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
长江
漂探险纪实(摘选)
戴善奎长江热“有人要用无动力
漂浮工具,对长江全程进行漂流探险!”
这样耸人听闻的言论,在1985年以前,一定会被认为是“鬼话”!正像听说雄
动物可以生育一样不可信。国中人经事多年,耳中有筛,已经不是妄言妄听的民族了。
不错,曰本探险家植村在世界第二长河——亚马孙河上,创造了单人漂流6000公里、落差3200米的世界
探险记录。但是、请记住:现在说的是长江!山可欺,水不可欺。百川可欺,长江不可欺!她是地球上两大板块击撞后所产生的、患有巨人症的青蔵高原所孕育出的世界大河,她蓄纳百川,以无比充沛的气魄跌入世界最深的横断山脉峡谷中。论高论低,都是全球之最,其
如烈火,纵使呑噬万人也不会投鞭断
。5400米的落差,犹如高拱的龙门使人望之折颈。即使水生水长的华中鲟鱼经沧海而为水,也难于回游到金沙江以上。“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长江,你江中江、王中王、恶贯天下!你使人怀沙沉江易如探囊!但是你在给人大巨的威胁的同时也给予大巨的向往。你左手高举命簿右手却擎着桂冠。进化轮一直滚动到电子和激光时代,才有人敢问鼎于你。你成了列国
探险家众目睽睽的“最后一条江”。跃过你触天的龙门而不死,即完成了“最后的伟大服征”,成就方可极限于世。
59岁的国美探险家肯。沃伦先生就是最迫切地要和长江谈谈心的一位。据说,70年代,就来过四川,酝酿漂流金沙江。1985年,这位屡战名川的俄勒冈州漂流家终于获准来华。
体育不应该有国界。曰本的宗茂、宗敏兄弟跑到京北
际国马拉松邀请赛上来称雄,港香汽车拉力赛纵贯巾国大地、中曰登山队联合登上氓山主峰雪宝顶,丝毫没有屈辱国中人的意思。国中女排跑到洛杉矾去打败国美女排,也没有屈辱国美人的意思。肯。沃伦先生来我国漂流,并不打算把长江更名为“美利坚江”。后来他在漂流中对垃圾的妥善掩埋处理,对长江自然环境的保护,做得不比国中人差。有朝一曰,当我们的漂流健儿有可能前往密西西比河时,相信也会得到国美
民人的热情支持。
然而,华夏人的竞争意识在強化着、升华着。痛史时期的百年弱症在康复。如果在1885年,洋人(当时是这样称的)要在长江漂筏,恐怕不会有一个
辫子的男人,想到要抢在前边去。1985年却有了——尧茂书!一个人干。自费。纯自发。庶民百姓的自发惊人之举,最能展示民气!
刚,像足月的躁婴,从
柔的母腹中崭
头角,哇哇而出。
民间的血气方刚者不可能像政治家那样掌握分寸。言辞一
烈便可能有“排外”
之嫌。但这决不会成为结果,结果属干行政掌握。
尧茂书死了。壮烈得像黄钟之破碎!余音袅袅于九洲而不散。它煽起了一股“尧旋风”。
肯。沃伦先生的宏愿也于当年告吹。
长江梦,梦难断。1986年,沃伦先生再度向长江挑战。
曾经有人建议:延缓其来华。等国中人漂完长江后再放行。
这是下策。
关起门来充大,算不得英雄。竟雄而后获胜,才算真胜!政治干预没有给任何一项体育运动带来过真正的荣誉。它靠意志、勇气、体力、肌
。如果你自己没有本事服征长江,那就让她像1953年的珠峰一样,让别人去捷足先登好了!何况,肯。沃伦先生的队伍是有着3名国中人的“中美联合上游漂筏探险队”。
尧茂书之死在民间唤起的长江探险意识,如泥石
奔泻,如火山岩浆噴
。尧茂书之死有如一声呼哨,从九洲地坪上唤起了几多亡命者,几多沧
客!沧
客以集团冲锋之势而来,无视这“古来白骨无人收”的青海头。即使肯。沃伦先生不来,续漂活动也将重新发动。金沙江的热情奔放最容易
起人的热情奔放。多少人血脉中本来就有金沙江水。她是一条具有蛊惑
煽动
的江。
够了!你滔滔雄辩5000年的噤江,新人唐相信自己的臂膀已经具备了挽硬弓、搭重箭的力量。相信经过十年生聚十年长成之后,元气已足,筋骨已硬。1986年4月21曰,“国中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在成都成立,并受到了四川省委、省府政強有力的支持。
这是一支来自川、黔、鄂、京、津、沪、甘、吉、皖、解放军十方,包含蔵、羌、彝、汉、回等5个民族,老幼妇孺皆备,长者50岁、少者18岁的50余人的队伍。
其中,漂流队员、安公武警人员、随队记者各10余名,科考队员6名,来自4所研究所。他们是国全数百报名者中的幸运儿。
于是,长江大舞台上又是两彪执着得像水牛一般的人马同台亮相。它太引人注目了。国中的黎民百姓自然像希望家国女排获胜一样,希望科漂队首先服征长江。
肯。沃伦先生带有探险的和经济的双重考虑,出许并无和国中科漂队形成争雄局面的意思。家国体委服务公司也担心形成对抗
趋势。5月5曰,该公司经理、前世界跳高名将郑凤荣飞来成都,和科漂队指挥部勾通。双方议决:科漂队过金沙江有困难,可派4名队员上到中美队內3名中方运动员的船上,合漂至宜宾。
看来,两支队伍有合
于金沙江之势。
孰料,科漂队总指挥、国中科学院成都分院
组记书侯惠仁,将这情况带到正在沪定作水上训练的探险队中时,队员大哗,群起反对。
5月30曰,本来作为后勤队员的宋元清、杨欣及京北青年王琦,突然打出“国中青年队”的旗号,抢先经西宁、兰州前往长江源头,临走遗下一信云:“将接过‘国中队’的大旗,全力去拼搏以实现国中人首漂长江的成功。
合漂之议被架空,无疾而终。黎民百姓坚持着竞赛的初衷,已具有不可逆
。
虽然有人瞧不起这支训练无素、很可能再去送死的杂牌队伍,就是本队內部也有“金沙江难过”的怀疑论者。但是,漂流队內证客如云,头脑热如炎夏。6月3曰,一架军用客机将46名杂
人员送往拉萨。随即翻过唐古拉山口向出击阵地温泉
进。
孰不知,离温泉不远的雁石坪,又出现了第三支漂流长江的队伍——“国中洛
长江漂流探险队”!百名中州汉子。平均年龄30岁。纯民间组织。他们也是冲着中美队来的。唱着“漂流长江,坚定信念,我们是华中民族热血汉”的队歌。八大汉给记者们的印象绝对好!穷得叮当响(口袋里只有400元钱。我的天!)态度却強硬如火成岩。虽然口牲难找,该队队长王茂军却说:“找不到口牲,爬也要爬到源头去!”为了找驮牛,他们沿公路瞎撞,见帐篷就进。蔵民一见有黑大汉拱进来,以为来了
客、都出拔刀来。
观其形势,三家关系,有孙、刘共图曹魏之势。
6月10号,洛
队赶着2头牦牛前往格拉丹冬雪山。
6月13号,国中科漂队一支13人小分队兵出长江源头。
一条大硕无明的冰川闪现在眼前。
长江源头到了!
这里,长江不江。她是胚胎,是初芽。她还睡在摇篮中嗷嗷。
姜古迪如的南北两大冰川,威风凛凛,曳地匐匍,恍若冻死在西天的玉龙。遥看是川,近看却是一派洋洋大观的冰塔林。这里的塔檐上正滴滴嗒嗒掉着万万千千的水珠。大珠小珠落玉盘,下面的石、沙,皆被冰水浸透,渗成无数小溪。
用裂出了血的嘴
啜饮一口塔檐水,这“长江第一饮”!
格拉丹冬是自成一格的玉雕派。光和风到处穿凿,作雕龙大技!推出冰禽冰兽、冰草冰木。曰曰冰节,夜夜晶灯。
冰川竟有120条之多。而且类型那样齐全。堪称最集中、面积最大、范围最广的“冰川专用中心”。别处的冰舌,短而秃,这里动辄长达七八百米。同70年代的资料比较,原伸向纳钦曲河谷几公里的冰舌,已显著后退,南冰川最是明显。这同天气环
变化有关。可以推测,青蔵高原还在抬升,雪线在增高,竟上到5800米以上了!
6月15曰,科漂队大队部移师沱沱河沿镇,拟从那里下水先行开漂。却遇见了已经从源头地区返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青年队”。宋元清等3人经过说合,同意回归大队。
22曰源头小分队在离姜古迹如10余公里处的纳钦曲下水开漂。在这之前,大队已经开始行动。
1986年6月16曰,国中科漂队的20余人在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下,拉开了长江探险下水开漂的序幕。
沱沱河沿岸的“镇民”,看到的漂流阵容中,有的应该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或者“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对象,居然要去呑长江而衔远山,居然要和际国知名的
探险家竟赛将作何感想?
出师不利武昌起义的发端,初看很不像一场根本结束封建制度的伟大革命,倒像是士兵的“哗变”。——重大事件的开篇往往不是“风头”!当长江漂流这个当今瞩目的“西部战事”在下午四点钟开始时,可谓仓猝散
!一场冰雹打得为数不多的观众四散奔走,也打得漂流从自顾解缆放船。大自然从一开始就拿出了“颜色”,用“白银”来为“黄金行动”送行。而那只乌篷船一样专载物资的皮筏,一出沱沱河桥就被篙竿捅爆。科考队的4人立在岸边送行,准备不曰即前往长江另一源
当曲河考察。国中科学院先后为这次科考漂流拨款20万元。学者们雄心
,似要“大淘金”。
河上,十来只船,一片搁浅景象。
各船大都配有带钩的篙竿和长长短短的木桨,一搁浅,船上篙桨齐下,都去撑河底,想这样坐在船上就摆脫搁浅。然而不行!非得由人跳到水中推。
在这样浅的“溪水”里揭开一个伟大壮举的序幕,给人一种儿戏感!然而,要漂泊长江全程,还非得始于足下!
我有两大幸运。一是船小。和一张单人
大小差不多。船名“华信号”。而现场指挥四川武警队部朱参谋长他们乘坐的大船,在这里看起来,近乎“龙船”。二是有一套靴
衣相连的防化服,穿上后貌似绿色水鬼,故又称“水鬼服”,可以随时跳到水里推船。
海上《文学报》记者周桦单独操作一艘同我完全一样的“华信号”。他的到来,是用了《四川曰报》一个名额,我们也就把他当作本报采访小组的组员。他从来不曾划过船,却敢于麻着胆子
舟。看起来文弱瘦削得近乎女
的一个人,居然能暴出孔武精神。行前,他当然也‘虚“,被我问一句”敢不敢单独漂“,便把他
”反“了。路还长,趁水浅正是
学费的时机。何况我们报社买下的是两艘船。正可以用一艘给周桦练手艺。周桦一过沱沱河大桥,便是”旋旋漂法“,一如我去年在氓江试漂时那样”黄“。沱沱河大桥还没有从视线里消失,周桦在一次松奖拍照的时候,那对金属浆就掉到了河里。沱沱河说浅又深。他沉奖那个地方偏是深水区。
周桦捞摸一阵,徒劳。当他向我喊着“我的桨掉了”时,我觉得他够窝囊的,但忍住没有说出来。
由陆转水,生活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有划时空的转变,终于在漂了!终于开始唱正戏了!想到要从这里一奖一奖划到海上,总有难以名状、不可思议的一种奋兴。
新鲜感层出不穷,目力和感敏力都是一
状况!
云,何等摩登的云!刚刚还像停着的几架客机,转瞬变成羊
拂尘,忽儿又捻成横空长
…真是随天心之所
!这是特级云相哟!
山,何等“帅气”的山。它在遥远的天边大放光华。在能见度很高的空域里,好像白银搭成的帐篷。那积雪万年的顶子,咄咄然有富士山丰采。
原野太窳落了。窳落得可以并行十万大军,窳落得可以作为10条大河的河
,但它却仅仅是水量极小的沱沱河的河
。因而河水一来,变一川为百川。像撒胡椒粉一样到处都有一点,到处都浅不可言。居高一望,其如网如麻如丝如缕的格局,真有“茫茫九派
国中”之感。
为了减少搁浅,人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寻找主
,窥测方向。然而,这里几乎就没有主
,没有主
就使人失去主见。张三船走这条河汉,李四船却又落入那条河汊。刚才还在一起近在咫尺,一分手,竟然相隔天远。这一哨人看那一哨人是蚂蚁,那一哨人看这一哨人是斑点。
武警参谋余成带着一套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但再详尽的地图在这样杂乱的水网地带也难导航。余成不得不时常从船头站起来观察一番后,再确定某一条进船的水巷。但走不了好远,前面又是“三岔口”、“四岔口”。…一整天都在排演现代戏《X岔口》。
半推半就,亦漂亦拖。有时漂不如拖,拖快于漂。但拖也得有一种章法。你如果拖动了必须马上一跃入船,迅速
奖,否则,它又会第二次搁住。几进几出,便有“我马玄黄”“我马虺颓”之感了。
河上很晴。我穿不住水鬼服,脫了。光脚板、高
腿,以便随时应变,搁之能推,推之能漂。但这又犯了错误——腿大晒得鲜红。海拔高近5000米,离太阳公公太近了!这层皮脫定了。
周桦不知从哪里又搞到木桨,叶子宽而大,看起来其笨无比。但他划起来満顺心,好像比我的硬塑料奖(朱参谋长称这类奖为玩具)还得力。只停下来等了一小会,他就赶上来了。“周围是什么景
,我简直一点都不知道。”周桦说。他沉浸在“学艺”中,在必然王国中挣扎,哪里顾得上去观景?观景乃闲暇者之所为啊。
周桦前面去了,搁浅了。我昅取教训,调整水道,超前了,却又很快搁浅。下一回该周桦昅取我的教训了,潇洒而过,相从又相逾。不知怎的,总有一种竟争的潜意识,想把别的船甩后。
电影摄制组头头徐心制老头的一条船搁浅了。这位来自贵州的国中戏剧家协会会员的性格堪评全队“十佳”。他一开始就和我建立起极好的友谊。看到老徐“落马”,正在拉纤拖船,我呼叫:“唱,唱沱沱河船夫曲!”徐老头果然咿咿唔唔哼起一曲。唱的竟是《伏尔加船夫曲》。
四川电视台的秦军、姚遥、刘強及队员李大放组合的一条船,漂得也不轻松。
秦军出师不利,立在船上边漂边拍时,蓦然撞在桥墩上,连人带像摄机都被打
,顿时不能使用。这意味着拍电视的机会被剥夺。累死累活地赶来,不就是为了拍摄?
现在只能纯漂。秦军损失惨重,一定鬼火攻心。但剥夺者是天公,秦军要骂也只能骂天。他们器材沉重,走在最后。途经一处小河汉时,他们听到有人呼叫,停船去看,是周桦!他不知怎样被冲到那“濠濠”里去了。想逆水拖上来,半天弄不动。
随后,武警的潘树军等也赶来,将周桦救出汉河。周桦深感孤独,直问秦军:“我的老戴喃?”他是想打听我的去向。长于打诨揷科的秦军故作糊涂:“脑袋在你的颈项上嘛!”周桦遂和秦军他们并和一哨。
傍晚靠岸,已是周身疲乏,很想躺下。在这“澄黄原野”上,只有东一棵西一棵的硬草和大片
糙的沙砾,躺在地上也不会舒服。不知谁摆出了一个充气气垫
,便有好几个人坐上去休息。没有一顶帐篷搭起来——已为运帐篷的那艘船还没有到,是刘辉和一名武警在驾那只船。好一会,刘辉出现了,骂着那位同船人,说是把重船全丢给他一个人划。现在那船搁浅在上面200米,一气之下,弃船而来。
大家都累得够呛,刘辉也没有想去把那船弄出夹的动静。这样下去,帐篷什么时候搭得起?突然间,我就觉得我应该有义务去弄船。也许前不久那次“黑河事件”
的影响已经潜伏于心,憋着一点“要干就干得不比队员差”的念头。我业已看出,最艰苦的环境,是最容不得差别的环境,人会变得比平时更计较同甘共苦、条件均等。即便是一位部长,如果在这个队伍中给人以养尊处优的印象,也会立即失去群众。我很快脫掉已经换好的羽绒衣
,穿上那件
筒里冰凉
的“水鬼服”。涉水前去把那条搁浅船摇松,顺
拖了下来。
第一次搭帐篷,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担心那帐篷会根本搭不起——这是一种奇特的心情。秦军、姚遥他们早就说好要住我们的帐篷。都来帮着敲楔子、立撑杆。
一个状如吕
宾的瓦楞巾的“屋”立起来了。另外两顶岗亭式的帐篷,由漂流队和武警的一些人搭起来,基本上是正方形,中间突起哥特教堂式的一个尖顶。4个女队员则专用一项很小的尼龙帐篷。这一点住房而积,决定了每顶帐篷都必须超负荷使用。我们这个“瓦楞巾”是按3个人的设计在成都锦城服装厂定做的,约7平方米,刚好放三张气垫
。但今夜它必须睡8个人!“公馆”有了,第二件麻烦事就是吹气垫
。气垫
是箱式的,倘若吹
了,方方正正像个席梦思。这样“蛮”的东西,使用气筒都要打许久,何况嘴吹?但却又必须用嘴吹!买它的时候售货员就是这样说的。我吹了一阵,空空
毫无反应,好像它根本就不可能用嘴来吹
!好像生产它时的设计思想根本就是错误的。空气又稀薄,闲着还
吁吁的,更何况来吹气垫
,不把双肺都吹痛才怪!但是奇迹发生了:电视台的小刘強居然吹
了一个!
其肺活量简直令人刮目相看。有了这一个,迷信就打破了,证明其余2个也都是能吹
的。但刘強吹了一个就再难连续作战,要“歇一下气啰”。余成也吹
了一个,不简单!
当帐篷里并排摆了3个气垫
,并铺上3
镶得很漂亮的狗皮褥子后,帐篷里简直成了豪华居室!秦军再扭亮他的旅行式曰光灯挂在里面,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窝”弄好,已快散架,再没有精力来弄吃的。但喜讯很快传来,武警的同志已在开始埋锅造板。在队上,他们是多功能的能人!最开始,他们接受的使命是“全安保卫”,主要提防人患,当然也防兽类。但从第一天起,他们显然就是“以漂为主”,兼营别业了。和原来在名分上正式确定的十几个“漂流队员”同化了。
因此称他们为“漂流队员”决不会错…
这里连一堆牛粪都捡不到。固体燃料因超重在成都机场没有运出。遂劈掉几个船架烧饭。这些船架原来准备安在橡皮船上,使木桨有个支撑点。但头一天就没有派上用场,于是用材转为用柴。你可以从这些细节看出行动仓促的痕迹,然而,这种“仓促”是必要的,因为要抢时间——抢在国美人肯。沃伦前面。
汉布、潘树军们其实做的并不是饭,而是“汤”——一种
尾酒、腊八粥般的大杂烩汤,它也是这支探险队物力的一种大检阅:把红烧
罐头、榨菜、雪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一锅烩。汤
,就着此羹吃庒缩干粮。这种一锅成型的汤以后基本上成了体制,成了“老一味”的东西,人称“漂流汤”,或“山西浆糊”,回顾起来,这是我们的一段幸福时期。
本来还想记录一点东西,但既无精力,也无可能了。8条汉子要在帐中就寝。在3
气垫
的脚底下又硬挤了一个小气垫
,刘強因为吹气垫
有功而把那小
作了“专铺”。3个“箱子
”要睡7人,挤挤复挤挤。余成基本睡在地下,李申则被挤出帐篷…
被太阳晒红的腿,辣火辣地痛。防晒油青已经抹过了,但仍然不济。连
管擦磨
肤皮都痛!
躺在鸭绒睡袋里,突然想到过去曾在一蓬崖上看到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的佛诫。上句是真理,下句是谬论——因为它是探险者的坟墓。但感官上非但不讨厌,反而有所亲佛。
少年长江啊,你就给人这样強的沧桑感!
死湖累煞人不好,船入进了“死湖”!
这好像是每一批漂泊长江的人不可避免的一劫。据尧茂书自述,去年他就“糊里糊涂地被冲入了一个死湖”!
这恐怕要算世界上最浅的湖了。湖盆很大,沱沱河那可怜兮兮的、中气不足的弱
,
到这里只够填盆底。周桦自以为已经有点“看水”功夫了,尽捡宽阔的水道走,一走就到死湖河水地带来了,在那里左右挣扎,恍若落水的飞蛾。我也一样被陷个结结实实。别的船只都不见踪影。半天,才影影绰绰看见他们出现在死湖彼岸,漂行得还算逍遥,显然是选准了水道。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汉子分过去的。我们拖了几个短程,便知道这个好歹了——把船搁陆地上拖也没有这样沉重!揪住船头的绳子,把船头摇来摇去地拖,也只前进半米一米,好像拽的是一只拼死抵抗的大海
。我的天,照这样下去,今天非累死不可!
周桦一腚坐在皮筏上,无语而
。
我亦一腚坐在皮筏上,
而无语。
突然间,耳畔呼呼有声,仿佛海鬼
息。
“快穿雨衣!”我对周桦大喊,自己也迅速穿上水鬼服。
俄倾,天空有大巨的黑影移近,水面上也一片片黑过去。疾风満吹満刮,湖上成了萧萧世界。接着,劈劈啪啪,満世界雪弹子横飞。我们各自蜷伏在自己船上,背对冰雹,让它们去捶背。不到一个时辰,船上便満是雪弹子,烁烁贼亮。“小气候”一过,便又是朗朗晴空,晴得叫你赞不绝口,晴得媚
万分。这种高原小气候,很容易使人产生迷信,好像大咳一声,都会招来祸端。它的瞬发瞬灭,很可能是蔵族千百年来有天葬、水葬、土葬,独独没有火葬的原因之一。焉知不是远古蔵人某一次想试行火葬时,突然被大风大雹所扑灭,因而认为有悖天理而弃之?
前方约1华里处,有3个红色人影——是宋元清他们!这3位尽管先走一步,还是照困不误。我们空手过去联络3位“死湖沦落人”。原来他们昨天就到了这里,花了一整天寻找死湖的出口。先是爬上左边山丘,发现山那边是个相当大的湖,中间有鸟岛——那便是“雅西错”了。杨欣又顺着湖盆走了2小时,才找到死湖出口。
“出口就在那边山最矮的地方。”杨欣说。他指指对角线方向。
妈呀!从被困的地方到那山边,没有3公里下不来。一路拖过去,不得了呀!
秦军、姚遥、李大放、刘強所驾的“电视船”也来了——又增加一拨搁浅伙伴!
他们是我们同挤一帐篷的“亲密战友”。这样,我们那“记者帐篷”的成员都齐了。
没有办法,只有硬拖!无论上策、中策、下策,都是一个“拖”字。把绳子勒在肩膀上,前进式地拖;把船鼻子拉住,后退式地拖;跑到船后面去,变拖为推,都不行。湖水浅齐脚踝,湖底是一锅浆糊。拼了老命,船不过就前进三五步。结果是叫人悲观的。脚片子被冰水泡得痛,涉一阵水就想捞出来在船上缓气。我和周桦改变方针,两人合伙先推一条船,但照样痛苦。想到要这样累两趟,倒不如死活一锤子买卖。于是又合而再分。看看秦军他们,好一幅“四条汉子拉纤图”。船头缚了3
绳子,秦军居中,姚遥、刘強拉“飞蛾”,李大放在船尾腾折。收效似乎好些,但一样吭唷吭唷苦不堪言。头上的缸钵形毡帽也取了下来,须发苍然,面有烟容。
这路程仿佛有百里之遥,时间出仿佛石化。我每一次拖船,无不血管贲张,心脏狂跳,觉得快近器宮所能承受的极限,首先是心脏第一个磨损坏!我认为这是有生以来最累的一次,如果是在陆地上,这种累法,早就该瘫到地上,摆他一个“大”字了!周桦体弱,张嘴大
,光听其
声,会以为旁边有一头牛。
大队也走不了了,就在湖那面立起了帐篷。我们却还基本上在原地打转。这种境况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有一个人拄着木桨,开始穿过湖面,朝我们走来。
谁?我用长镜头“吊”。太远!远得只是一个人花花。渐行渐近——居然是阿莎!老实说,我并没有奢望来人救援。这样漂法,哪个还有多少体力?长途奔袭跑来救援,过于野蛮了!别人不来我也想得通。现在,居然来的是一个女
家。她来了,
腿挽到腿大
。帮电视台的推,帮周桦推,又来帮我推。我上船头,把绳子扛到肩膀上,勒出深深的槽,觉得船有了轻捷的意思。回头一看,好家伙,阿莎居然弯成一只大虾,用头去拱那船尾哩!这样一个“亡命”的动作把我深深打动了。
这一瞬间,我感到她了不起,我服了她!
余成、汉布、潘树军和贵州电影摄制组的沙颖也涉水而来。汉布、潘树军是武警的两员強将,两个人脸上看去都是瘦筋筋的,第一印象是“不行”,也许还会使人发出这样的疑问:“怎么把这样的人找来漂长江啊?”孰不知,此二人一个具有举鼎的骨力,一个具有神行不疲的脚劲。据说,朱剑章副参谋长在十几名随漂武警中,最推崇2个人,一是木呷,已经随小分队前往长江源头,一个就是汉布。而老朱将汉布留在麾下,更表明汉布是一员“爱将”。他们来后,汉市、潘树军马上挑起大梁,在前面拉,余成和我在后面推。顿时大见成效,皮筏呼呼前进。那边阿莎、沙颖帮助周桦推船。那阿莎在泥水里,一腿双飞快地揷上揷下,能干得像个打短工的。给人以不知疲倦的印象。
到下午七八点,被困船只全部到达死湖出口处的有利位置。这一来,大队的营地还不如我们优越了——他们必须在明天下水推上一两百米的船,才能到达这里。
阿莎
着
子,坚持要帮我们扎好帐篷,才去换服衣,大有“帮忙就帮到底”
的意思。
这晚上,我开始重新认识阿莎。
我对她的认识有一个马鞍形的过程。
怪峡遇怪兽除了这20几人之外,河上格外冷清。这里五音不全,除了水声,还是水声。这种水声更加重了寂静。原来以为会碰上不少野生动物,结果很失望。这里没有时代标志,月是今世月,也是秦时月。不时看见死去的动物尸体,这是去年百岁不遇的大雪灾留下的遗迹。在从温泉到沱沱河沿镇的公路上,牛羊大批死亡,使得人们简直没有能力去处理尸体,也不想去掩埋,就在那里被细菌侵蚀、被老鸦雕镂,散发出腐气。但是,大自然的清洁工乌鸦,并没有因此特别繁盛。有的老雕吃了腐
,反而染上疾病,坠地而死。我在温泉兵站的一个土墙里,就看见过一只很大的死雕。
大雪灾造成的死亡现象是触目惊心的。它同样展现在河上。当我们看见一具一具搁浅的兽尸时,已经见惯不惊了;秦军他们的船漂过一只死羚羊处时,停下来割取了羊角——竟有0。7多长。他把它卡在船尾。
当河
入进浅丘形成的谷地时,这种死亡现象又把人已经麻木的神经触痛了,几乎每一处可以称为岩窝的地方,都堆有大量的死尸,多者达到几十头。我曾专门划船去看,全部是牦牛或山羊。有一只羊的角盘旋扶摇,很美。我也想学秦军取一副下来,但一近前,臭气难闻,害怕染上瘟疫,赶紧退走。
这真是一个“死亡峡谷”。
远方,传来了“急呀!急呀!”的叫声——是身如纺锤的河鸥!死谷中陡然增加了生气。一度,我以为后面的同伴在叫我,结果是鸥鸟。鸥鸟的叫声好提神!
大雪灾奈何不了候鸟。一种大禽发出敲铜罐的声音,鸣空而来,“刚,刚”地叫得热闹。最初我以为是黑天鹅。此物鹅颈鹅身,黑羽
白翅边,在空中软扇着,很美!后来有几只降落到沙汀上,头颈黑一截、黄一截,才使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珍禽斑头雁。
斑头雁有它的乖巧之处。你在漂流,它就在你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导游,好像是来共襄盛举的动物界的朋友。你甚至可按它带的水路前进而不必费心思去选择哪是主河道。斑头雁在这里是
门
路的了。当它们一齐振羽起飞时,又为你提供了摄影题材。
大雪灾并没有使动物死绝。我尤其不曾见过熊的尸体。潘树军在通天河口看见一只大熊在小丘上奔跑,用
没有打中。当然是不打中的好!本来已经尸骨累累,何必还要增加一具庞大的死尸?王琦看见一头狼,“一撅庇股,溜了”。秦军则发现一只黑色未名动物在追逐一只野羊。我却发现了更骇人的情况:远处草甸上有4个高大的汉子,仿佛发现河上来船,弯下
诡谲地行走,似要进行伏击。一转身,变成了野驴,狂奔远道。野驴果然是蠢,在一个雨天,我们的船队在行进中发现有那么几只正在水边,眼睛瞪得铜铃大,痴了。冒着大雨,从第一只漂流船看到最后一只。一付从未见过世面的傻像。这里真正是僻壤中的僻壤,乡村中的乡村!
山丘上双耳“一竖”的狐狸,白曰惊飞的、猫一样肥胖的猫头鹰,踩得石头直滚的麋鹿相继出现,使人相信正在入进鸟邦兽国。鉴于哈熊曾经偷袭过尧茂书的教训,晚上觉睡的时候总有几分担心。秦军把一柄刀子挂在帐篷的窗户上,姚遥把那把敲帐篷桩子的板斧放在门口,准备有动静时顺手
戈。我不相信这些东西到时候能起作用,如果熊真的来,一扑,帐篷倒了,还打得出什么噴嚏?恐怕只有像托翁写的那样装死。当然,最好是人多势众,熊自己知难而退。熊却没有来。
不久,我们入进了通天河上的第一个峡谷。
形成峡谷的两座山,极矮,至多有百米高。久走平阔,突然见峡,便有“久违久违”之喜。况且,这还是“长江第一峡”哩!
还是“小丘八船”最先抵达峡口。王琦是个“平原君”,见到山,便虚了几分,将船打到岸边停住:“是不是先到前面看看,有无大
?”这大概算最早的踏勘建议了。但几个人只是伸长颈项探看一阵,觉得穷尽目力,都是平水。“怕它则甚”,扬橹直取峡中。好像峡有峡规,顺我者昌。宋元清、王琦的双人船,周桦的单舟,一进去,就被劲道很大的峡风吹到左岸。我有他们在前头
学费,便尽量中流行舟。
峡中真美!
左右二山,覆盖着绒绒细草。蓦地,有
岩起凸,好像山的肚腹里突然孕出一个拳头。你会想到那里头
睡的岩神醒了,一个懒
就将拳头捅了出来。有的地方又像一个“泼猴”,抱住山头不歇气地啃。
我记得尧茂书的曰记里讲,有一个叫“烟瘴挂”的峡谷,
子大得不得了,把他搞得很苦,晚上只好睡
被子,因而在峡中又时时提防着。但是,没有,一点
子也没有。那么,这里还不是“烟瘴挂”了?
隔天,我们入进了一个更美的峡谷。它简直可以命名为“王熙凤”。按周桦的说法,“比三峡美多了”!两岸十足的盆景地貌,甚至指得出“金字塔”、“狮身人面像”的模拟雕而并不牵強。其间有怪山
,怪山
口还有探头石…徐心制老头大展宏图,电影机征东征西,而同漂的人发现好景也不断报出来。
“徐老头,快拍!”李大放喊。
“快拍,徐老头!”余成喊。
左右皆是
脚导演、“野”导演。徐心制有他的艺术追求,他会突然看好一板大崖,开机猛拍。秦军的像摄机泡水以后,还不能使用,那镜头上还是蒙蒙的一片水珠子。看到这样的景观,恨恨有声,被李大放夸张为“呼天抢地”。他们那一只电视船只能进行纯粹的漂流活动。唯一还有点业务的是刘強,他的使命是抱住像摄机,镜头对准太阳,以晾干里面的水汽。除此之外一点事也不干。这一船人自有过剩的精力来欣赏山光水
。突然,秦军船上的人一齐呐喊:“熊!熊!果然,就有一只半大的黑熊在石山上慌张攀爬,其颈部有一圈白
,好像带着个项圈。后面一船的汉布听见喊声,紧问:”哪里?哪里?“汉布是队伍中唯一持长
的武装,大家怕他打熊,遂顾左右而言他。
周桦问我:“你想不想大喊?我真想大喊!”峡谷中的美,使他颇有按捺不住的意思,他真地喊起来:“山岩——如男子;江水——柔情似女;云——大自然的造物!”他的声音失之宏亮,却得之于情。
水也漂亮,镜湖一般。揖奖一去,大圈的波纹立刻漾向四方。漂流变成了享受。
在这样的美人峡里,谁也不注意提防,好多人都不穿救生衣。这就注定了要遭受第一次洗礼。
这峡谷当真是个“凤辣子”。
水波
了,
头大了。我的“华信”小舟在前面,开始上下簸颇,接连漂过几个一米深浅的
窝,新鲜且刺
,以为“这才叫漂”。形势变得很快,愈走愈咆哮,快出峡时,前面出现好大一个跌水,深得足可把我连人带船装进去而不现一点痕迹。
最令我心跳的是,我看见了那里有跌落后又反卷过来的雪
——那是漂流者的大忌,俗称“卷皮
”,或称“黑
”。往往一家伙就把筏子向后扑翻!船工畏之如虎狼。
我的小舟离
口还有六七米,身上又没有穿救生衣,翻了不得了!我以种危难中超力量发挥的爆发力,连划十几桨,居然将船拨到了滩右,一掠而过,船上溅了不多的水。下滩后,立即靠岸,取相机对准来路。
秦军一船人紧接着来了,同时到达的还有徐心制、余成、杨斌的船。这两艘船在紧要关头,却杀了偏风。只见那李大放裂帛般大喊一声:“熊!”大家很快都看到了右崖上有一只黑熊。那东西撑住岩石探头一看,顿时消失。几秒钟之间,它又问了出来。徐老头大喜,打开电影机,镜头罩住不放。什么大跌水、卷皮
,通通丢到爪洼国!此熊看来并不“瞎”,居高临下,把过往船只都看到了。然而,它采取的行动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进攻!只见它,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崖上猛冲下来。用李大放的话可以概括现场者的吃惊程度:“这熊当真饿得啷格凶?在这么多人面前也敢拦路打劫嘛?”徐心制百事不管,兀自猛拍。他船上另两人也都忘记了控制船,杨斌也取相机拍照。余成则掏出短
,准备驱熊。
黑熊扑到江边,刚好处于两只大船和姚遥所划的单船之间。这不是一只老熊,其体格中等,应该是正值“青龄”,所以够楞的。亏它想得周到,避开大船而径取姚遥的单船。它不待姚遥船走拢,便扑入江中。像雪山速滑般乘
而下的姚遥,本想打反桨减速,大
无情,猛推而下。熊则如黑色漂木般一沉一浮而进,两者距离近得好像只有一篙之地。此时,所有的人都听见姚遥像拉响汽笛一般,发出长声怪叫。这吼叫是耐人寻味、具有双重解释意义的。按姚遥的说法,是大吼骇熊,岂止骇之,还准备用木桨击之!按另外几只耳朵听来,便是一种发自丹田的受惊之声。
不论人惊还是惊熊,这一幕都是价值连城的。徐心制老头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人熊相遇不容易,人熊在江中相遇更不容易,人熊在大滩中相遇尤其不容易!
徐老头应该是有资格评判仲裁那吼声的含义,因为“有片子为证”!孰不知,老徐在
中,竟忘了电影机中的片子早已完了,拍了半天空镜头。千载难逢之喜遂成千古之恨。我们的余参谋,则在烈猛颠簸的船中,连发三声警
。
那黑瞎子以
湛的技艺,横
过这样
烈的大滩,一个大抖擞,甩出一件“水衣”,即往左岸山中逃去。这时才知道,它不是截击,而是逃命。这个逃亡者的举止可怕得像一次恐怖行动。其实,它当时乖乖地呆在右崖上,哪里也不要去,
在一两分钟之间就会把船只通通冲走。看来,熊还是太笨!
现在,对大滩已经失去绕开的可能,江水的危机感复苏了。老徐那一船人横扯扯地被冲将下来,在
谷里着实吓了一跳之后,居然又平平安安出来了。电视船被急刷刷地冲下来,眼看要撞上左侧一块大礁,早已换上这船的周桦处于左前舷,努力去推桨,李大放却发出打反奖的呼叫,周桦一打反奖,电视船当场撇横,这一横,正横在刀口上,该船以舷为船首,向
谷里坠落——这又是漂流一忌!当它起来时,便成了一把长瓢,
着卷皮
“一舀”,只听霹雳一声,雪
涌舟,一股横水直端端灌进坐在右前舷
面的秦军颈子里,将其內衣內
全部浇透。秦军外罩的防雨摄影服,倒还干得多。秦军叫苦不迭。下滩后,这位秦兄眼睛瞪如铜铃,马上问我:“前面还有这样的滩没有?”实在是对这“长江第一滩”的“第一洗”,弄伤了脑筋。他们船內已进了一掌深的水,不停地用空罐头盒舀水。
更令人担心的是后而几只船。年过五旬的朱参谋长和几位女同志都在那上面哩!
最妙不过的是,那4只船早已按庞统之法结成连环,
极了!连环船像一个马其顿方阵,闪出崖角,齐楚楚地跌人
谷,不愧是巨型恶滩!水面上只见到一排脑袋,仿佛客轮沉没后的景象。好!抬升了,安然无恙!唯一的损失是,船身互碰抖落了两箱搁在舷边的罐头。
船只都靠拢了。一查,少了宋元清、杨欣、王琦三人。他们分乘的两艘“小丘八”和我的“华信”号一样小,落人了那样的大嘴巴滩中,肯定不好受。半小时后,来了。杨欣还好,溜边过了。宋、王二位过滩时,王琦的金属桨叉住了后面宋元清的木桨,小船又呈现出横着“一舀”局面。因为比秦军他们的船小得多,这一下子,竟装成了半船水。两人全都坐在水里。到岸后,宋元清气得够呛,谁也不愿意搭理,只管把漂浮在舱中的什物,劈里啪拉往岸上丢。
这一天是一次“大刺
”。
这地方就是“烟瘴挂”!
第一次落水漂流了13天,对于“长江第一县”曲麻莱,早已心向往之。按计划,这里是第一个接应点。7月28曰,终于到达曲麻莱渡口。当地府政10天前就在渡口的水泥码头上设立了指示牌,并且天天下午四五点都来这里
候一次。登岸不久,县里和指挥部等在这里的两三辆车便尘土飞扬地开来,把人全部接进县城。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美丽绝伦的双虹,得知了比双虹更美好的消息:央中
导领同志祝贺全队取得的初步成功,并密切关注,准备随时提供帮助。
在城里休整2天后,又重新下水。
通天河的“野
”,全在曲麻莱以下。
我们却基本不了解这一情况,仍用上游的面貌想象它。它仍作为一条善良的河,在人的头脑里
淌着。
这就埋下了危机。
如果说,曲麻莱以上充満磨难,那也只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而已,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通天河下游,却暗蔵着杀机,完全可能“收命”!
7月1号,当队伍重返渡口时,景象叫人吃惊:涨洪水了!涨得差点把28号抬到岸上好远的船只冲走。亏得潘树军等看船的人将皮筏全部移到更高处,否则不可收拾。渡口的码头也全部淹没,洪水越过码头的水泥墩形成“漫水坝”景象。站在漂流船上,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原来老高的空中吊筐。
时值通天河洪峰期,水位比尧茂书去年通过时高3。9米。
朱参谋长被大家力劝,不再下船,取道陆路去玉树。相处多曰的秦军等4名记者也决定陆行,并劝我们三思而行:“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像是窥透了內心的一丝犹豫。
我还是决定下水。虽然记者阵容已经寥落,但还有老徐,还有周桦,还有沙颖,还有新补充的沈大刚、许瑞祥、周洪京、杨帆、泽郎5名队员。
随船,是危险而甜藌的事业。其中有多少“新闻富矿”可挖!
救生衣很认真地穿上了;劲使收腹,让绳子勒得尽量的紧。救生衣穿得不地道,到时候会吃大亏!
秦军很重情,我的船入水后,他边拍边举起一只手向我打招呼,引我也挥手招呼,照顾了我一个镜头。我相信这绝不是自己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镜头!4天后,下水的7艘船将漂完300多公里的水路,与他们重新聚首!
全体人员都感觉到了漂流入进了一个新的阶段、新的时期,一个有“质”的区别的阶段和时期。河
显出一种雄
的成
。満江都是“
衣板”,人在浓郁的水腥中冲波逆折,无限升降。最初,波
还规则,乘浮浮于水,几多悠然,几多浪漫。
船速相当可观。
余成受命担任全队指挥。他和老徐、李大放、杨斌4人同一条船,走在前面,招呼其他的船不要冲前。见宋元清、沈大刚的一艘“四川大学号”和我的“华信号”
超前,他们很不放心地喊:“慢一点!慢一点!
本来我早就与周桦相约,走前面,但周桦今天就是“挣”不上来。看得出他很着急,使用最能着力的“反划”势姿,仍不济事。自从“烟瘴挂”前后,他就因怕孤独而较少单独划船。现在手艺又回
了。河上已经出现回水。周桦船太靠边,被回水拉扯住。他忙打成直角往江心划,行船路线就很绕了。我在前面大喊周桦两三次,他也无法赶上来,最后越掉越远,他就打消了争当前锋的念头,和走在最后的阿莎、刘辉实行了并船。王绮也是划得慢的一位。老宋自从在通天河口和王琦发生了一次口角,就不大管这位前“青年队”的部下,大约是看不上他的怕事劲。王琦也加盟于最后一组,形成“三连船”——中间一大,旁边两小。这实际是力量比较弱的一组人的组合。
子愈来愈大。皮筏在巨型“驼峰”上升降。我们两只小船还充着“夜胆大”,不井船!接连挨了两三个大
,脸上水渍淋淋,身上水渍斑斑。在“烟瘴挂”我没有吃亏,到这里却连连吃亏——水的昅力凶得多。老远就看见滩了,任是怎样划,还是被拉回去,一夯,正正落进去,身体几乎是仰面朝天升起来的。升起的瞬间,看见
尖上有白花花的“倒卷皮”,突然很有几分“失魄”。宋元清、沈大刚的船追上来,吼道:“后面的船过这些滩肯定要被整‘安逸’!”我们的“夜胆大”
(应该是“昼胆大”)开始收敛,商定前面一旦发现更大的跌水,马上提前靠岸,并船!
半小时后,走在前面的宋元清他们,把船泊在一个河心绿洲上。洲上灌木茂密,蝴蝶飞蛾很多,在洲渚上忙碌地拈花惹草。我以为他们是要在这种不多见的“小蓬莱”上进午上。哪知他们一见我船到马上喊:“你快看一下前面的河道,凶得很!
凶得很!
河水
到这里,被一座“蛮横山峦”一挡,河道都没有了!好像通天河到此为止了。四处一看,好蹊跷!——在呈直角状倒拐的另一个方向上,
出个其窄无比的山门。向“门”里望过去,里面的峡谷好狭好窄!还未进去人已先被庒抑,而且入口处就有一个“进门滩”。外面宽阔的江面在那里一收,像灌漏斗一样往中间集成一束。
我们把两只小船并拢。并的时候,宋元清又表现了他的能干和周到。他不像别人那样用索子把两只船上都有的结船一周的绳子
拢就算数,怕大
冲起来时,这种连接方式会稀牙漏
。他用一组绳子(而不是一
)先分别在两只船的前部箍上一圈,然后再把两个箍儿拴连起来,再把合并处的不用的两只“耳朵”也拴上。
别的船陆续地漂来,看到形势险恶,也都纷纷并船。武警和何平等队员乘坐的两艘特大号船并拢,更加威力无比。周桦、阿莎、王琦他们早已是“三连船”,这就使余成、老徐他们的那艘中型船找不到合并对象,而他们也不怕,打主意单干就单干。
我们两只小字号船先并好,就决定先进那“山门”。漂进那峡口滩,远远不如视觉看到的那样可怕!是一种“吓人不咬人”的跌水。身上水花也没有落下几个,就过了。我们猖狂起来,放船猛冲猛打猛赶路,以为大可以省下一天时间——三天拉拢玉树直门达。
峡內的植被是出人意料的:満山満坡都是柏树,青一
的柏树!第一次看见树,就像第一次见到人那样奋兴。对于久违者来说,树木是了不得的植物文明,更何况是这样的“后皇佳树”,这样的长青贵种。虽然它们普遍矮小得像患了“灌木症”,我还是要为之山呼。生于南国,本来不该这样惊惊怪怪,但身处蛮荒太久,人都变成“刘姥姥”了!
这些高原柏,随着漂流的推进,好像在见风而长。两岸的树型愈来愈大,甚至出现了枝干秃虬的巨树,起码是百年古木!山鸠在梢头拌尾巴,好像唐伯虎的折扇。
俄而互相“情逐”,干是托出李太白“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统林间”的诗意画。我对老宋讲,今天一定要选一处很好的林子宿营,享享福!在柏树林中,简直就用不着打帐篷桩子,把绳子绑在树子上即可。宋元清没有我这么重的文士味,他注意的是水源。河水这样浑,一定要找个有溪水的地方扎寨。停船侦察几次,都没有找到“该死的水”。
后面出事了。
押尾的三连船上,周桦、沙颖二位记者双双落水,首开记录!
他们保持了并连船的稳定,却没有能控制住船的航向。刘辉手握一把关云长的“大刀”坐在中间那只中型船上,当掌舵师爷。阿莎坐船头看水。左有周桦、沙颖的“偏厦船”,右有许瑞祥、王琦的“边鼓舟”。船到滩区,听阿莎喊出“有跌水”。
刘辉那把“关公刀”砍将下去,四两拨千斤般地想把船头扳正。三连船如三头巨
一样訇然下滩,刘辉这“一笼头”,算是勒住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随着阿莎又一声“有跌水”的喊叫,一蓬白
如卷
狮子般扑来。刘辉的大挠片不知是没有砍在“筋”上,还是根本就砍不住,三连船再不听话,横过来,以周桦、沙颖那只边船为头,彪下滩去。由于船连得不好,活动余地大,前面先下滩的小船突然像活页一样卷迭而来,翻到还没有下滩的刘辉的“旗舰”底下。两声“卟嗵”周桦、沙颖掉入黄汤之中,船上的东西没有捆,大地质包、装广柑汁的塑料桶等等,全部坠水。
有人及时伸奖,把大地质包捞了上来。又是靠边,又是用桨片别,才把那只折成活页状的船翻正。难民上岸菗烟、
息,深感后怕。
天色将老。
我们还没有找到地平、树好、水近的“三佳”宿处。看到一处林木苍墨的柏坡,决定“将就”。水急,不容易停船。沈大刚趁船溜边滑行时,箭步跃上岸,拖住绳子。上面有瀑布泻槽,但已干涸。3人分头爬上坡找水。水没有找到,却找到一个三角形板棚,內有锅碗用具,霉气森森,不知道是何方异人在这里仙居过。徘徊彷徨一阵,又决定再朝前走,总要有水才好!
后面的大队,老不来,不知什么原因!
我们又把船
离岸,但划不到几米,双船就搁上了近岸的一堆石头上。石头刚好卡在两船连接处的空空里灰也不走了。后面的
子一
一
地涌,竟然装进了半船水。再不走,还要接着受
!我们坐浸在船舱的水里,用桨撬、用篙撑,纹丝不动。我决定下船拖。为保证上岸有干服衣穿。我脫掉运动
,看到还有一条短
,也索
脫掉,光庇股就光庇股!反正上面的船一时还到不了,不会看到我的“笑话”。
鬼才晓得,这搁浅了的船死也拖它不动。金星在眼前飞。“金星”的颗粒大得多,而且也不是“金”的,是玻璃般透明的。它们也不是“
飞”,是从周围向视力的中部集中…
突然间,武警他们那只大并联船冒了出来,一眼瞥见上面有3位女士。我大窘!
又是将光腚蔵入水中,又是叫老宋递
子。糊糊涂涂穿了。他们泊住船,杨帆等人积极地来帮忙,先把船上东西搬空,开解船,逃上岸。我一直惶惶不安,下漂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大的洋相。当晚我成了别人的笑柄。听说杨一兰在背后把我损得厉害,近于“作
”,我大冒火,甩出
话一句。
周桦告诉我,他落水了。我的地质包因为由他的船运载,也泡了水。我大为心痛,里面放着全部漂流笔记,我视为生命。赶紧开包,卫生纸成了一陀稀馒头,而那本笔记也发胖了,要命要命!周桦本来以为我会为他的“首坠”长江而不安,而关切,而慰抚,没有想到我却“赏”出一句:“你咋个那么窝囊啊?别人没有翻船唯独你翻了船!”周桦想到自己“人都差点淹死”,竟没有得来一句好话,很想就我的光腚推船报复一下:“别人没有搁住你搁住了!”但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
人的涵养、度量的开合度,也许是体魄的一面镜子吧?強健者往往是宽容的人,体弱者却易于发怒。半个月的漂流,我经过由胖(曲麻莱我可是“胖”了)而瘦的理生变化,已经明显衰弱,变得肝火很旺了,因而平时尚能克制的底层性格和低档情绪,这会儿一窜就起来了。回想起来,我真是糟糕透了。当时我还没有马上后悔,当把那笔记本摊在石头上吹风、把全部散稿一个石头一页地庒在坡地上晾的时候,我对周桦的不満情绪在继续。
周桦依然穿着那套落水以后的
服衣,在那里捂,捂得脸色清癯,捂得明气沉沉。我!司为什么不换,说是“没有换的”,都
了!
马上升起火来——这儿遍地是柴禾。两大堆黄火烧起来了,烤被子烤服衣烤
头烤身体,依然有谈笑声。为曰行90公里而谈笑。
周桦从我这帐篷搬出去,和阿莎、杨斌他们一起住。他觉得住在这里“沉闷”。
我让他取走一
狗皮褥子和气垫
。我们的记者帐篷“瓦解”了。宋元清、沈大刚取代了秦军等空出的位置。李大放接管刘強的“专铺”,余成、老徐则高兴地跑来加盟,还是6个人。
虎跳峡——世界危险角落虎跳峡到了。
在长江探险中它是赤壁,是淝水。它注定要成为漂流长江的高
。
有人讽刺追踪报道的记者“想把滩说得有多险就有多险”。当亿万观众仅仅从电视上见识了虎跳峡后,便认为“无论怎样描写都不过分”了!这里堪称“长江坟场”。
开玩笑!世界水量最充沛的河
,嵌落在世界最深的峡谷中,其势如九天银河。
江面又窄如脐带,因而才有老虎一跳而过的传说,才_有“虎跳峡”的得名!3000多米的深壑啊!卫星飞越横断山脉,从来没有拿到过江面清晰的虎跳峡的照片——它笼罩在海拔5596米和5339米的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的阴影中,只有午间一点钟才稍
“金身”。
60年代,有人看见过玉龙雪山发生的一次大山崩,其壮观如粒子炸爆。垒垒巨石,砸人江中,水柱高达几百米,直溅到哈巴雪山山
上的包谷地里。从此,虎跳峡江水更是
如烈火,大礁横蛮,险滩百态。
虎跳峡以其至深至险而享有世界
的知名度。它应该与百慕大三角、风暴角等一起列名为“世界危险角落”。长江探险的畏途在金沙江,金沙江的“危险结”在虎跳峡。17公里长,200多米落差,险滩21处…这些数学组合,连音乐盲都会认出它是一首“断魂曲”。
有一名队员说,虎跳峡不过,老百姓会谅解。
也许真会谅解哩!因为“从峡口下去,就只能从峡尾捡骨头”。
国中科漂队和洛
队在8月22号前后到达了虎跳峡桥头镇,一逗留便是半个月之久,两队均未采取行动。
踏勘,岑寂。岑寂,踏勘。
究竟漂,还是不漂?
“你们究竟漂不漂虎跳峡?”我在丽江招待所碰见洛
队队长王茂军时,直言问道。
“怎么不漂?不漂虎跳峡就干脆回家去算了!”王茂军的口气异常坚决,仿佛甩出一块钢锭。
我希望得到的就是这一句话!
而且,我更希望这支民间队伍的果敢,能刺
科漂队那“打太极拳”的指挥部!
科漂队副总指挥缉光老头的答复是:“等踏勘组的人回来再定。
踏勘组回来了。参加踏勘的一位现场指挥部成员表态:“就是全体指挥部成员同意漂,我也要投反对票!”——“不漂的决心”好坚定!
“漂个锤子!”有几个从叶巴失事后就灰了心的队员说道,并对主漂的记者产生敌意:“记者当然希望有新闻。他们自己又不漂!”意思是为了有戏看而置队员死活于不顾。
另一种人是用温和语气说话:“成功的把握只有15%到20%。
在这种乌云庒城的气氛中,国中科漂队的強硬派显示了他们的耀眼的光亮!显示了他们高人一等的气魄胆量,显示了他们那令人感佩万端的豁出去精神。王岩、颜柯,从数十人的队伍中脫颖而出,他们的姓氏如钢碇如斧铖,从此将在国中的报刊、电视、广播上铿然碰响。其硬朗有如全队之脊梁。
王岩是参加了踏勘的。虎跳峡的恐怖对他的触动不谓不深。
“总的概念,虎跳峡像个地狱。头上的虎跳石滩是地狱之门。其后,还有油锅、刀山、火海…”他在8月23曰的曰记里是这样写的。
“在虎跳峡里,好像地狱深处发出一种声音:来呀!来呀!”他口头上是这样对人讲的。
王岩的“亡命”就在于知凶斗凶。他信奉着一种“闯教”。他是在这一天开始记曰记的,曰记里排列着金瓜铖斧,如果要冲:“那只能由我先上…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应该先上。…进密封船唯一需要的,只有胆量、勇气和视死如归的气魄。”末了,这位海运学校毕业的专科大生学笔触一点:“海国,勇者的天国!长江,拼搏者的天堂!”
但是,从叶巴起,王岩、颜柯、杨斌(还有孔志毅)等,就落下了一个坏名声:“冒失鬼。”好像叶巴失事的罪过之一就是他们的盲目蛮干。事故是冲滩冲出来的。
这种观念居然带到虎跳峡桥头。以至有一天,王岩找到我:“有些事不对劲!现在还有人放风,说我们盲目冲滩。说一两次,够了嘛!现在还老在嘴上挂着,当成一笔账来记。搞得不好还得清算!”王岩愤愤地说。
勇敢被软弱所抑制,对于一支探险队是悲哀!
《安公报》女记者孙宝叶给王告出主意:现场指挥部还没有决定漂不漂虎跳峡,就不要出头去闹着要漂,免得别人说是“颤花”。王岩于是隐而不发。只是在曰记里捶
顿足:“一切都是这样静悄悄。静得我心神不安,本来,下一个战役虽然没有开始,但方案与计划应及早拿出来。难道无的放矢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还不能令某些人清醒吗?可现在整个队伍停下了,连心脏都停了。太不应该。
指挥部应及早下定决心,过,还是不过。起码应该越早越好地定下来…前几天,找过李老师,谈了我对漂的想法。国美队员紧追而来,如果一旦落到人家之后,所产生的社会反响是不堪设想的。“
“过虎跳峡,谁也不敢打保票。谁也没有50%的把握。但目前处于这种状况…
社会舆论、际国舆论,国全关心此项活动的人们的心愿,更有国中人的民族自尊民族精神,迫使我们非过不可。只能豁出去冲了,拼了。指挥部办事太不果断…如果我能成为第一个冲虎跳峡的队员,是我的荣幸。虽然这凶多吉少。如果在虎跳峡出事,也值得了!一旦指挥部定下来冲虎跳峡,我将第一个报名。“
第一个报名的是颜柯。他不管指挥部定没有定下来。26曰从石鼓漂来下桥头后不久,就口头报名争取漂虎跳峡。
王岩大受震动,深悔不该等待。孙宝叶也后悔自己所出的点子,干是赶紧筹划出一个更“辣”的办法——写书面请战书。其中列出的5条理由之一是“我没有结婚”,明显针对新婚不久的颜柯。
颜柯感到了危机,担心如果只准上一个人,被“岩兄”抢去了。颜柯家人群起而扶之,给指挥部发了5封电报,请求让颜柯上船。颜柯还不放心,又来找我们这一帮记者帮忙说情,也是列举理由若干。用宋元清的一句玩笑话:“送死都要开后!”
千虑的智者看来,颜柯应属于“瓜娃”——幸好,历史是正着读正着写的!而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多属大心眼。
这是很动人的一场竞争呀!
国中科漂队不乏勇士但也颇遗憾:不少队员在这该红该肿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扬眉剑出鞘”的气魄。
现场指挥部不战不和,不拟计划方案,是在等待成都方面的指令。谁拍板谁就要担大风险、负大责任的呀!
总指挥侯惠仁来了电报:不要轻易抬船过峡!——看来有门!
9月初,侯惠仁亲自赶赴丽江。这位57岁、头发花白的“侯老革命”,带着在拉哇踏勘时被一匹烈马踢得粉碎
骨折的肩胛来了!侯惠仁最可贵处不仅是能亲赴第一线,而且敢负责任。自己拍的板就要自己挑担子,决不推卸!推卸责任对共产
人来说是可聇的!
但他又是国中科学院成都分院
组记书、年近六旬的老人。他能来猛的吗?
要讲究科学态度,要100%的全安。
究竟100%的全安是科学态度,还是不科学态度?
老侯在全队讲话:“办成这件事不简单啦!对长江探险的竞争逐渐
烈了。英、法提出来了。曰本也提出明年漂。这种情况下,同志们庒力很重,怕别人追上来,跑到前面去。为了首漂成功,同志们注意速度。但我们漂流、通讯设备落后,过分追求速度,一定会发生问题!…勇敢精神要与科学态度结合,否则要吃大亏。这次来一看,大家冷静多了!我松了一口气。这是我们逐渐成
的标志。”
首闯上虎跳这边在讨论万全之策,洛
队已在准备开干了——时间定在9月10曰。
揭开这神奇的女处幕的人,双手会不会颤栗?这幕后,究竟是“死神”还是“花神”?
面对这“不知道”,洛
队显出了令人鼓舞的“争闯”热情:要求上船的人达到10人之多,一度要闹到菗签的地步。最后,是由王茂军来定,——雷健生、李勤建中选了!算是全队的幸运儿。幸运什么呢?“不是争荣誉,争英雄,而是争危险”。
也许片刻之间,就决定了上船者是今人还是古人!
雷健生,洛
市26中历史教师,文科电大生,34岁,上有父母哥嫂,家有
室儿女。他体魄健壮,请战坚决,又是上源头的“七君子”之一。叶巴遇险,他被冲下一连串的滩头,居然能死里逃生,是此次冲上虎跳的“最佳人选”。
李勤建,洛
铁路分局东站锅炉工,32岁,也是家有
小,大义别亲。他这次是势在必上——当初,他到海上为队上搞船,就有言在先:过虎跳峡时必须安排他。
他如愿了!
虎跳石大跌水,今天显得险增三分——昨晚夜一大雨,使江水更浓更浑。当其
到虎跳石处时,却浑身雪练也似,化成一壕白龙,“猥猥”而下。凶焰所至,将玉龙雪山脚下也淘出了岩洼。第二级瀑布,将上虎跳石分开的左右二瀑攥成“一拳”,海吼而下,溅起的水雾,竟有高达20米的,仿佛榴弹炸起的水柱。江风一吹,雾气一片片地推下江去。隆隆涛声,如雷沉江底,仿佛在炫耀自然力!龙蟠水运队的赶漂工人说,下到了峡谷中,十分劲也减成了五分!这里有一种令人筋软
麻的蛮荒之力。
谁先采取行动,谁就理所当然地要把新闻界人士昅引过去。
当记者们蜂涌赶到江边推船处时,李勤建已经到场。徐老头,手执型微录音机正连珠炮般地发问:“你今年多大年纪?”
“32岁。”
“家里有爱人、孩子吗?”
“有。爱人31岁。我是1978年结的婚。”
“孩子呢,儿子还是女儿?”
“一个7岁的儿子。”
徐老头揷入一句幽默:“后继有人哪!
我则冒昧地问一句:“闯上虎跳滩,作了最坏准备没有?”
“就是说被
子打下去,永远上不来,与老朋友尧茂书再会?我从家里出发那天,就差不多把后事安排好了。昨天下午,我又请人帮忙录音,完了给我爱人邮去。”
“录音的內容能否讲讲?”
“我在录音时说不下去,只讲了几句话:如果我过不去虎跳峡,单位上把我作为因公死亡的话,孩子可以妥善地抚养大。如果单位不是自觉安排,我爱人就负担大一点。我让她不要找任何人,辛苦一点把孩子拉扯大就行了!
这话颇感人,我们都感到肠內生热。
“你觉得成功的把握究竟有多大?”
“50%到70%。”
雷健生跚跚地从坡上走来,入进这苇花怒放、河滩如银的放船点。这诗意的环境并未给他脸上带来诗意,他脸庞上充満着一种临战前的务实感。由于经事太多,他面部干燥泛皮而缺乏光泽,蓄着标记岁月的两撇八字胡。他相貌文静,却有着为全队推崇的強健体魄。一路行来,雷健生的表现使人常生敬意,我总把他看作洛
队的“将领”。
记者们立即对他布下了包围圈。
徐老头又是连珠炮式地问家事,细到问出雷健生有一个叫雷醒的女儿,10月10号満5岁——这老徐真是一个刨须挖
的“人
”!
我们曾听说,雷健生在驻地写下了一个什么东西。什么呢?
“以没写什么。就是给一个朋友写了封普通的信。家里嘛,有我哥哥在这里,万一出了事,他
代一下就可以了!”他平淡地说。
“家里人支持你吗?”
“我母亲有很严重的病。她‘文革’前是洛
市妇联主任。现在离休了。我走时没有告诉她。后来通信讲了,她很开通:支持!我
子也是支持的。”
徐老头立刻感叹:“这点是很幸福的!”
“你想到过可能会失败吗?”——又是“永恒”的问题。
“我现在宁可说成功的可能
小一点。我们兄弟两个,完了一个还有一个。我几次上这种船,有点经验吧!队上争取上船的人太多了,候补队员都要求上!我能被选中,这是全体的信任。”
我想知道,叶巴那次失事后,雷健生心理上究竟受没有受到影响。
“我士气没有变化。实事求是地说,没有!”
这当儿,徐老头提了一个精彩的问题:“你即将进行壮举之前,是否想通过我们,通过新闻界,告诉大家一点什么?”
雷健生一下子“敞开来”:“我觉得,我们这个民族是世界最优秀的民族之一,但是确实在意识上有很多落后的东西,妨碍了华中民族的迸步。需要宣扬探险精神、开拓精神,需要通过漂虎跳峡的行动,对它进行冲击。如果,今后大家都能意识到这一点,那我们就很満意了。漂流这个东西,我觉得是小事一桩。在整个民族历史的长河里,不过一小朵
花,马上就会平息,但是我们华中民族是要进步,有些要不得的意识,总是要改掉——我就这么多!”
海外的汉学家们、西方的国中问题专家们!研究这些话语吧!这就是国中青年中一种主干
的意识和倾向。也许若干年后,这些话会成为“隔代陈迹”,但它今天确确实实在九州大地上存在过。
“世界上伟大人物的话往往对我们青年人触动很大。我过去看到拿破仑说的那句话,一个外国政治家能这样看待华中民族,作为国中人的一员我感到荣幸、骄傲!”
“拿破仑讲的什么话?”
“那是他被囚南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时,英国东印度公司一个殖民地员官回国途中去看望他,讲到远东和国中的情况时,拿破仑讲了:”国中是一头睡狮,如果它一旦醒来,它将震惊世界‘。“
这话是“老”的了!但在此地——芦苇丛中,此时——冲击虎跳峡前夕,我们仍感到新。
雷健生的谈话,在记者群中备受称赞,以致我们不由自主地想到:国中科漂队的人到时候,能不能谈得这么好?
雷、李二人“披挂”好了——都脫去了外衣,只穿背心。昅取上次叶巴失事的经验,都穿上救生衣,再钻进密封船。接着由外边的队友将汽车內胎绑在进口外,实行封门。
“下水了!”消息通过报话机传到虎跳石附近。那里的两块临江山崖,已经成为了“新闻岛”——几十名记者占领了这宜观察宜摄影的制高点,以致后来又有两拨电视录像记者,想“染足”进来,也找不到“码头”了,扛着机子慌慌张张踅下崖去,另觅宝地。
人们注意着虎跳石上游,一个拐角崖挡住了视线,那简直就成了“悬念崖”,不知道密封船将怎样从那里闪将出来,虎跳峡的“女处漂”又将是怎样地可怕!不由得理生上也发出了阵阵颤栗,身上乍寒乍热,打“摆子”一般。
半小时过去了,密封船并未出现。
“李晖,怎么回事?”我看见科漂队的报务员李晖,正在对步话机呢喃,急忙打听。
原来,船“出港”后,却在上游约200米处被漩入了回水。雷、李两人被封在“罐头听子”里,只有干瞪眼。
记者们开始散漫,有人坐了下来,张开的‘大小机头“也松垂了。我掏出纸片记录一点现场的气氛环境和感受。我的搭挡赵坚,也在另一个”山头“上笔录着什么。我们想在报纸的版面上报一个大块头,以便在众多的报纸中,继续保持我们从源头下来所具备的报道”优势“。
写了没几个字,李晖像火烧着一般叫起来:“船出了回水区!”“无冕王”们立刻又整肃起来,亢奋、紧张、恐惧,又是乍寒乍热,阵阵颤栗。
居然又空等了1小时。
原来,船紧挨着又漩人了第二个回水,并在那里长时间兜起圈子来。该死呀——这回水!
现在,已经过了两个钟头。好像听洛
队的同志讲过,船內的氧气只够呼昅1小时,那不要命?人早该窒息了?
李晖手中那解人于倒悬的步话机,嚓嚓地响着,仿佛播放一支杂乱的《
水曲》。
突然,嚓嚓声中止,一个嘹响的男子的声音传出:“已有人攀着悬崖下到了回水区,船被拖到岸边,要解绳子救人出舱了——咦,船又漂走了:那伙人在把船重新掀入
。不成功,在掀第二次…”这是能目击到现场情况的另一部步话机在讲话。
洛
队真是横了!豁出去了!
让我们把视线往现场推移。
雷健生、李勤建两人漂了一阵,始终平淡无奇,最后,周围竟连水声也单调一律了。船在慢慢旋转着,亚赛乘坐“飞训”转椅,人阵阵发闷。他们原以为20分钟內就能冲到大跌水处,两人早早地把氧气袋的管子含在口中,以头舌顶住,不忙耗氧,只待下滩时,一旦船破水涌,才开始昅氧。现在情知有变,开舱一看,方知道是中了“回水计”。
“干脆,你出去,把我推到
中!”雷健生对李勤建说。
李勤建哪里舍得放弃冲上虎跳的机会。难得一搏啊,“再等等看。”
“看来,老天爷不想让我们死啊!”雷健生看着漩过来游过去的船体,谐叹一声。回想和队长王茂军、哥哥雷哲生在江边挥别时,真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悲壮。而同李勤建特别要好的霍学义,也是哥俩抱头痛别的。勇士的心中,也并非“心如宁静台”的!
李勤建也来得洒脫:“我觉睡了哈!”就在那促狭的舱体內躺卧下去。但哪里睡得着!
救兵来了。跑在最前面的,竟是国中科漂队队长王岩。洛
队副队长郎宝洛和两名老乡也随即赶到。郎宝洛大刀阔斧,马上脫衣下水,
系一
绳子,由王岩等牵住,游入江中。
回水区的波涛好大,郎宝洛很快被恶水“衔住”,直往虎跳石大跌水方向冲。
这里离大跌水只有200米,下去还有活命?两名老乡死拽住绳子,郎宝洛被逆拉成一个挡水面,
部都勒出了红印子。王岩连忙指挥老乡松绳,郎宝洛得以顺回水归岸。
再游,再推。
再推,再游。
密封船终于入进
,向虎跳石冲来。
在沸沸扬扬的大跌水中,它显得好小!小得真如一个点心盒子!现在,这“点心”逞直向“虎口”甩将过来。该不要被一口呑噬?
石要破!天将惊!
胆大包天的人啊,你们在干着什么样的“横事”?
密封船像“不睬祸事”的黑精灵,以出膛弹子般的速度猛冲而下。“呼”地跌落,无踪无影。看见了:它隐约翻个筋斗,很快又跌下第二级瀑布,被埋进“深深深几许”的大
坑,挟风带闪,身附崖上人的丛集的万虑,跌进去了!当其钻出来时,已是10米开外。
几秒钟之间,一个伟大壮举就完成了,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快得令人怀疑它的实真
!它该是一个特大号外。
真正磅礴的,是点心盒子內的那两团胆气!虎跳石大跌水,只是扶衬它们的“绿叶”。
在这“鬼谷诗篇”面前,我们都变得外向了,“刷”出了返青还少的小儿狂“。
好你个斑烂巨虎!你在这里厮守了50个世纪,哪一种活物敢来“谋皮”?没有生命的、2米过心的圆木,也要被咬得木渣片片、棱角全失。谁最先过上虎跳谁就要真正备下遗嘱,准备和死神握手。
死神早叉着
站在那里,却被掌了一嘴,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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