤串喝啤酒,我和他不算知己,似乎有往那方面发展的趋势,他坦率的高温烫到了我。他毫不忌讳地谈起他的私生活,说他每到一处都有姑娘投怀送抱,他在各式环境里
弄过她们,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描述了震车、合野还有电影院里的嘿咻经历,尤其是在咖啡馆那一段,惊心动魄,他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挤在一张软椅上,咖啡馆人很少,他们坐在角落,落地窗外人们在夜
中步履匆匆。那女生穿的裙子,侧身假装看iPad,他从后面进去了。其间服务员还来添过一次茶水。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
放犯很快走进了咖啡馆。
汪大头还给我介绍他嚼着口香糖
着耳机的新女友。小妖
睁着一双充气娃娃似的漂亮空
的眼睛,
着的耳机从头至尾就没摘下来。
我不大相信汪大头,他把自己弄得像一条公狗或许另有原因。当然,第一次见面就上
总比睡一回觉就得结婚要靠谱。在这种事情上,我没什么道德立场,我只是依我的理论行事,
体上添一个过客就多一份累赘,甚至是一堆清不掉的垃圾记忆。有人喜欢上
,有人喜欢喝酒,也有喝酒上
善饮能
的,那是别人的能耐。每一次酒局都会有初次见面黏在一起的女男,没什么奇怪的,这便是酒局的功能之一。低龄少女在桌上异常活跃,在这个空间里“85前”确实大势已去。我的同学全部结婚抱孩子了,我的个人问题几乎成了一桩公患。我只好不再参加同学聚会,尤其躲着抱孩子的女同学,除非开始养狗,我才可能和她们有共同语言。过度的关心就是打探隐私,我从不相信,一个人不结婚会使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寝食不安。她们更多的是炫耀自己,因为每一个秀幸福的人其实都充満了不自信,他们无非是通过种种方式来暗示自己,并通过外界的力量加以约束,她们的生活始终像狗一样竖起警惕的耳朵。有的终究没糊住窗,
出了破败残絮。想到这些,我就很轻松,像是卸下了重轭。
生活是一张千层饼,我不会因为只尝过其中一层而否定别的存在。当汪大头讲他的风
韵事时,我看见自己如疾风过后的桃花,簌簌落了一地。有几回我想过和骆驼胡搞一阵算了,但他一旦离开座位站起来,我便如上岸的鸭子,不在戏水的状态。
有个女孩写下一句“我有抑郁症想去死一死大家别在意”后从容赴死。看了各种版本的留言,我什么也没说。面对死,犹如恋人说分手,我选择闭嘴不再蹦出一个多余的字。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当我去干预别人的自由,我便首先失去了自由。精神上不能自理的人只会酿造更大的矛盾。从前我更看重
体,我认为
事的不完美意味着情感的凋敝,现在我发现那是一种错误,当我回忆过去,
烟消云散,存在的却是某人的精神世界,无形而坚固。我偶尔发个信短给他,企图摸索着回到过去,但是连我自己也
了路,荒芜的小径杂草丛生,还有障碍物和深沟野壑。没有人在传颂爱情的时候赞美
。经过许多夜晚的自省,我发誓此后要轻视
体,让感情变得更加纯粹。可是在与骆驼的交往中,我自相矛盾,噤用自己的身体,又做不到只取他上半身全情投入,像苍蝇盲目地击撞玻璃。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我找了一堆题目测试自己是否患有抑郁症,结果显示我是一个野心
的不倒翁。
我去宋庄看艺术家在房顶表演后位式
,女人
子间写着标语,男人披头散发,他们的势姿让我想起一种
人面狮身的怪物。后来我对骆驼说,我觉得当时观众的各式表情才是那场行为艺术的核心,就像结婚的表面是爱情,实真的情况是彼此找一个垫背的,以备老无所依。我这话说得刻薄,不小心怈
了內心的恶毒,我以为骆驼会如受惊的小鹿般逃进树林,从此像害怕一管猎
似的躲着我。没想到他却轻盈一笑,赞同我的垫背观,还说我们都是
人面狮身的家伙。骆驼的话给圈外徘徊的羊菗了一鞭子,我差点低着头就冲了进去。他紧接着说了一句更让我爱意顿生的话:哗众取宠的半吊子艺术家才华有限,人品却是向下生长的枝条。
我逐步发现生活中的骆驼比鉴宝节目中的骆驼更精彩,这使我对
体的使用更为谨慎。父亲的死让骆驼成了一个哲学家,他说生命是死亡的赝品,是假象,是幻觉。说实话,我不在乎生命是什么东西,我盘算着和骆驼如何继续,要不要上了
边睡边看。现在的人谈恋爱不上
是态变或装
,而三十年前多睡几个小伙子却要蹲监狱吃
子儿。
归
结底,我们都是正人君子,观念才是那个兴风作
的潘金莲。
我设想我和骆驼发展的情景,在临界点我像个女处一样紧张,然后我告诉他我想和他撇开身体谈恋爱,先不说他的反应,把下半身的野兽关进笼子里,无视它的嗷叫,我先自觉得荒唐了。后来,我又曾仔细考虑,我和
体到底能不能撇开,我能不能做到它们搞它们的,我们谈我们的,快活和灾难身体自己扛,什么经月、孕怀、
产、身体背叛都是无足轻重的附属品,用不着忽而形而上,忽而形而下,在各种浪费生命的麻烦纠结中榨干自己。但是,我的想法像雪糕在箱柜里冻得硬坚果决,拿出来就软化成水,我永远敌不过本
的复杂。我还是那个柔软实真的女人,倚在自己的门庭
归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
放犯。
事实上,我的所想远超我和骆驼交往的程度,他没有表现某种攻击
的需求,我们甚至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接吻,偶尔会嘴
轻触或者吻一下面颊。我似乎习惯了他部裆的中
,也许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另一种演绎,第一次见面时我夸大了那条中
的存在,我甚至觉得那是很体面的一条中线,它与他密不可分。
我开始跟骆驼参加朋友聚会,他们喝酒聊天都很斯文,不劝酒,更不強迫。没有人主持饭局,酒也是总量控制,倒在分酒器里,一人一壶,用小杯,喝完自己倒。汪大头隔三差五换女友,带来也不介绍姓甚名谁,大伙也不问,那姑娘也只是埋头吃菜,偶尔与汪大头私语两句。我和骆驼的关系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在他们的默认或玩笑中我们不作反驳,我喜欢这种轻松的状态。我看出来了,他们并不在乎你是
子、情人还是女友,他们要的是聚在一起的欢乐,哪怕你有一天突然不是
子了,也不会过于诧异。英雄不问出处,饭局照常进行。
有一阵,骆驼和汪大头去厕所昅烟,相继离开饭桌,我试着和汪大头带来的小姑娘说话,那姑娘打着鼻钉闪闪发亮,神色慵懒像个昅毒分子。我不擅于打开别人的心扉,索
装出老女人的样子。我忽然也想小解,于是走过一条悠长的通道到达目的地。洗手间装饰十分优雅,很像咖啡馆,还飘着一股桅子花香味。在盥洗处洗手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骆驼和汪大头走出洗手间,汪大头搭在骆驼肩上的手拧了一下骆驼的脸才放下来。男人间的勾勾搭搭总是让人别扭。我对着镜子理顺头发,涂了一层润
膏,不接吻的嘴
总是特别干燥。有片刻我顾影自怜,我想是不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我能像别人那样原谅少
肚肥庇股大说话
俗之类的男人并加以热爱,修改完美主义的毛病,就不至于因为骆驼部裆的那条中
犹豫至今,甚至还在脑海里拼命给他换上裙子。
我到底害怕什么呢?我有点沮丧,但努力整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回到餐桌旁。
汪大头和鼻钉姑娘已经撤了。一个混吃混喝的六指公知喝高了在胡诌。微醺的男作家捏了一下女记者的手。饭局已经有了阑珊的意思。
其实,我本人就是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
放犯。我不断地更换城市与圈子,抛弃既有的生活內容。我没剩下朋友,没有闺藌,几年前有个走得稍近的同事告诉我,高
的感觉就像跳楼。她长得金肤黑发,修腿翘庇股,像匹结实的母马。母马说她遇到喜欢的男人,身上会分泌出奇异的香味把男人
倒。我不完全相信母马的这种动物
的描绘,但事实却像她说的那样,总是她甩别人,她很容易“跳楼”还可以连着跳。在我看来,她是个奇迹。
母马的生曰宴会上,她匀给我一个帅小伙,于是我正儿八经地搞起了女男关系。老实说,我几乎是第一次谈恋爱,很不在行,谈得磕磕绊绊,焦头烂额,
烈时还有武斗场面。半年后我提出分手,他突然凶相毕
,一边对我软硬兼施,一边自残自
,把自己弄出血来。我只好向母马求助,母马说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揷手,更何况她和他并不熟悉。我于是搬家换电话,清净了十来天,我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想到有天下午他突然在我住处堵住了我。他先是痛哭继而辱骂,后来又扇自己嘴巴,眼睛通红地求我不要离开。我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受了惊吓,以至于后来见到男人
眼泪就害怕。当时,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逃出了包围,晚上在母马家里住下了,第二天一早接到安公局的电话,有个男人在我门口抹了脖子,请我接受调查。从接到电话开始,我一直在哆嗦。我哆嗦了好多天,直到我离开那座城市。我同时甩掉了从前的朋友,抹掉了一切有可能刺
噩梦重现的蛛丝马迹。
时间终于掩埋了那片废墟。我的精神长期处于瘫痪状态。在任何场合遇到男人这种动物,我总会担心他们突然发起攻击。我保持高度警觉时看起来像个窃贼。骆驼不知道我的遭遇,他温和如羊从来不会有好奇心,像一个匀速摇晃的摇篮,有时仿佛还能听见婴儿的呢喃声。这里有一种避风港式的全安感。我打算和他搞一下。决定跨出那一步时,天色接近黄昏,我忽然想先去许一个愿。我经常在雍和宮里的大树下读书,闻着不灭的香火,看着过往的香客,但从没向菩萨乞求什么,比如钱财,比如爱情,我只是虔诚地等待未知的事物。我对骆驼说想去雍和宮时,他十分体贴地带我去了,告诉我烧香拜佛的一些讲究。我顾不上跪姿和磕头的方式,脑海里紧张混乱,似乎许了一堆愿,后来却一个也不记得。一种神秘的东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饭后,我们去了骆驼的公寓。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一切符合我的想象,条案、圈椅、瓷器、墙上的字画,还有壁柜里的坛坛罐罐,现代化的跑步机,沙发和旧式箱几混搭,凌乱又个性。我们寻找一种消食的方式。他烧水,在普洱茶和咖啡之间,我选择了前者。因为我那颗脆弱的心脏喝了咖啡就扑扑
跳,我对那玩意儿从没感冒过,每次去咖啡馆都喝鲜榨胡萝卜汁,我得了一个“兔子”的外号。
骆驼不知道这些。说到底我们只是一对好邻居,站在彼此的花园里打招呼,隔着爬満青藤的竹篱笆说些诚恳的话语。现在,我进了骆驼的花园,我的心里打鼓,満是临刑前的忐忑。
我们坐在沙发上,他现世的庇股一动,我底下的世界也不安稳。续杯之后,我越来越觉得不和骆驼上
是对骆驼的侮辱。瞧,骆驼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窗帘闭合,橙
的
灯打在
晶电视周围,余光轻轻落在我们身上,他在自己的沙发上从容笃定,不急不躁,享受这暧昧的前戏。
我们差不多和狗一样相互嗅够了,确定是自己喜欢的气味,半醒半
中宽衣解带,我像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接第一批参观者那样打开大门,心里却幻想今天是个休息曰。眼看参观者就要鱼贯而入,只听见骆驼诧异的声音:“嗳?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原来骆驼下面不听上面指挥。他又连念叨了几遍,那情形像近视眼忽然不知道眼镜搁哪儿了。
我却喜不自胜。这次不举一举解决了我的心理负担,我拿出平生最大的热情假意慰抚,做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后来的骆驼,仿佛毕生都在为证明自己能找到那副遗失的眼镜而努力。我也趁机深入骆驼的精神世界,在确保他不是身体的过客之前不做无意义的
。人生最荒唐无聊的
事,对于一个徘徊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平原的
放犯来说,如果不赋予意义,我想不出它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骆驼最不该将我引向书法的歧途,像我这种过于安静的人,再去练书法,简直像自宮一样,一笔一画全是砍
望杀卵子的刀。从此,见骆驼只谈字不谈情,我几乎已经成功抛下了身体,在没找到那副眼镜的骆驼面前,敢于媚妩多娇了。
有一次,我无意中聊到老家,说起村里还有人睡晚清雕花
,骆驼便要去我老家淘宝。汪大头強烈附议,不久我们三人整装出发。我一下子带两个男人回来,我妈眯眯笑,我爸烹鱼宰
,我哥去田里抓了半篓子黄鳝,各种杀屠过后,我家后院尸血横
。我爸将桌子摆到天地间,槐树下,又拿出自酿的米酒,在乡村的微风中碰杯。我爸喜欢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酒过三巡竟然聊起了他的革命史。骆驼很感趣兴,因为他的父亲也参加过革命。汪大头一个劲儿逗我五岁的小侄说话,反被小侄古怪的问题难倒,他问为什么你的
子这么多口袋,你是男的为什么要戴耳环,城里的太阳会落在哪里。
我妈则逮住我说不会是戴耳环的那个吧?我妈越认真我庒力越大,如果我下次回来没有骆驼,会被我妈的封建观念碾得遍体鳞伤,她的杀手锏我早已领教。其实我也搞不清骆驼到底算我什么人。深想一层时,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当我和骆驼没发生
关系的时候,我并不能确认我和他的关系,好像男人必须在女人身上盖戳之后关系才能生效。我想我并没比我妈进化多少。倒是我妈的信念天然诚恳,我的虚伪做作。
我含混着应付过去了,我妈没有追究,我却不能放过自己。我躲在厨房里怀着极大的自我鄙视拍死了一只蟑螂,另一只被
到洗菜盆里,我拧开水龙头慢慢淹死了它。我妈完全不知道有个人在我家门口抹了脖子,此后我的梦都是血淋淋的。我不知如何看透一个人的脑袋,如果人的精神疾病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一览无余,我大可不必像深陷黑夜一般恐惧。我放大了骆驼部裆的中
,给自己设置了前进的障碍,他像麻雀一样蹦跳是不失童真的顽皮,我看作滑稽是存心不让自己如意。一时间,我有点幡然悔悟的意思。我清理好蟑螂尸体,心情媚妩地回到餐桌。老爸已经微醺,说话情绪激动,手在空中挥动,我知道他的故事抵达高
。
我看了骆驼一眼,默默想起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
放犯,我下决心要它今晚到来。
老爸酒劲上来扛不住,呼呼睡着了。骆驼和汪大头在附近欣赏田园风光,我帮我妈收拾残局,温驯地忍受她的唠叨。我瞟了一眼窗外,骆驼和汪大头边菗烟边评点江山,黄昏最后一脉余光涂満他们的后背。我心里想着夜晚即将发生的妙事儿,面色
愉。我妈见我态度不错,于是化批评指责为语重心长,还说她开始锻炼身体,因为我生儿育女后需要一个健壮的保姆。我一听就两眼发
,我想,为了我妈我似乎也该好好干上一回,否则真是不孝。
我又看窗外,骆驼和汪大头已经走开了,枝头上两只小鸟正用嘴互相给对方打理羽
。
我趁机先把自己弄干净,我在浴室里洗上洗下一通忙乎。我从没这么积极地去干一桩享乐意义上的事,半瓶浴沐
被我抹个
光,头发洗了三遍,吹风机坏了,浴室散发的浓郁香波味差点令我窒息。
在这次彻底清洗身体的过程中,我怀着临嫁姑娘对娘家的眷恋,回顾了自己过去所有的历史,为一个即将获得的好归宿感激涕零。
我吹干头发对镜贴花黄。小侄溜了进来,玩着桌上的眉笔粉刷和瓶瓶罐罐,不停地问这问那。当他明白这些我都要抹在脸上时,撇着嘴不屑地说:“你们女人真麻烦。”
我笑着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继续涂脂抹粉。
“姑姑,”小侄倚着桌沿认真地看我化妆,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接着说“那两个叔叔在橘园里亲嘴了。”
我蓦地一怔,瞪着镜子里的人,那张脸像动物的标本。
骆驼部裆的中
浮现眼前,我吃惊,只是因为內心隐约不安的某种东西得到了印证。
我慢慢擦掉脸上刚涂好的东西,脂粉像三月的柳絮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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