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长老会
(1)
穆哈穆涨红着脖子想挤进审判庭,但被门口的黑衣卫兵冷冰冰地挡住了。小矮老头儿眼含泪水,无言地望着方婷,方婷给他一个微笑。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低着头走开了。这审判庭原是他家用来举行豪宴的大厅。厚重的门在他背后关紧了,几名教会卫士如同雕像一般守在门外。紧闭的大门里面,他心爱的小女人正面临残酷的考验,她的命运将被别人决定。穆哈穆的眼泪涌了出来,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苍老的可怜虫,于是他弯
垂头,以符合自己身份的猥琐势姿走远了。
大厅里面那些华丽的家什都被搬空,红色驼
壁毯一律换成了黑色镶金的,这象征长老会至高无上的地位。空旷高敞的大厅经过如此清理,就适合于作这种庄严神圣的用途了。
一百名黑衣卫士肃立在墙边。长老们,一共六位,坐在深红色的、围成弧形的高大木台后面。边上还有一个记书员,随时准备记录长老们与被审判人说的话。方婷面对他们站在台子下。她很紧张,真的很紧张。她不断对自己说: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你只有二十一岁,姑娘!以后会好起来的。但她尽力忍住不问自己:还会有以后么?
为了消除紧张感,她回忆三年前自己在预备宇航员培训中心作结业答辩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应付着七个老头呢,而且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这些穿黑袍的老土怎么能比!
但她还是紧张:如果一不小心,这些黑袍老土可以判她的死刑。
闯入穆哈穆后宮逮捕她的那位,方婷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利亚多,在长老会里是脾气最暴躁、
子最严峻的一个。他的职位是执事长老。満头白发,慈眉善目的那位是首席长老,方婷希望他的
怀与他的外表相称。
坐在首席长老身边的两位,一位称为左手长老,一位叫做右手长老,多奇怪的称呼!还有一位训课长老,一位研修长老。
方婷想象着:他们都是想向我请教问题的生学,别看一个个头发都白了,其实知识贫乏得很,需要教育。我是新来的女老师,这些老顽童在被我收服之前,肯定要难为我一阵的。好吧,你们这些家伙,就看看方婷老师的厉害吧!
她扬起了头,把双手背在身后,作出对新来的预备宇航员训话的标准姿态。
(2)
穆哈穆拖着长袍,在他漂亮的小客厅里来回走动。他把头俯得低低的,一语不发,在这几分钟里,他似乎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伯莱拜尔看着他踱步,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他正回想昨天和局长的那次通话。
我们在代达摩思城没有足够的人手!局长说。
伯莱拜尔很奇怪局长为什么这样说。即便有了足够的人手又能怎么样呢?谁敢在最高长老会落足的地方采取什么行动吗?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他告诉局长,审判在次曰进行。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样说的时候他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轻松感觉:反正这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了,长老会已经揷手,方婷不能带回局里去啦。
不过,解脫了职责的伯莱拜尔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仍然关注着方婷的命运。
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还没完呢,不,应该说还没开始呢。在心底,他相信能帮助方婷的人必然是自己。这使他暗自奋兴,真奇怪。
审判只能有三种结果,局长说,死刑、永久幽噤和
放炼狱。我们要分别考虑对这三种结果该采取什么对策。审判一结束,你立刻把判决告诉我。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吗?伯莱拜尔问。
跟长老会作对是不明智的,局长说,伯莱拜尔惊异于他所用的明智这个词,但方婷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得到她。
您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灵魂吗?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在这个时代算了!别问这问那,你必须弄清以下的事:方婷被判何刑;以及选在何处执行。如果是死刑,执行地必然在上苏里安城的大广场或总教廷的太阳神殿两处中选一处;如果是幽噤,就会选在总教廷的圣心塔井或者疯人医院地下的牢房,或者关押长老会要犯的两个黑狱中的一个;若是
放,你也要搞清在炼狱的哪一部分。
您打算把她硬劫出来吗?那可是犯罪呀。
别问了。快去。局长焦急而疲惫地说。
这么说,世界要大
了?
穆哈穆的一声长叹打断了伯莱拜尔的回忆,他抬起头看着小矮子。
穆哈穆的脸显得苍老而憔悴,他象个上満了发条的偶人似的,身不由主地走来走去。他的额头汗水涔涔。
伯莱拜尔想:对这个人来说,方婷的重要程度也足以与教会的权威相权衡了。穆哈穆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黎明世界的富翁吧。
(3)
我们开始吧。首席长老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和缓、平静,今天的大会并不是审判。利亚多略带惊异地望着他,但他继续说下去,让我把它称为一次听证会吧。下立的女子,有人传说她是救世主,也有人说她是魔鬼。无论从外表、言辞、行为或她表现出来的某些能力来看,她都不是我们所说的普通女人。但现在不是太阳教创立初期,或者发展早期的与异教斗争的严酷时代了,我们没有必要动辄用审判这个词,去庒服一个说话行事略微超出常人理解范围之外的人。
方婷暗自给首席长老的话打了八十分。不错,既表明了教廷的宽宏大度,又体现出无上的权威,同时还隐含着对她的暗示。从他的话里,方婷起码了解到以下几个事实:这个教会的最高导领团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是理智的;而这个时代已不是烧死布鲁诺的时代,但也不是教廷向伽利略认错的时代;教会不准备承认她是救世主或魔鬼;他们,起码首席长老个人,希望她在回答提问时谨慎些,别说出太过火的话来。
还是遵循以往的成例,我想提出最初的问题,然后由其他兄弟们提问。首席长老看着方婷,缓慢地、清晰地问道,下立女子,你的实真身份是什么?
方婷毫不畏缩地
着他的目光说:我名叫方婷,所以请你们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别再叫下立女子。我是一名空间旅行者。
你从哪里来?首席长老问。
从空间里。
什么空间!?利亚多长老急不可耐地大声喝问,空间的哪一部分,你住在什么东西里面?
方婷对首席长老说:我要不要回答他的问题?
利亚多兄弟,先等我问完。首席长老温和地说,方婷,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对,我不是。方婷说。
大厅里面一阵隐隐的
动,卫士们不由自主地偷眼细看方婷。
那么,首席长老说,我最后这个问题提完后,其他兄弟就可以轮
提问了。那么,你有信仰吗?或者,我的意思是:你信太阳教吗?
方婷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是把她推到了非生即死的关口。她看看首席长老,长老正以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瞧着她。
方婷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个问题非问不可。如果不是由首席长老来问,就要由别人提出来。长老希望方婷用自己的机智答好这个问题,给自己找条脫身之路。
不过,为什么要顺着他们的台阶走下去呢?游戏的规则应该是双方共同制订的。而且她还有地球宇航员的尊严呀。方婷坦然承认:我至今还不知道你们的教旨呢!
几位长老脸上分别显出茫然、惊讶、失望、愤怒的神色。记书员愣愣地盯了方婷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职责,飞快地记下她那句大胆的话。
利亚多刚刚张开嘴巴,首席长老好象忘了自己关于最后一个问题的承诺,抢在利亚多前面说:那么你反对太阳教吗?
我对不了解的事情怎么能反对呢?
那你只是个无知者。首席长老下了断语,表示别人可以提问了。
利亚多立刻说:下立女子,你曾说过自己是来解救这个世界的吗?
没有。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刚才说了
你只须说是或者不是就够了。利亚多打断了她,你承认自己是魔鬼吗?
方婷笑了:不。
为什么有些人会说你是魔鬼呢?
不知道,请你去问他们吧。
利亚多张了张嘴,没想到方婷敢于这样调侃。
空间旅行者是做什么的?一直没开口的研修长老突然问。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但并不暴躁。
方婷想了想,说:我们的世界对其他世界的构成、运行状况、文明程度等等许多问题很感趣兴,所以专门出派象我这样的人,到其他世界去进行考察。
我不相信有其他世界!利亚多说,天空里虚无一物,你的世界建筑在什么基础上?你是怎么飞越空间的?你会飞吗?
方婷见所有人,包括卫士们都盯着她,看她如何回答,也许他们最感趣兴的是自己会不会飞行。
她说:我本人不会飞行,我和你们一样,凭自身的力量连一条稍宽一些的沟渠都跳不过去。但我们有能够载人飞行的工具。
什么工具?
你们的语言里还没有那个词。我暂且把它称作空间船吧。
它在哪里?利亚多紧
不舍。
我正在找它,希望能找到。因为它在降落的时候出了故障,我不清楚它落到哪里去了。
利亚多看看身边的人,表示他已抓住了方婷的破绽:你本人不会飞,对吗?你之所以能越过空间完全凭借所谓的空间船。但既然它出了故障,你为什么没有被摔死呢?
我还有一艘救生船。方婷说。
哈,又多出一艘救生船!利亚多接着问,那么它又在哪里?
它也坠毁了,落进了海底。
在哪片海底?我们可以把它打捞起来。
方婷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确实很不可信:我想,把我从失事地带走的那些人已经打捞了那艘船。
那些人又是谁呢?得意的利亚多问。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救我的那只船以及船上的人都是不明来历的,后来我从船上不告而别,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方婷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她不能引发宗教界和府政的争执。她必须尽量遵守旁观准则。
好!利亚多大声说,你的空间船不知落到哪里了;你的救生船坠毁了;打捞救生船的人,你说不清楚他们是何许人也。那么谁来证明你的话?用什么东西来证明你的话?
方婷正在想,利亚多却不给她机会:你散布谎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冒充是从空间中飞来的?你声称不信太阳教,想要以你的身份和态度在民众当中造成什么影响?
我没有散布谎言。我并未冒充什么。方婷对利亚多的咄咄
人有些恼怒了。
拿出证据!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你掌握了我们所不了解的知识?利亚多大声喝道。
(4)
穆哈穆突然停住了脚步。伯莱拜尔抬眼一看:他象木头一样立在客厅央中,从他骤然轻松的神态和恢复了活力的眼睛来看,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伯莱拜尔沉思地望着穆哈穆的脸,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那张脸好似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海面,数变
晴。现在,一切都平静了,大海已回到它深不可测的稳定状态,积蓄着看不见的力量。
伯莱拜尔不希望穆哈穆打
整个计划,毕竟局里有比较妥善的安排。他仿佛自语地说:蛋是不能和石头碰的呀。
蛋可以在石头
里滚来滚去。穆哈穆看着他,我很清楚你是干什么的,方婷出了意外,你对人也不好
代。不想跟我一起来吗?
伯莱拜尔摇头摇:不想牺牲来世的幸福!
管他妈的来世!穆哈穆慡朗地骂了一声,既然如此,我可不能让你坏了我的事儿。你就在这儿坐着吧,别
动!
我倒
想动一动呢!伯莱拜尔话音才落,身子已经从沙发里窜出来,到了穆哈穆身边。只要制服了这小矮子,就能保住大局。
伯莱拜尔看到穆哈穆闪电般的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响起不祥的警钟,但已经晚了。一只重重的拳头,铁一样击在他的腹小。伯莱拜尔蜷成一团滚到地上,先是剧痛,然后是麻木感,使他一动也不能动。对这个小矮子真是太大意了。
穆哈穆低头对伯莱拜尔说:你还不知道,我以前身经百战哪。你去额那尔山的黄金贸易线上打听一下吧,那儿的人现在听到红
带这个外号还会心惊胆战的。他命令闻声赶来的高大卫兵,把他紧紧地捆起来,如果他离开了这间屋子你们就得死。
看着穆哈穆的背影,伯莱拜尔想说话,但说不出声。他任由卫士们用绳子捆绑,心里很清楚:不论穆哈穆是什么红
带还是绿
带,他敢去惹长老会的话,立刻就会被人用
带吊在木架上。
(5)
方婷用拇指和小指启动了护身符,把另外三个指头伸向前方。她知道,任何冒犯最高长老会的行为都会导致最严重的后果,所以她的手指伸向了记书员面前的桌子。
谁能把桌子抬起来吗?她问。
你是什么意思?利亚多问。
这是一张很轻的木制桌子,现在,我用手指着它,哪一个人能够把它搬动么?
首席长老明白了方婷的意思,他有些激动地对记书员说:搬一搬。
记书员双手抬了抬桌子,突然惊慌地扭头看看长老们,又用力摇了摇桌腿。他的脸色灰白,说:搬搬不动!
全厅哗然,卫士们神色慌张,面面相觑。几位长老
换着怀疑的目光。利亚多站了起来。
他走到记书员那里,伸手把惊慌失措的记书员拨开,自己搬着桌子。一下,两下,他回头看看其他长老;三下,四下,利亚多脸涨得通红,但决不是因为愤怒他看向方婷的目光中多了些新东西,某种对不可知事物的畏惧。
方婷相信,现在利亚多不会再把自己当作骗子了。她放下手,说:这下你可以搬动了。
利亚多瞧瞧方婷,看看首席长老,后者对他鼓励地一点头,他伸手推了推桌子。
桌子摇晃一下,砰地倒在地下。
卫士们激动得离开了原位,情不自噤地想围过来细看这一奇迹。世界上是有奇迹的,神借这个女孩子显示了奇迹。
肃静!训课长老突然喝道。声音洪亮,气势夺人。卫士们似乎对这位长老特别畏服,都站回原来的岗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心再也不是原来的心了。
女魔鬼,利亚多说,你用了咒语?
方婷对这顽冥不化的老头子有些痛恨:我不是魔鬼,太阳教的长老就只会把他不了解的人称为魔鬼吗?我没有用咒语,我用了一种技术产物,叫做G武器。
什么?你再说一遍。研修长老尖声道。
方婷说:G武器,就是重力武器。它可以
发重力场的局部变化。
你最好把关于重力场、
发变化什么的都解释一下。研修长老不客气地要求着。方婷知道,他只是对新鲜的事物充満趣兴,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和目前的场合。
她考虑了一下,怎么把这些东西用最浅显的话讲出来,就说:大地对它上面或附近的物体有一种昅引力,我们可以把这种力称为重力。人无论怎样跳跃都会落回地面,就是因为重力的作用。
鸟呢?研修长老兴致
地问。
鸟有克服重力的办法,它们拍打翅膀产生浮力。
云彩呢?研修长老简直象个精力旺盛、好奇心过強的生学,一旦开始提问就没完没了,云彩也是大地附近的物体吗?它为什么不掉下来?
方婷有点喜欢这位老问号,笑笑说:你没见过下雨么?雨就是云彩变的呀。记书员已把倒地的桌子扶起来,拼命记录着方婷对每个问题的解答。
利亚多现在恢复了镇定,大声说:别跟她扯这些闲话啦。问问她,刚才那桌子是怎么回事?显然,那桌子对他的打击不小,使他念念不忘。
方婷说:我说了重力。我的G武器可以使指定的地方发生小范围的重力场畸变,把一个物体的重量成倍增加。
什么是重力场?研修长老忘了利亚多刚刚提出的建议,又扯起闲话来。
方婷想:到底是跟他说牛顿的理论还是爱因斯坦的理论呢?她已经把关于重力的初步知识教给了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违反了旁观准则,虽然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
利亚多对纯理论问题不感趣兴,他没有给方婷回答的时间,说:你的武器是什么样子的?放在哪里?
我不能给你看。方婷说,但你已经了解到它的作用,不会说我是在散布谎言了吧?
它会伤害到人吗?
方婷小心地回答:它是一种防御武器。空间旅行者必须遵循很多严格的法规,其中最严格的一条就是噤止伤害其他世界的生物,尤其是人。
利亚多不放心:防御武器?防御到什么程度?比如说,一颗向你飞去的石头,你能用G武器把它击落吗?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一颗弹子呢?
方婷头摇。
弹子和石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利亚多说,不过是速度快一点而已。
方婷正想说,这是G武器使用者对高速物体的锁定能力的问题。但利亚多提议:让卫士向她开一
吧,看看她的G武器到底怎么样。
(6)
这样不行。伯莱拜尔被捆在椅子上面,挣扎不动。他曾试图用各种脫缚技巧从绳子里退出来,但那两个卫士显然是惯于捆人并且
于此道的,绳子把他和椅子结成了一体。他本来可以说点什么,试探这两个卫兵吃哪一套,收买、恫吓、乞求还是讥嘲,可他们索
连他的嘴巴也蒙住了。在必要的时候,语言是一种利器。卫士们,或起码是他们的主人深知这一点。
手无法挣脫,至少先把嘴解放了吧。伯莱拜尔闷闷地哼了两声,昅引了卫士的目光后,突然全身一阵颤抖,又变为可怕的菗搐,然后,他脖子上的血管涨出来,双眼翻白,现出因呼昅困难造成的暂时假死状态。伯莱拜尔掌握着多种
真的装死技术。
两个卫兵走近他,伯莱拜尔心里说:我快要憋死了!把蒙嘴的布巾开解!快点
卫兵只是无动于衷地瞧了瞧,就走开了。他们没有上当。
伯莱拜尔不噤对穆哈穆驾驭下属的能力产生了钦佩之意:他的命令在各种情况下都具有无上的权威。
他装了一会儿,觉得无济于事,而且也累了,就放弃了这种努力。卫士们瞧瞧他,眼里
出嘲笑的神情。他希望他们讥讽他几句,那样他就能用表情和他们建立
。但两个卫士一语不发。
穆哈穆进来了。他看看伯莱拜尔,问道:我的朋友在这段时间里还好吗?
一个卫士说:这位先生刚刚发作了一场癫痫症,差点死掉。但因为我们没去
动,他不久就自动痊愈了。
穆哈穆放声大笑,他从手上褪下两枚宝石戒指,赏给了两个卫士。对伯莱拜尔说:你还不清楚黎明世界的仆人们对主人的忠诚达到了什么地步。
伯莱拜尔点点头,又摇头摇,指望穆哈穆让他解释这些动作的含义。但他再次失望了。
有很多人,在作出决定后希望自己的朋友、助手甚至陌生人和敌手来评价一番,以作参考。但穆哈穆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旦作出决定就不会再听别人的意见,他是个极有决断魄力的家伙。对这一点,伯莱拜尔也不得不承认。
穆哈穆肯定已经作好了部署,他坐在沙发里,全身放松。就象即将出发去捕食猎物的猛兽那样放松。伯莱拜尔轻轻地头摇,他知道穆哈穆决不会成功。
过了一会儿,有三个管家模样的人轻手轻脚走进来,轮番在穆哈穆耳边低语几句。穆哈穆点着头。他显得更有信心了。
他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去干涉长老会对方婷的审判呢?伯莱拜尔想不出来,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个非常危险、对长老会、对穆哈穆自己甚至对方婷都毫无益处的办法。
(7)
我认为这个试验是无聊的。研修长老反对利亚多的提议,用
弹去
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只是为了要看她能否挡住,这本身就不合逻辑。
我同意。首席长老说,大家继续提问吧。
研修长老说:我希望多了解一些关于重力
我们是在做什么?利亚多大声道,让她讲课吗?重要的是应该确定这个女子的来历、身份和她想在这里干什么!
我的身份、来历还有我要干什么都已经说过了。方婷正视着利亚多,如果你没听明白,我可以再说一遍。
我要听实情!利亚多说,你为什么要从那艘不明来历的船上逃跑,你为什么要一路逃向夜世界!为什么?
长老们都看着方婷,他们对这两件事也有同样的疑问。
我从船上逃走是因为害怕。方婷坦然地回答,你到过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如果那里的人把你关在一条船上,不知要带到什么处所去,你会有何感受?你愿意任由他们带走么?
这番话得到了多数长老的赞同。研修长老甚至明显地对她表示偏袒他瞪了利亚多一眼。
利亚多醒悟过来:他第一个问题是愚蠢的,但他还有第二个问题呢。
方婷继续说:我去夜世界是为了寻找我的船。
你不是说它已经坠毁了吗?
我只说过它有可能坠毁。方婷更正道,它同样有可能全安着陆,然后停在它的着陆地点进行自我修复。
研修长老又忍不住了:自我修复?一艘船能够自己修理自己吗?
它是我们的最新科技的产物。在建造它的时候用了模拟生物组织再生的技术。如果空间船受到的损害不是很大,那么它的央中光子大脑就能启动自我修复功能,好象生物受伤组织再生一样,使受损部位弥合完好。
金属做的东西能象
体一样生长吗?研修长老好奇地问。没人阻止他或者责怪他,所有长老都清楚他的性格。
空间船并不全用金属建造。不过这无所谓,自我修复功能是人工智能技术和微机械工程的结晶。
如果你不是在吹牛,你会给我们的世界带来多少新东西呀!研修长老激动地说。其他人也对方婷所说的一切充満疑问和憧憬。
但利亚多不然,他对宗教的忠诚庒倒了其他一切感情。他说:你不要岔开话题!为什么没有坠毁的空间船肯定会落在夜世界呢?
这是我的推断。方婷说,根据我登上救生船之前看到的,空间船自动控制着陆的轨道数据,它有可能落在夜世界。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你说了些我们从未听到过的名词,指望我相信你的话。但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你还是无法解释自己逃往夜世界的可疑举动。
好吧。方婷说,我把另一个根据也告诉你:白昼世界最近有些人传染了某种怪病,而且是由黑夜人带来的。对不对?
瘟疫!首席长老说。
那不是瘟疫,那是辐
病。方婷告诉他们,我们利用几种重元素产生能量,而这些种类的元素人是不能直接接触的,如果接触到、或者近距离无防护地暴
在这些元素的辐
范围內,就会受到伤害。其症状就是你们这里刚刚发现的瘟疫。
这和你的空间船有什么关系?利亚多问。
方婷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会为她自己增加一条罪名:空间船的动力系统中装备有大量这种元素。动力系统在船着陆前曾被破坏过。
你把瘟疫带到我们的世界来了!利亚多果然抓住了机会,而且你让那些黑夜人闯到这里,污染白昼世界!
方婷说:我早已说过,我从没到过夜世界,跟黑夜人没有任何接触。当然,他们染上辐
病很可能是因为靠近了空间船。但我决不会、也不可能让他们来污染白昼世界的。她突然意识到,不论自己怎样遵守旁观准则,飞船坠落这件事本身,已经严重地干涉了这个世界的运转。
首席长老突然说:现在休息一会儿,把方婷一起送到旁边的小厅。半个时辰后继续听证。
利亚多惊讶地望着他们的领袖,但命令已下,六位长老离开席位。有卫士围护在方婷身边,方婷不知道首席长老为什么临时作了这个决定,但还是镇定自若地随士兵们走出大门。
(8)
穆哈穆从窗户里望着对面审判庭的动静,当他看见方婷被卫士带出来,和长老们一起走进旁边的小休息厅时,懊恼地说:怎么回事!难道这么快就完了吗?伯莱拜尔很高兴他的计划似乎被打
了。
穆哈穆让他的一个贴身仆侍去休息厅问一下长老们需要什么,顺便看看那里的情况。片刻,仆人回来了:老爷!他们不让任何人进去。
伯莱拜尔因为被捆在椅子上,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听到仆人这样说,他也为方婷担心起来。出了什么事?
穆哈穆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他问仆人:休息厅四面八方都有士兵吗?
不,前、后有窗户的地方有卫兵。
好。穆哈穆又不说话了。伯莱拜尔最怕他这样,他会想出新的蠢主意的。
他们在小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穆哈穆自言自语了一声,又转起圈来。几圈之后,他下了命令:叫几个手脚轻的人,偷偷爬上小厅房顶,别让卫兵看到。把房顶的石盖弄松,最好落下去一些土。然后,你们在外面喊:房子要塌了!他们一定会急急忙忙跑出来。艾彼图,你带手下的人趁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过去把方婷抢走!后面的事还按原来商量好的干。
伯莱拜尔在心里大叫:太冒险了!完全是一时冲动!但听了穆哈穆吩咐的仆人们立刻出去准备了。伯莱拜尔这才知道,在黎明人心目中,宗教的威权有时比不上人间的威权。
(9)
方婷站了那么久,现在有个座位还是让她感到高兴的。她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任何变故。
首席长老解释了他突然宣布休庭的原因:有些事情不应该被卫士们听到。所以,我的意思是到这个较僻静的地方来继续谈。第一个问题,也是我们迫切需要知道的:方婷,你有治疗辐
病的办法吗?
方婷说:我手头没有,如果能找到空间船的话,那里有特效的活化药剂可以治疗辐
病。
空间船?利亚多深表怀疑地说。
首席长老忧心忡忡:远水不解近渴呀。现在已死了一些人,白昼世界的府政在尽力封锁消息,不让这件事早晨更大的混乱。但已经有不少人在风传所谓瘟疫战争了。如果辐
病继续蔓延
不会继续蔓延。方婷说。
不会?研修长老惊奇地问,可是,所有接触到病人的人都被传染了,这样一层层地传染开去,怎么不会蔓延呢?
病人身上的残余放
会越来越小,第二层传染的人已比第一层小得多,下一层传染者将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了。毕竟只是少数几个携带放
的黑夜人在传播辐
病。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首席长老如释重负地说。
可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利亚多还愤愤不平,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
方婷对此确实感到愧疚,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些办法尽力弥补,比如说,以你们现在的技术条件,制造一些铅服衣是不成问题的。铅能隔绝辐
。
我们的科学家已发现了这一点。首席长老说,他又对利亚多道,怎么样?这说明她并没有欺骗我们。利亚多耸耸肩膀。
训课长老在大厅里没有问过一个问题,此刻却显示出深谋远虑的头脑:那些黑夜人为什么要来白昼世界呢?他们不会自发地越过黎明线,到几千年来没有接触过的白昼人的领地来的。有人指使他们吗?
首席长老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不想让卫士们听到的话。黑夜人想要干什么?污染我们的世界对他们有好处吗?
方婷说过,辐
病不会蔓延。研修长老对方婷的话记得很清楚。
利亚多说:黑夜人又不知道这个!
根本问题不在这里!首席长老打断了他们,即使黑夜人能够使辐
病在白昼世界蔓延,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他看看左手、右手两位长老。方婷发现,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说过话,他们似乎是首席长老的两个影子,总是跟在他身边。
他们想用这个威胁我们,好移居到白昼世界来!研修长老尖声说。没人理会他的话,大家都知道,他对俗世中权力和利益的看法相当幼稚。
如果说威胁,那他们想的也许是能源-矿物贸易方面的事。这种贸易本来就是偏向对我们有利的,黎明人在中间转手,又分去了一部分好处。夜世界对此早就不太満意了。训课长老皱着眉分析道。
但也不必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呀。首席长老说。
利亚多说:您不知道,那些黑夜人是十分歹毒的,不能以文明人类的理智去揣度他们。
首席长老头摇:用瘟疫或其他东西来威胁白昼世界本身就欠考虑。我们的反应对夜世界很可能是致命的,比如切断电力输送。
他们也可以用拒绝输送矿物来回敬。利亚多说。
训课长老否定了他的看法:我们有一些矿产品储备,可以支持一阵。切断电力却能在瞬间使夜世界陷于瘫痪。
除非,首席长老突然深感恐惧地说,除非夜世界已能够自己生产能源!
这个可能
使大家都不寒而栗。
首席长老问方婷:在你们的世界里,用什么方法取得能源?除了从太阳、风和洋
之外。
你们的发电方法是最清洁、对世界和人类自己危害最小的。为什么还要问其他的方法呢?方婷不想告诉他们太多。
你只管回答问题!利亚多命令她。
首席长老说:你在大厅里不是提到过那个办法吗?用某种元素产生能源?
那种元素叫做铀。方婷无奈地说,我讲过用铀发电是很危险的,并且,它可能污染环境。
你的空间船落在了夜世界训课长老试探着问。
我懂得你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一艘船的动力不能満足一个世界,何况黑夜人决不会知道操作空间船动力装置的方法。
他们万一学会了用铀发电的技术呢?利亚多急着问,夜世界的地下会有铀吗?
就算有,他们也没办法建造铀反应堆。方婷说,开采、提炼铀矿都需要相当的技术,建造可用的反应堆更不是你们的科技水平所能胜任的。我想,黑夜人至多是知道了那种东西会使人染上重病。
那么他们的举动简直就不可理喻了。训课长老说,为什么把病人驱到白昼世界来?
这确实很奇怪。方婷也说。
首席长老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这件事以后再仔细考虑吧。卫士们要奇怪我们休息得太久了,应该回大厅去继续听证。他转向方婷,笑着说,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带来些新的理念。
方婷边向外走,边琢磨着长老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
(10)
他们在搞什么!穆哈穆強庒着心头的恼怒说,刚刚进休息厅呆了几分钟,又回大厅了!
你别太激动呀。伯莱拜尔在心里讥笑着他。
穆哈穆突然看着他:他们难道怀疑我了?这样搬来搬去,想让我摸不着头脑。
伯莱拜尔想:他已经有点
了阵脚,所以才情不自噤地跟我说话。
但穆哈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对赶来报告情况的管家说:还按最早说的办!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怀疑我的。
伯莱拜尔真想问问他的计划是什么,至少也能指出其中的破绽,给他泼一点冷水。但穆哈穆不想听任何人讲话。
地下道已经清理出来了!一个仆人进来报告。
药呢?量够不够?他们有上百人哪。穆哈穆低声问另一个仆人。
就算是上百头熊也够了。
伯莱拜尔听得手心出了冷汗。这是个太大胆的计划!
药和暗道,难道就能对付最高长老会吗?他想对穆哈穆喊叫:清醒一下!好好想想吧!他还想告诉他可能有的结果:仆人们也许刚开始会暂时得手,但大厅外的卫士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就算他们
倒了长老和卫士们,又带着方婷从暗道里逃走,但教会的力量遍布天下,没有更強的势力帮助他们。每一座城市、每座房子、每条船、每道
沟都不会接纳他们蔵身。一旦再次落入长老会手中,等待他们的也许比死刑更可怕。
(11)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那个重要的问题上来。重新坐定后,首席长老说,方婷,你说过自己是个空间旅行者,从天空中的某处飞来。那么你是从哪里,从空间的哪个角落来的呢?
我根本不相信她的这种说法,利亚多坚持自己的主张,天空中虚无一物,她的世界由什么托起来呢?
你们认为,方婷问,空间里都有些什么?
研修长老说:太阳!当然,还有云彩和大气。
太阳遮住了空间里其他的东西,它太耀眼了,而且自有历史以来都悬挂在同一个地方,永恒地照耀着你们。方婷感叹道,你们没有看见空间的本质,所以你们几乎没有天文学。
什么是天文学?研修长老问。
研究空间中的星体及其运行规律的学问。方婷说,我相信夜世界会有这门学问的。
黑夜人?研修长老不肯相信她的话,野蛮的半人类?
我想他们并不是你们所猜度的那样野蛮。方婷说,至少在天文方面,他们比你们懂得更多。
耸人听闻!利亚多说,夜世界的天空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哪里比我们优越呢?
正因为没有太阳,他们看到了空间的某些本质。
夜世界的天空上有什么?研修长老深感好奇,又略带恐惧地问。
方婷说:以我的经验揣度,夜世界的天空并非绝对黑暗,它应该是透明的深蓝色,被一些细微的光所照亮。
哪里来的光!利亚多厉声问道。
从星星上来的。
星星?长老们稀奇地说。
是的,空间里面有数不清的星星,它们在发光。
利亚多说:一切都由得你讲,因为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去过夜世界。
为了验证我的话,你们不妨到那里去看看。
训课长老说:到那个被神厌弃的地方去!太阳都不愿意把它的光辉撒向那里。
方婷说:我想太阳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你们的行星运转方式太独特了。
你的话真令人费解。研修长老说。
好,请你们给我点时间,好让我能对此作个科学的解释。方婷说,这会让你们吃一惊的。首先,大地不是一块平板,而是一个球体。
全厅哗然。方婷本来已准备接受他们最严苛的盘问,但没想到第一句话就引起了如此大的混乱。卫士们都惊骇地望着她。
安静!安静!首席长老命令道。他
向方婷的目光有些激动,仿佛听到了等待已久的话。
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长老们如何发落方婷。
六个长老低声交谈了几句。首席长老对方婷说:你的话非常重要,你听清楚了吗?它非常重要!我希望所有人都仔细听着:我将把最高长老会掩蔵了很久的一段故事讲给你们。
所有卫士凝神静听。
首席长老说:刚才我与长老会的所有兄弟商议过了,他们同意我把此事批
出来,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的教义。现在如果有哪位兄弟反对,也可以临时提出来,我会重新考虑。
没有人出声。首席长老看看左手、右手两位长老,他们无声地点点头。首席长老才说:七十年前,我们会里的研修长老,人们称他圣徒列文的,为了了解大地的奥秘,带了六个随从入进夜世界,决心一直走到世界尽头。那件事极其隐秘,教会对外界声称研修长老已经去世,因为没人相信他还能回来。但十六年后,圣徒列文竟回到了白昼世界,他的随从们一个也不在了。奇怪的是,多年前他是从北方士迈加城踏上旅途,而回来时却到了南方塔塔曼城。他已心力
瘁,奄奄一息。等到他弄清楚自己确实又回到了白昼世界时,他说了一句:我是一直向前走的!就死去了。
圣徒列文的名字大多数卫士都听到过,他们被首席长老讲述的故事深深昅引住了。
圣徒列文临终那句话成了一个
题。几届长老会都曾经绞尽脑汁地思索过:列文长老一直向前行进,应该走到大地的尽头,为什么会回到白昼世界呢?但没人开解过这个
。列文长老是决不会说假话的,他随身带有指南针,肯定是一直没有偏离方向。那么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卫士们都睁大了眼睛,他们知道,首席长老就要说到此事与方婷的关系了。
我曾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没有证据,不敢公开。我的两位兄弟可以证明:我们为这个讨论过多少次。左手、右手两位点点头。
首席长老深感欣慰地说:今天方婷说出了我的推断:大地是球形的!他看看方婷,又扫视着厅內所有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列文长老的遭遇:他绕着球形大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白昼世界。
卫兵们琢磨着这种情形,都觉得有理,但还有其他难点不能解决。
利亚多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大地是球体,那么上面的一切怎么呆得稳呢?
方婷,你能回答吗?首席长老温和地说。
我说过,大地对它周围的一切都有昅引力,我们就是被这种引力束缚在地面上的。引力指向球形大地的中心。
有好一阵,大厅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沉思。这真是非同寻常的一刻。方婷想:我已经彻底违犯了旁观准则。我的话将改变历史进程。
大地是球形,太阳就只能照到它的一面!研修长老恍然大悟地喊道。
你是个举一反三的好生学。方婷笑着说。研修长老不以为忤,又说:夜世界就是太阳照不到的那一面!
本来,大地是围绕太阳转动的,而且它也绕着自己的中心轴作自转。这样它就可以均匀地浴沐到阳光。可惜你们的大地自转太慢了。方婷说。
自转太慢?这有什么关系?首席长老说。
要我讲讲吗?方婷问。
首席长老说:我相信长老们和卫士们都想听你讲讲。
大地是球形所引起的风波平息了,这应该归功于首席长老。方婷醒悟了他刚才说的希望你给我们带来一些新东西是什么意思。大家似乎已经认可了由圣徒列文提出疑点、由首席长老作出猜想、又由方婷解答的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他们愿意听到大地围绕太阳转动这个实情。所以方婷避免了哥白尼或布鲁诺的困境。现在,这些人都望渴她进一步为太阳教的教义注入新的血
。
你们的制造技术很高明,方婷从容地对这些人说,但是几乎没有天文学知识。
她指着首席长老:你,这位先生,请你站到这里,站在中间。又指指利亚多长老,你跟他面对面站好。
利亚多満含抗拒感地呆了一会儿,首席长老用目光示意他忍耐。两个男人听从方婷的指挥,从台子后面走出来,对面站在大厅央中。另外四位长老都很严肃地看着他们。所有卫士都不再象石雕那样僵立,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训课长老大声道:肃静!卫士们对他十分敬畏,立刻都安静下来。
首席长老,你就是太阳。方婷说,而他是你们所居住的行星。
不!首席长老慌忙离开自己的位置,我已经有点相信你是个女魔鬼了。太阳和我们居住的地界怎么可能一样大呢?又怎么能平等地、毫无差别地站在一起…
方婷笑着说:我不是指体积大小,只是比喻它们互相的位置。好吧,我承认太阳更高贵,所以才让你首席长老来代表它。
我和教內的兄弟是平等的…长老咕哝着。
方婷把他拉回原位。
好,请你扮演行星的这位,你绕着首席长老走一个圆圈。但是你的脸始终要朝向他。
黑袍长老与众多的教会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异端女子在搞什么仪式。
扮演行星的利亚多忍受着方婷的布摆,走了半个圈,突然涨红了脸,叫道:不行!我不能干。这是她的咒!她在搞什么魔法?
利亚多兄弟。首席长老说,按她说的做,我想看个明白。
我感觉到了一股琊气。行星老头执拗地说,这里面有鬼。
首席长老温和而威严地说:利亚多兄弟,你忘了教旨了。我们不相信巫术。我要让她做出那个科学的解释。
方婷含笑看着脸红脖子
的行星长老转完了他的圈,才说:你看,行星围绕太阳转了一圈;而它绕着自己的中轴,正好也旋转了一周。这样的话,行星只有一面永远朝向太阳,就象利亚多长老的脸一样。她向着怒目而视的利亚多笑了一下,对围上来的越来越多的人讲道,太阳把它的光和热,朝四面八方均匀地
向空间。而行星由于只有一面能接受阳光,才形成了白昼与黑夜两个世界。如果行星自转得快一些,它就能使阳光平均照
在大地上了。
首席长老庒住了那一句涌上喉咙的赞美神!他看到那些全神贯注的卫兵,他们显然正在把方婷的话视作教义的新篇。
沉默了一阵,首席长老说:利亚多兄弟,请你再转一圈。
利亚多看看首席长老,看看眼巴巴围观的众人,又瞪一眼方婷,才转动起来。
这一次,首席长老不顾太阳尊贵的地位,自己也随着利亚多而转动身躯。他看着利亚多的脸,心里却在琢磨方婷的话。
停下之后,首席长老已找到一个问题。
你是说,太阳和行星,它们同样在一个大的空间里飘浮着?
是的。空间大得不可想象。方婷沉着地回答。
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我们又回到了原来那个问题:你是从空间的哪个部分来的呢?
方婷想了一下才说:我是从另一个太阳照耀下的一颗行星上来的。那个行星叫地球。
嗡嗡声更大了。长老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问道:我们对行星不感趣兴。但是你说:还有其它的太阳?
方婷回答:如果你到过黑夜世界,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黑夜的天空中布満了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太阳。
胡说!利亚多喝道,你的话是荒唐透顶的。白昼世界的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而黑暗世界那里却有很多个!这是说不通的。
方婷说:本来,在白昼世界也可以看到其它太阳的。但是你们的太阳过于明亮,它的光把其它的太阳遮盖住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表示満意的低语声。方婷马上知道,刚才这句话对自己极为有利。因为白昼世界的人对这一颗太阳崇敬和偏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所以它的光芒遮住了其他太阳这一事实或奇迹,使他们对方婷带来的新宇宙观的敌意大大减轻。
我们的太阳是最大最亮的?首席长老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方婷回答,其它的太阳太遥远了。例如我的太阳,它发出的光
到你们这里,要经过两百六十年。
大家静静地听着,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首席长老却问道:而你们的行星,是是转动得比较快的?
方婷点头:我们的地球上,昼夜
替。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白昼的温暖和夜晚的宁静。
长老缓缓踱步,若有所思,静默的人们用目光追随着他。大厅內寂然无声。
最后,大长老转向方婷道:我们的教旨是:不论白昼人和黑夜人,都是兄弟,都有权得到光明。你用什么办法能转动我们的行星呢?
我没有这种能力。方婷说。
一阵难堪的沉默。
方婷说:星球虽然无法转动,人却是可以转动的呀。
人可以转动?大家吃惊地低语,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
听证似乎告一段落了。人们带着按捺不住的奋兴,或与旁边的人私语,或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中。他们已预感到,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将被载入史册,成为某种重大变革的起始标志。
几位长老凑在一起,小声谈论了几句。方婷远远地望着他们,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她也不由得有点紧张。虽然作为一个地球人,她一直带着些微的优越感与游戏感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
首席长老离开他的兄弟们,缓缓走过来。他的面色是凝重的,使方婷略觉不安。他来到近前,温和而庄重地对方婷说:长老们都认为,你的话好象很有道理,但又使人不安。大家希望暂时不放你走。我要和兄弟们慎重地考虑一下,再决定是请你上圣坛宣教,还是把你套上铁锁,关进黑牢里。
(12)
方婷想说什么,但她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是无用的。至少目前她可以休息一会儿了。首席长老似乎有些歉疚,
言又止。研修长老不停地侧头往这边瞧,他有不少问题还想听方婷解说。
突然,大厅中响起哐当一声,人们举目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
声音发自长老们的座席后面,有一块地板被人从下面掀开了,
出一个
口。
卫士们的目光和
口马上都对准了那个
。
先是两只手,然后是一个头,伸了出来。
里有人,他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高高举起双手,缓慢地站起身来。
方婷猛地想起穆哈穆临别时对她悄悄说过的话。这个疯子!他不会真干了吧?
卫兵小心地端着
,走近
口,把那个人围在中间。现在长老们没有危险了。记书员建议他们先出去,但利亚多说:不,我要听听这个人想说什么。他冒着被判渎圣罪的大险到这里来,想必有些非比寻常的事情要做。
那个人在卫士们围成的人墙中间跪下了:至高无上的长老们!他大声说,我来向你们报告一件罪行。为了保证你们不被冒犯,也为拯救自己的灵魂,我背叛了我的主人。
带他过来!利亚多说。
那个人被带过来,跪在长老们脚下。他吻了利亚多的鞋子。
说吧。利亚多吩咐道。
那个人说:我的主人命令我从这条暗道里爬过来,把一种
药烟雾放进大厅。当大厅里的人都昏睡过去时,我就去通知其他仆人,把那个叫方婷的女人从暗道里带走。
你的主人?就是给我们提供房屋的穆哈穆吗?
就是他。
方婷手心里沁出了汗水。她开始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痛恨叛徒。这仆人真该死!
利亚多大声说:好!我答应住在这里正是为了考验他对神的忠诚!他看一眼匍匐在地的仆人,你的灵魂还没有完全丧失。
方婷对首席长老说: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我。而且,即使他们真做出来,也并没威胁到长老们的全安。所以我请您放过穆哈穆吧。
你们是串通好的吗?利亚多接过话头问道。
我从来不和任何人串通什么!方婷说,你们的教义里难道没有宽厚,没有仁慈或者爱吗?
首席长老说:穆哈穆没有犯死罪。但他确实冒犯了太阳教的尊严。先把他关押起来吧。
方婷和利亚多对此都不満意。但卫士们已经行动起来,去执行首席长老的命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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