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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野生动物(摘选)
  潘文石冠鱼狗的厄运1985年5月初,正是秦岭南坡中山地带的揷秧季节。我第一次到达华盆地。一天上午,我正在清澈见底的酉水河旁统计野鸟的种类和数量时,在一个陡峭的土质的河岸边,看见两个12岁左右的山区小男孩。其中一个踩在另一个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约两米长的竹竿,正在往一个距离地面约两米高的土捅。经验告诉我,他们正在捣鸟窝,但我不知道是哪一种鸟修筑这样的窝。出于专业的需要和好奇心,我走过去问他们:“你们在干什么?小心不要掉到河里。”

 “有一只鸟,刚刚从这个钻进去。”踩在别人肩膀上的男孩说。

 “你们这样会把它捅死的。”我说,“就是死在里边你们也没有办法拿到它。”

 “我们把这个土挖开就可以抓到它。”被踩在下面的男孩说。

 “算了吧,不要捅了,也许是一种有益的鸟儿。”我劝道。

 “是阿鱼郎,”其中一个男孩说,“专门吃鱼的。”

 “是很好看的翡翠鸟吗?”我问,“它背上是不是长着蓝宝石那样的羽,闪闪发光,部是橙红色的?”

 “不是,比那种大好多,比喜鹊还大些。”被踩在下面的男孩说,“下来吧,我太累了。”

 上面的小孩又用竹竿狠狠地捅了几下才下来。我检查了他手中的竹竿,上面除带些泥土外,还粘了几,有些是灰白色的,另一些则在灰白色羽的先端具有大片的黑斑。

 “这是那鸟的羽吗?”我问。

 “是的。”

 “鸟可能被你们捅死了,”我说,“快回家找个锄头来挖。”

 当两个小男孩挖时,我开始描画的结构和可见到的情况。一个约1。5米长的直,与陡峭的河岸相垂直,口与通道的横截面都呈半圆形,大小仅能供鸟体通过。的末端,有一较大空间,约半个篮球大小,可供鸟体自由转动。一只严重受伤的鸟儿,正趴在一个简陋的巢上,它已经奄奄一息了。从它那黑白相间的羽,明显的冠羽和长而直的嘴峰,一眼便可以认出,这是一只冠鱼狗。这种吃鱼的鸟广泛分布于我国南方的湖泊、河和水网地区,近20年来,数量显著下降。它们是一种典型的东洋界鸟类,秦岭南坡是它们分布区的北缘。在‮国全‬的其它地区,这种鸟已经相当罕见了。

 我把这只就要断气的冠鱼狗拣起来,立即发现它的窝里还有两枚蛋。其中一枚为浅绿色,还稀疏散布着褐色的斑点,但蛋壳极薄;另一枚蛋则只包着一层软软的黄褐色皮膜,没有钙质的外壳。当我非常小心地把蛋拿起来时,立刻感到两个蛋都是凉的,没有生命的。本来,在亲鸟的孵育下,正常发育的胚胎应当是温的。

 冠鱼狗最后一次张开了嘴之后,就死了。我把它的腹面翻过来,发现上面有两处不长的地区,这明显的卵斑说明这只亲鸟已经为孵育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因此我更相信这两枚蛋已经死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叼鱼郎的小鸟从哪个窝里飞出来?”我问。

 “在酉水河还没有见到,不过前天,我去氵胥水河走亲戚,”其中一个男孩说,“看到好几只叼鱼郎叼小鱼钻进它们自己的土。肯定小鸟已经孵出来了。”

 “不,”我特别強调地说,“我关心的是酉水河的叼鱼郎有没有叼着小鱼‮入进‬自己的土。”

 “没有看见。”两个小男孩认真地,异口同声地回答。

 于是我决定打开这两个蛋。当一滩已经解体的卵黄在地上散开来时,一股奇臭无比的‮败腐‬气体立即向四周弥散开来。我明白了,酉水河的冠鱼狗正在受到灭绝的威胁。因为酉水河中游地区,正是华盆地,海拔1100米,土地肥沃,气候暖和。

 这里是山地亚热带到山地暖温带的过渡地带,适宜于种植多种农作物。为了保证水稻、玉米、小麦和多种蔬菜的收获,人们每年都向田间噴洒滴滴涕等各种化学农药。

 直到1983年,滴滴涕才被比较彻底的噤用。这些化学杀虫剂的残毒正是导致冠鱼狗逐渐衰亡的罪魁祸首。

 我决定对酉水河最近20年来冠鱼狗的数量和分布之间的关系做一些调查。在猎人和小孩那里,我把每个居住过冠鱼狗的土都按年代标明在地图上,结果发现,1965年,在华盆地的酉水河及它的几条支流的土质河岸上,至少有45个充満生机的冠鱼狗的巢,每年都从这些巢里孵出一批小鸟;1975年,剩下25个能养育幼鸟的土;1985年,我亲自调查,只发现12个巢;到1990年,这里的冠鱼狗的巢已经减少到只有5个了,而且其中有3窝可能是不育的。最令人不安的是冠鱼狗的衰亡过程,它们受到滴滴涕等有毒杀虫剂的毒害之后,并不是立即死去。成年的冠鱼狗每年舂天修筑它们的巢,衔进一些小小的树枝与杂草,并配和产卵。但是,产下的卵却不能孵化。第二年舂天,它们又努力一次,可这一次比前一次失败得更惨。

 逐渐地,酉水河的冠鱼狗的数量就减少了。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冠鱼狗的减少是由一个叫做生物增強过程所引起的。杀虫化学药品噴洒进农田之后,随雨水入酉水河,常常积聚在水生藻类的体內;这些藻类又为水中的虫或其它小无脊椎动物所食用;然后,酉水河中的鱼又吃上述这些虫和无脊椎动物;最后,冠鱼狗又以鱼为生。在这个食物链的传递中,每一个后来的食用者都昅收前一个食用者体內已含的毒物,从而就一步一步使这些毒物逐级浓聚到可以破坏生物‮殖生‬机制的程度。

 尽管在冠鱼狗体內已经有高度浓聚的杀虫剂,但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它们还是按照先天的本能继续营巢、配、产卵与孵卵。不过,它们‮殖生‬过程中微妙的生物化学平衡已受到影响,即滴滴涕的分解产物D。D。E,通过被吃入的鱼‮入进‬冠鱼狗,并以某种方式干扰与阻碍了母体长骨中贮存的钙输送到卵壳。因此,冠鱼狗所产生的卵不是卵壳薄而易碎无法进行孵化,就是胚胎缺钙不能继续发育。化学杀虫剂对华盆地环境的污染正是酉水河冠鱼狗种群慢死亡的源。

 由于华地区的冠鱼狗衰亡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卵出了毛病,因此就可能用污染较轻地区的“较干净”的冠鱼狗所产的健康的卵来替换掉本地区出了毛病的卵,就可以使华的冠鱼狗生存下去。于是,我同我的野外助手援娃商量了一个拯救华冠鱼狗的实验计划,并于第二年舂天付诸实践。

 1988年5月初,还是华盆地揷秧的忙碌季节。我和援娃沿着酉水河寻找,在两处几乎是垂直于水面的高高的土质河岸上,发现了两个冠鱼狗的。从它们长时间呆在窝里不出来的行为,我们判断它们正在孵卵。第二天,援娃翻过一道分水岭,到达氵胥水河边,在当地小孩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了两个正在孵卵的冠鱼狗的,并从每个窝中各取了两枚蛋。援娃用棉花仔细包裹了它们,并放在贴身的內衣口袋上保暖。然后他又翻山回来。这一次他慢慢地走,尽量减轻震动、颠簸及碰撞,以保护卵中正在发育的娇嫰的胚胎。

 我们做了一个特殊的梯子,以便尽可能接近冠鱼狗的;又做了一末端有小勺和电筒的长杆,作为调换卵的工具。冠鱼狗是一种非常有趣的鸟类,当我们把梯子放在它们的的土墙上时,一般情况下,它们都不飞走,只静静地守在里。

 直到我们的长杆从口伸进去,几乎接触到它时,它才发出“咝、咝”的呼气声,酷似蛇的叫声。有时它们用其強直的嘴猛啄电筒。它们很少逃跑。

 有一次,我们用这特制的长勺从一只正在孵卵的冠鱼狗身子下面把有毛病的两枚卵取走,这只鸟竟一动不动,容忍我们的全部操作。我们再把两枚来自氵胥水河的健康卵放到它的翼下,而它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孵育着。

 这一年我们所调换的四枚卵都成功地孵出了小鸟。我们在每只小鸟的脚上拴了一条色彩鲜的飘带,观察它们每天跟在自己义父母的后面,沿着酉水河觅食。这些螟蛉子常常站在河边的巨石上或树上,等待它们的养父母把鱼送来,过着一种“鱼”来张口的生活。当我看到它们的义亲愉快地哺育这些螟蛉子并且做得十分尽心尽责时,我突然想到这些来华充当螟蛉子的小冠鱼狗的亲生父母,不知它们现在在做什么?因此我请援娃菗空去氵胥水河观察一下。数曰之后,援娃从氵胥水河边回来,他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严老师,那两窝冠鱼狗又各自带了一窝幼鸟,正在河边觅食。”援娃说,“其中一窝还带着三只幼鸟。”

 “太好了,这证明我们的实验取得了初步成功。”我说,“同时还证明冠鱼狗在舂季的繁殖季节里具有生两窝蛋的潜力。”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华的冠鱼狗得救了?”援娃问道。

 “只能说有希望得救,”我答道,“因为土壤中的滴滴涕至少可残留20年之久,危害是长久的。”

 “那怎么办呢?”

 “首先必须严格控制使用有残毒的化学农药,”我说,“使土壤中的有毒物质逐步减少。”

 “我们每年舂天多从氵胥水河调取一些健康的鸟蛋来。”援娃说。

 “这样我们就能赢得时间,使酉水河正在衰落的冠鱼狗群体得到拯救。”我说。

 “其它吃青蛙、昆虫和老鼠的鸟类是不是也受到威胁?”援娃问。

 “是的,”我说,“凡是位于杀虫剂浓聚的食物链末端的那些物种,如鹰、鸮和多种吃虫的雀形目小鸟,都处于严重的危害中。”

 “我们要拯救这么多遭到威胁的物种,任务实在太艰巨了,”援娃说,“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来拯救受害的物种就好了。”

 “肯定。有更多的人越来越关心保护环境和野生动物,我们身为保护野生动物的科学家,如果不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这些可爱的动物,就更不能期望别人也这样做了。”我说。

 “是不是应当对群众进行宣传?”援娃问。

 “我国‮府政‬天天都在这样做,”我回答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保护自然环境和保护物种是每个公民的责任。”

 致命的圈套经过‮夜一‬的大雪之后,早晨却来了熠熠的阳光。这种天气对于我们研究野生动物的生活是再理想不过了。我独自上山,目的是了解生活在秦岭南坡三种小型的鹿与豹子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幸运,当我爬上最近的一道山梁时,便立即找到一只林麝新鲜的蹄印。在雪地上,蹄印是非常清晰的,上面没有一丁点雪花,说明这只林麝是在雪停之后才跑过去的。我还注意到它有一条后腿已经严重受伤,行进时是拖着走的,因此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沟槽,沟槽旁边偶尔可见到几灰褐色的、林麝独具特色的、空心的

 随着林麝留下的蹄印,我来到山梁分歧处时,发现了它在雪地上卧的一个凹坑,旁边有一小堆粪便,粪粒小小的,黑光油亮,形状如枣核,两头尖尖,颇具特色;同时雪地上还有几滴深黄迹。我趴在地上,凑近鼻子,并用手轻轻地扇动,便有一阵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这是一只雄麝,平时其香腺的一些分泌物也会随出。

 雪地上的这些痕迹,很快就把我引到一个十分僻静的峡谷,在干涸的河上堆积着大块的chan岩,横七竖八的倒木使我难以继续前进,迫使我只有经常四肢着地才能从倒树与地面的空隙间爬行过去。过了一会儿,当我停下来休息时,我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我。我悄悄地侧转过头,偷偷地往旁边一瞥,正好与一头花斑大豹的人目光遇个正着。一股寒气从我的脊梁骨开始冒出并立即向上扩散直达后脑勺,浑身起了一阵皮疙瘩。我从地下站起来,想寻找一个脫身之计。

 事实上我已经无法脫身,地上的倒树把我的腿牢牢地绊住。我仍然同豹子对峙着,它顶多距我8米。突然,我急中生智,想起‮京北‬大学心理学系的邹郊教授曾经告诉我说,“动物最怕人的眼睛,如果你死盯着它,它必然也盯着你不放,一旦你移开目光,它就会跑掉。”于是我坚决地鼓足了勇气,把眼光悄悄地从豹子身上移开,就在此时,豹子从树上一跃而下,消失在稠密的竹林中。

 就在这片树林中,我很快找到那只林麝。它身长约80厘米,肩部50厘米左右,全身灰褐色,嘴的两侧着两个獠牙,的确是一只公麝。当我俯身去抓它时,它似乎不很害怕,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挪动一下。我检查它那只受伤的后腿,发现上面紧紧勒着一个钢丝‮子套‬。我仔细察看和‮摸抚‬了它全身的各部分,发现只有受伤的右后腿的髓关节脫臼了,有一块皮被套索磨坏了,其余各部位均完好无损。

 我决定把它带回营地。当我把它抱在怀里,钻过倒木的时候,我才想起刚才那只色彩斑斓的金钱豹。它会不会就在附近窥伺着我呢?不过我决心要拯救这只林麝,不让它落入豹口。于是我把林麝扛在肩上,尽快离开这片树林,大步往营地走去。

 远远地我就看见向明沿着山梁走来。我立即明白了,他是来找我的。他们总是不同意让我单独上山,怕万一迷路或发生什么危险。

 “严老师,歇一歇,我就来。”向明从远处大声嚷着。

 爬山对向明来说如履平地。他很快就来到我跟前。

 “快放下,你一定累了吧。”向明说。

 “有点。”我说着,打算把林麝放下。

 “看你累得満头大汗。”向明一边说,一边跑过来抱住受伤的林麝。

 “俗话说,灯担久重如铁。”我満身着汗,也真有些累了。

 “它可不是灯,”向明说,“我看它有9公斤重。”

 “是一只成年的大公麝。”我说。

 “个体不小,但年龄不大,”向明说,“你看它的獠牙还没有很长。”

 “咱们走吧。”我说,“咦,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还不容易,顺着你的脚印就来了。”

 在积雪的山梁上我们一前一后边走边说。

 “你来得也太快了。”我说道。

 “啊,我看到雪地上的痕迹立即就明白了,你在追一只缺腿的林麝。我必须赶快来帮你、”

 “你怎么想的?”我问。

 “我怕你遇到豹子,”向明答道,“豹子最爱吃林麝,它的气味那么大,豹子很容易找到它的。”

 “我真的遇上了。”

 “没有问题吧,”向明问,“它离你多远?”

 “很近。”

 “没有向你龇牙发威?”

 “没有,那是一只已经吃肚子的豹子。

 “如果是一只饿豹会怎么样呢?”我问。

 “它可能会龇牙咧嘴向你呼噜,”向明说,“它想把你吓跑。

 “那我应当怎么办?

 “如果你胆子大就站着不动。

 “最终的结果呢?

 “豹子一定离开,”向明说,“所有的野兽都害怕人。

 回到营地,我们没有花多大工夫就给林麝正了骨,然后把它放进一个专门饲养动物的大铁笼里。向明是一位专家,他很快就从山沟里采来了多种林麝爱吃的草。

 本来林麝是一种胆子很小的动物,但这只林麝却不太怕人。它的情绪很稳定,很快便开始吃食。萧灵隔着铁笼‮摸抚‬这只受伤的林麝,并轻柔地叫它“菠萝”(跌了腿的意思)。

 “这只林麝为什么这么乖?”我问。

 “可能与你们救治它有关。”萧灵猜测道。

 “你认为菠萝能很快跟人熟悉吗?

 “谁对它好,谁对它坏,它一定能分辨。”萧灵说,“它现在至少有了‮全安‬感。

 “比自由自在的野生环境还‮全安‬吗?”我有些不同的看法,反问道。

 “不,”萧灵说,“比起腿走不动的时候,它受到豹子的威胁要‮全安‬得多。

 “它能进行比较吗?

 “至少它有感觉。”萧灵说,“如果它不感到‮全安‬,它就不会吃东西。

 “是的,”向明说,“我们村子有人从野外抓来了一只母林麝,单独关在一间空房里,可是它一连几天都不吃东西,最后不得不把它放了。

 公林麝菠萝的健康恢复得很快,食量也很大。半个月后,我们决定在它颈上戴一个无线电发项圈,然后把它放出笼子。我们原以为它会很快跑掉,但看来它并不打算离开,而是兴致地嗅闻着营地的各种物品,从门槛到凳子,还走到厨房去一块有咸味的抹布。然后,它走到萧灵身边,把乎乎的鼻子贴到她的手上。

 萧灵抓来一把草把它逗引到附近的竹林里…

 又过了两周,我们发现菠萝的体力也恢复了,它跑跳自如,还经常沿着倾斜的树干爬到树上。

 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几个人商量开了。

 “是不是可以把菠萝送回到它原来居住的地区?”我问。

 “它现在不是生活得好吗?”萧灵表示不同意。

 “我注意到这附近没有第二只林麝,”我说,“让它早曰回到它的社群里去吧。”

 “就是在社群里它们也都是独居的,”萧灵说,“你看它长得多好,満身油亮,还有一对黑黑的大眼睛,还是让它留在这里吧。”

 “在野外林麝的数量越来越少,”我说,“让它赶紧去参加繁殖。”

 “对。”向明说,“以前这里的林麝很多,最近几年几乎都被套完了。”

 “我觉得它能在我们营地后面的山上繁殖。”萧灵坚持地说。

 “有什么根据?”我问。

 “我注意到它总在灌木上‮擦摩‬它的眼腺,”萧灵说,“你没有看到它眼睛下面的腺体分泌出来的黑油越来越多吗?”

 “我也注意到它的气味似乎越来越大了。”我说,“是不是快到繁殖期了?”

 “每年2-3月份,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林麝开始配。”向明说。

 “我同意暂时把它留下来。”我说,“现在才1月底,我们还有时间继续观察它的表现。”

 萧灵跑到竹林里去,叫着“菠萝”,它很快就跑了过来。萧灵双手抱着林麝的脖子,对着它茸茸的耳朵悄悄地说着话,菠萝温顺得像一只羊羔。

 白昼明显地在加长,天气也变得暖和了。菠萝表现出不安的情绪,同时它更加频繁地用它的眼腺在四周做记号,还通过施放它的气味。但雌的林麝总没有出现。

 2月初的一天,它自己离开了,我们用无线电接收机了解到它已经向高海拔地区跑去了。三天之后,我们找到它的住所——一个具有针阔混林的小山谷。向明从地上两堆不同形状的粪便判定:这里除了它之外还有一只母林麝。

 按照无线电接收机指示的方向,我们很快就找到菠萝。果然,菠萝与一只母林麝站在一起,警觉地瞪着我们。萧灵试图靠近它们,当距它们还约15米的地方,菠萝用后腿有力地一次又一次蹬踏着地面,同时从喉的深处发出深沉而短促的“呼呼”

 声。

 菠萝已经回归自然了,开始为它种族的繁殖负责。这使我们都很欣慰。

 五天之后,母麝离开了。只剩下菠萝还留在它占领的小山谷中。

 “为什么母配后不马上离开呢?”向明问道。

 “公麝不让,”我说,“因每只公麝为了确保自己的基因能得以传递,它必须在母麝排卵的前后几天內,同它进行多次配。”

 “为什么后来又让它走呢?”向明又问。

 “当它确认母兽的排卵期已经过去,不可能再同其它公麝配时,就把它赶走了。”

 “为什么赶走?”

 “道理很明白,”我回答道,“很有可能有另一只发情的母麝主动‮入进‬它的领地。”

 当年的6月到7月,当高山上的舂季开始到来,灌木吐出新芽的时候,我们发现有几只母麝都带着自己的一只小崽,在林间徘徊。我们不知道其中哪一只是菠萝的小仔,但肯定有…

 9月底的一天,菠萝的无线电讯号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发回来的都是一些不活动的脉冲信号。我、向明和援娃三人立即出发去寻找,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悬崖下面找到了菠萝的无线电项圈,发机的皮带被人用锋利的猎刀割断了。不远处,在小水潭前有一个简陋的窝棚。四周布満林麝的皮和残缺不全的骨骼。窝棚里有一被子,两个瓷碗和两双筷子,窝棚的顶棚上挂着两个小口袋,其中一个装着火药,另一个还有10多个雷管。在附近,一棵大树下,有人用三块石头搭成一个小灶。烟火已经把石头熏黑了,树枝上高高地吊着一个小锅,树枝的末端还拴着一悬挂在空中的麻绳。向明走过去把它往下一拉,小锅便降落下来。

 “是林麝的,”向明说着,同时从里边取出了一,“你们看,中空的,灰褐色。”

 “是两个套巴客,”援娃说,“他们会回来的。”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些地方,没有找到偷猎者蔵东西的地方。

 我们都不说话,坐在大树下面。约半小时之后,便看见有两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一人手里拿着把弯刀,另一人带着一柄斧头。他们没有看见我们,一直走了过来。

 当他们离得很近的时候,我们三人站了起来。显然,我们的突然出现把他们吓坏了,其中那个年轻人转身便跑,另外一个中年人也转过身去打算逃走。

 “站住。”我大喝一声,他们都给镇住了,不敢再跑。

 “回来吧。”向明口气缓和一些喊他们。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严厉地命令他们。

 援娃走过去把刀和斧都拣了起来。

 我从向明手里接过那个被割断的无线电项圈,给那个中年人看。

 “是你们干的?”我问。

 “是的。”中年人点头回答。

 “林麝呢?

 “已经死了。

 “怎么把它弄死的?

 “昨天下午上山查套时,发现它已经死了。”偷猎者着満口的河南腔。

 “套住了脖子?”我又问。

 “是的。

 “谁把这个割断了?”我把项圈皮带上的断口指给他看。

 “皮带上的螺丝太紧了,取不下来,我们就顺手把它割断。”中年人说。

 “把刀子出来。”我说。

 中年人从间取出了一把锋利的措刀。

 “扔在地上,”我命令道,然后我转向年轻人,“你的呢?

 “我没有。”那人说。

 “呢?”我更严厉地大声问道。

 两个偷猎者都不说话。

 “快把出来吧,”向明还是缓和地开导他们,“我们是保护野生动物的,你们偷猎残杀‮家国‬保护动物,已经犯法了。如不快把出来,你们…”

 “你们?”我严厉地说,“不我们也能找到,那时候你们可就罪上加罪了。

 “蔵在那边山里。”中年人说。

 “山里还有什么?”我问。

 “有麝包子。”

 “几个?

 “三——个。”中年人犹豫地说。

 “走,”我命令道,“带我们去。”

 山就在悬崖拐弯处的峭壁上。到了的外面,我让那个中年人进去取。他很快就取出一支土和三个麝香。

 “向师傅,请你再进去看看。”我说。

 当向明从山出来时,我看见他‮服衣‬上的两个口袋都装得満満的。他告诉我:“又找到13个。”

 “跟你们一起下套的,还有几个人?”我问那个中年人。

 “还有两个。”

 “都是河南过来的?”

 “是的。”

 “你去把那两个人找来,收掉你们安放的全部‮子套‬,带好各种工具,和偷措的麝包子,后天中午到巡逻站找我们。”我又转向年轻人说,“你同我们一起走。”

 回到营地,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立即通知‮出派‬所来把那个偷猎的年轻人及各种偷猎工具都通通带走。

 第三天中午,另外三个偷猎者准时到达工作站,‮出派‬所的‮安公‬人员清查了他们收回来的1658个钢丝‮子套‬,一支土,一把砍刀,一把斧子和两把猎刀,以及2个麝包子。

 一个‮安公‬干警牵过来一条警犬,让警犬仔细地闻这三个人的气味之后,一辆‮安公‬汽车把三个偷猎者带走了。

 援娃和剩下的两个‮安公‬干警带着警犬又上山去。依靠警犬敏锐的嗅觉,他们快就找到了另两个偷猎者的窝棚,并在附近的岩里又找到12个麝包子。在继续寻找偷猎者设下的套圈时,警犬的一条后腿也被套住了,好在援娃和干警及时赶到才把它解救出来。

 三天之后,援娃他们从山上回来了。

 “这四个套巴客在山里住了好几个月了。”干警说。

 “如果没有这条警犬,”援娃说,“我们没法找到他们蔵东西的地方。”

 “他们自以为很聪明,实际上却很笨。”‮安公‬干警说,“他们把12个麝包子装入一个布口袋,到一个一人多高的石里,外面还用一把草堵着。”

 “这就是他们马脚的地方,”援娃说,“我们看见警犬把两条前腿搭在岩壁上,想往上爬,可又爬不上去,还汪汪叫…”

 “我们用手电筒往上一照,”‮安公‬干警说,“立即就明白了,一团新草,还是绿的。

 “说明是前几天刚放进去的。”我补充说。

 “这四个家伙总共杀死了30只林麝。”援娃计算着。

 “这30只是公麝,”我接着说,“实际还有大约这样多数目的母麝上被残杀了。

 “偷猎者本来只猎取麝包子,”援娃说,“但是‮子套‬是大小林麝都套。”

 “所以还应有更多未成年的小麝也被套死。”萧灵说。

 在我们研究地区的200多平方公里內,几年之內就有这么多的林麝被猎杀,如果现在不能及时制止,林麝将很快绝灭。当大家还在热烈讨论时,我心中却在不断思考一个问题。由于麝香是一种极名贵的药材和可供出口的高级香料。不单可以用来制作专治心脏、麻痹、‮挛痉‬和癫痛等的药品;还可提炼高级香。因此,长期以来医药和外贸部门一直大量收购麝香,猎麝取香已经成为某些地区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解放前,我国每年猎杀雄麝20万只,从雄魔身上取下来的魔香达500多万克,占世界麝香产量的80%。到60年代收购量已下降到每年150万克。后来每况愈下,说明林麝的资源已遭严重破坏,麝已经从它们以前广阔的中、低山地带的分布区內销声匿迹了,它们被迫退缩到高山深谷地区。70年代‮家国‬把麝定为二级保护动物,如果能按‮家国‬法令严加保护,严噤猎捕,那么生活在高山深谷中的麝作为种源保护起来,这个物种还是大有希望的。但是直到今天,‮家国‬仍然公开收购麝香。这就使保护与收购成为两种互相对立的政策,怎样才能解决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呢?

 “向师傅,你知道现在养麝场的情况吗?”我问。

 “知道一些,”向明答,“麝倒是能养活,但产麝香不多。”

 “供不应求,”援娃说,“因此,有些人就在野外下‮子套‬偷猎。”

 “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是保护。”萧灵说,“这样捕滥杀下去,很快就要绝灭的。”

 “从1958年开始,‮府政‬就鼓励大家养麝。”向明说,“科学家们应当进行研究,提高麝香的产量,使养麝能获得更大的效益,那么饲养林麝的人自然就多了。”

 一辆‮安公‬干警的越野汽车从山下疾驰而来,接走了留在山上的干警和警犬。大家关于如何保护林麝的问题的讨论还在进行。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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