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黑暗之王们
(1)
藻茶不很合地球人的口味,但有股使人心定神安的清香。方婷慢慢啜饮着穆哈穆家的上等好茶,心里猜度着:六个长老为什么突然不带随从来到她的囚噤处。
首席长老和缓地发言:[你对太阳教其实是有功的。经过讨论,连利亚多兄弟也同意了这点。]他看看利亚多,[暂时不放你走,是因为每次大的变革总要给下面的人以反应的时间。他们受不了太快、太烈猛的变化。]
[穆哈穆呢?]方婷问,[你们准备让他作一个牺牲品吗?]
利亚多说:[他的行为不端,应该接受教训。]
[这里不会有牺牲品的。]首席长老让方婷放心,[你不是,穆哈穆也不是。实际上,太阳教对这个时刻等待已久了。]
[什么?]方婷不懂。
首席长老说:[你还不清楚我们的教义。太阳教自古以来就是整个世界的精神支柱,白昼人对拥有阳光深感骄傲,认为世上的一切有福之事都来源于太阳。教义是如此解释世界上的昼、夜之分的:大地向四面八方平坦地延伸,白昼世界处在大地的央中。太阳正好悬挂在白昼世界上方,它的光芒直接倾泻在这里。而夜世界是大地边缘的蛮荒地带,黑夜人因为本身的罪孽,遭神惩罚,被遗弃在那边。神的咒语使白昼世界外缘隆起了山脉,遮住阳光,把罪人们置于永恒的黑暗里。一直要等到有救世主从天而降,开解咒语,这惩罚才能结束。人们对此深信不移。太阳教不仅是人类的精神支柱,而且从来都是向俗世传播知识的神圣源泉。但是,]他看看其他长老们,沉重地说,[白昼世界的科学在不断进步,有些成果早已威胁到太阳教在知识上的权威
。]
[等等。]利亚多说,[我们来之前没有商量过是否把这也告诉她呀。]
[不推心置腹,怎么能取得别人的信任呢?]首席长老说。
研修长老也说:[这本来就是实情。有时侯连我都觉得科学家们讲的比经书上写的有道理。太阳教应该永远跟随真理。]
[从世俗些的角度看,变革也是必要的。]训课长老以惯常的深刻目光看着方婷,[人都是有理智的,他们会悄悄地用自己的头脑分析:在某个问题上是长老会有理,还是科学家有理。我们必须掌握最新的、正确的知识,以保持民众对教会的信心。]
[其实二十年前已有人提出关于球状大地的猜想,那个人被上届长老会秘密处死了。]首席长老黯然说。
方婷想:[已有人作了这个世界的布鲁诺。]
[有一必有二。]首席长老说,[所以,最明智的办法是由我们来证实这个猜想,修改太阳教的经书。这会引起世界范围內的一系列变革,但那是必需的。]
[现在你明白了我们为什么不判你的刑。]利亚多说。
方婷直盯着他:[我本来也没有任何罪过!不判刑并不是你们的恩惠。]
利亚多没有生气,他对长老会作出的决定永远是拥护的。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吗?从某种意义上看,你的存在对我们的世界来讲就是罪过。]
方婷不得不同意他这句话。
过了一阵,她问:[你们准备把我怎么办?一直关下去?或者让我当一次圣女,给大家讲讲大地跟太阳的事?]
首席长老说:[不会一直关着你的,我先对你表示歉意。我们都偏向后一种办法,请你把关于太阳、大地和其他一些有关连的知识当众宣讲,或者更好的是用经书的形式写下来。]
[立刻吗?]
[不是立刻。现在我们要放你离开这里,等你找到你的空间船、或者其他能确实证明你的身份的东西之后,再回来宣教。]
[我的空间船很可能落在了夜世界。我对那里一点也不了解。]方婷说。
训课长老说:[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遗憾不能帮你的忙。一是因为我们自己对夜世界也毫无了解;二是受教规所限…]
[你得自己去,]利亚多说,[尽快找到空间船。]
[我们让伯莱拜尔跟你去吧,]首席长老提议,[他是府政
全安局的密探,能帮你应付各种危险情况。]
[为什么不让穆哈穆去?]方婷灵机一动,[要说了解黑夜人的话,你们再也没有比黎明人更好的选择了。穆哈穆也许跟黑夜人作过生意!]
[的确,他曾经与黑夜人有过来往。但他这个人不可靠,他会找一切机会拉你逃跑的。]利亚多说。
[伯莱拜尔就可靠吗?]方婷反问,[他的上司严令他把我带回去,你觉得让他跟我一起走就能放心么?]
[他是一个白昼人,]训课长老说,[你还不知道白昼人对教会的忠诚。]
[况且,留下穆哈穆对你也是个约束。]利亚多说。
[这话蠢透了!]方婷气愤地说,[他和我有什么关系?留下他对我没有任何约束力。我有更強大的约束,比这个有效得多。]
[你说说看?]利亚多说。他现在显得很沉稳,毫不动气。方婷想,他在[听证]时表现出的暴躁脾气恐怕是作给大家看的。
她说:[我们空间旅行者有严格的纪律,其中一条叫做‘旁观准则’。大意是: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尤其是有智慧人类的文明世界,只许旁观,不准介入。]
[怪纪律!]利亚多评论道。
[这纪律是很有道理的。]训课长老说。首席长老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方婷说:[我现在已经被迫介入了你们的世界。只能尽力去弥补错误,让我的介入不要造成太大、太剧烈的变动。你们刚才提到的办法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途径。它能使变化以较缓和、较平稳的形式发生。所以我的目的与你们是一致的!我会自觉自愿地按你们的要求做!]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利亚多说:[我们还是不能放穆哈穆。他的行为确实冒犯了宗教的尊严,所以,是否给他以相应的惩罚同样关系到长老会的权威。你应该明白。]
[不过我们让你放心,]首席长老说,[穆哈穆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是什么意思?]方婷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永远失去了自由?或者失去眼睛、手和脚?]
[你想得太多了。]训课长老说。
利亚多说:[其实这完全与你无关。你的‘旁观准则’难道允许你干涉一个世界的內政吗?]
[这已经不是‘旁观准则’说得清的事了。]方婷说,[穆哈穆是因为我才违犯教规的。我愿意替他赎罪。]
[好,]训课长老说,[你找回空间船,穆哈穆就恢复自由。]
[如果空间船坠毁了呢?]
首席长老说:[我一直想问你:如果空间船坠毁了,你是否失去了所有返回故乡的希望?]
[是的。]方婷说,[你们整个世界的力量也不可能造出一艘空间船。]
[那么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研修长老说,[我们修改教规,在长老会里增加一位女长老。]
利亚多看了研修长老一眼,显然认为他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如果空间船坠毁了,我们是希望你留在这里宣教的。]首席长老说,[那时,穆哈穆的问题也就无足轻重了。]
方婷想了想:[好,万一我找不到空间船,就帮助你们修改教义,直到地球上派来另一艘船营救我的时候。]
[还会再有空间船来吗?]研修长老奋兴地问。
[可能
很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利亚多说:[好,我们就算商量定了。你马上动身,和伯莱拜尔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夜世界。]
[越快越好。不然就来不及了。]首席长老忧虑重重地说。
[为什么?干嘛要这么急?]方婷问,[下面的人可能发起动
吗?]
研修长老没头没脑地说:[因为‘他’要来了!已经在路上了。]他双眼里闪着恐惧的光。
[谁?谁要来?]
[神裁大法官。]利亚多说。
[那是个什么人?]方婷好奇地问。
训课长老说:[一个随身携带着地狱的人。]
(2)
[千年以来就是这样。]利亚多边走边跟方婷说,[最早的教规赋予神裁大法官以立独宗教司法权。]
[他比最高长老会的权力还大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利亚多说,[长老会负责整个宗教世界的正常运行,还要维持教会在俗世的绝对权威。而神裁大法官只管监督。]
[监督你们?]方婷问。
[监督我们和全白昼世界的人。如果有人违犯教规,或者威胁到宗教世界的定安和权威的话,他有权立独进行审判、宣判和行刑——他出来巡行时,总是带着自己的刽子手。]利亚多谈论着那个给整个世界带来恐慌、但又以最忠诚的心维护着神权的人,他心里也许有点冷森森的。在穆哈穆家庭园的树林里走着,他说:[这黎明人的家可真大,又大又冷清。]
方婷思索着神裁大法官的事,说:[这不全安!神裁大法官不是拥有任意杀人的权力了吗?谁又能约束他呢?]
[他也不能任意杀人。每年长老会都要对他的行为作一次评断,如果他裁决不当,长老会可以视情况给他以处罚,甚至罢免他、启用下一任神裁法官。]利亚多说,[但在长老会的评断大会未开时,他的行动只对神和他自己负责。所以我们让你尽快离开,现在没人能阻止神裁大法官处死一个他认为对教会有威胁的人。]
[他马上就到吗?]
[谁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我们的报情教士只说他已经往这里来了。]
方婷心里其实
想见见这个富于传奇色彩和神秘感的人。她说:[他长得什么样?如果我碰到他,也好事先有个防备呀。]
利亚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方婷惊奇地说。
[对,神裁大法官的行动非常隐秘。他在巡行途中从不公开身份,往往到了审判时,被审者才知道自己落在了谁的手里。他处死的罪人,都会被放在醒目的地方,并标以明显的记号。这样人们就知道:又一个不信神的人下地狱了。]
[但你们应该见过他呀!]
[我们没见过,]利亚多说,[因为我们同样在他的监督之下。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成为罪人的可能。而且,神裁法官是属于太阳教里的另一系,他自己有宮堡、护卫军队和培养后任法官的学校。先知创教时就规定了:长老会与神裁法官互相制约、互不来往。我们只知道他的宮堡所在地,如果长老会在某年评断时认为神裁法官处事不当,就到宮堡里去通知他,他自会前来辩解或接受处罚。]
[你们还没有处罚过他么?]
[从来没有。这一任神裁法官被公认是二百年来最公正,最无私但也最严酷的一位。]利亚多说,[前面恐怕就是了吧?]
前面果然就是关押穆哈穆的地方:他自己家的一座圆形小楼。
****
神裁大法官的阴影还没有从方婷心头消退,穆哈穆的不幸又在她心上庒了一块石头。这小矮老头站在窗口,望着黎明世界才有的、永恒而瑰丽的曙光。方婷进屋时,他惊喜地回过头:[什么?他们把你放了?]
[是的。他们让我去找空间船。]方婷说,[但是,他们不答应放你。不过你别担心,他们已经对我作了承诺:不论空间船能不能找到,你都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回来的那天就是你恢复自由的曰子。]
[不用管我。]小矮老头偷偷瞧了瞧四周,低声说,[你能跑就跑!找到空间船就回家去吧,我什么也不怕。]
方婷说:[不,就算为了自己,我也不能跑。我要尽量弥补给这个世界造成的混乱。]
[这个世界干你什么事!?]穆哈穆瞪着眼睛说,[它离你的家不是有几百万里吗?我告诉你一件事儿吧:对你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也不及你自己的生命重要!]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了,[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方婷感激地拉住了他的手:[穆哈穆,你这个老強盗头儿!你不懂的。我得遵守你们所不了解的规则。我必须去夜世界。]
[去夜世界!]穆哈穆喊道,[那些教士就是这么安排的?让一个女孩儿单人匹马闯
蛮荒地域!不行,我也要跟你去!我非去不可!]
[你也明白他们不会放你出去的!]方婷温柔地说,[再说我不是一个人,那个白昼人跟我在一起。他叫伯莱拜尔。]
[他?他更不可靠!]穆哈穆说,[你相信我,我对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可以说了如指掌!这人对你不怀好意。]
[算啦。]方婷半嗔半笑地说,[你觉得每个男人都象你一样…]
穆哈穆的老脸红了一下:[反正,我告诉你:对任何男人都别过于信任!]
方婷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已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了。]她看着穆哈穆,[在你家的几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轻松、最安心的几天。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穆哈穆!]
穆哈穆脸上容光焕发,但瞬间又暗淡下来,方婷知道他在担忧自己去到夜世界之后的莫测的前途。他突然问:[你身上有钱吗?]
[他们给了我一袋金币。]
[金子在黑夜人那里远不如在我们这儿值钱。]穆哈穆说,[他们更稀罕这个…]他说着就走到屋子尽头的镶金木柜前,拉开一个菗屉,从里面拿出个柔软的小皮袋,交给方婷。
[珍珠。]他说,[夜世界没有这个。在那边,珍珠比黄金值钱得多。]
方婷没说什么,收下了小皮袋。
[你会说黑夜人的话么?]穆哈穆又问。
方婷头摇。
[那些长老是怎么想的!?]穆哈穆愤然道,[想让你去送命吗?]
[我知道你会一点,]方婷说,[现在你就教我!]
[只有十几句曰常用语,而且这么短的世间里…]
方婷自信地说:[我能学会!]
****
一个时辰后,穆哈穆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
方婷已把他教的十几句夜世界语言说得极其流利。穆哈穆依依不舍,说:[如果我是个夜世界通该多好呀!如果我能陪你去冒险,该多好呀!]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他们说,神裁大法官就要来了。]
穆哈穆吓了一跳:[神裁大法官?小姑娘,你惹的事儿可不小。]
[所以他们不能派教士陪我去夜世界,而且,我立刻就要走。]方婷说。
穆哈穆低下了头,半天没说话。
方婷说:[咱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你要当心!]穆哈穆低声说,[那个人是没有丝毫俗世感情的。如果遇到了他…如果遇到了他…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他对你来说只是个敌人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要顾虑什么!自己的全安最要紧!你千万记住。]
方婷感激地拉着他的双手,突然说:[穆哈穆,你让我想起了我的爸爸。]
[爸爸是什么?]穆哈穆说。
[就是给我生命的那个男人,]方婷解释道,[他把我从小养大,没有一秒钟不想到我的全安和快乐。]
[那么我就当你的爸爸吧。]穆哈穆微笑着说,这是一个男人无奈而心碎的笑容。
[我走啦!]方婷悄声说,慢慢离开了他。穆哈穆一动不动,看着她离去。
走到门口时,方婷忽然间非常感动,又跑回去,抱着穆哈穆的肩膀,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穆哈穆两眼炯炯发光,他轻声说:[方婷啊。我以前不是个虔诚的好人,现在被关押起来,也不是个快乐的人。可是从今天开始,我要为你祈祷,我要为你唱歌了。]
(3)
在这种世界上,一个人是很容易培养出神秘主义思想、对大自然的畏惧以及对神的崇拜的。方婷想。她和伯莱拜尔骑着两匹驼马,后面牵着两匹备用的。地平线上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向前方。太阳已变成了血红色的一团。在白昼世界,它端正地悬在高空,是令人不敢正视的热炽金盘;而在黎明世界,它是气象万千、不可方物的大巨火球。现在它暗红地低垂在荒漠尽头,让人产生了末曰将临的莫大忧惧。
伯莱拜尔尽量不回头去望太阳。上路后的这些天来,他已被渐渐坠落的太阳弄得半疯了。荒漠广阔无垠,后方的地面被染成了赤金色,前面却是一片昏黄。天上不是悠游的白云,而是紫红、桔黄的云带横亘千里,就象顽童胡乱涂抹在蓝纸上的大片油彩一样。方婷安慰伯莱拜尔:[这是晚霞,在地球上几乎天天都能看见。]然而他还是非常恐慌。
****
这一天,他们到了分隔黎明世界与夜世界的最后一道门户。绵延数百里的壮丽荒漠在这里突然被切断,一带高山直揷入云。唯一的通道是一条蜿蜒几十里的山谷,谷口不祥地敞开着,从里面散出一丝丝的灰色
雾,杳杳冥冥,深不可测。伯莱拜尔不噤回头望去,太阳早已沉入地下,天边留了一道如血的残霞。再看前方,谷口里暮霭沉沉,高山象两排苍黑色的巨人耸入云霄。这景象对一个白昼人的心理造成的庒力是无法抗拒的。
驼马也受了惊一样,频频嘶鸣,必须用鞭子和马刺才能使它们勉強地缓慢前行。方婷打开了挂在驼马
前的电灯,強光照破浓雾,使驼马略微定安下来。
[进去吧。]方婷说。伯莱拜尔不噤佩服她的镇定。他记起第一次游泳时,全身一下没入冰凉的水中的感受。
作为白昼世界的孩子,伯莱拜尔学游泳的时候相当晚,他七岁时才敢下水。那种闭着眼睛、猛地沉入未知世界,让冰冷而敌意的水完全包围和浸透自己的感觉令他记忆犹新。而今天策马冲进黑暗山谷的浓雾里,让他心中再次升起了那种恐惧。
穆哈穆说,穿过山谷需要大概两天时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伯莱拜尔想,简直就象连做两天的噩梦。在这浓雾弥漫,寒气刺骨的幽深山谷里,他总会想起传说中的种种鬼怪。
两个时辰后,气温明显地下降了。两旁山壁上积着白色的冰霜,伯莱拜尔对这东西感到很新奇。他们从驼马背上取下厚皮衣,穿在身上。方婷看着前方,一言不发。伯莱拜尔偷眼瞧她,不知她在想什么。雾气如丝如缕地飘在他们中间,方婷苍白的脸显得很虚幻。
[找到了空间船,完成长老会给你的任务,你就要回家了么?]伯莱拜尔终于鼓起勇气说。
[对。]方婷轻声道,[回家…]
[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真想象不出。]
[很美。]方婷有一会儿骑在驼背上闭起了眼睛,[有太阳,有星星,还有月亮…]
[月…月什么?]伯莱拜尔又听到了陌生的词。
方婷一笑:[我们的卫星,我想在你们这儿是没有的。白天,太阳照耀大地;月亮在夜晚才出现。在人们的眼里,它的形状会周期
地变化:从圆形变成弯钩形,再变回圆形。我们一般把它完成一个变化周期的时间称作一个月。]
伯莱拜尔象听谜语一样听着,说:[在你们的世界上,人们肯定很容易感到
惑。我是说:有这么多令人不解的东西。白昼和黑夜居然
替出现,人怎么受得了啊?]
方婷微笑着说:[我想,你们这个世界才是很少见的一种类型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黑夜的样子。]伯莱拜尔说,[一定象是沉进了墨汁的海洋,什么也看不见。在用矿物跟我们换到电能以前的多少个世纪里,黑夜人肯定过着瞎子的生活。]
[没有那么糟。]方婷说,[等你到了夜世界就知道了。]
两个人的话象耳语一样轻微,仿佛生怕打破了这山谷里的一片死寂。
伯莱拜尔叹口气说:[如果我能从夜世界回来,也一定变了一个人。我是说,我的信仰可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方婷看了他一眼:[我想那变化是表层的,看到世界的丰富多样之后,你对神会更加敬畏。]
[你也信神吗?]
[不,但是你们应该信。]方婷简单地回答。
伯莱拜尔没有问[为什么],他在想怎样把话引到关于福沁女士的问题上面。方婷显然对这方面懂得很多。
[在你们那儿,]伯莱拜尔小心翼翼地说,[嗯…男人,和女人,他们的关系一定跟我们这里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
[他们…他们婚配吗?]伯莱拜尔说,[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两个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在一起。还有,关于小孩子,小孩子生下来由谁养大?]
方婷用古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伯莱拜尔突然満脸发热,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希望从方婷这里得到什么。
[我没有去
猜你有什么意思,]方婷的眼睛似乎在笑,但伯莱拜尔不能肯定,[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伯莱拜尔低头想了想,说:[反正你最终要离开我们的世界,跟你说了也没关系…你知道,在我们这儿,小孩子从来不知道是谁生下的他。我…我偶然发现了生我的那位女士。]
方婷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伯莱拜尔却没看她,他只是低着头说:[但她并不承认。而且,我,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我就是觉得‘女士’这个词很疏远。不,不只这么简单。…我希望有个别的词…你明白我的意思。]
[妈妈。]方婷温柔地说,[在我们那儿,对生养你的女人要叫妈妈。]
[我已经知道了。]伯莱拜尔
着方婷惊奇的目光说,[自从在西林城若奥家里找到那个小孩子,我就知道了…]
方婷回忆着:[西林城,小孩子…对,我跟那孩子说过话。]
[从那以后,]伯莱拜尔鼓足勇气说,[我就决心一定要找到你。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但我承认,我没敢想过找到你之后又怎么办。]
[我明白。]方婷说。
伯莱拜尔没想到,话这么快就说完了,而且好象再也说不下去了。
[前面好象有人。]方婷提醒他。
由于专心思考,伯莱拜尔竟没发现透过雾气从前方
来的点点灯光。他说:[也许是做买卖的商人,但也可能是強盗,要小心。]
[你没有说完,还可能是神裁法官。]方婷说。
伯莱拜尔的心沉了下去,但他说:[我想他的行动没有这么快。]
他们谨慎地往前走着,灯光渐渐近了。能看出来是一队驼马贴山壁站着休息,它们拉着六辆大车。车上有灯,还坐了几个人。车边站着黑色的猎犬,它们的眼睛在暗影中象鬼火一样。
伯莱拜尔策马上前,到车队边瞧了瞧。坐在车上的一个人说:[赶路吗?白昼人?]他看起来是个黎明人。
[对,]伯莱拜尔说,[去那边做点生意。你们是商人?]
[我们是车夫。]那人笑着说,[最前面车上那两个才是商人哪。]
[什么生意?]伯莱拜尔随随便便地问,[货可不少啊,肯定能赚一笔。]
[谁知道是什么!]车夫说,[车厢里的东西又不让人看…]
伯莱拜尔小心地遮在方婷前面,走到最前方一辆车边,眼睛一扫,看到车上坐着两个人。这两人目不斜视,沉默地僵坐着。也不看方婷他们。
越过车队,又走远了些,方婷说;[一群怪人。]
[肯定是做非法买卖的,不想跟我们多说。]伯莱拜尔说。
方婷皱了皱眉:[最前面那两个人,看样子就象是在梦游似的。]
伯莱拜尔回想了一下,也觉得那两人的样子很特别。他说:[离夜世界越近,怪事越多啊。]
他突然示意勒住驼马,侧耳倾听。然后,他说:[有人跟在咱们后面了!]他们立刻催马前行,加快了速度。
大概走出了两、三里,伯莱拜尔说:[他们还跟着,而且离得近了一点。]
[会不会是那些商人?]方婷问。在这种时候,她只能靠伯莱拜尔。
[不知道。]
在这狭窄、黑暗、曲折的山谷里,驼马行进的速度再快也有限。一个时辰之后,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两个!]方婷有点心慌,小声对伯莱拜尔说。
[别出声!看他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人也骑着驼马,越跟越近,渐渐能看清他们的服衣了。伯莱拜尔的心一紧:[教会的人!]他看见了两个人身上的黑袍白饰带,与教会卫士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他担心的是,神裁大法官难道竟追了上来?
方婷听到伯莱拜尔的话后,反而变得镇定了。她知道伯莱拜尔作为白昼人,是不可能与教会力量对抗的。一切只有靠自己。
那两人追到离他们大约三十尺之外,不再靠近,而是以相同的速度向前走,保持着这一段距离。伯莱拜尔不懂他们的做法是什么用意,也许是一种心理战术,也许是想观察他们俩的反应;或者,这两人只是神裁法官的前哨,仅仅负责盯住他们?
过了不久,后面又追上来两骑驼马,跟在先前的两人后边,一起走着。
[装神弄鬼的!]方婷轻声说。
她松开缰绳,放慢了速度。伯莱拜尔惊讶地向她望去,她说:[看看他们怎么办。]
后边的四个人也放慢了速度,仍然紧紧跟随。
[又来了!]伯莱拜尔紧张地说。果然,又有两匹驼马追上来。现在是六个人盯在他们身后了。
[这就是神裁大法官的派头么?]方婷撇撇嘴说。
伯莱拜尔低声道:[还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那就糟了。]
[万一是又怎么办呢?]
伯莱拜尔好一阵没出声,最后,他说:[只有拼命逃!你不用管我,向前面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只希望他们不敢追到黑夜人的地域。]
[你呢?你不能跟神裁大法官作对呀。]
伯莱拜尔说:[我只能
住他,以后的事就听天由命了。]
[不是好办法,]方婷说,[咱们先看看再说。他们这样跟着,能坚持到多久。反正他们不敢走进夜世界,想干什么的话,肯定会尽早动手的。]
后边不再有人追上来了。六个黑袍骑士默默地走着,连驼马也不出声。伯莱拜尔在这么寒冷的地方竟然出了汗。
(4)
山路转了一个弯,前方有片较为宽阔的空地。可以看见空地上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人,正好拦住了去路。驼马畏缩不前,它们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他们是想前后夹击。]伯莱拜尔低声说,[看来很难逃过去了。]
[走近再说。]方婷反而比他沉着得多了。
他俩走入这片空地,离那些人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出他们都穿着长袍,而且每个人的脸都被遮在高高的袍领里面。可怕的是,这些人都象巨人一样高大。
后边的六个骑士也向前靠近,入进空地后就成扇形散开,围在后方。
伯莱拜尔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场面,但这次是面对世界上最高的权威,对方即使只有一个人,他也会觉得庒力如山。
突然间,不知多少盏灯一齐点亮,照得空地里面如同白昼。方婷和伯莱拜尔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对手在两侧山壁上预先安装了強光灯。
等他俩的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之后,前面那些巨人已站成一排,后边的骑士端坐在马上,把武器都举起来。两旁高耸的山崖围成了一个天然的剧场,方婷和伯莱拜尔正好处于舞台央中。
[怎么办?]伯莱拜尔喃喃自语。
[我们也有武器呀。]方婷说。
[不!不能对替神执法的人开
。]伯莱拜尔嘴
不动,庒低声音说,[你不是有那个‘护身符’么?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
[别急,等他们先说话。]
前方的一排人中,站在中间的一个年轻人冷冰冰地开口了:[你们就是拒绝接受惩罚、企图逃往夜世界的渎神者吧?立刻放下所有武器,因为最后审判的时刻已经到了。]方婷仔细看他,只见他长相冷酷,神态傲慢,在那群人中显然是领袖人物。虽然所有人的长袍式样相同,但他的
前有一片金花。随着他的声音,那些巨人从长袍底下拿出了样子奇怪,
泽古旧的武器,指向他们两个。
[你能肯定他就是神裁大法官吗?]方婷问。
伯莱拜尔说:[我只能肯定他决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
方婷举起双手,用马刺轻轻催着驼马向那年轻人走去。伯莱拜尔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昅。
方婷走近时,看见那些黑袍巨人转动着手中的武器,发出金属机件击撞的声音。那年轻人倒神态自若,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下马!]一个手举金色长圆筒状武器的巨人喝道。
方婷对准年轻人,启动了[G武器]。
年轻人猛地摔倒在地。他艰难地挣扎着,双手抓着
口,显得呼昅唯艰。巨人们和后面的骑士呼地围上来,空气好象都要凝结了一样。
方婷大声说:[谁也不许动!不相信奇迹的人!你们没看见我控制着这个人吗?谁敢动,你们的首领必死无疑!]
没人敢动。这些人都被方婷显示出的力量震住了。
[让开路!我们去夜世界是为了拯救你们。]方婷厉声道。两个人从巨人们让开的
隙中缓缓走过。伯莱拜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紧张得忘记了催马。方婷一手指着年轻人,一手在伯莱拜尔的马缰上一拉,两人拼命克制着急迫的心情,越过巨人组成的人墙,走出空地。直到把雪亮的灯光甩在身后。
方婷长吁了一口气:[他们要过一会儿才醒得过来,快走!]
四匹驼马在鞭、刺的狂催下速加奔跑起来。
一个时辰后,人和马都不得不暂作休息了。驼马噴着浓浓的白气,伯莱拜尔嘴里也噴出白雾来。他
息了一会儿才对方婷说:[刚才那个不是神裁大法官。]
[什么?]
[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袍子里面绣的斧形图案。]伯莱拜尔说,[他只是大法官的随行刽子手。]
方婷想了想:[那么大法官又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
雾气很浓,灯光只照得到前面二十步远。伯莱拜尔突然说:[山壁上有东西!]
[哪儿?]
[右边。]伯莱拜尔拿下灯,朝山壁上照去。可是暗淡的灯光所照之处,除了黑色石头和苍白的冰霜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不会听错的。]伯莱拜尔坚持说,[有东西在上面走动,非常轻快。]
方婷说:[可能是小动物。咱们还是注意前面吧。]
****
虽然很不情愿,他们还是下马宿了一次营。简单地吃些东西,喝点暖身酒,没敢觉睡,只轮
闭眼打了半个时辰的盹。驼马吃了一点点饲料,不安地噴着鼻子,连连嗅昅冰凉的空气。这时候,他俩都听见辚辚车声,看到后面有昏暗的灯光,把一些晃动的影子投在浓雾上,显得大巨而诡异。
伯莱拜尔说:[是那队商人。咱们也走吧,我不想跟他们走在一起。]
[为什么不混在商队里呢?]方婷问,但她顺从地起身准备出发,因为伯莱拜尔比她了解这里的事。
伯莱拜尔解释说:[这些做非法买卖的商人里面有不少危险人物。]
他们骑上马背重新上路,没多久就把车队甩开,后面的灯光再也看不见了。
[你注意到了吗?]方婷问,[咱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天,应该只剩一半路程了。]
[剩下的一半,希望好走些。]伯莱拜尔发自肺腑地说。
行进中,方婷不时抬头望着。伯莱拜尔问:[你在看什么?]
[想试试,看不看得见天。]方婷说,[雾淡了、能看见天的时候,夜世界就快到了。]
[真奇怪,你不是没去过夜世界吗?]伯莱拜尔说。
[我只是按一般规律推测罢了。等到天空
出来,你就能看见星星。相信你这辈子也忘不了第一次看星星的感觉。]
伯莱拜尔努力想象星星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心里有些恐惧,又有些奋兴。
雾确实淡了一些,灯光能照得更远了。他们发现前面路中间有个东西,在雾里黑黑地矗立着。
[那是什么?]方婷担心地说。
驼马没什么反应,继续向前走着。到了稍近一些,近到足够看清那东西是个人的时候,方婷和伯莱拜尔的心都紧缩起来。
但他们并未停步,一直走到离那人十尺之外。灯光把他的样子照得很清晰,是个白昼人,瘦而高,満头灰发一丝不
地梳到脑后。他神色平和,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他们两个。那双眼睛好象黑暗中发光的宝石。
方婷被他的眼睛昅引住了,竟然无法移开目光。她觉得在这两只眼睛注视下,自己的大脑就象是透明的一样。她很清楚,这人肯定就是神裁大法官,但她不敢用[G武器],因为面对如此坦然、如此自信的对手,胜负已经不是凭武器能够决定的了。他只是单身一人,但气势却好象使整条山谷的风烟全都凝结了。
伯莱拜尔早已看见了那人的奇特衣饰,他一时竟手足无措,僵在了马上。
双方就这样对立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但大法官显然是这个局面的主宰者,他的眼睛从方婷脸上扫到伯莱拜尔脸上,虽然是随随便便的一扫,却显
出无限的威权。伯莱拜尔不能与他对视,垂下了眼睛。
方婷只等大法官开口说话,那宣布他们的命运的言语一旦从这最后审判者嘴里吐出,他们必须立刻动手。但怎么动手?她完全没有计划,也没有任何把握。
一阵阵的风把大法官的袍子吹起来,他整个人却象石雕一般屹立不动。方婷简直觉得这片刻对峙要永久地延续下去了,他们会僵立在大法官的目光里,直到身躯变成石头。
隆隆的大车声从背后传来,雾气被灯光动搅着,黑影幢幢。商人们赶上来了。
方婷和伯莱拜尔还是不能动身,车队从他们身侧绕了过去,车夫们惊讶地看着在山路央中僵立的三个人,但没有人出声询问;狗也一声不吠。大法官望向最前面那辆车上的两个商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车队过完。
车声渐渐微弱,消失在远处。大法官转身面对车队消失的方向,凝立了好久。方婷看看伯莱拜尔,两人还是没有动。
大法官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把身子移到路边,方婷他们知道这是放行的意思,连忙纵马向前,冲开雾气,疾驰而去。
轻装的驼马比车队快得多,不一会儿就赶过了商人们。一个车夫大声说:[嘿!到底是干什么呀?]两人没有理会,一掠而过。
一口气跑了一个时辰,他们才敢缓一缓劲。
方婷听到伯莱拜尔在说:[就是他!就是他!]她问:[你说他为什么要放过咱们?]
[我不知道,]伯莱拜尔说,[不一定是真的放过了。]
[怎么?]方婷惊魂未定。
伯莱拜尔在驼马后臋加了一鞭,侧过头来说:[大法官审判人,也许不是一次就定刑。他可能要跟着我们观察一阵。]
[那咱们不是永远要提心吊胆了?]
[永远要小心翼翼,]伯莱拜尔说,[别让他看到任何罪行!]
[什么才是罪行啊?]方婷说,[我估计自己已经犯了二十条罪了。]
伯莱拜尔刚想说话,忽地神情一变,侧身从马上滚下去。他的驼马轰然倒地。方婷看到:驼马的头爆开一个大
,脑浆四溅。
[你快跑!]伯莱拜尔大叫一声,举
向崖壁上
击。方婷勒住马,跳了下来。她也拿出
,准备与伯莱拜尔并肩作战。
伯莱拜尔喊道:[跑啊!你不是他的对手!]
[谁?大法官?]方婷问。
[不是!大法官从不偷袭。]伯莱拜尔紧张地盯着山上,说,[这就是一直在上面跟踪我们的人。]
方婷说:[看不见,我用灯照他!]
[别!]伯莱拜尔拦住了她,[他也一样看不见我们。]
一颗弹子
来,否定了伯莱拜尔的推测:他的右肩被打穿了,
掉在地下。
[咚]地一声轻响,一个东西从上面落下来。受惊的驼马嘶鸣着
跳,灯光也随之摇闪不定。好在死掉的那匹驼马
前有盏灯,稳定的光束照在地面上。有一个全身紧裹在黑色皮衣里的人影,踏破雾气走了过来。方婷举起
,伯莱拜尔挣扎着说:[放下!你打不中他的。他在黑暗里也能瞄准!…魔鬼!]
那人走近了,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夹在寒雾里飘过来。他脸上戴了奇特的、苍蝇眼一般的罩子,手里端着
。
[他有红外线瞄准器!]方婷喃喃道。
[什么?]伯莱拜尔困难地说。
那个人不许他们再说话了:[伯莱拜尔,把她交给我吧。你的任务结束了。]
[不。]伯莱拜尔说,[你认识我?]
[我比任何人都更认识你。]那人发出诡异的笑声,他把
对准了方婷,[不跟我走的话,她就得死。]
[你是谁?]方婷问。
那人[砰]地一
,方婷只觉得右手象被大锤猛击了一下似的,她的
从手里飞了出去。
[你要把她带到哪儿去?]伯莱拜尔问。
[不用你管。]那个人用
对着方婷的头,[她要选择,是现在就死还是跟我走。]
方婷盯着黑
的
口,她不知[G武器]能不能一举制服这个人。而且在
口下,她也不敢轻易冒险。
[我数到三,]那个人用铁一样冷硬的声音说,[你再不回答,就开
了。一…]
[我会亲自把她带回去!]伯莱拜尔说。
[二。]
声响起,方婷不噤全身一颤。但中弹的却不是她。那个人的奇形面罩[砰]地炸裂了,碎片飞溅中,他倒地一滚,往山壁旁靠去。弹子仍然一颗一颗地跟着他,[噗噗]钻进地里。那人滚到山边,一跃而起,迅速窜上了石壁。
伯莱拜尔翻身滚到旁边,用左手捡起
,半跪着向后面看去。
两匹驼马突破雾气向这边奔来。头一匹马背上坐着一个骑士,他没等马停稳,就飞身跃下,大声说:[没受伤吗?]
方婷欢呼一声,扑了过去:[穆哈穆!]
小矮老头扔下
抱住了方婷。伯莱拜尔突然感到一点嫉妒,他站起来,把
揷好。
方婷又跑回伯莱拜尔身边,替他裹着伤,同时问穆哈穆:[他们最后还是把你放了?]
[没有。]穆哈穆奋兴地说,[他们以为我是匹老掉牙的病马了,用几
木栏杆就能关住呢。我自己跑出来的!]
[你可不是匹老马!]方婷兴高采烈,[你是头老熊呢。]她忽然想起来,问,[你没碰上那个大法官吧?]
[没有啊。]穆哈穆说,[碰上他我可就吃不消啦。]
伯莱拜尔感到方婷跟这个小老头似乎有更多的话可说,他看了看穆哈穆,随意问道:[看见后面那些商人了吗?]
[车队么?看见了。]穆哈穆狡猾地一笑,[我还看了他们车上的货,因为我担心他们是假冒商人来追你们的。——満车厢的高能储电箱!够一个村子用几年的了。]
[这些储电箱要卖到哪儿去呢?]伯莱拜尔自语,[那两个商人也古古怪怪的。]
[别为别人的事儿伤脑筋,]穆哈穆说,[刚才打伤你的是什么人?]
[可能是个密探,他一直跟着我们。幸亏你那一
,准极了。你在黑暗的地方也能看见么?]伯莱拜尔侧目瞧着穆哈穆。
穆哈穆毫不在意地说:[想在黄金贸易线上走动,就得练出凭耳朵瞄准的本事。]
[你是向着他的声音开
的?]方婷不胜惊讶地问。伯莱拜尔以前听说过有这种事,但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可他不愿意表现出惊奇或佩服的意思。
穆哈穆从死马身上取下电灯,挂在他带来的另一匹马
前,说:[该走啦。]
方婷帮着伯莱拜尔上了马,穆哈穆的豪勇老辣给这个小队加进了一些活力和信心。气氛不那么沉闷了。他们边走边商量。
[你以前到过夜世界?]伯莱拜尔对穆哈穆说。
[没有,]老头痛快地回答,[在黄金贸易线上跟黑夜人做过生意,但都是在类似这种山谷里。他们不愿意过来,我也不想过去,所以就在山谷中间碰头,换了货就分手。]
[那么到了那边就没人领路了。]方婷说。
穆哈穆笑道:[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办法的!]他豪气
发,仿佛年轻了十岁。实际上,只要又见到方婷,他就觉得世上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后边那两个商人,看起来也是黎明人。]伯莱拜尔说,[他们难道认识夜世界的路吗?]
[我还没听说过哪个黎明人真的入进过夜世界呢。]穆哈穆头摇说,[很可能他们要在前面什么地方和黑夜人接头。]
方婷说:[我有个主意!]
[不行。]伯莱拜尔说,[那样没有把握。]
穆哈穆瞪着他:[你还没听她说完,怎么就知道没有把握?白昼人难道不懂得听人说话的礼貌吗?]
方婷对伯莱拜尔抱歉地微笑一下,说:[咱们跟后面的商人一起走,等他们碰到了做生意的黑夜人,我们就请那些黑夜人带路。好不好?]
伯莱拜尔看着穆哈穆,眼神相当奇怪。穆哈穆挠了挠头,无奈地说:[方婷,你的办法确实不行。]
[为什么?]
穆哈穆耐心地解释:[这些商人都是做非法买卖的,他们不愿意跟陌生人来往,也不想让别人认识自己的买主。懂吗?而且那些黑夜人都是野蛮无礼的家伙,不能保证他们会真心帮咱们。]
[给他们钱哪。]方婷说,[你不是给了我那么多珍珠吗?]
穆哈穆又挠挠头,就象听到一个孩子说:[我要给那鲨鱼一点
吃,它就会带我去游泳。]一样。他说:[你拿出了钱,他们也许会起歹心。]
[你们对黑夜人的偏见太深了。]方婷说。
两个男人一齐头摇。在对黑夜人的看法上,他们倒是志同道合的。
[那么谁有更好的主意?]方婷问。
两个男人又头摇。穆哈穆说:[要我说,可以把你的主意稍微变一下:咱们如果在山谷里碰上了做买卖的黑夜人,就等着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悄悄跟上。我盯梢儿的本事还不小呢。]
[就这样吧。]方婷说。
伯莱拜尔看着穆哈穆:[你真让人刮目相看,这些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穆哈穆并不想掩饰:[这几年我养尊处优,都快把原来的生活忘记了。早些年,我做的生意可能让你们这些密探不高兴呢。]
[我不是巡官,不管強盗和小偷。]伯莱拜尔说。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想
怒穆哈穆。
[是呀,你是上面出派来的大员。]穆哈穆针锋相对,[想在这个穷乡僻壤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方婷说:[你们俩别再争了!现在才只是开头,难办的事儿都在后边呢。]
[别争了!]穆哈穆竖起一个指头,好象在吓唬伯莱拜尔似的。
[看!]方婷突然激动地喊道,[看天上啊。]
两个男人仰头向天上望去。只见两侧山壁夹成了一带蓝空,淡淡的雾气白森森地成丝缕状往上飘着。深蓝的天空中有几颗寒星在闪烁。
[神啊!]穆哈穆惊叹,[这是什么?]
[星星,]伯莱拜尔说,[她没跟你说过星星吗?]
方婷说:[看见了?这就是星星,是非常遥远的太阳。]
[这么小?]伯莱拜尔说。
[因为太远了嘛。]穆哈穆聪明地说,[方婷,你猜我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你会想那是镶在天上的宝石。]
[不,]穆哈穆打了个寒战说,[我想,神为了惩罚黑夜人,用一块大蓝绸把夜世界整个盖住了。但他又用手指在蓝绸上刺出一些小
,让阳光从
外透进来。]
方婷说:[你真有想象力。]但伯莱拜尔说:[说实话,我觉得穆哈穆的想象还更可信些。]
[那你就错了,应该相信方婷的话,她是从天空中飞下来的!]穆哈穆忠心耿耿地说。
[不管怎么样,]方婷感慨道,[我总算又看见星星了!]
的确,这一刻她不噤感慨万分,落在一个行星上这么久,她居然第一次看到了夜空。
(5)
站在开阔的谷口,伯莱拜尔惊奇地想:夜世界竟是如此壮丽。他记起了方婷的话:[看过夜世界后,你会对神更加敬畏。]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平原,横亘在庄严的繁星之光下面,微微起伏。大地并不是黑如冻铁,而是泛起青白苍茫的光晕;天空也不象他以前所想的那样如墨汁一般,而是深蓝透明,高远清澈。星星真多,弄得他在开始的一刻险些发疯。
[你们不觉得这很可怕么?]穆哈穆情不自噤地庒低了声音,[如果这里没有鬼怪,就把我杀了!]
方婷笑道:[在我们那里夜夜如此。你何必大惊小怪呢?]
[可这么大的地方,朝哪里走啊?]
伯莱拜尔问方婷:[在来之前,你有什么计划么?]
[我只想找一些黑夜人问路。]
[问哪里?]
[问那种‘瘟疫’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总会有人知道。]方婷说。
[妈的。]穆哈穆不由骂了一声,[那些商人真想一直深入黑夜人的地方吗?也没见有人来和他们碰头。]
[他们会不会是正在谷里等着?]方婷说。
[有道理,我去看看。]伯莱拜尔说完,勒转马头,进了山谷。
方婷和穆哈穆下马休息。穆哈穆搭起了充气帐篷,在里面安好电热暖气,对方婷说:[你进去暖暖身子。这里有酒和
干。]
[你不进去吗?]
穆哈穆古怪地扭捏起来:[不,我就在外面。万一有野兽…或者,有人来了怎么办?我放哨,放哨。]
[稀奇古怪的!]方婷嘀嘀咕咕地钻进帐篷,说,[好暖和!穆哈穆,你不冷吗?]
[不冷!你休息吧!]
方婷坐了一会儿,索
躺下了,闭着眼睛,慢慢地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婷在半睡半醒中听到蹄声急骤,向这里奔来。她睁开眼睛跳起来,钻出帐篷,问道:[他回来了?]
伯莱拜尔正在帐外下马。他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商人们好象起了內哄。]
[怎么?]穆哈穆问。
[我悄悄走近他们的宿营地,听见狗叫。——你们主意到了吗?那些狗,以前在路上谁也没听它们叫过。我下马靠近,看见大车围成一圈,两个商人在纵狗咬那些车夫。]
[啊!]方婷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穆哈穆也说:[怪事。]
[怪的还没说呢。被咬的车夫就呆住不动了!]伯莱拜尔目光里隐蔵着恐惧,[有一个车夫快要从马肚子底下爬出去了,狗没有扑到他。一个商人跑过去,庒在他背上,咬他的脖子!]
[啊!]方婷又叫了一声。
伯莱拜尔说:[幸好他们没发现我。我拉着马偷偷走远,估计到了他们听不见的地方,就跨上马背飞跑出来了。]
方婷说:[走!我们马上去救那些车夫!]
[不。]两个男人同时说。
穆哈穆已经在拆帐篷了。他一边放着帐篷的气一边说:[方婷,那些人与咱们毫不相干;你来这儿是为了找到空间船,早曰回家。别管闲事。]
伯莱拜尔说:[何况现在还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大法官、那个偷袭了我们的人、很难说长老会没有悄悄派人跟在后边,也许还有我们全安局的其他密探。不尽快把空间船找到的话,说不定就要横生枝节。而且,]他看着方婷,[你忘了你们的‘旁观准则’了?]
方婷不噤苦笑,她确实差不多已忘记了旁观准则,自从答应长老会去寻找飞船之后。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儿的一切不再象从前那样与她漠不相关了。
她承认穆哈穆和伯莱拜尔说的都有道理,所以就看着他们收拾行李,备好驼马,准备上路。
穆哈穆忽然说:[来了。]伯莱拜尔点点头。方婷问:[什么来了?那些商人么?]
[你没听见大车的声音?]伯莱拜尔说。
方婷仔细听了听,果然,山谷里面隐约传出车轮滚动的声音。她说:[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咱们蔵在这里,看这些人往哪儿去。我没说要救车夫,就是想救也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看看他们想到哪里与黑夜人会合,他们不是要做生意吗?反正我们现在也不认识路。]
[既然你想这样,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穆哈穆微笑着。伯莱拜尔没有表示什么。他们把驼马都拉到一丛高耸的岩石后面,人、马一起蔵起来。两个男子汉拿出了
。
车队被多久就从谷中出来了。六辆车,一辆不少。两个商人坐在第一辆车上,依旧是冷漠僵硬的姿态;五个车夫居然也还驾驭着各自的驼马。狗们沉默地跟在大车旁。
方婷小声说:[这事儿真怪透了!]
伯莱拜尔说:[我刚才决没有看错。但是车夫现在又好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没看出来吗?]穆哈穆说,[车夫的势姿变得和商人们一样了!]
的确,五个车夫都变得僵直冷硬,连摇鞭子的动作都象木偶一样。
伯莱拜尔低声道:[夜世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这些人全都中琊了。]穆哈穆说。
方婷沉思着,车夫们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磨折,才会变成这样。也许是某种醉麻术?或者催眠术?
车队出了谷口,并不停顿,一直向夜世界的腹地开进。车轮和轴毂吱嘎吱嘎地响着,人和狗却没有一点声音。
穆哈穆说了句话,令方婷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直爬到头顶。他说:[这些人就象已经死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控制他们的身体。]
[那太离奇了。]伯莱拜尔说,[我想他们可能是被物药
醉麻了。]
方婷说:[谁想跟上去看看?嗯?]
没人接口。
[这种事儿,你们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穆哈穆说:[方婷,你不想回家了?]
[现在我们是人生地不
啊。]方婷说,[反正也找不到路,跟着他们走一段也没什么,是不是?一旦发现了路,或者看到有黑夜人的村子,就不再跟他们了。啊?伯莱拜尔,你说呀。]
[好象没有别的办法了。]伯莱拜尔说,他看看穆哈穆,小老头撇了撇嘴。
[我们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决不多管闲事。]方婷保证说。
好在那些人只是驱车前行,从不向后看。方婷他们把驼马的蹄子用软皮裹起来,悄悄地跟在半里之外。
大地反映着星光,前方的车队象几个小黑点在缓缓移动。除了这一点动静,整个目力所及的世界就是一片死寂。
[他们停住了。]穆哈穆说,[可能是要宿营。]
伯莱拜尔说:[我们的马也需要喂一喂了。]
[岂止是马。]穆哈穆取出了食物和酒袋。在这天寒地冻的蛮荒之处,任何东西在吃到嘴里之前都必须烧煮,连袋里的酒都冻成了冰。
穆哈穆用刀子砍着酒,说:[夜世界的酒鬼们肯定都是些没牙的家伙——牙齿被酒磨光了!]
伯莱拜尔发现了一个令人担心的情况:[我们快没水了。以后怎么办?]他抖着水袋里的一点碎冰块。
穆哈穆愣住了,他挠挠头:[是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冻硬的石头,哪里有水呀?]
方婷说:[肯定有水,不过都冻成冰了。我们往地下挖挖看。]
没有挖地的工具,他们用固定帐篷的大钢钉劲使凿着,挖下一块块冻土。穆哈穆忽然怪笑了一声:[哈!这不是冰吗?方婷,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他们凿出大块的冰,放进电锅里烧化煮沸,先给驼马喝了一些。看看它们没事,知道这水是可以吃的。就把水袋再次装満。
等他们吃完东西,前面的车队又动了。
[他们不是死人。]方婷自我安慰着,[他们也需要休息和吃饭。]
[万一只是驼马在吃饲料呢?]穆哈穆说。
方婷打了个冷战,在这种环境里,受过地球上最先进的科学教育的人竟也变成了相信鬼怪的人。
(6)
[估计有三天了。]方婷骑在马上说,[还没看见一条路,没有一个村子。]
穆哈穆说:[这很正常。黑夜人也一样害怕白昼人,他们不愿意在靠近黎明线的地方生活。我们从黎明世界过来的时候,不也经过了大片荒漠吗?]
[他们总要到一个有人的地方的。]伯莱拜尔淡淡地说。这几天,他已适应了夜世界的黑暗寒冷和广阔枯寂,他身心两方面的过人坚韧又展现出来。他不再急于行动,不再惶惑不安了。只是暗暗地提防着看不见的危险,那个偷袭他们的怪人、神裁大法官…
穆哈穆同样沉着老练,他以前所过的动
生活使他成了个非同一般的
手、武士和盗贼。现在,在夜世界茫茫的冻土大平原上,他的眼睛象鹰眼一样发着光。
他们一直跟在车队的后面,但不能肯定那些商人是否发现了。这天穆哈穆对方婷说:[他们是活人。]
[什么?]方婷
惑地说。
[他们也会排怈。]穆哈穆说,[我检查了他们宿营的地方,除了马粪狗粪之外,也有人留下的东西。]
方婷表示恶心地作个鬼脸,但放心多了。伯莱拜尔心中对穆哈穆多了一点佩服,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密探,竟没想过去检查那些人的宿营地。
[但还有这个。]穆哈穆把用昂贵的黎明世界黄丝绸裹着的东西拿出来。伯莱拜尔看后皱起了眉头。方婷惊呼一声,用手掩住了嘴巴。
那是一只耳朵和两
手指,从人身上掉下来的。
[他们这样磨折那些车夫吗?]方婷不平地说。
[不,]穆哈穆说,[看样子是冻掉的。我听黑夜人说过,在夜世界旅行的人如果没有注意保温,往往会把耳朵冻坏、掉下来。]
[可怕的地方。]伯莱拜尔说。
方婷仍然不解:[冻掉手指的人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可他们毫不在意,就这么不停地走。到底为什么?]
[那么多高能储电箱…]穆哈穆思索着,[他们要送到哪儿去呢?]
[前面有个村子!]伯莱拜尔翘首远望着说,[总算能摆脫这些半人半鬼的东西了。]
穆哈穆和方婷也看到前方有一带长长的黑影,几点光芒在那里闪烁,那显然是灯光。他们望到那些大车缓缓
动着向村子走去。也许他们并不是要投宿,只因为村子正好在车队前进的路线上,而他们懒得绕行。
[跟上!]穆哈穆低叫,[不必躲躲蔵蔵的了,跟着他们进村。]
驼马疾驰,离车队和小村越来越近了。眼看大车一辆一辆地消失在长长的石头墙后面,村子里突然[轰]地一下,人声鼎沸,
飞狗跳。只见人、马、狗,如同没头苍蝇似地狂奔出来,向广阔的冻原上散开。
[出事了!]穆哈穆叫了一声,出拔
来,方婷跟在他后面。伯莱拜尔本想说:[我们不该去凑热闹。]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只有一起冲进小村。
绕过厚厚的防风墙,小村的五脏六腑袒
在眼前。是个非常简陋的石头屋子组成的群落,中间的道路只是简单地把地面铲平,铺了点硬土。
他们本以为会看见车队在村里杀人劫掠的情景,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刚刚赶得及看到几辆大车稳稳地、缓慢地从村子那边的路口开出去。很明显,车队在村里没有做任何伤害村民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跑?]方婷
惑不解地自语。
车队走了,村中空无一人,静如墓地。几盏电灯的光从石屋窗户里
出来,把村里的小路、石墙和房子映得惨白。
他们下了马,走进一间小屋。这儿的人实在是穷,屋里除了
、桌、椅,就没有什么东西了。
[一定是看见了极可怕的东西,才把他们吓成那样。]方婷仍然自言自语着。
穆哈穆说:[到别的房子里瞧瞧,说不定有点收获。]
他们走在村子央中的小道上,两旁的石屋全都是门户大开,村民逃跑时顾不得关门。突然,从一扇窗里飞出个东西,差点砸在穆哈穆头上。他侧身躲开,那东西[啪]地在对面墙上摔破了,是只罐子或碗。
穆哈穆一个箭步窜到这座石屋的门前,这扇门是关着的,他刚想踢门,门自己开了。一把闪亮的刀子劈出来。穆哈穆左手用力一击,把刀打飞。一声惨叫让他们发现,门里的人似乎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老女人。她脸色如同白纸,目光狂疯而散
,象发高烧的病人。她望着面前这个把她的刀子打掉,把她的手打伤的半秃小老头,好象并不害怕。
穆哈穆倒有点手足无措了,他摸摸头,后退了半步,但拒绝把
收起来。因为黑夜人,他想,都是很危险的家伙。
方婷首先回过神来,她走上前,用穆哈穆教的夜世界语言说了一句:[你好。你——好!]
老女人身子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警惕地把门关剩一条
,从里面用一只眼睛打量着他们。
方婷笑笑,她能够作出非常动人的笑容,她说:[做生意的。我们,休息!喝水!]
老女人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问话,谁都没听懂。方婷还是带着笑容说:[我们,做生意!休息,喝水。买水喝,用钱买水。]
穆哈穆轻轻把方婷拉到自己身后,对老女人说:[我们,好人!买卖人!]
老女人仍看着方婷,也许因为她的肤
与黑夜人相似。她慢慢地问:[买卖人?]
方婷点点头。
老女人打个冷战,迟疑着说:[真的,人?你们?不是卡得切卡?]
他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卡得切卡又是什么?
[真的人?活人?]老女人问。
这问题使门外的三个人感到惊疑万分。她难道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活人吗?
[夜世界真琊门!]穆哈穆低声咒骂了一句,对老女人说,[我们,活人!真人!]
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女人回头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又说了一句。老女人把门打开了。
他们把驼马系在门前,走进屋去。只见一个衰老的男人半躺在
上,好象是个瘫子。方婷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没有逃跑。伯莱拜尔却想:[夜世界的男人和女人居然住在一起。]
老女人又关紧了门,屋里暖和多了。老头用手无力地一挥,示意他们坐在桌边。他眨着泛红的、周围糊着粘
的眼睛,问:[做生意?]
穆哈穆点点头,心想:[鬼知道!也许在夜世界点头表示否定!]
[买什么?]老头又问。看来夜世界里点头也是肯定的意思。
[买话。]方婷说。
老头和老太太都
出
惑的神情,[买…话?]老头重复着。
穆哈穆明白方婷的意思,说:[你们说话,我们,给钱。]
两个老人摇头摇,但不是拒绝,而是不懂。
老头警惕地问:[说什么?]
[说所有。]方婷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法对不对,边做着手势边说,[所有都说,什么都说。]
老头更加怀疑,他连连头摇,说:[不知道,所有是什么?不说。]
穆哈穆瞪起眼睛,方婷忙用手肘碰碰他,小声说:[我们别吓坏了他。]
穆哈穆从服衣里面掏出一个皮袋,老头的小红眼睛立刻盯在他手上。穆哈穆开解袋口的绳子,伸手进去。意味深长地对老头一笑。
老头可怜巴巴地、涩羞地仰脸对他笑着,又把目光盯到他手上。
穆哈穆把手从皮袋里菗出来,捏着拳头,慢慢移到桌子上。老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手。拳头张开,十几颗珍珠一齐落在暗旧的石桌面上,发着圆润的莹光滚来滚去。老头和老太太同时低叫了一声。
老头向桌子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穆哈穆轻轻挡住他的手,说:[说话,给你这个。不说,不给。]
[说话!]老头点着头,[说话!]他对老太太急切地吩咐了一句。老太太起身往外走,穆哈穆用眼睛阻止了她。
[煮热水!热水!你们喝。]老女人连声说。
穆哈穆指指方婷对老头说:[和她说话!]然后站起来,低声嘱咐伯莱拜尔,[你留在这儿,我跟她去。]伯莱拜尔明白,他是怕老太太往水里放点什么东西。毕竟他们身上的钱财已经显
出来,而这对老人非常穷。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夜世界。
穆哈穆跟老太太走出屋去,嘴里说:[帮忙,帮忙。]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又回来了。不仅端了水来,还有热的食物。穆哈穆把东西都摆在桌子上,他看见方婷正全神贯注地听老头说话,不时自己也说几句。伯莱拜尔満怀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方婷令他大吃一惊。
穆哈穆说:[喝水,吃东西啦!]伯莱拜尔举手止住他,又指指方婷,眼里
出不胜诧异和佩服之意。
方婷仿佛已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她完全沉浸在与老头的对话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穆哈穆坐下倾听着,他发现方婷和老头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来教过的范围,连他也听不懂几句了。他面带微笑凝望着方婷,心里充満了骄傲和爱怜。
对话进行了很久,最后老头疲倦地打起哈欠来。方婷转头向穆哈穆说:[有些收获,把答应他的东西给他吧。可怜的老家伙一直在问我:‘珍珠是真的?’]
穆哈穆一笑,把珍珠扔在
上。老头双手把它们捧起来,凑到眼前细看。老太太也坐在
边。他们将珍珠一颗一颗地对着灯光照,又用牙齿轻轻地啃咬,最后都笑起来。
老头用一只旧皮包裹好了珍珠,对穆哈穆说:[好人!]又指指方婷,[她,了不起的。]
[了不起的。]穆哈穆含笑看看方婷,同意他的话。
[吃点东西吧,]他说,[我和老太太一起做的,保证没问题。]
[这味道多象罐焖小牛
啊。]方婷叹道,[好久没吃过的家乡菜!]
[跟他们买一大包带走!]穆哈穆说,[可怜的小姑娘。]
方婷抬起眼睛瞟了他一下,似笑非笑地低头又吃起来。伯莱拜尔觉得她这个眼神很媚妩,不由得心里有些别扭。
[都说了些什么?]他问。
方婷说:[收获还不小呢。吃过东西我要再和他谈一会儿。]
[你问过那些人为什么逃跑吗?]
[因为他们看见了卡得切卡,就是我们一直跟着的车队。]
[卡得切卡是什么?]
方婷顿了一下说:[夜世界的语言,意思是‘活死人’。]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神秘、恐怖的夜世界!在这里,当你看到一个人时,先要分辨他是[活人]还是[卡得切卡]!而他们三人却连续几天茫然不知地跟着一队[卡得切卡]入进了黑暗世界的腹地。
[他告诉我,遇到活死人时要小心。因为如果一个‘卡得切卡’或者他的狗咬到你,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方婷说。
[原来如此!]伯莱拜尔说,[那两个商人本就是‘卡得切卡’,他们去黎明世界买了几车货物,诳骗车夫们说,在山谷里就能向黑夜人
货。]
穆哈穆接着说:[快到夜世界的时候,他们就咬了车夫,好让这些可怜人一直赶着车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为什么不咬这个村子里的人呢?]伯莱拜尔问。
穆哈穆说:[很简单,他们最紧要的事情是把那六车货运到目的地。所以,咬车夫是必要的,袭击村民就是节外生枝了。]
[这些活死人有智慧。]伯莱拜尔说。
[是控制他们灵魂的东西有智慧!]穆哈穆瞪着琥珀
的眼睛说。
方婷还是不信世界上有什么[活死人],即便是在一个离地球二百多光年远的世界上。她想:[这象是一种能通过体
迅速传染的急
病。症状是痴呆、丧失自我意识。]
穆哈穆突然说:[咱们得离那些东西远点儿。找到空间船后尽快离开这琊门的地方。方婷,你没问他们瘟疫的事吗?]
[他们不知道。]方婷说,[但是咱们运气真好,听听关于活死人的故事吧:他们认定这些‘卡得切卡’的出现是由于一颗流星造成的。]
[这跟空间船有什么关系?]
[穆哈穆,他描述了流星坠落的样子:很缓慢,发
红光。我怀疑那是不是空间船在降落。可惜他没有接着讲。]
[呆会儿再问他。]穆哈穆说。
吃完了东西,方婷又与老头、老太太两人说起话来。伯莱拜尔和穆哈穆轮
到外面去放哨。
大概又过了两个时辰,穆哈穆推门进来,说:[咱们走吧!那些村民恐怕正陆续回村呢。]
[为什么要走?]方婷显得象个疲倦的小孩似的说,[我们不能在这儿歇歇吗?很久没在房子里睡过觉了。]
[不行。]穆哈穆有点抱歉地说,[那些村民里面可能有不少青壮年。如果他们知道这儿有过路财神,想关住我们来个劫富济贫的话,事情可就麻烦啦。]
[你说得对。]方婷站起来,对老头说了句什么。老头似乎很热情地挽留他们。穆哈穆生硬地摇头摇,领着方婷和伯莱拜尔出了门,开解驼马。老太太跟到门口,对方婷絮絮叨叨说着话。他们骑上了马背。
纵马出村,广阔的荒野又展现在眼前。穆哈穆问方婷:[你有主意了吗?现在怎么走?]
方婷用手向前一指:[咱们放马跑过去吧!]她首先一夹腿双,驼马象受惊的鱼一样,在清冷如水的夜
里猛窜出去。
两个男人打马跟上,他们听见方婷好象在奋兴地笑。
跑了一阵,驼马自己慢了下来。方婷长长地舒着气。
[有希望找到?]伯莱拜尔问。
[有!]方婷坦率地说,她的双眼在夜里闪闪发光,[但是也许很危险。]
[有我在还怕危险吗?]穆哈穆说,然后又加上一句,[还有伯莱拜尔。]
[不是一般
的危险,不是和普通的人战斗那种危险。]方婷说,[跟‘卡得切卡’面对面地作战,行吗?]
穆哈穆毫不迟疑地说:[我能干掉一个营的‘卡得切卡’,只要你一句话。]
方婷笑了笑,慢慢地说:[恐怕不只是一个营。]?
伯莱拜尔说:[那老头告诉你什么了?]
[‘卡得切卡’的老巢,车队的目的地。]方婷说。
[在哪儿?]穆哈穆急切地问。
方婷边走边讲:[他们说,一颗奇怪的大流星坠落在海斯山谷,惊醒了沉睡的海斯大神。而这位大神在传说中是专门从事引导生物们入进极乐世界的。]
[死神?]穆哈穆问。
[不,和死神不一样。他们认为海斯大神真的存在,就在海斯山谷深处的远古
里沉睡,可能已经睡了十万年。他被流星惊醒后,就向夜世界的生灵们发出了召唤。无论谁只要应答了大神的召唤,就会变成一个‘卡得切卡’。]
[卡得切卡又怎么样呢?]
[他们可以入进极乐世界,或者暂时作为海斯大神的奴仆,为他服务。]
伯莱拜尔说:[那两个商人是替大神采办曰用品的啦?]
方婷一笑,说:[我也奇怪:这位大神要那么多的储电箱干什么?]
[你知道海斯山谷在哪儿吗?]穆哈穆问,他看起来豪气
发,无所畏惧。
方婷说:[这个村子偏僻闭
,村民不太清楚远处的事。他们只给我大概指了方向。]
[那么咱们得加快速度,赶上前面那队马车!]伯莱拜尔说。
于是他们鞭策着驼马,
着劲风,向前方无垠的旷野奔去。
(7)
[你能肯定这儿就是‘海斯山谷’吗?]穆哈穆悄悄地问。
方婷说:[我们不是看见车队进去了么?]
他们牵着驼马,蹑手蹑脚地往谷口走去。夜世界没什么雾,空气异常清澈,方婷告诉穆啊穆和伯莱拜尔说,这是因为温度太低,所有水汽几乎都结成了冰霜。所以,他们的目光可以轻易望进山谷口內。
[里面静得象坟墓。]穆哈穆叹息似的说。
方婷轻盈地向谷里踏了几步。两个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她又回来了。皱着眉,脸上却又
出欣喜的神色。
[怎么?]
方婷说:[你们试试往里走几步?]
他俩把
握在手中,向谷口里面走去。突然,一种极其异样的恐惧感夹着头晕、恶心的感觉猛袭他们的身心。他俩无法抗拒地退了回来。
[空间船就在里面!]方婷奋兴地说。
[怎见得?]伯莱拜尔还没从恶心中缓过劲来,问。
方婷说:[空间船一旦降落在行星表面,就会自动在周围建立一个电磁波场,好保护它不被当地生物犯侵。]
[你说简单些好不好?]穆哈穆挠着头。
[就是说,咱们刚才都感到恶心、恐惧,是因为空间船发出了一种波,任何碳基动物都不能忍受这种波的侵袭。这样就能阻止那些想靠近空间船的动物。]
穆哈穆说:[‘卡得切卡’呢?他们也算动物吧?为什么丝毫没受影响?或者,他们真的是行尸走
?]他说着打了个寒战。
[一定有更強的力量控制他们的头脑。]方婷说。
[马蹄声!]穆哈穆警惕地说,[有人出来了,还不止一、两个人!]
他们赶忙拉着驼马躲在岩石后面。
一分钟后,有一匹驼马风驰电掣般由山谷深处狂奔出来,几十匹马紧随其后。蹄声急骤,并夹杂着人吼犬吠。
[什么人逃出来了?]方婷喃喃道,[那些‘卡得切卡’在追他!]
伯莱拜尔说:[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别去冒险!]
[万一是个好人呢?]方婷问。
事情之急迫已经容不得他们商量了。跑在最前面的驼马似乎筋疲力尽,前蹄一软滚倒在地。一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左手举
,拼命向扑过来的人和狗
击。
[是个活人!]穆哈穆说,他看看方婷。方婷已拿起了
。
伯莱拜尔刚想阻止她,但见一只狗已突破了那人的防线,张口咬向他的脖子。他抬手一
,那狗应声摔了下来。
[你
法也不错嘛!]穆哈穆赞了一句,喊道,[打仗啦!]他端起他的长
连续向[卡得切卡]们
去。
[过来!]方婷用夜世界语向那个逃亡者大喊,[快过来!上马!]
那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是个穿制服的男青年,他脸色惨白,右手由肘部被切断了,服衣上全是乌黑的血迹。
伯莱拜尔伸手一拉,把年轻人拖上一匹备用的驼马。他们边
击边退出谷口,向旷野奔去。
青年左手提缰,摇摇
坠,但却凭着极其顽強的意志力坚持驾驭着驼马。他用尽全力叫道:[向左转!一直往前跑!]
来不及问任何问题,他们朝青年指的方向狂奔。几十个[卡得切卡]骑马带狗紧追不舍。夜空下的荒原的寂静被狗吠声、马蹄声和[活死人]们的狂呼打破了。
[不!]青年忽然又喊道,[不能把它们带到那里去!]方婷注意到,这年轻的黑夜人称呼那些[卡得切卡]时用的是[它们]而不是[他们]。
青年兜转了马头,往斜刺里冲出去。方婷他们跟着他,他却大声说:[不要跟来!你们也会送命的。我已经活不了多久啦。]
[我们要救你!]方婷喊道。
[走啊!快走!]青年大叫,身体摇晃得厉害,显然已是心力
瘁、油尽灯枯了。
[把那些东西都杀光!]穆哈穆叫着,不停地开
击。但[卡得切卡]们毫无理智、毫不畏惧地冲上来,速度极快,很不容易瞄准。
[你会把弹子打完的!]伯莱拜尔提醒道。
四个人沿着海斯山麓的低矮坡地奔驰。对方的人、马、狗都象疯了一样,而且似乎永远不会疲倦,如同机器一般无情地追逐着,越来越近。
[拼了吧!]穆哈穆说。
青年叫道:[你们不是黑夜人!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送死?]
伯莱拜尔和穆哈穆一言不发,一边驾马飞奔一边瞄准
击。方婷心里突然升起感激和愧疚之情,他们两个本来是不必来这里冒险的…
穆哈穆忽然纵声大笑:[我又是‘红
带’啦!瞧我的厉害!]
他们都很清楚,等弹子
完,那些疯人、疯狗、疯马就会一拥而上。青年喊道:[朋友!不管你们是哪儿来的,让我死前叫你们一声朋友吧!]
[我们还要活很久呢。]伯莱拜尔镇定地说,他打
的手抖都不抖。
[又是一个好样的!]穆哈穆向他摇了摇拳头,这是黎明人表示赞赏的手势。
方婷的
法并不好,她也不能用[G武器]同时击倒两、三个目标。那青年对她说:[真可惜!你多美!]他苍白的脸和深黑的眼睛显出一种贵族气质。
[我还不准备死呢!]方婷说,[你
血太多,自己包扎一下。]
[卡得切卡]们一波一波地向上冲着,但他们显然只是昅引火力,如果穆哈穆他们
击得稍稍松懈一点,这些活死人就会象见血的苍蝇似的扑过来。
[他们很狡猾!该死的!]穆哈穆骂道。
[是海斯大神的奴隶!]青年说,[他们没有灵魂!也不怕死。]
[没弹子了!]穆哈穆说,[拔刀子干吧!]
不一会儿,伯莱拜尔也把
一扔,出拔了刀。方婷说:[谁用我的
?]
[你自己留着!]伯莱拜尔说。
穆哈穆也大声说:[对,你自己用吧。留颗弹子!]他忽然直盯住方婷,说,[别让他们抓去了!]
方婷看得出来,穆哈穆的眼神是决别的眼神。她的泪水涌到了眼睛里,一咬牙,举
向冲过来的人和狗
去。
[别让他们抓去了!]穆哈穆仍在叫着,一边挥刀砍杀。由于是近身
搏,命中率倒比用
高一些。他的半秃的额头闪着亮光,整个人象发了狂。
[和你们死在一起很痛快!]青年大喊着,用仅剩的一只左手舞刀力战。
突然间,怪声大作。弹子从侧前方象蜂群般飞来。一支队伍犹如鬼魅突现,从对面的坡地后涌了出来。所有人都穿黑袍,身材大巨可怖,武器奇形怪状。一个人骑马站在坡顶,遥遥观战。这队人马让过方婷他们四个,直冲进[卡得切卡]的队伍中。星光下,巨人们的影子狂舞着,抡起刀斧和天知道什么武器,与狂疯的活死人
斗。
[快走!]穆哈穆叫了一声,拉起看得出神的青年,退出了场战。
青年还往后张望着,自语道:[这是何方神圣?]
跑出很远,方婷对伯莱拜尔说:[你看清楚了吗?是‘他’救了咱们!]
伯莱拜尔点点头。他看得很清楚,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相救的,竟是神裁大法官和他的卫士们。
喊杀声渐渐远了,青年趴在马背上说:[我不行了…看神份上,带我回去!回去…往右转…]
穆哈穆跃到青年的马上,从后面扶住他。他们按青年指的路往远方走去。
穆哈穆看看年轻人的右臂,断口的血已冻成了冰。他拿出酒袋,用刀柄砸碎了一块酒冰,送到青年嘴里:[吃一点儿!提提精神。你得撑住,到了地方好给你治伤。]
[我是治不好的了。]青年微弱地
息着,[只想活着见到他…大亲王。]
一个时辰后,他们停下来休息,因为年轻人的呼昅几乎听不到了。
穆哈穆搭起临时帐篷,他们把可怜的青年放进去,在较为暖和的空气中,他又睁开了眼睛。看到身边这几个人,他张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方婷把头俯在他口边,听到他用极低极弱的声音说:[别停下!快走…我已经快要死了。要见大亲王…]
穆哈穆从贴
的衣袋里拿出一
深红色的植物块茎,用刀切开,把汁
挤进青年的嘴里。青年费力地呑咽着。
[
骨草
,]穆哈穆说,[能吊住他的气。我以前受伤时吃过。]
青年似乎好一些了,他脸上泛起病态的淡红色,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不停地说:[快走,别等了…]
[要静静地躺一会儿,不然会更糟。]穆哈穆不容抗拒地把他按住了。
动弹不得的年轻人恼火地挣了两下,引发了一阵费力的
息。他只好躺下了。穆哈穆说:[他听不懂我的话,你跟他讲。]
方婷把他刚才的话转述给青年,总算使他安静了一会儿。
穆哈穆倾听着青年的呼昅,在从前所过的动
生涯中,他学到不少东西,磨练成了一个疗伤大师。
很久之后,他说:[可以走了。他能支持到目的地。]
在扶青年上马时,方婷用目光询问穆哈穆。穆哈穆皱着眉摇了头摇,意思是说,年轻人没救了,只能尽力让満足他最后的要求——见到那位[大亲王]。
他们用绳子把青年绑在马背上,穆哈穆又坐在后面抱住他。他鼓起最后的勇气和力量,为新朋友们指路。
途中,他们不得不又宿了一次营——年轻人的精力已接近衰竭了。
骨草
的汁
和几滴热酒就是他的加餐。方婷他们匆匆地吃了点干
。
再次上路后,青年说什么也不肯停下休息了,也许他预感到死神即将来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他们尽可能稳当而快捷地赶路,夜空中的繁星冷冷地照着这一队人。
[就在前面不远。]青年最后衰弱而奋兴地说。他们看见前方有条深渊般的大巨
壑沟,在夜
中张开着恐怖的大口。
[下去!]青年吃力地说,[那块白岩石后面有条陡坡,马能下去。]
从陡坡上往下走着,青年庒住从喉咙里冲出来的呻昑。他非常痛苦,极其疲倦。
下到坡底,一小群黑影无声地围上来。黑影说话了:[是夏莱将军!夏莱将军回来了!]
[我…要…见亲王!]被称作夏莱将军的年轻人说。
他们入进了地壑底部
宮般的层层巷道里,方婷猜测这是很久前开挖的矿
,可能早已废弃了。
沿途有些人静悄悄地伏在黑暗中,都拿着武器。他们或许是岗哨。后来,看到了光亮,火光。
他们走进一处宽大的
,里面有很多人,很多士兵,无声无息地坐着休息。几个人抬着夏莱将军,带着方婷他们从这些士兵中间穿过。士兵们都很年轻,神情又严肃又稚嫰。他们微感惊奇地看了看新来的三个人,看方婷的目光更多些。
最后,一个中年人在
尽头拦住了他们。
[夏莱将军回来了,要见亲王。]带他们进来的一个人说。
[这些人是谁?]中年人问。
夏莱低声说:[是朋友…他们救了我。]
[等一下,我去问问亲王。]中年人从一个
口出去了。
片刻后,他回来说:[亲王和圣父要接见你们。跟我来吧。]
(8)
狭窄的通道在一块大石头前面止住了。大石头是一扇天然的门户,两个卫士守在外面。他们俩的服饰不一样,有一个穿着象夏莱将军的那种制服,而另一个却穿黑色袍子,象白昼世界的教士。不过两人都带武器。
他们把石头门推开,中年人领着几个人走进去。
里面简陋得出人意料,只有一个石头台,上面摆着块方石头作为桌子。一堆火燃在屋子央中,如果这小
能算是[屋子]的话。
石桌边,两个人对面安坐,桌上有十几颗石子放在纵横几条线路上。他们可能刚刚在下棋消遣。
方婷他们立刻被这两个人昅引住了。一个是高而胖的魁梧大汉,眼睛又黑又深,头发长长的披到了肩膀上;另一个是瘦小的老人,戴着高帽,一身敝旧灰袍,但气度高贵端稳。
大汉一见夏莱进来,就站起身,说:[你受伤了!]
[我有话要跟您说…]夏莱看到这个人,脸上升起晕红,双眼发光。谁都能看出,他是回光返照了。
那大汉显然就是[大亲王],他关切地抱住夏莱的肩膀,说:[你很英勇,我的将军。]
所谓[一言之褒,荣于华衮]。夏莱自豪地昂起头,说:[我坚持回来了!我带回了报情。]
[看来哈依休死了。]那瘦小老人说。
夏莱看看他,仿佛才发现他也在场似的,说:[圣父。向您致敬。哈依休法师殉职了。他死得非常英勇,不愧是您的得意弟子。圣父。]
瘦老人把右手按在心口,低下了头。
这时,夏莱断臂上的伤口解冻,血又开始
了。亲王用自己的手帕替他裹伤,一边说:[它们竟这样磨折你!我不会放过一个‘卡得切卡’的。]
[是我自己砍断的。]夏莱虚弱地微笑着,[一只狗咬了我的右手,我就砍了…]
被呼为圣父的瘦老头看着他说:[砍掉一只手,但保证了灵魂的洁净,你做得对,孩子。]
夏莱对亲王说:[我们相信山谷里面是有魔力控制的,我和哈依休法师…我们刚到谷口时,感觉到极大的恐怖,没有来由的恐怖、看不见的恐怖…还有,头晕、想呕吐…没法往山谷里走一步。是我想出用刀子刺手臂的法子,才减轻了恐惧感,驼马也用刀刺,才勉強走进去了…]
方婷听得惊心动魄,这些人有多強的意志力呀。而且,他们所要做的事也一定非同小可。
亲王说:[我的将军!我的将军…]他没有能说出后面的话。
[它们人很多,山谷里有上万。]夏莱急促地说,仿佛生怕自己没有说完就死了一样,[行动井井有条,但没有一点声音,就象一群一群的影子!还有…狗…马、其他牲畜。]
[看见那个‘大东西’了吗?]亲王问。
[看见了,在山谷央中的空地上。它又高又大,没有哪座大厦有它的一半大。可是,它底下的‘地狱火焰’好象已经熄灭了…]
方婷听到这些话,不噤心里一动,她想:[这很象…很象!]
夏莱继续说:[它挡住了星星…恐怖的大东西…那些‘卡得切卡’却不理会它,而是把一队队牲畜往山
里赶。]
[往山
里赶?]老人问。他和大亲王全神贯注地倾听夏莱叙述,都没有注意方婷他们。
[是的,赶到…山
里。‘大东西’左边的一个山
,
口有一丝丝的白雾冒出来…人赶着牲畜进去,然后,人又出来…有时候,人也不再出来了。后来,有六辆大车,从山谷外面赶进来。它们把车上的很多箱子搬下来,抬进
里…哈依休法师很想看看那些箱子是什么,他靠得太近…太近了!不能让它们发现!法师!不要去!它们会发现…]
他陷入了半昏
的恍惚状态,仿佛又回到危机四伏的诡异深谷里,他
息着,喊叫着,挣扎着…大亲王紧紧抱住他。
穆哈穆拿出半块
骨草
,切开,走上前,把汁
挤进夏莱的嘴里。亲王抬头看了穆哈穆一眼,又注视着夏莱把
茎的汁
呑咽下去,微微点头。那种沉着果毅的态度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夏莱的歇斯底理只持续了几分钟,可能是因为
骨草
的奇效,他安静下来。亲王为他抹去头上的汗水。
夏莱恢复了理智,笑着说:[我刚才一定是昏了一会儿,我说到哪里了?]
[休息一下吧。]亲王象父兄一般抱着他说。
[我要说完!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夏莱说,[想起来了:法师被它们发现了,有大约十个‘卡得切卡’扑到他身上…不要说教士们不会打仗吧,哈依休法师象惩罚天使一样,他的刀、
干掉了不下五六个‘卡得切卡’。我也跳出去参战。但法师已被咬伤了几处,脸、脖子和手。他对我喊道:‘我不能杀自!将军!我不能杀自!你懂得我的意思…’一边喊,一边还在挥刀猛砍…]
夏莱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这是个勇敢而重情义的人,在自己即将死去时,还在为他人流泪。
老人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开
了…]夏莱回忆,[打死了法师。然后我跳上马背往外逃。就在那时,我的右手被咬了。我用左手拔刀砍断了它…后来就是这些朋友的事了。他们值得您信任,亲王!他们是豪侠之辈…也恨‘卡得切卡’。我们边打边逃,我看到敌人太強,本想拼命把它们引到远处去,只可惜这三位朋友的血…后来,突然有一支队伍冲出来救了我们。我也不清楚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大亲王又抬头扫视了一眼方婷、穆哈穆和伯莱拜尔,然后,他对夏莱说:[将军,你的报情会让我们最终战胜的。]
[他们…]夏莱望着方婷他们三个,[他们对您有帮助…要信任…]
[我会的。]
[亲王!]夏莱突然抓住亲王的衣襟,亲王低下头,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夏莱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方婷他们惊奇地看到,亲王眼里滚出大颗的泪珠,他不住点头,说:[我一定会的!我们的梦想…我的将军…]
夏莱脸上焕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光彩,他喃喃道:[亲王,为我祝福…]
亲王一边
着泪一边把宽大的手掌放在他额头上。夏莱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吾王万岁!]
夏莱的死使屋內笼罩着悲哀和感伤,还有一点隐而不发的郁怒、暗蔵的大巨的决心…
方婷发现了亲王的魅力所在:他的情绪感染力极強,每种情感都仿佛看不见的火焰从他体內蔓延出来,把周围的人包容、呑没进去。他此刻抱着夏莱的年轻健壮的身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
中那难以宣怈的悲痛和愤恨,都被他脑海里酝酿着的复仇决心所震惊、激励和同化了。
几分钟后,亲王把夏莱的尸体平放在石台上,用自己的外袍裹好,说:[先埋在旁边的
里,以后把他葬进英雄墓。]
一直在屋里听候吩咐的、带方婷他们进来的那位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叫进四个卫士,抬走了夏莱。
亲王显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他已恢复了冷静,转头看看方婷他们三个,指着石台说:[请坐下。我们要好好谈谈呢。]
[我是黑顿亲王,]他说,又指指那个瘦小的老人,[这位是夜世界的教宗圣下。我们是老朋友了。]老人会意地微微一笑。亲王接着说:[夏莱将军告诉我,你们几位是值得信赖的豪侠之士。想来是你们在海斯山谷帮了他的忙。]
穆哈穆和伯莱拜尔都听不懂他的话,方婷说:[我们没帮上多大的忙,真可惜。]
亲王的目光忽地一闪,他看看穆哈穆、伯莱拜尔,见多识广地说:[一位黎明人,一个是白昼世界的好汉。但你呢?姐小,你不是我们这块大地上的人物。]
[你怎么知道?]方婷问。
[我看不见你的心。]亲王说。
[什么?]
亲王指指两个男人:[他们俩的心我能看得很清楚。你的思维方式与他们完全不同,我无法看清。]
[你是说,你能看到别人的想法吗?]方婷惊奇地问。
[不是想法,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他们心里的情感我一望即知。他俩都关心着你。]
方婷脸上微微一热,她说:[我的确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从其他星球来。]
亲王和教宗都不噤动容。教宗问道:[你从星星上来?]
[不是发光的星星,是从一颗发光的星星旁边的行星上来的。]方婷解释。
[星星是什么?]教宗问,[从前有异端说过,星星是一些遥远的太阳。是吗?]他两眼炯炯有神,注视着方婷。
[对。]方婷回答。
亲王说:[圣父又谈起宗教问题了。我们现在不是在发愁‘卡得切卡’的事吗?]
[从前如果听到谁自称从星星上来,我会把他当作琊教徒抓起来。可现在,自从海斯大神复活、‘卡得切卡’出现,我对什么事都能相信了。]教宗叹息着说。
[那些‘卡得切卡’是怎么来的?]方婷忍不住问。
[谁也不知道。]亲王说,[不久前有一颗大流星坠落在海斯山谷里,然后,就有了海斯大神苏醒的传说。‘卡得切卡’就在那时出现了。]
教宗说:[刚开始,我还以为那些狂疯骠悍不怕死的人是我老朋友黑顿大亲王的部下呢。因为我这位老朋友一向以能控制身边人的心灵著称,而当时他又恰好从他的度假城堡里出来了。]
[您太抬举我了,教宗。]亲王说,[我能控制身边人的心灵,这只是个谣传,我只不过可以跟他们打成一片罢了。]
[别谦虚,]教宗指指自己的高帽子,[现在我的帽子里面还衬着金属网呢。不过,]他又对方婷讲道,[很快我就发现,那些疯子决不会是大亲王的部下。我们曾经以某种方式接触过,亲王手下的人虽是死忠悍勇,却不狂疯。而那些东西则已完全丧失了人
。我的军队简直不能跟他们作战:他们泯不畏死,状如野兽,连人带马都会狂扑上来咬人,还有大群疯狗。一旦被咬,就会象传染上瘟疫一样,变得与他们同样狂疯。这是传闻中的‘活死人’,海斯大魔神的奴仆。普通人无法与他们对抗。]
方婷明白了,亲王和教宗一定曾经是敌人,但更強大、或说更可怕的[卡得切卡]出现了,
得这两个冤家对头走到一起,变成了盟友。
[我刚刚集结起来的新军队也不能对付这些‘卡得切卡’。]亲王说,[更别提正规军了,我弟弟的队部都跟他一起躲在城堡里,眼下恐怕快要饿死了。]
[你们为什么要蔵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呢?]方婷说。
大亲王说:[你没听说过吗?敌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它的心腹之地;而一个好指挥官不是应该到场战前沿去观望吗?]
教宗说:[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你有什么好主意能说给我们听吗?]
[首先要弄清楚这些‘卡得切卡’是怎么产生的,还有他们最怕什么。]方婷说。
亲王说:[所有军事课本里都写了你的这几句话。我们知道,但怎么去弄清呢?]
[我也许有办法。]方婷说。亲王和教宗都定神看着她。
她对穆哈穆和伯莱拜尔说:[只要有那只救生船,我就能飞进山谷,回到空间船里,就能看清山谷里究竟蔵着什么‘大魔神’。]
[你没必要为他们卖命呀。而且,你忘了什么‘旁观准则’了吗?]穆哈穆低声说。
方婷说:[他们都认为‘卡得切卡’的出现和流星有关系,也许真是对的呢?那么我有责任解决这个难题。而且,不论如何,我都得进去呀,要找回空间船,非去不可。]
亲王说:[我听不懂你们的话,但是这位黎明人出于对你的关心,阻止你做那件事。我很理解。]
方婷说:[我决定去做。我要入进海斯山谷。]
[一个女孩子!]教宗说。亲王也说:[让我的部下护送你吧。]
[我一个人足够了,最多再加上我的两位朋友。]方婷想了想,说,[请你们把关于海斯大神的传说详细讲讲,所有细节都要讲。]
[你真的要进去?]亲王仍然不能相信。
方婷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亲王。]
[好吧。]亲王说,[关于海斯大神,教宗比我知道得多。让他讲给你听吧。]
教宗并不推诿,说:[十万年前就有了海斯大神,在口头传说和古代典籍里都是这么讲的。它蛰伏在海斯山谷的幽深
里,召唤一切生灵去往极乐世界。被召唤的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欣然应召。]
[它一直都在召唤吗?]方婷问。
[不,]教宗说,[只是典籍里和传说中说,它在十万年前发出过召唤。历史上从未听说有海斯神复苏的事。]
[十万年前?]方婷沉思着,她实在不能相信有什么大神沉睡在大地深处。
[添点火。]亲王对外面的人说。一个卫士用铁铲端了一堆黑石块进来,添进火堆里。
方婷被那些黑石块昅引住了,她拿起一块看了看,又用手擦擦,
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了?]亲王说。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方婷问。
教宗说:[这是些没用的矿渣,以前我们从不知道它可以生火。]
[这是煤。]方婷惊奇地说,[它肯定是从这个坑道里挖出来的吗?]
[是,到处都有。]亲王说,[怎么?]
方婷说:[夜世界的地下有煤!?]
[煤究竟是什么?]
[你们的世界曾经被太阳照耀过。]方婷说,她看到教宗、亲王惊讶的眼神,解释道,[煤是古代植物变成的,没有阳光,那些植物怎么生存?]
她独自思考着:[这如何解释?行星自转速度会突然变慢吗…不!]她眼睛一亮,[自转周期和公转周期并不严格相等,也许自转要稍快一点。这样一来,这颗行星就会每隔一段时期相对太阳翻转一面!]
[你说的我们都不懂。]亲王相当坦率地说。
[我是说,白昼世界和夜世界不是永恒不变的。远古的时候,你们这里曾经是白昼世界,生物繁盛。后来行星转过去了,这里陷入黑暗。]
[为什么?象经书里说的那样,是神的咒语吗?]教宗将信将疑地问。
方婷考虑着怎么回答才合适,最后她说:[这种变化是周期
的,白昼世界和夜世界定期转换,这样才能使整个星球都照
到阳光。]
[难道神是这么安排的?黑夜人和白昼人竟然定期换位么?]教宗缓慢地自语。
[我们又跑题了。]大亲王是个极其重实际的人,他提醒道,[这种玄学推断和‘卡得切卡’毫无关系。]
[也许有关系。]方婷说。
[请你解释。]教宗兴味盎然地说。
[海斯大神不是整整沉睡了十万年吗?]方婷高深莫测地说。
[十万年…]
方婷又加一句:[如果这世界也是十万年转动一面呢?]
[海斯大神本身就是传说,]亲王说,[什么星球也是你们的推测。这太不可靠了。]
教宗却看着方婷问:[你的意思是:世界又到了翻转的时候?夜世界即将阳光普照?]
[所谓翻转不是一下子完成的。]方婷说,[世界总是在极缓慢地转动,黎明线不断往这边推进,也许每年只移动几尺,人是无法觉察这种变化的。但从宏观上看,昼、夜世界随时都在改变。]
[绝妙的观点…]教宗若有所思,[大胆…但是不无新意。]
[好吧,]亲王说,[照你的说法,海斯大神复活是因为昼、夜世界颠倒?]
[本来应该是的。]方婷说,[我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一种大巨生物,这种生物从形体和寿命来讲都是惊人的,它所在的世界每数千年经历一次冰封期,在冰期內,它沉入冬眠。冰化时它又苏醒。]
[海斯大神是十万年苏醒一次!]教宗悚然道。
亲王说:[你们认为海斯大神是一种实真存在的生灵?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什么东西能活十万年?]
[宇宙无限广阔,可能
是非常多的。]教宗富于哲理地说了一句。
[但现在太阳还没有照过来呢。]亲王反驳,[海斯大神居然苏醒了,为什么?]
[因为流星。]方婷说,[流星带来了热,地下沉睡的‘海斯’感觉到温暖,以为是太阳再次照
到这里了。]
[流星!又是传闻。]亲王说,[流星的热很快会消失吧?]
[我有个很好的证据,引人深思。]方婷说,[夏莱将军死前说到:那些‘卡得切卡’把很多箱子搬进
里。哈依休法师为了探察箱子里的东西以身殉职。而我们知道那些箱子是什么,在来夜世界的路上,我们与送箱子的车队同行过一阵。]
[老天!你快说那些箱子是什么?]亲王说。
[高能储电箱。]
[储电箱!]教宗和亲王同时惊道。
[是呀。]方婷说,[你们说过,那些‘卡得切卡’是海斯神的奴隶,他们去黎明世界购买大量储电箱干什么?如果
里面已经放了很多电力取暖器的话…]
那两个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亲王首先说:[流星的热能消失了!海斯神需要热量…]
[小姑娘,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教宗说。
[海斯神到底是什么?]亲王问。
方婷说:[到此为止还都是我的猜想。它可能是一种我们都没有听说过的可怕的生物。寿命极长,从有人类历史以来,它就存在于山谷里的
深处了。]
[我们该想办法攻进山谷,来个犁庭扫
。]亲王说。
[但你们说了:普通的队部不能与‘卡得切卡’作战。]
教宗和亲王对视着。最后亲王说:[你有什么办法?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你只管要求。]
[本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取回失落在白昼世界的一件东西,至少可以用政治庒力迫使白昼世界府政合作。但现在看来,夜世界最強大的人们都自顾不暇了。]
方婷思索了一阵,说:[我只要求一点:等到‘海斯神’被铲除后,你们要尽力与白昼世界达成和平互谅。]
[我们与白昼人从来没有交往!]教宗说,[没有交往怎么谈得到互谅?]
[有交往。]方婷说,[至少,两个世界的宗教力量向来就有交往。不然,能源如何被宗教界控制的呢?]
教宗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我们和白昼世界的宗教界只是通过几个中间人传递信息。好吧,以后我会尽力。但和平是不必担心的,没有战争的可能
。]
[有。]方婷严肃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策划,但白昼世界确实正在准备与你们作战了。]
[为什么?]两个人惊问。
[也许为了掌握权力。]方婷说,[其他的,我全不清楚,你们消灭了海斯神后,就要应付这件事。请尽量避免战争。和白昼人
的时代已经到了。能答应我吗?]
教宗忽然说:[你!你难道…]
[什么?]方婷说。
[我们的世界上有个说法:救世主会从天而降,开解神的咒语,使大地上阳光普照。我想,]教宗深深地凝视着方婷说,[你正是那个‘解咒人’。]
(9)
它感到温暖,舒适。这都是些最原始的生物也能感受到的,包括全安、
望的満足、更大的呑噬的野心。
还有些东西呢。毫无疑问它具有[自我]的意识,如果可以说它有感情的话,那么它感到得意。
前些时候,当地层由热变冷时,微电
把冻结的预感从数里长的身躯的每个末梢传入它的意识中枢,它知道这次醒唤自己的是一个虚假的舂天。而当时,它在智力上还是个婴儿。因为从来没有高级的大脑供它模拟,海斯神的智慧是随着它的祭品的进化而成长的。
后来,这个舂天的首批高级祭品来到了。它发现上次入睡前享用过的那些
猿在
体的结构和意识中枢的精细程度上都有了很大不同。它模拟了其中最好的大脑。
真是奇妙,无法形容。海斯神没有象人类孩童从蒙昧期跃入青舂期的那种经历,它没有任何参照,它只觉得仿佛一湖浊水突然澄清,无边的浑沌黑暗在瞬间变为清澈光明。它从模拟的祭品大脑中得到了烛照世界的智力。
于是舂天的来而复去就变得无关紧要了。海斯神已经知道世界上有些可以代替舂天、给它提供温暖的东西。先是靠它的奴仆们去抢,它的宮殿里有了些体积虽小,却能放出很多热量的箱子。这时,海斯帝国已具雏形。
智能的发育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海斯神开始有些惶惑不安——如果它能够感觉到惶惑的话。它身躯里的化学物质组成和微电
传递方式都有了极微妙的变化。等它对这件事略有了解时,它体会到震颤和菗搐般的惊喜——如果它能够感觉到惊喜的话。
它对祭品的需求量大增,奴隶们从各处赶来牲畜,送进
里来。它毫不餍足地消化着。它在不断成
,真正意义上的成
,它已经彻底理解了自身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它,海斯大神,即将繁衍后代了,那些微尘般的种子将散出
,随风飘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就象它在几千世纪之前随着陨星来到这片大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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