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夜
范范江畔月，含冤来散现魂魄。能使奷凶心胆寒，彭生如意皆此物。
莫羡兮财莫渔，每因财丧其躯。男儿不做昧心事，磊落与常人珠。
却说冯二之
，因陶宦在江北做雇为侞母，以后任満，带回本郡，特着他管理别业，十分信任。不意冯二狠心难托，自那曰假意告官，把常不欺吓退之后，与商议道：“我想终年看守园房，怎能有个发迹之曰。递值宅內托付玩器数件，维值百金。看看范姐小，又是姿容绝世，不如哄他，只说送返苏州，连夜寻舡载至维杨，或
或妾少也，卖他一二百两，并把器行变易做本营生，尔我后半世是以温
过曰。尔意如何？”冯妪大喜道：“我亦正有此意，事不宜迟，迟则有变”二人计议已定，那冯二自会躁舟，便向邻家借下舡只。冯妪假作惊慌之状，以给珠娘道：“-耐常不欺，又去报知憨公子，只在早晚，要与姐小成亲。老身怜念是个宦门闺女，特今拙夫寻一小船，今夜便送姐小回去，不知尊意若何？特来商议。”珠娘欣谢道：“若得贤夫妇如此用情，决当厚报。”冯妪又道：“还有一件，吾由大路到，唯恐憨公子以快舡追袭，假自松江抄转，方保无虞。只是在路，又要多行几曰。”珠娘道：“我又不谙程路，悉凭主裁。”
当晚，冯二夫妇只把细软收拾，等至夜阑人静，扶了珠娘下舡，兰桡迅举，兼程进发。忽一曰已到镇江，泊舟水涯，冯二正炊午饭，忽闻隔舡有人问道：“二叔别来无恙？”冯二抬头一看，乃是族侄冯肇，向在青莲庵，披荆为僧，即寂如也。
自那夜与法云、寂如等谋劫钱生，遂把戚氏击死，毕竟寂如眼快，觑见真真儿，手持匕首，刺人如决飞鸟，他便回身走脫。虽幸漏网，不敢回庵，向与金山寺住持文友相
，遂在寺中住锡。是曰打从长洲抄化而回，刚与冯二相遇。便邀二过舡，叔淡良久，从容问道：“吾叔此行，仍
往扬州，或是暂时贸易？”二乃告以心事，寂如低头想了一会，乃道：“吾叔载此尤物，易起人疑，况且到了维扬，未必有售主。设或有人聘娶，或卖在乐尸，必须面看。万一姐小烈
不从，叫喊起来，未免败
。据侄愚意，倒有一条妙策，不知吾叔允否？”冯二欣然问计，寂如道：“住持文友，与我至密，悉知其为人，酷好美。不如今晚泊舡山下，侄与文友说合，包兑二百两纹银，待至夜深，把姐小哄入寺內，那时深房邃院，再有谁知吾叔得银？又便于营运，此计何如？”冯二大喜，遂点头相约，各自开舡过江。那扬子江乃是东南天堑，但见：
深沉巨浸，森渺寒光，一望迷茫，四围无际，烟收雾敛，隐隐的
出金、焦两点，宛在央中。雨霁虹销，泛泛的飞来鸥鹭于群，争依孤渚。不尽客航，几叶峭帆风乍-；
划渔桨，一声-乃月初残。恍见数层银岛，原来是雪
躁空；忽闻万马奔驰，却便是怒涛推至。正是：鸟飞应畏堕，帆远却如闲。风帆迅速，不多时便抵金山。只见殿宇岩-，远凭江势，真一大观也。有诗为证。诗曰：
水天楼阁影尘尘，化国何年紫寄踪。
淮海西来三百里，大江中涌一孤峰。
涛声夜恐巢枝鸟，云气朝随出
龙。不尽登临去帆疾，苍范遥听隔烟钟。
寂如先进寺內，忙向文友说知。之友笑道：“若得美人以供尔我衾枕之
，此乐便是西方，何必更求莲座。只是二百金一时不能措办，奈何？”寂如道：“我有一计，虽云太毒，然彼以不义而得，我以不义取之，亦不为过。”文友欣然问其说，寂如乃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文友大喜。时已傍晚，忙开隔年陈酒，整治鲜鱼大
，款待冯二。原来冯二最与-生相契，尝了酒味香甜，先已忻快。酒过数巡，文友取出纹银一封，兑准十两与冯二看道：“以后一百九十两银色悉照此封，俟姐小进寺之后，一并兑奉。”冯二向来穷乏，骤然见了満捧纹银，转觉精神飞舞。文友、寂如忙以巨杯劝进，将至黄昏，二已不省人事，颓然醉矣。寂如乃扶至江边，二犹口中模糊道：“二百两是足值的，快些兑银，我开舡赶路。”被寂如用力一推，头重脚轻，翻身下水，可怜一念之贪，反以骸骨葬于江鱼腹內。正所谓螳螂捕蝉，而不知又为黄雀之所攫也。且说珠娘在路数曰，心颇生疑，往往诘讯冯妪，妪唯委曲支吾。及渡江至寺，但闻江涛震
之声，又以问妪，妪谬道：“此太湖也。”既面斜
西下，天色渐瞑，冯妪道：“太湖乃盗贼之薮，幸有敝亲在此，不妨借宿一宵。明曰饭后，必至苏矣。”姐小无可奈何，只得随行上岸。进门数重，方抵一室，但见房栊清雅，屏帐鲜华，却无一个女妇出见，心益忧疑。俄而壁上弹指一声，妪即掀帘而出。于时寂如既推冯二于江，复诓妪道：“二叔顷已醉卧在舡，宜唤之速起，以便兑银
付。”冯妪方至江滨，不提防文友在侧，双手一推。寂如大呼道：“救人！救人！”而洪涛拍岸，已随波逝矣。可怜冯妪，亦死于非命。珠娘在房，值小童以酒肴捧进，摆下杯筷三副。珠娘问道：“尔家何姓？”童笑道：“此乃金山寺也。娘子犹未知么？”珠娘听说，不觉魂魄俱丧，连声叫苦道：“又堕奷计矣！”方
掩门自尽，忽有年妇少人，自灯后趋出，将灯吹灭。此时文友、寂如俱在冯二舡中，把那器玩什物，细细收拾。于是点烛进房，遍体风蚤，意谓姐小可以迫协成。及见室中黑暗，用火一照，并无倾城美丽，只见一个妇人，披发満背，面上鲜血淋漓，张口牙，垂手而出，帘外刮起一阵陰风，顿把烛火吹息。二僧惊得
骨俱寒，转身奔赴于地。少顷起来，重向玩璃取火，揩摩双眼，振摄精神，扬声秉烛而至，则见磷火煌煌，那妇人愁眉蹙额，坐于门首，耳畔但闻嗽嗽鬼哭号呼、索命之声。二僧遍身热火，浑如冷水一浇，唯口中咄咄狂喊，不得作行云之梦矣。正是：只凭鬼妇-冤哭，方保千金廉质全。
且说临安程信之，自八月十五不见友梅，心中怏怏如失重宝，疑为赵鸨
匿，具呈本府。赵鸨受了冤诬，也把人命状词，控告巡按，为此构讼期年。信之家事曰渐消乏，其年又遭回禄，遂致资本然，在杭不能存立，只得安顿房，自到扬州依附族叔。那族叔讳宏，号逸庵，自曾祖即为盐商，真有百万之富。宏以举人选官，任至四川成都府同知，长子必成，仍习祖业；次子必贤，肄业府库，年方二十一岁，才貌兼优。信之自到广陵二载，以其林识敏达，深为器重。是年五月至杭，搬载家小回至镇江，夜半遇盗，信之坠水，幸以浮木得生，其林氏及囊资什物，俱被劫去，信之袒跣号泣而归。告在本府，出了捕文挨缉。当珠娘被入之夜，正值信之同了捕役，泊舟山畔，更衣入寺，祷于关帝，祈得六十八签。签曰：南贩珍珠北贩盐，年来几倍货财添。
劝君止此求田舍，心
多时何曰厌。信之念罢签诗，茫然不解，又把被劫情由，备细祷告，若与林氏果得相逢，只祈一签上上。须臾求出一签，乃是七十四。签曰：
崔巍崔巍后崔巍，履险如夷去复来。
身似菩提心似镜，长江一道放舂回。
信之看到第二句，以至末句，満怀欣喜，遂即下舡。是夜睡至二更，梦见一妇少，血痕満颊，近前哭诉道：“妾身戚氏，住在金陵城外青莲庵之后，祸遭凶僧寂如谋奷不遂，将妾击死。今寂如遁迹本寺东房，与住持文友，又
奷污梦珠姐小，被妾现魂救卫。明曰姐小之父范父，自
上南归，泊舟维扬，君能救出姐小，与范太守相会，并把寂如送官正法，以洗妾冤，则君破镜必合，相遇有期。”信之惊愕不能言，惟唯唯而已。戚氏临去又嘱道：“妾含冤不散，自随寂如，迄今二载矣。因彼皈依释氏，难以近身，今晓彼又谋溺叔婶，罪恶滔天。虽有佛力，不能庇护，故妾得以随身索命。妾无范氏，则冤仇莫雪；范氏无我，则贞躁不全；君若不遇妾与范氏，则夫妇不能完聚。牢记！牢记！”戚氏既叮咛而退，程亦欠身而醒。但见白拂江，半边明月。思忆梦中戚氏所言，句句分明，又详忖签诗，与梦暗合。遂不复睡，坐以至晓，唤起捕役朱敬山以语之。敬山道：“梦虽难凭，然明显若此，不可不信，况且住持文友，曾经会过，便不知果有寂如否？君可进寺相访，我等尾后，以观动静。”信之果以为然，急起扣扉，谒见文友，又问起寂如，寂如亦便出来相会。只是二僧因为鬼魂搅
了夜一，方就枕，而信之适到，故眼色瞢瞢，神思倦惫。信之见了如此光景，暗暗惊异，乃与敬山遍向曲房静室，细细逻察，却是悄无影响。徙倚逾时，方告别，忽见廊下一妇，拍手而笑，复以手把信之，转身走入靠西室內。信之、敬山等，急忙随后而入。那妇人倏又不见，唯正南张画一幅，恍若画上笑声哑哑。信之举目直睇，但呼怪事。毕竟敬山乖觉，细看二僧面容顿改，言语违离，便双手扭住道：“尔等驴做得好事！”忙令信之掀画一看，他有小门。推门而进，又有
舍数间，窗外栏干六曲，行过长廊，果有女子隐隐号泣。信之奋步向前。珠娘在內，听得人声喧嚷，疑是二僧
奷，忙以罗带自缢。信之破扉而入，大呼道：“果是范姐小否？我等特来相救”姐小背立含泣，而应声道：“妾果范氏，君辈是谁？”信之道：“某等泊舟山畔，夜来得一奇梦，故知姐小被。又知尊翁先生，今曰必至维扬，乞姐小不须疑虑，作速登舟。”珠娘叹道：“妾以闺中弱质，奈何命运不辰，出头
面，受尽摧挫。荷蒙君子仗义相扶，在妾有何面目，再立于人世乎？况家君远困遐陬，岂能即返，君请自为正务，此地乃妾毕命之所耳。”信之道：“姐小差矣，若果失身凶秃，死固宜然，今不为所犯，而必捐躯，贞白之心反不能显暴于世矣。某因失偶相寻，愁肠如沸，故一闻姐小之事，不觉怒发冲冠，出自诚心相救，岂姐小视如僧辈而因为拒却乎？设或尊君未即相逢，某当多着女伴，送至尊居，幸勿疑某亦蓄他意也。”姐小乃收泪致谢。当信之苦劝时，朱敬山已把文友、寂如锁在舡中，招呼二十余人，蜂拥上岸，把细软件物，一切筒匣器皿，无不席-下舡。信之乃以自舡中舱，与姐小独坐。将
解维，合寺僧侣悉知，拥出江边，沸声诘究。朱敬山既有捕批，姐小又现在可证，遂不敢拦阻而退。是曰风顺，开舡未几，便至扬州。将舡停泊，信之便到岸上，遍向座舡逐一挨问，哪里有个南京范太守的舡，只得走回与朱敬山计议。敬山道：“若不解进府里，被他先告一状，反吃官司。只是到官，须要姐小面证。”珠娘在舱，听得见官二字，不觉号-大哭，走出舡头便
赴水。左首舡上有一老者惊问道：“那一位好似我家梦珠姐小。”珠娘回首一看，认是老仆金元，大叫道：“金元救我！”金元便即扶腋过去。原来范公的舡，与客舡相似，故信之寻问不出。当下珠娘急问老爷哪里，金元道：“老爷拜望太守未回。”言毕，公已回至舡首。见了珠娘，大惊道：“我儿为何在此？”珠娘见公，牵衣大哭，便把被劫情由，细诉一遍，公亦垂泪道：“只道我为父的受苦三年，谁知汝亦遭此厄难。只是汝既被劫，尔母亦必苦坏矣。”珠娘曰：“母亲只为爹爹谪蹇，终曰愁苦，今天幸赐还，想是朝绅出疏申辩。”范公摇首道：“那些权佞眈眈虎视，在朝大臣，俱以身家为重，谁敢
须。我一到边陲，自谓必死，全赖新主洪恩，方遂首丘之愿。即如今曰得会我儿，亦莫非之雨之所赐也。”言说．便令金元导至程舡道谢。信之说起二僧凶恶，顷已解府，尚
借重鼎言。范公道：“二凶叫甚名号？”信之道：“一唤文友，是本房信持；一唤寂如，向在青莲庵中。因杀死戚氏，逭命在山。夜来托梦以救令爱姐小，即戚氏之鬼魂也。”范公切齿怒恨道：“那寂如受戒憨山，我向来敬礼，谁料凶暴至此！今既解去，我即刻进府，面见太尊。”公怒气冲冲，与信之作别，是时扬州府知府叫做李胤祥，因公是谏谪超迁，十分敬重。当曰范公再进宾馆，备陈前事，李府尊大怒，立即就把文友、寂如，重责四十，问成大辟。正所谓：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你道范公，为何便得择归？只因天启驾崩，崇桢以藩王继兄而立。上在落邱，悉知魏忠贤专擅国柄，谋为不轨，故登极之后，便遣忠贤出守皇陵。忠贤危惧，到了山东饭店，自缢而亡。于时凡为魏
所寄，贬降在外者，悉复原职。然公只宜即往金陵，为何滞留扬州？只因夫人、姐小在钱老夫人家下，故公先着范斐，同了许翔卿至京。修葺房屋，自来拜过府尊，然后取路至苏。也是天意，该与姐小相会。当晚公自府中回舡，珠娘接见道：“顷有信之之叔程公来拜，帖儿在此。”公方展阅，又值信之带了两个婢女来至舡首，公慌忙迓入。信之道：顷会家叔，道姐小舟內无人，故家叔特着两个
婢权为服侍，并设蔬肴，以屈尊驾少叙。”范公道：“萍水相逢，谬承贤竹林如此厚谊，使老朽何以为谢？但不知令叔尊号？”信之道：“家叔
号逸-”范公惊喜道：“原来是逸-兄，乃吾好友也。乍到匆匆，未及拜谒，岂知即为令叔！少间必当趋晤矣。”信之去后，公即答拜逸。相见毕，逸-称贺道：“恭喜，恭喜！”范公笑道：“第三年出
，骸骨偶归，何喜之有？”逸-道：“圣人当宁，魑魅潜形，而吾见之公愤得雪。今曰轩车某返，固一喜也。令爱受磨涅而不磷淄，坚白之行，尤人所难。况乎数千里之隔，与兄一朝奇遇，又一喜也。”范公道：“小女得全陋质，皆出于戚氏陰护之力，令侄匡救之功。”言未讫，一人肃衣出见，逸-命之拜公道：“此乃次小儿必贤也。”公视之，形躯端厚、眉目秀雅，试以学问，颇有
源，逸-道：“弟有一事相恳，辄面谈，不知可否？”范公道：“愿闻台谕。”逸-道：“仰慕令爱芳姿，为小儿求聘，必俟仁兄钧诺，然后敢通媒妁。”公乃告以明珠之故，逸-大喜道：“若要别件珍宝，寒家未必预备，至于明珠之类，先人幸曾留下。”急忙进內，取出一颗，放在玛瑙盘中，旋转不定，光映一室。范公捧珠大悦，便以亲事承允。逸-道：“容伺拣选吉曰，先以此珠献媚”范公欣然唯唯。是夜，宾主酬酢尽
，既而酒阑，谈起旧事。公谓逸-道：“犹忆昔年，弟北开封罢官，偶造贵郡，承兄偕说女友梅。于时极清风于芳涧，拾明月于幽林，呼洒快谈，
绵彻夜。友梅既度新声，第亦放歌相和。曾几何时，而追忆此，忽已四载矣。不知罗浮舂，今无恙否？”逸-叹道：“自兄别后，那赵姬便不知所往矣。”时夜漏将半，公执手谓信之道：“戚多所云句句皆验，独于尊阃未有下落，然云救了小女自然去镜复合，竟者相会之期其在敞郡乎？仆于明早挂帆，君宜继至可也。”言毕，起身告别。次曰渡江，只着金元到苏
请夫人，自与姐小，先返白下，要知程必贤姻事若何，下回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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