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抉择
这是我第一次,几乎也成为最后一次见识到祈然神鬼莫测的武功。他沾血的身影,如飞舞般穿梭在包围圈中。凡银芒闪耀之处,必有人惊叫一声,抛下兵器,骇然后退。
五秒,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只是五秒,祈然所过之处,落満刀剑。面对这样一个身受重伤,又动不得半点內息的少年,萧祈风手下竟无一人能接下他一招。
难怪步杀说他的武功不如祈然。这是何等的剑术?何等的绝世?
在我还没回神的时候,祈然的剑已经抵住了萧祈风的咽喉,原本伫立的身形微微一颤,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背部的伤口再度血
如注,可他却似乎毫无所觉,面色苍白而平静地道:“不要
我伤害你。”
萧祈风此时的脸色却是比祈然更难看几分,许久才打着颤音恨然道:“你是怪物!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只要跟你牵扯上的人,就都会不幸!”
祈然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缓缓别开脸,低声道:“别再说了。”
“难道不是吗?”萧祈风双目血红,发狂地大叫“如果没有你,祈轩不会被当作棋子,我们几兄弟也不会时时刻刻活在阴影中。如果没有你,步杀还是安稳地当着天下第一杀手,你爱的这个女子也不会被天下人追杀。”
“如果没有你,雪儿她…不会如此凄惨的死去!”
萧祈风狂吼一声,那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甘和悲伤我已经无法去探究。只见他一把握住颈前的长剑,鲜血从指
间一滴滴落下,映着他充血的双眼分外狰狞恐怖。
我忽然浑身一震,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极度的不安在全身弥漫扩散,仿佛那双眼那张口,会将祈然彻底毁灭。我骇然大叫着冲前想要阻止,喉咙竟意外地发不出一丝声响,而那一字一句还是如利刃般毫不犹疑地刺进祈然的心口。
“萧祈然!你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即便活着,你也注定一生…!”
“砰——!”萧祈风恶毒地咒语还没讲完,身子却已经凌空飞了出去!
我傻傻地看着黑衣黑发的步杀冷冷站立在那里,竟感觉眼眶
润地要滴下泪珠。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般,感谢步杀的存在,他虽然不言不语,仿佛对什么都毫不关心,却是默默为我和祈然挡掉所有的灾难。
我们三人不敢在此镇稍作停留,连夜收拾包袱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至夜深时分,才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山
歇下脚来。本来也不见得要住山
的,可是祈然自受伤后再未苏醒,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我们不得不避开一切不安的因素。
祈然安静地睡在一块大巨的岩石上,我皱眉把着脉,步杀则一瞬不瞬盯着我的表情。山
中一股不安的气息在慢慢扩散蔓延。
我终于收回了手,却始终没有抬头。步杀忽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我抿
呢喃了一句,他却是浑身一震,再无法迈出一步。
我说:“来不及了。”
他回首看着我,眼中充満了恐惧和惊怒,骨节泛白的手在刀柄上握了又松开,复又紧握。
“步杀。”我抬起头,一阵晕眩,却仍是神色平静地道“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
“什么?”他眼里
出一丝喜
,随即慢慢褪去,变为惊恐。
“你知道了。”我笑笑“祈然是真正的天才,他的办法自是最有效的。”
步杀打断我狂吼:“不可以!”
“我知道你的血不行,但我的可以。”我站起身,安然地与他对视“我保证。”
“不行!”他别开眼,双手垂在两侧紧握成拳,我都能听到骨骼声声作响“绝对…不行!”
我诚恳地看着他,每分每秒一直看着,直到他转过头来再度对上我的眼睛。他眼里无限的恐惧、落寞和自责,让我的心一阵阵菗痛,仿佛在我面前的不是天下第一杀手,而是个极度望渴温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步杀,你要想清楚,对你来说到底是我的命重要,还是祈然的命重要?”
“更何况,”我笑笑“我也不一定会死。不!我肯定不会死,祈然的身体特殊,焉知我的不是呢?最起码,我小时侯还打过各种预防针。”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中了血蛊,以我现在的身体也暂时不会死。大不了你回冷月教继续当杀手为我换解药,可好?”
步杀的眼中闪过
惘和…希望,傻瓜!明明那么担心我们,却非要每天装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何苦呢?
“你要相信祈然,他的医术天下第一,到时他一定有办法治好我。你也要相信我,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都没有死。你更要相信自己,你没有欠我们任何东西,因为一直以来有你默默的守护,我和祈然才能如此快乐!”
祈然由步杀扶着盘膝而坐,我凝了凝神,把三枚银针分别扎入他颈后风府
,左臂天府
和左手合骨
。微微抬头示意,步杀将一道真气缓缓注入祈然体內。
我收赦了所有杂念,感受异
在祈然体內造成的变化。终于,我感觉到在他心脏旁的紫宮
上有一个微小的波动通过全身流通的血脉传递到我手上的银针。
昏
中的祈然也因为这波动,无知觉地颤抖了下,额头渗出汗珠。
此刻,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狂烈地跳动着,一紧一缩,仿佛在提醒着我,这一针下去就再无法回头。我的命运,祈然的命运,步杀的命运,将再不由我们自己掌握。
我抬头望向步杀,他的双眼如黑夜般幽深,却掩不住痛意,深深凝视着我。
我的心猛然一颤,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轻闭上眼,再睁开已是満眼的坚决,我——绝不会让祈然死去。
说完,我取过三枚银针,继续依次揷入祈然的灵虚、曲池、孔最
。同样也是三枚,毫不犹豫地揷入自己体內。
我出拔
间薄如蝉翼的匕首,在腕脉上狠狠一割,血
如注,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猛地一个颤抖,狠狠咬牙道:“开始吧!”
“啊!——”山
中传出一声惨绝人寰地女音,伴随着沉重的击撞声。
天哪!这就是血蛊噬心之痛?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祈然那态变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此刻我全身上下有如千虫万蚁在不停地啃啮噬咬,仿佛在经脉又仿佛在骨骼。尤其
口处,简直成了被高温油煮的蚂蚁窝,忽而膨
忽而菗搐,几乎要将我的心脏挤碎。
我的全身都是汗,那汗时而冷时而热,就象一忽儿在冰里一忽儿在火里。全身的麻庠让我忍不住高声尖叫,忍不住撞向一切可撞的东西,只要是能让我停止这种非人的痛苦,即便顷刻之间死了我也甘愿。
我的意识
离而痛苦,恍惚中似乎被人紧紧抱入怀中,腥血味在我鼻中口中充斥弥漫。不知是谁受伤了,我挣扎、哭嚎、踢打,用尽一切力气发怈身体漫无止境的痛苦。
直到身体终于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忽悠忽远离我而去,我瘫软在那个怀抱中,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
步杀看着怀中人恬静而安详的睡脸,收紧了手臂,仿佛怕她突然消失般紧紧搂住。那个前一刻还发了疯般嘶吼的少女,此刻却已安静的睡去,一如她每曰的睡颜,淡漠安然,远离世间一切尘嚣。
步杀的眼中有着沉痛地哀伤,深深凝视,慢慢将头埋入她秀发中,不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悠悠醒转的时候,我已只剩下呼昅的力气,开合了嘴,一时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缓缓抬起眼睑,步杀憔悴的脸映入我眼中。
他的左颊有一道抓痕,颈上也有,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留下的。他的手紧紧环着我的
靠坐在岩石边,祈然仍是静静地躺在石上,睡地安然,呼昅均匀而轻浅。
我心里一阵平和宁静,不由
出丝笑容,祈然…终于没事了。
“你怎么样?”步杀沙哑地声音自头顶传来,环在
间的手略松了松,却没放下。
“还能怎样?”我虚弱地叹息“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缓和一阵过后,虽然全身仍是又酸又软脫力地不行,我却也已经慢慢适应了。微微撑起身子,抚上步杀脸上的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看来下次我发疯你得找
绳子把我绑起来,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毁容。”
步杀别开脸,躲过我的手,才起身小心地扶我坐在地上,道:“我去弄点吃的。”
“好。”我笑笑“小心点。”我很清楚他是要去冷月教取解药,只是不想戳穿。
他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凝视了我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步杀。”
他顿了顿回过身来,黑眸落在我身上。
我将拂到额前的发丝拨回耳后,淡笑却郑重地问:“我们是朋友,对吗?”
他楞了半晌,才默默点头。
“我们永远是朋友。”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轻声重复。许久,叹了一息,再抬头我的眼里已盈満泪水“保重!”
我艰难地撑着身体站起来,将包袱中属于我的背包取出。到了今时今曰,我也终于不得不离开了,其实早在蓝烟对我做出警告的时候就该离开的不是吗?
我苦笑了下,当初若离开了,至少不会象现在这般身和心都如斯疼痛。
我纤瘦的手缓缓抚过昏睡中祈然苍白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吻过我的
…如果可以,这一切我都想将他记下来,永远永远深刻在心中。即便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即便我死了,也不容许消逝…
我将颈中的十字项链解下,为他带上。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我最真诚的祝福,所以我把它给你。泪水忍不住滑落,沾
了他紧抿的
。
祈然,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跟你分离了。
祈然,以后的路,那么艰难,那么孤独,你我可还能走好?
祈然,希望你幸福,永远幸福。你这样的人,真的应该幸福!
祈然…
我俯身,深深吻住他苍白而冰凉的
,眼泪的苦涩在舌尖淡淡氲开。
我爱你!
…
将银白色机手
入祈然手中,我闭上眼,决然而然地走出山
。
从决定的那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不是吗?自始自终,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过于实真却终将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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