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会说俏皮话,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所以才唠叨废话。”费尔迪先科嚷着,开始了讲自己的故事“要是我也有像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或者伊万·彼得罗维奇那样的机智,我今天也就会像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和伊万·彼得罗维奇那样老是坐着不吭一声。公爵,请问您,我老是觉得,世上的小偷比不做小偷的要多得多,甚至没有一生中一次也不偷窃的老实人,您怎么想?这是我的想法,不过我不想由此得出结论,所有的人全都是贼,尽管;真的,有时候非常想下这个结论。您是怎么想的?”
“唉呀,瞧您说得多蠢,”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摩应声说“而且真是胡说八道,所有的人都偷过什么东西,这是不可能的;我就从来也没有偷过东西。”
“您从来也没有偷过任何东西,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那么突然満脸通红的公爵会说什么呢?”
“我觉得,您说的是对的,只是非常夸大,”真的不知为什么脸红耳赤的公爵说。
“那么公爵您自己没有偷过东西吗?”
*法语,难以挑选。
“嘿!这多可笑!清醒点,费尔迪先科先生,”将军揷话说。
“只不过是,”真要言归正传了,就变得不好意思讲了,于是就想把公爵跟自己连在一起,因为他不会反抗的,”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清楚。
“费尔迪先科,要么讲,要么就别作声,管好自己,无论什么样的耐心都给您消磨掉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尖刻而又烦恼地说。
“马上就讲,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但是既然公爵承认了,因为我是坚持认为公爵反正是承认了,那么,假如说另一个人(没有讲是谁)什么时候想说真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至于说到我,诸位,接下去根本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很简单,很愚蠢,很恶劣。但是我请你们相信,我不是贼;是偷了,却不知道怎么偷的。这是前年的事,在谢苗·伊万诺维奇伊先科的别墅里,是一个星期天。客人们在他那里午餐。午餐后男人们留下来喝酒。我忽然想起请他的女儿玛里娅·谢苗诺夫娜姐小弹钢琴。我穿过角落里的一个房间,在玛里娅·伊万诺夫娜的小工作台上放着三个卢布,是一张绿色的钞票:女主人拿出来是给什么家用开支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拿了钞票就放进了口袋,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我碰上什么了--我不明白,只不过我很快就回来了,坐到桌旁。我一直坐着,等着,心里相当激动,嘴上知唠叨个不停,又是讲笑话,又是打哈哈;后来我坐到女士们身边。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有人发现钱不见而寻找起来,并开始盘问起女仆。一个叫达里哑的女仆受到了怀疑。我表现出异常好奇和趣兴,我甚至还记得,当达里娅完全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还劝她,让她认错,并用脑袋担保玛里娅。伊万诺夫娜一定会发善心,这是当着大家面公开讲的。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则感到非常快乐,恰恰是因为钞票在我口袋里,而我却在开导别人。这三个卢布当天晚上我就在饭店里买酒喝掉了。我走进去,要了一瓶拉菲特酒;这以前我从来也没有这样光要一瓶酒,别的什么也不要;只想尽快花掉这些钱。无论当时还是后来,我没有感觉到特别的良心责备。但是一定不会再干第二次了,信不信这点,随你们,我是不感趣兴的。好了,讲完了。”
“只不过,当然罗,这不是您最坏的行为,”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厌恶地说。
“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而不是行为,”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指出。
“那么女仆怎样呢?”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并不掩饰极其厌恶的态度问道。
“当然,第二天女仆就被逐出家门。这是规矩很严的人家。”
“您就随它去了?”
“说得真妙!难道我该去说出自己来?”费尔迪先科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他讲的故事使大家产生了十分不愉快的印象,这在某种程度上使他感到惊讶。
“这是多么肮脏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高声喊道。
“嘿!您又想从人家那里听到他最丑恶的行为,与此同时又要求冠冕堂皇!最丑恶的行为总是很肮脏的,我们马上将从伊万·彼得罗维奇那里听到这一点;外表富丽堂皇,想要显示其高尚品德的人还少吗,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马车。有自备马车的人还少吗…而且都是用什么手段…”
总之,费尔迪先科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突然怒不可遏,甚至到了忘形的地步,越过了分寸;整个脸都变了样。无论多么奇怪,但非常可能的是,他期待自己讲的故事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成功。正如托茨基所说的,这种品位低劣和“特种牛皮的失误”费尔迪先科是经常发生的,也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气得甚至打了个颤,凝神
视着费尔迪先科;后者一下子就畏怯了,不吭声了,几乎吓得浑身发凉:他走得是太远了。
“是不是该彻底结束了?”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狡侩地问。
“轮到我了,但我享有优待,就不讲了,”普季岑坚决地说。
“您不想讲?”
“我不能讲,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而且我根本就认为这样的沙龙游戏是令人难受的。”
“将军,好像下面轮到您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转向他说“如果您也拒绝,那么跟在您后面我们的一切就全都吹了,我会感到很遗憾,因此我打算在最后讲‘我自己生活中’的一个行为,但只是想在您和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之后讲,因为你们一定能鼓起我勇气,”她大笑着说完了话。
“噢,既然连您也答应讲,”将军热烈地嚷道“那么,哪怕是一辈子的事我也准备讲给您听;但是,老实说,在等着轮到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则轶事…”
“光凭阁下的样子就已可以得出结论,他是带着一种特别的文学乐趣来披
自己的轶事的,”仍然有几分困窘的费尔迪先科好笑着,斗胆说。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向将军扫了一眼,也暗自窃笑。但是看得出,在她身上苦恼和焦躁越来越強烈。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听到她答应讲故事,加倍惊惶不安。
“诸位,跟任何一个人一样,在我的生活中也做过一些不完全高雅的行为,”将军开始说“但最奇怪的是,现在要讲的短故事,我认为是我一生里最恶劣的事。事情过去了差不多已有35年;但是一想起来,我总是摆脫不了某种所谓耿耿于怀的印象。其实,事情是非常愚蠢的:当时我还刚刚是个准尉,在军队里干苦差使。唉,大家知道,准尉是怎么回事:热血沸腾,雄心
,可是经济上却穷酸得很;那时我有个勤务兵叫尼基福尔,对我的衬衫十分
心,积攒钱财,
补补,打扫洗涤,样样都干,甚至到处去偷他所能偷的一切,就为了使家里增加财富,真是个最最忠实,最最诚心诚意的人我当然是很严格的,但也是公正的,有一段时间我们智驻守在一座小城里。为我指定的住所是在城郊,是一个退伍少尉
子的房子,她是个寡妇,80岁,至少也是将近这个年龄的老太婆。她的小木房破旧不堪,糟糕透了,老大婆甚至穷得女仆都没有。但是,主要的有一个情况很突出:过去她有过成员众多的家庭和亲属;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人已经死去,另一些人各奔异乡还有些人则忘了老太婆,而在45年前她就安葬了自己的丈夫,几年前还有个侄女跟她一起过,那是个驼背,据说凶得像女妖,有一次甚至把老太婆的手指头都咬了一口,但是她也死去了,这样老太婆一个人孤苦伶汀勉強度月又是3年。住在她那里我感到很寂寞无聊,她又是个毫无意思的人,从她那里不可能得到什么乐趣。后来她偷了我一只公
。这件事到现在还弄不清楚,除了她没有别的人。为公
的事我们吵架了,吵得很厉害,这时正好碰到一个情况:根据我最初的请求,将我换到另一家住所,在另一头城郊,一个大胡子商人人口众多的家庭,我和尼基福尔高高兴兴搬了家,忿忿地留下了老太婆。过了三天,我
练回来,尼基福尔报告说“长官,我们有一只盘儿白白留在过去的女主人那里了,现在没东西好盛汤了。”我当然很惊奇:“怎么回事,我们的盆怎么会留在女房东那里呢?”尼基福尔也感到很奇怪,他继续报告说,我们搬走时,房东不肯把汤盆交给他,原因是我曾打破了她的一只瓦罐,她就留下我们的汤盆抵她的瓦罐,还说似乎是我自己这么向她提议的。她的这种卑鄙行径当然使我忍无可忍;我身上的血在沸腾,跳起来就飞奔而去。来到老太婆那里时,这么说吧,我已经不能自制;我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穿堂角落里,就像是躲避阳光似的,一只手撑着脸颊;知道吗,我上前对她大发雷霆,骂她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知道,俄国话是怎么骂人的,但是我瞧着瞧着,觉得有点奇怪:她坐着,脸朝着我,瞪着眼睛,却一句话都不回答,而且很奇怪很奇怪地望着你,似乎身子在摇晃。后来,我就平息下来,细细打量着她,问她,还是不答一句话。我犹豫着站了一会;苍蝇在周围嗡嗡叫,太阳正在下山,笼罩着一片寂静。在非常尴尬的情况下,最后我只得离去。还没有到家,就要我去见少校,后来又去了连队,这样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尼基福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长官先生,您知道吗?我们的女房东已经死了。’‘什么时候?’‘就今天傍晚,一个半小时以前。’这就是说,我骂她的时候她正在离开人世。这简直使我惊愕了。我要对你们说,好不容易我才醒悟过来。知道吗,甚至脑海中常浮现出她的样子,连夜里也会梦见她。我自然是不信迷信的,但是第三天还是去了教堂参加了送殡。总之,时间过得越久,就越常索绕在脑海里,并不是信什么,有时候就会这么想到她,于是心里就不好过。这里主要的是我究竟得出什么结论呢?第一个女人,这么说吧,我们时代称之为赋予生命之躯的富有人道的人,她生活,活了很久,最后活得大久了。她曾经有过孩子、丈夫、家庭、亲人,她周围的这一切真所谓热闹
腾,所有这些人真所谓充満
声笑语,突然,全都派司了,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她一人,犹如…一只生来就遭诅咒的苍蝇。终于,上帝来引渡她去终点了,伴随着西丁的夕阳,在夏曰幽静的黄昏,我的房东老太婆也正飘然而逝,当然,此刻她不无劝谕的念头;可就在这一瞬间,代替所谓诀别的泪水的是,一个无所顾忌的年轻准尉两手叉
,为了失去一一只汤盆竟用最刻毒的俄语破口大骂送她离开尘世!毫无疑问,我是有罪的,虽然由于年代的久远和
情的改变我早已像看待别人的行为那样来看待自己的行为,但是一直总有一种懊悔的心情。所以,我要再说一次,我甚至感到很奇怪。尤其是,即使我有罪过,那也不全部归咎于我: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死呢?当然,这里有一点辩解的理由:我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心理反应,但我依然难以心安理得,直到15年前我用自己的钱把两个长年生病的老太婆送到养老院供养,目的是为她们提供比较好的生活条件,使她们在尘世的最后一段曰子过得轻松些。我想遗赠一笔钱用作永久
的慈善款项。好了,就讲这些,完了。再说一遍,也许,一一生中我有许多罪孽,但是,凭良心说,这一行为我认为是我一生中最最恶劣的行为。”
“同时阁下讲了一生中的一件好事取代了最恶劣的行为;把费尔迪先科给骗了!”费尔迪先科作出结论说。
“真的,将军,我也没有想到,您到底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我甚至感到很遗憾,”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不客气地说。
“遗憾?为什么?”将军带着殷勤的笑声问,不无得意地呷了一口香槟。
但是接着轮到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了,他也已准备好。大家猜测,他不会像伊万·彼得罗维奇那样表示拒绝,而且,出于某种原因,大家还怀着特别的好奇心等着他讲故事,同时又不时打量一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摆出一副与其魁伟的外表十分相配的庄重神气的样子,用平和可亲的声音开始叙述一个“好听的故事”(顺便说一下:他是个仪表堂堂、威风凛漂的人,身材高大,长得相当肥胖,有点秃顶,还间有丝丝白发,松软红润的脸颊稍稍下垂,口中镶有假牙。他穿的服衣比较宽松,但很讲究,所穿的內衣非常精美。他那双丰満白皙的手真令人不由得多看上几眼。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贵重的钻石戒指。)在他讲故事的时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专心致志地细看着自己衣袖上皱起的花边,用左手的两个指头将它扯平,因此一次也没有去看讲故事的人。
“什么最能使我轻松地完成任务,”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开始说“这就是一定得讲自己一生中最坏的行为,而不是别的。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不会有什么犹豫的:良心和心的记忆马上就会提示你,正应该讲什么。我痛心地意识到,在我一生中数不胜举的、也许是冒失的和…轻浮的行为中有一件事,在我的记忆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里甚至是非常沉重的。事情大约发生在20年前,我当时去乡间普拉东·奥尔登采夫那里。他刚被选为首席贵族,带了年轻的
子来度冬假。那时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的生曰刚好临近了,便举办了两次舞会。当时小仲马那本美妙的小说《Ladameauxcamelllas》*在上
社会刚刚打响,风靡一时,茶花女的诗意,据我看,注定是永垂不朽,永葆青舂的。在外省,所有的女士们,至少是那些读过这本书的女士们都赞叹备至,欣喜若狂:昅引人的故事,别具匠心的安排主人公的命运,分析细腻的这个
人的世界,最后还有分布在全书的令人着
的细节(例如,有关轮换使用白茶花和红茶花花束的情境),总之,所有这些美妙的细节,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几乎产生震撼人心的效果。茶花成为不可一世的时髦货。大家都要茶花,大家都觅茶花。请问:在一个小县城里,虽然舞会并不多,可是为了参加舞会大家都要找茶花,能搞到那么多吗?彼加·沃尔霍夫斯科伊这个可怜虫当时为了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正苦苦受着剪熬。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名堂,换句话,我是想说,彼加·沃
*法语:《茶花女》尔霍夫斯科伊是否会有某种认真的希望?可怜的他为了在傍晚前弄到茶花供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舞会用,急得发狂一般。从彼得堡来的长省夫人的客人索茨卡妞伯爵夫人,以及索菲亚·别斯帕洛娃,据悉,肯定是带白色花束前来。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为了得到某种特殊的效果,想用红色的茶花,可怜的普拉东几乎彼搞得疲于奔命;自然,他是丈夫嘛;他担保一定搞到花束的,可是结果呢?早一天卡捷琳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梅季谢娃就把花都截走了,在一切方面她都是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的冤家对头,两人结下了仇。这一来,后者自然便会歇斯底里大发作,甚而昏厥过去。普拉东这下完了。很明白,如果彼加在这个有意思的时刻能在什么地方弄到花束,那么他的事可能会有大大的进展。这种情况下女人的感激是无限的。他到处拚命奔走,但是毫无希望,这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突然,在生曰舞会的前夕,已是夜里11点了,我在奥尔登采夫的女邻居玛里娅·彼得罗夫娜那里,遇见了他。他容光焕发,颇为高兴。‘您怎么啦?’‘找到了!埃夫里卡!’‘嗨,兄弟,你可真让我惊奇!在哪儿找到的?怎么发现的?’‘在叶克沙伊斯克(那里有这么一个小城,离这儿总共才20里,不是我们县),那里有个叫特列帕洛夫的商人,是个大胡子,富翁,跟老伴一起过,没有孩子,尽养些金丝雀。两人酷爱养花,他家有茶花。’‘得了吧,这未必可靠,喂,要是不肯给,怎么办。”‘我就跪下来,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直到他给为止,否则我就不走!’‘你什么时候去呢?’‘明天天一亮,5点钟。”‘好吧,上帝保佑你!’就这样,要知道,我为他感到高兴,回到奥尔登采夫那里;后来,已经1点多了,我脑海里却老是浮现出这件事。已经想躺下觉睡了,忽然冒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念头!我立即到厨房里,叫醒了马车夫萨维利,给了他15卢布,‘半小时內把马备好!’当然,过了半小时门口已停好一辆马车式雪撬;有人告诉我,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正犯偏头痛,发烧,说胡话,——我坐上雪撬就走了。5点钟时我已经在叶克沙伊斯克了,在客店里等到天亮,也只等天亮;7点钟我就在特列帕洛夫那里了。如此这般说明了来意,就问:‘有茶花吗?大爷,亲爹,帮帮忙,救救我,我给您磕头!’老头个子很高,头发斑白,神情严峻,是个厉害的老头。‘不,不,无论怎样我也不答应!’我啪的一声跪在他脚下!跪着跪着最后就躺了下来!‘您怎么啦,老兄,您怎么啦,我的爷?’
*希腊语俄译音,意为“发现了”他甚至吓坏了。‘这可是人命攸关的事!’我朝他喊道。‘既然这样,那就拿吧,去吧。,我马上就剪了一些红茶花!他整整一小间暖房全是茶花,长得好极了,非常美!老头子连声叹息。我掏出了一百卢布。‘不,老兄,请别用这样的方式使我感到难堪。,‘既然这样,我说,尊敬的大爷,就请您把这一百卢布捐给当地的医院以做改善伙食之用。’‘这就是另一回事了,老兄,他说,是好事,高尚的事,善事;为了您的健康,我会捐赠的。’知道吗,我开始喜欢这个俄罗斯老头了,可以说,是个地道的典型的俄罗斯人,delavraiesouche。”我因为取得了成功而欣喜若狂,立即动身返回;我们是绕道回去的,以免碰上彼加。我一到,立即派人把花束赶在安菲沙·阿列克谢耶夫娜醒来前送去;你们可以想象到狂喜、感谢、感激的泪水那种情景!普拉东昨天还是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的,竟伏在我
前号陶大哭。哎,自从缔造…合法婚姻以来所有的丈夫都是这样的!我不敢添油加醋说什么,不过可怜的彼加因为这段揷曲而彻底垮了。开始我以为,他一旦获悉此事,将会杀了我,我甚至做好准备见他,但发生了我都难以相信的事:他昏厥了,傍晚时说胡话,到早晨则发热病,像孩子似的号陶大哭,浑身菗搐着,过了一个月,他刚刚痊愈,便去了高加索,真是一件风
韵事。最后,他在克里米亚阵亡。那时他还有个兄弟叫斯捷潘·沃尔霍夫斯科伊,指挥一个团,立过功,但据说,后来甚至有许多年我都受着良心责备的磨折:为了什么又何必要使他受到这样的致命一击?当时若是我自己钟情于安菲莎·阿列克谢耶夫娜,倒也还情有可原。但是那不过是作弄人的儿戏,只是出于一般的献殷勤,别无所求,假如我不入他那里截走这花束,谁知道;也许他就活到现在,会很幸福,会有成就,但怎么也想不到会去跟士耳其人打仗。”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还是带着神气庄重的神态静默下来,就跟开始时一样。大家都注意到,当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结束的时候,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眼中似乎闪
出一种特别的光芒,嘴
甚至也哆嗦了一下,大家都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您骗了费尔迪先科!骗得可真像!不,这可是骗得太像了!”费尔迪先科用哭声哭腔嚷着。他明白,现在可以而且应该揷话。
“谁叫您不明事理呢?那就向聪明人学学吧!”几乎是得意洋洋的达里娅
*法语:直系正宗。·阿列克谢耶夫娜(她是托茨基忠实的老朋友,老搭挡)断然抢白道。
“您说得对,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沙龙游戏是很无聊,该快点结束它,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漫不经心地说“我自己要把答应的事说说,然后大家就玩牌。”
“但先要讲答应讲的故事!”将军热烈地表示赞同。
“公爵,”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突然出其不意地猛然转向他说“这里都是我的老朋友,将军和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老是想让我嫁人。请告诉我您怎么想的?我究竟是嫁人还是不嫁?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脸色刷地变白了,将军呆若木
;大家都瞪着眼伸着头。加尼亚站在原地发愣。
“嫁…嫁给谁。”公爵低声轻气地问。
“嫁给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伊沃尔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挪仍然像原先那样生硬,坚决和清晰地说。
沉默了几秒钟;公爵仿佛竭力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就像可怕的重负庒着他的
口。
“不…别嫁!”他终于轻声说了出来,还用力换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问,威严地,似乎是得意地对他说“您听见了,公爵是怎么决断的吗?好了,这也正是我的答复;让这件事就此永远了结!”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用颤抖的声音说。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将军用劝说但又含着惊谎的口吻说。
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
动起来。
“你们怎么啦,诸位,”她似乎惊讶地看着客人们,继续说“你们干吗这么惊谎?瞧你们大家的脸色!”
“可是…您回想一下,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托茨基嗫嚅着说。“您许下的允诺…完全是自愿的,您本可以多少保留一些您的承诺…我感到很为难…当然也很尴尬,但是…总之,现在,在这种时刻,当着…当着众人的面,所有这一切就这样…就用这种沙龙游戏来结束一桩严肃的事,一桩有关名誉和良心的事…这事可是决定着…”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您真的完全糊涂了。第一,什么叫‘当着众人的面’?难道我们不是在非常要好的知已圈內吗?为什么是‘沙龙游戏,呢?我真的很想讲讲自己的故事,贻,这不讲了吗,难道不好吗?为什么您说。不认真,?难道这不认真吗?您听见了,我对公爵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如果他说‘行,我就立即会表示同意,但他说了‘不’,所以我回绝了。我整个一生部维系在这千钧一发之中;还有比这更认真的吗?”
“但是公爵,这事为什么要有公爵呢?再说,公爵算什么呢?”将军喃喃着说,他几乎已经不能克制自己,对于公爵拥有这样令人委屈的权威感到很是愤屈。
“对于我来说,公爵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信得过的真正忠实的人。一见我,他就信任我,我也相信他。”
“我只能感谢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用非常委婉客气的态度…来对待我,”可怜的加尼亚歪着嘴
,终于用发颤的嗓音说“当然,本来就会是这样的…但是…公爵…在这件事上公爵…”
“现在可得七万五千卢布,是吗?”突然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打断他说“您是想说这话吗?别矢口抵赖,您肯定是想说这话的!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我忘了补充一点:请您把这七万五千卢布拿回去,而且也请您知道,我无条件让您自由。够了!您也该松口气了!九年三个月!明天将重新开始,而今天是我过生曰,而且自己按自己的意愿过,这是一生中的第一次!将军,请您也把您的珍珠拿回去,送给夫人,给;而明天起我将完全搬出这套寓所。再也不会举办晚会了,诸位!”
说完这些,她突然站起身,仿佛想要离席。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四座响起了喊声。大家都激动起来,大家都离座起身;把她团团围住;大家都怀着不安的心情听她讲这些冲动、
昂、狂热的话;大家都感到纷
无绪,谁也弄不清楚,谁也弄不明白。就在这瞬间突然传来了响亮有力的门铃声,就跟刚才加尼亚家响起的铃声一模一样。
“啊——啊!我要收场了!终于来了!11点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高声说“你们请坐,诸位,这是戏的结局。”
说完,她自己坐了下来。她的
间颤动着一丝怪异的笑容。她默默地坐着,焦躁地等待着,注视着门口。
“毫无疑问,是罗戈任和10万卢布,”普季岑自言自语嘟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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