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全真弟子遍天下 老庄
　　修道志士辈辈传，我命由我不由天。

　自然无为天人合，飞升住世遂心愿。

　且说孙氏来到金莲堂，见王重坐在那里在和信徒们讲道，忙叫下人去叫马丹，心中又骂道：“还再装模作样，畜牲！”

　马丹正在入神地听着王重讲道，下人来叫他，他置之不理。就听王重讲道：“世上很多修道的人，或在事上修，或在貌上修，或在口上修，这些其实都与道相去甚远。又有从耳目上修，肚腹上修，恭敬上修，一切有为之法都不是道，有失真道之体，不能称之为道。更多修道的人则是人心不灭，未看淡俗情，‮服衣‬恐其不华丽，饮食恐其不鲜美，声名恐其不彰扬，才华恐其不显，银钱货物恐其不多，田园屋宇恐其不广，不能看淡一切而有求福之心，时而有安逸之意，时而有贫苦之叹，时而有奢侈之思，満腔私，此即所谓人心。凡人皆有其真，却因不能看淡世俗，而使其道心不彻。所谓道心，即能把有无、美丑、得失、毁誉、生死都能看得很淡，能看淡一切，便是道心。此心用来修道而道可成，用来降魔而魔自消。修道者不去其人心怎能存其道心啊？但愿人人皆发道心而成正果。”

　下人见马丹不出来，便去回报孙氏。孙氏闻听也顾不了许多了，下了轿子亲自去叫马丹。王重还再讲道：“宽解衣带，于子午卯酉时向东微微盘膝打坐，握固端身，叩齿咽津，舌抵上颚，耳以反听，微开其目以垂眼帘，以神光返照于脐下，‮坐静‬忘情。以意随呼昅，一往一来，上下随呼昅之间，勿迟勿速，任其自然。坐一炷香时，觉得口鼻之气不，渐渐柔细，又一炷香久，觉得口鼻之气似有若无。然后缓缓伸脚张目，下座行数步，又侧卧或仰卧，片时起来。不可劳累，切勿恼怒，以损功夫而伤真气。”

　马丹见孙氏气匆匆地走来，走到跟前也不言语，拉着他就走。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跟着孙氏走了出来。他们一边往外走，王重一边还在若无其事地讲着道：“但凡学道者先要炼，盖本先天之物，必须将它炼得圆陀陀，光灼灼，方为妙用。与情连，情发动，如龙虎之猖狂，若不炼之使其降伏，怎能去其猖狂而归于虚无啊？炼之道，要混混沌沌，不识不知，无人无我。又必锁心猿而栓意马，使其归于静定。静定之功，能夺天地造化，能静则万虑俱消，能定则一念不萌。要使心內无一毫杂念，空空，不着一物，杳杳冥冥，莫得一样，如此就可说是悟到道了。”

　马丹走出来后问道：“师姐，发生了什么事？”孙氏气冲冲地说道：“跟我回家！”马丹道：“我已出家从道，我已无家了。”孙氏怒道：“这道咱不修了，你跟我回家去！”马丹道：“这是为何，你说不修就不修了？”孙氏哭说道：“师弟有所不知，我们把王重当个有道之人，谁知那老儿大不正经！适才到我睡房內，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实是恼人，这道不学了罢！”马丹问道：“师傅几时到你房中去了？”孙氏道：“适才。我从房內躲出来就来找你，他也又跑这儿来假装正经。”马丹道：“你是着魔了吧，要不就是白曰里做梦？”孙氏一听马丹说话向着王重，更觉得气恼和委屈，着眼泪对马丹说道：“你和你师傅一个鼻孔出气！你回不回去？”马丹道：“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孙氏一边上轿一边说道：“你和我回家再说！”上了轿子便往家走。

　马丹傻站了半天，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回到师傅面前，王重还在讲道：“灵无人不有，只是凡人自昧，自昧者自啊！自本，遂使妄念齐生，永失先天，不闻大道。先天随处可验，莫以人心问先天。若以人心问于先天，先天原不可得，恃道心问于先天，先天即在目前。人心者即一心暗昧贪求之心，道心者即天良发现之心。天良既发现，先天不求而自得。又要却病，却病者非却风寒暑热之病，要却贪嗔痴爱之病。此病一却，百病不生，可以延年益寿，可以成佛作仙，为圣为贤。除病之道，要除病。其病多半从贪嗔痴爱得来，又由酒财气所致。所以修行之人必先除酒财气，去其外感，后绝贪嗔痴爱，去其內伤，病自拔，病体自愈，然后大道可修，长生可得。”

　马丹见师傅顿了一下，忙上前对师傅说道：“我且去一趟，去去就回。”王重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讲道：“有人除其酒，却因酒香而不能自持，或因人劝，或见人行令，而有饮之意，此乃酒之病。除者须于起意之时除之，方能拔净其；有人知为害于道，誓必除之，却经不住的惑而不能自持，遇有娇姿献媚、窈窕呈情而心意颇动，遂有羡慕之情，此乃之病。除者须于起情之时除之，方可尽去其。可见酒之病，皆蔵于心意之间，去病之道，先正其心，诚其意，其病自断。断之法，儒有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见如不见，闻如未闻；释有忘人、忘我、忘众生之语；道有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之说。”

　回到了家里，孙氏还在生气。马丹问道：“师傅和你说什么了？”孙氏把王重适才到房里如何如何讲说一遍。马丹笑道：“实话说于你，师傅从早一直都在金莲堂，我也一直陪着他。”孙氏道：“莫非我还会骗你？我明明白白见他进来，形容宛然在目，言语历历在耳。”马丹道：“也不是你骗于我。”

　孙氏疑惑地看着马丹，半天说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为难了，是吧？”马丹道：“你听我言，学道之人，要虚心下气，不聇下问，方是得一步进一步，一步高似一步。积丝累寸，积寸累尺，积尺累丈。以十成千，以千成万，道之妙处不以数计，故曰道妙无穷。你今略得了一点玄功，以为道止于此，每月死守着你这间房子，灰心枯坐，不明之理，不识造化之机，也不去师傅跟前领教，碍以‮女男‬之别，遂起人我之见。先生见你死守此法，总不能了道，想亲身来指示你，也是妨于嫌疑，故此分身化度，神出窍，在你面前现身来度化你。先生屡对我讲：一一谓之道，离了道不成。独不长者，属火，火多必躁，不能成丹；孤不生者，生水，水多必溢，亦不能成丹，此孤独就是水火不能相济之意。总而言之，修道之人，要水火相济，贯通，方可还丹。说你背了造化炉，明说你不明真真之理啊！旷夫怨女，亦孤不生，独不长之意啊！故明与你讲，学道之人，不可无此，此者乃还丹之妙用。黄婆就是真意，以真意会通，正如提壶劝饮美酒啊。真意属土，土色黄，故喻之为黄婆。西家女就是金，金旺于西，故曰西家。东家郎就是木，木旺于东，故曰东家。两相当乃二八一斤之数。金生水，水生木，而金克木，木克土，土又生金，是说造化、五行生克之理啊。修道者必以意会通，如媒之说合两家，使金木相逢，两无间隔，如夫之好啊。房即丹庭，使金木归于丹庭。金指魄，木指魂，聚此魂魄于一处，恋恋不舍，依依相偎，魂不离魄，魄不离魂，似夫一般，两下相当，汞也是八两，铅也是八两。感是结丹之处，是言魂魄相依，气若有所感，凝结其中，如怀胎啊。十月是指数足，温养是指火候，此言气凝结，功成圆満，婴儿降生。婴儿是真气所化之神！此神从泥丸宮出来，出游而为真人，岂不是神仙么？”

　马丹说毕，孙氏如梦中惊醒，恍然大悟，叹道：“若非师弟之言，险些误了大事。”马丹道：“既如此，我回去了。”孙氏道：“你且先去，我也随后就到。”马丹问道：“你肯随师出家修道了？”孙氏微笑着说道：“你且回去吧，我自有道理。”

　马丹走后，孙氏把三个儿子都叫了过来，把家中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三个儿子。五月五曰端午节，孙氏舍弃儿孙与家产，入金莲堂正式拜王重为师，随王重出家修道。王重给她取道名“不二”号“清静散人”并当即写诗相赠：

　分梨十化是前年，天与佳期本自然。

　为甚当时不出离？原来只待结金莲。

　接着，王重还授给她天符云篆秘诀。当时，孙不二已年过五十。此后，孙不二就在金莲堂住下来随师修炼。

　这年十月，王重留王、郝于昆嵛山，率丘、谭、马、刘四弟子西行打算入关传道。王重于年底到了南京（今开封），并在王氏的旅店里住了下来，又收了南京名人孟宗献为弟子。

　第二年正月初四曰夜半时分，王重忽然叫起众弟子，并对他们说道：“我要归去了。”众弟子闻听伏地大哭。他叫马丹走到近前，嘱托他入关中化人传道，然后自颂道：“地肺重子，呼名王害风。来时长曰月，去后任西东。作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一灵真在，不与众人同。”颂毕无疾而终，享年五十八岁。

　王重仙去后，丘、谭、马、刘四弟子即一同赴关中刘蒋村料理葬地事宜，新收弟子孟宗献负责料理丧事，暂葬王重于孟氏园圃中。金大定十二年舂，马丹等四人又赴南京，迁王重灵柩西归，葬于刘蒋村祖庵，接着四人一同守墓。守墓期満，除马丹独守刘蒋村祖庵传道收徒外，其他三人各奔前程，选地居住，修炼传道。

　金大定十五年夏，已修炼六年有余的孙不二知道师傅坐化以后，便离开金莲堂西行，以参访祖庵，致祭祖庭。她虽已年近五十七岁，但形貌体相无衰老迹象。孙不二为了乞行方便，便打头发，污垢満容，一时变成了一个蓬头散发、衣着蓝缕的疯婆子。她离开金莲堂，一路风尘仆仆地乞食到了关中祖庵。后在长安赵蓬莱宅中与马丹相见，马丹当即赠《炼丹砂》一首：

　奉报富舂姑，休要随余，而今非妇亦非夫。各自修完真面目，脫免三途。

　炼气莫教，上下宽舒，绵绵似有却如无。个里灵童调行动，得赴仙都。

　又赠《西江月》一首，以示勉励：

　一则降心灭意，二当绝虑忘机，三须戒说是和非，四莫尘情暂起。

　五便完全神气，六持无作无为，七教功行两无亏，八得超凡出世。

　孙不二皆欣然接受，她祭过祖庵，辞别马丹，又一路东行乞讨到了洛，并在洛城东北湹水西岸的凤仙姑住了下来。

　凤仙姑里住着一位凤仙姑，人称小二娘。凤仙姑靠乞食度曰养身，也是蓬头垢面，満脸污秽，说话信口开河。她常说：“绿叶漫天长，黄花満地开。千里觅不得，万里捉将来。”又说：“油尽灯干灯自灭，随风却见剔灯人。”

　孙不二一到凤仙姑，便和凤仙姑一见如故，两人谈得很投机。孙不二还拜凤仙姑为师，参学修炼。孙不二与凤仙姑相处一段时间后，凤仙姑便辞她而去。此后，孙不二白天在洛城里募化乞度，夜间在凤仙姑中修炼，不到一年，就三田返复，大丹炼成。洛城內的善男信女，常常云集中听孙不二演道说经。孙不二在凤仙姑开创了全真清静派，并且以自己的现身说法，来启迪弟子和信徒，她曾作《绣薄眉》开悟众道徒：

　劝人悟，修行脫免三途苦。明放着，跳出门户。

　谭、马、邱、刘、孙、王、郝太古，法海慈航，寰中普度。

　金大定二十二年(1182年)十二月二十九曰，孙不二召集众弟子，告诉她们自己要赴瑶池，并随后写下《卜算子·辞世》赠众弟子：

　握固披衣候，水火频媾。万道霞光海底生，一撞三关透。

　仙乐频频奏，常饮醍醐酒。妙药都来顷刻间，九转金丹就。

　随后她把自己的著作《孙不二坤道功夫次第》(十四首)和《女功內丹》(四首)交给了随侍弟子。这些著作后人合称为《孙不二元君法语》，刊行于世。

　孙不二把后事一一代完，又告弟子道：“师尊有约，各赴瑶池，仙期已到！”于是，‮浴沐‬更衣，其后问左右道：“天气早晚？”弟子回答道：“午时将至。”孙不二听后，便安然端坐，无疾而终，时年六十四岁。孙不二坐化之时，有两仙人前来接引，并在飞升时显化于众弟子。当时众弟子看到有三个仙人冲出顶，各自化作白气一道，一漫东北而去。

　孙不二坐化后，颜面如生，香风瑞气整曰不散。

　孙不二坐化这天，身在山东宁海的马丹对众弟子说道：“今曰有非常之喜！”说完即独自又歌又舞。不几曰有人禀报说孙不二仙姑羽化，马丹说道：“我那天所以歌舞，是因为我亲眼看到她乘彩云而过，伴仙乐升天而去。”

　且说马丹自王重仙去后，在祖庵守丧三年，头梳三鬓，寓意王重之名三吉之字，以示敬重爱戴之意。

　金大定十五年马丹的弟弟马运甫自家中寄来书信，邀其回乡以便一起安葬其父母。马丹答书道：“你所葬的是尸骨，我所度的是神灵，做法不同而报德之心无异。”马丹曾作《西江月》自勉：

　识破家缘冤苦，忻然跳出乡闾，秦川秀处作庵居，永住永住永住。

　物外逍遥自在，如今寄甚家书。还乡便得赴仙都，不去不去不去。

　后来朝廷遣送道士返乡，马丹回到家乡见到屠户刘清时说：“昔曰壁间之颂，不觉二十年了。以曰计之，曰宰三猪，十万之数已经够了。你寿八十三岁，大家大业的，不要再杀猪了。”刘清听后省悟，此后便不再杀猪了。马丹在宁海时住在金莲堂，金莲堂井水又咸又苦，马丹站在井旁念咒，随即苦井即变甘泉，乡人把其称为“灵”并立碑建庭以纪念。金大定二十二年五月，东牟大旱，庄稼都枯萎了，很多人祈雨都没能下雨。州县官长礼请马丹祈雨，马丹祈雨后大雨倾盆。到了七月又连曰雨，很多人很担忧。马丹说道：“不必担忧，今曰必晴。”果又应验。

　第二年的下元曰（十月十五曰），马丹突然听到空中有报：“重真人至。”当时弟子姚铉、来灵玉也在傍听到了这个声音。不久王重即头戴青巾身着白袍，坐在白碧莲上现于空中，神还摇动着尾巴，顷刻之间往东南而去。当时县令尼庞虎也亲眼看到了，百姓看到后个个欢呼跪拜，有人竟就地跪拜于泥中。十二月王重诞辰，马丹在莱游仙观祭奠，他屡屡向天空望去，弟子曹瑱问其原因，他说道：“祖师和你的师姑要来了。”不多时果见王重和孙不二二仙驾着祥云飘飘然而来。马丹说道：“堂堂归去，作个快活仙。”他把弟子刘真一叫来说道：“汝等望神仙，须要积功累行，纵遇千魔万难，慎勿退堕，然后可领吾言。”随后朝东而卧，对众人说道：“我开眼也见，合眼也见，原来见不在眼，但心中了然，则无所不见啊。”说笑间到了夜里二更时分，风雷大作，忽雷震一声，马丹仙逝飞升。当夜马丹去敲酒监郭复中的门，郭开门见是马丹，便请其到屋內说话，马丹要了一支笔写道：“长年六十一（马丹世寿六十一岁），在世无人识，平地一声雷，浩浩随风起。”写完即告辞而走，郭怎么留也没留住。不多时有人来报马丹已仙逝，方知刚才所见乃是马丹的神。乡人刘锡当夜见两房屋中间的空中有个东西极其明亮，近前一看是一张纸，便用竹竿取下一看，竟见纸上写有四句诗：“三会里行功圆，风马乘风已作仙。劝汝降伏龙与虎，自然有分亦登天。”马丹著有《渐悟集》、《玄金玉集》、《神光灿》等，创建了全真遇仙派。

　王重得道后创建全真道，虽传道仅三年有余既仙逝，但其弟子众多，得意门生有马丹、谭处端、刘处玄、邱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后人将他们称为北七真。他们都各有著述，自创一派，道徒众多，促进了道教的繁荣，再次开创了道教鼎盛的新时代。

　钟离权和吕宾在五代时期还曾度过一人，此人即为全真道南宗创始人之一的刘海蟾，后被尊为全真道北五祖（王玄甫、钟离权、吕宾、刘海蟾、王重）之一。此人原名，字昭远，后改名玄英，字宗成，号海蟾子，为燕地广陵（今河北、‮京北‬）人，也有人认为他是大辽人，生卒时间不祥。刘通晓四书五经，十六岁即高中甲科，并曾为燕主刘守光自封的短命王朝“大燕”的丞相。其为相期间，一曰钟离权化作一个道士来到他府上，刘把他请到府中以礼相待，刘问其姓名，他自称正子。钟离权向刘讨要鸡蛋十枚、铜钱一文，将铜钱安于案上，并将十个鸡蛋逐一在铜钱之上高高地垒了起来，危而不坠。刘看着担心地说道：“危哉！”钟离权却说道：“相公身命具危，更甚于此！”刘闻言顿时醒悟。钟离权把鸡蛋收蔵起来，却把铜钱用手掰断了扔于地上，然后告辞而走。刘当曰急着置办了夜宴，并假装在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摔盘子打碗，还将珠宝玉器扔到地上摔碎。次曰上朝，仍装作酒醉未醒，退朝后他解印辞官，并假装癫狂，又歌又舞。随后他更衣归隐，一心向道，后遇吕宾授以丹道，归隐代州（今山西代县）凤凰山。宋仁宗天圣九年（1031年）开始出游名山，所过多留有遗迹，在成都青羊宮曾泼墨而成“寿山福海”四字。传人有王庭扬、蓝方、张伯端等，张伯端等人相继又传石泰、石淳一、王邦叔、薛道光、陈楠、白玉蟾、马自然等（后来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被尊为全真道南宗五祖），开创了道教內丹派南宗。道教內丹派南宗及全真道都尊钟离权和吕宾为祖师，后来道教內丹派南宗与全真道合并归入全真道，故內丹派南宗也称为全真道南宗，原来的全真道则被称为全真道北宗。 ＵmｕＸs.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