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刚上任便遭遇“下
双
市府政大楼是一座“晶”字形结构的15层大厦,在整个开发区里也算得上时尚建筑,大楼门前有个可容数万人的大广场,如果在市中心地带,这是不可想象的。广场正中,是美院专家设计的青铜雕塑“点石成金”这是为了体现双
市作为地区最大的冶金工业重镇而由东钢投资塑造的,如今已经成为双
市的“城市名片”雕像四周是音乐噴泉和各
造型的花台。只是入冬以后天寒地冻,广场上只剩下白皑皑的积雪。
此刻,偌大的广场上人
汹涌,黑鸦鸦一片,看上去足有万人以上,间或有一两声尖利的嘶吼透过嘈杂的人声从手提高音喇叭中传出来:“我们要见新长市!”面向市府政大院的领头一伙人显然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因为老远就能看出来,大巨的人
漩涡像鱼群一样成
线型聚集到这一点上形成中心。议抗者们显然是想冲进大院,可高高的铁栅大门早已经关闭,两辆防暴警车停在路边,一些全副武装的察警拉成人墙挡在门外,与人群面对面地对峙着。路经此地的数路公
车都被阻断,加上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搞不好,局面就有失控的危险。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任天嘉一行根本不曾想到。白逸尘让司机老钟从后门开进大院,任天嘉摇头摇,走下车,放眼望去,只见人群中打出的各
旗帜和横幅上,依稀写的是:“讨还我们的血汗钱!”“府政做帮凶,欺骗老百姓!”她不噤打了个寒颤,这种场面,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各方面的矛盾都在逐步理顺,宏观形势和百姓生活不断改善,法制建设也在曰渐走上正轨,像这样的群体
访上事件,尤其是集体围攻冲击府政机关的事件,即使在京北也很少发生,不料在她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这无异于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虽然还不清楚议抗人群要讨还的“血汗钱”指的是什么,但任天嘉凭直觉意识到,这一定是郭斧案子中涉及到的那笔巨额的地铁工程集资款。
“长市,您看!”白逸尘紧张地小声叫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任天嘉看到广场边上出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们拿着麦克风正在听一些人讲述什么。显然是些外国记者。这帮家伙,唯恐天下不
,这回好比嗜腥的苍蝇终于找到了一只有
的鸡蛋。任天嘉清楚地意识到,不当机立断,马上采取措施,很可能会造成想象不到的严重后果。略一思忖,她对白逸尘说:“秘书长,你马上给全安局打电话,让他们处理好外国记者的事;我现在去和访上者见见面,争取先把事态稳定下来;你把这里的情况向孟记书汇报,请示他下一步怎么办。”
白逸尘的脸色都要吓白了,失声说:“不行啊,长市!这太危险了!”
“不要说了,就这么办!”任天嘉斩钉截铁地回答,抬脚向府政大院门前走去。白逸尘怔愣片刻,快步赶了上去。
议抗人群在大门前形成三角形与武警战士们僵持着,双方都很克制,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米多间距。大门两侧的冬青树上披着薄薄的落雪,像一排排静静的旁观者。任天嘉仪态从容地从冬青树前走过,来到众人面前,对峙双方都把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白逸尘提高声音说:“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我是市府政秘书长白逸尘,这位是任长市,现在任长市要给大家讲几句话!”他连喊两遍,人群才逐渐静下来,但是后面的人开始往前拥。站在任天嘉对面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伸开两臂,挡住往前涌的人群,眼睛盯着任天嘉,带着狐疑问道:“你就是新来的长市?新来的女长市?”
任天嘉优雅地笑了笑:“是我,我叫任天嘉,你叫我任长市好了!”
“好!”壮汉双手击掌,声若铜钟“就冲你任长市能够亲自出来和俺们见面,你放心,俺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会和你过不去!今天俺们来,就是要府政给个说法——府政做担保借的钱,被人骗了,府政为什么不认账?”
“你说的一定是地铁集资款,对吧?”任天嘉用肯定的语气问。
“这么说,你也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任天嘉诚恳地说:“如果我说自己刚来双
市,不知道这件事,那是在欺骗大家。但是如果说我对这件事了如指掌,也是在说大话。地铁集资案关系到市民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府政的声誉,所以处理好这件事,我当长市的责无旁贷。但是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深入了解这件事的详细过程。我希望市民们能给我这段时间。”
壮汉说:“任长市慡快!如果别的当官的都是你这样的态度,俺们又何必成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呢?他们连见俺们一面都不敢!但是,你要了解实真情况,可不能光听那些头头脑脑的胡说八道,要听听俺们老百姓的话,俺们说的可全是大实话呀!”
任天嘉看看表,用征询的口吻问:“如果大家愿意,我现在就想和大伙儿聊一聊——只是这上万人都进楼里,怕不行吧?你们选几个了解情况的代表,咱们到楼里坐一坐,好不好?”
四男一女五个代表随任天嘉来到会客厅。几个人都是头一次走进市级府政机关的殿堂,庄重森严的气派和金碧辉煌的装饰令他们显出几分拘谨,不像在大门前那样放得开。任天嘉亲自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努力想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还是领头的壮汉见过几分世面,他虽然多少也有点儿紧张,但比起其他几位还是自然许多,而且谈吐犀利,话能说到点子上。任天嘉了解到,他叫历启铎,早先是红旗拖拉机厂的车间工会主席,一度当过市劳动模范,拖拉机厂破产后,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和当年几个老哥们儿合伙搞了个摩托车修理厂。女代表叫初燕,原先是国营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百货商店改制成人私所有后,她被新老板用几千元钱“买断”工龄,下了岗,现在在历启铎的小修理厂当会计。其他三个代表的经历也都大同小异。
关于双
市地铁集资案的大体情况,任天嘉在京北时,中委纪有关导领就向她简略介绍过。前些年,双
市加快现代化建设步伐,打造大都市,规划了市政建设的十大工程,其中就有轨道交通工程建设项目。这个项目,计划建设一个大“田”字交通圈,即在市区內建设“十”字型地铁线路,城市周边建设环型地面轨道线路。工程立项后,首先得到省发展厅的支持,上报后,经过上下沟通,最终获得了批准。但是批复明确指出,工程费用需由地方自筹。上百亿的工程资金岂是一个双
市能够立独承担得了的,省府政于是把它列入了“长省工程”答应提供三成投资,不足款项只能靠双
市自己想办法。为此,省委记书肖远驰曾经亲自把孟宪梁和郭斧找去,耳提面命,要求他们切实做好可行
研究,如果时机不成
,宁可放几年再干。据说当时孟宪梁也一度打了退堂鼓,认为条件尚不具备,主张暂缓上马。但不知为什么,郭斧像是鬼
了心窍,非要在自己任內让地铁通车。于是才有了集资于民间的构想。市府政常务会议决定,成立双
市轨道交通工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由省发展厅、市交通局、市财政局作为控股方联合投资51%,其余部分由民营企业投入,再若不足则向民间集资。港香金地隆集团总裁何广慧在双
市从事房地产开发十余年,颇有建树,在政界、商界都有很好的口碑,他主动提出以自己的公司投资作地铁开发建设的股东。考虑到府政出面集资有诸多不便,由郭斧批准,便以金地隆集团的名义发行了1万元一股的“双
地铁债券”虽然是地方债券,但由于票面利息按年份不同分别高达3-5%、5%、8%,而且有市府政挂名的轨道交通工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做后盾,所以一经发行,便风靡全市,本来按照章程规定,这个地铁债券只面向本市市民,但何广慧在大小媒体上进行密集轰炸,很快造成了“一券发家,机不可失”的效应,导致不少邻近市、县的百姓也成群结队前来购买。两周时间,轨道工程公司的总资本便扩大了20个亿,当然这笔钱是记在金地隆集团名下的,据说,最大的一位民间投资者一次便购买债券700张,总金额达700万元。在这种盲目乐观情绪的鼓动下,地铁一号线工程如期开工。按原计划,18。5公里长的一号线将在三年內完工投入使用,二号线工程和地面轨道工程也在三年后同时开始建设,全部工期为八年,届时,双
市的城市交通状况将有根本
的改善。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一号线工程刚刚进行了不到八分之一,由于紧缩银
政策,原先答应的行银投资都泡了汤,市府政财政也立刻捉襟见肘,一时间连公务员薪水都不能按月发放。精明的何广慧发现,用他名义募集的集资款对整个工程而言不过是九牛一
,再有三个月府政投资不到位,工程便注定是巨额亏损,而且不可逆转。在这种情况下,便出现了何广慧卷款潜逃海外的事件。对郭斧和双
市府政而言,这无异于当头一
。
起初,官方还竭力隐瞒何广慧出逃这件事,白逸尘在新闻发布会上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地铁工程正在按原定计划顺利进行。但终归纸是包不住火的,集资者们很快便知道了真相,于是群聚到市委和市府政
访上,要求偿还他们的血汗钱。但市府政答复说,地铁集资完全是金地隆集团的企业行为,民间集资不受法律保护。此论一出,双
市从此没有了定安曰子,集会、投书、访上、行游,甚至以跳楼、卧轨相威胁,要求府政出面承担损失。其后的发展便好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连串经济案件相继浮出水面,市交通局、市财政局、轨道工程公司包括市府政一些部门的员官接连落马,一直到最后导致长市郭斧鎯铛入狱。
对事件本身的叙述,历启铎等人并没提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新材料,他们所关注的主要问题是府政应该为港商集资诈骗案承担责任,因为正是当初相信了媒体广告中所称“双
一号工程”的宣传,才把地铁项目看作是府政行为,也正是基于对府政的信任,老百姓才能把自己多年积攒的血汗钱倾囊而出进行投资。现在港商跑了,投资款打了水漂,出面担保的府政却推了个一干二净,怎么能不让人认为府政与港商私下里联手,成了诈骗案的帮凶?
任天嘉边听边认真做着记录。她的言谈举止博得访上者的一致好感,几个人的声音也由激动变得平和,说到伤心处,初燕噤不住痛哭
涕,她买了十万元债券,那本来是准备买房子的钱,是丈夫用命换来的钱,直到今天,她一家三口还租住在一间简易房里。任天嘉听着也为之动容。
白逸尘进来,告诉任天嘉有电话。任天嘉走到隔壁,拿起话筒,里面是孟宪梁的声音。孟宪梁对她表示慰问,然后叮嘱她,初来乍到,不要急于表态,一切以安抚为主。任天嘉感到这个思路与自己的想法吻合,便答应了。
“谢谢您的关心,孟记书,我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回到客厅,任天嘉对历启铎等人表示,她会按照大家反映的线索认真进行调查,努力争取把全部案情搞清楚,然后给广大集资者一个満意的答复。她希望五位代表能成为集资市民与市府政之间联系的纽带,大家有什么意见和要求,都通过这条纽带传递过来,不要再搞行游集会这种活动,一切以解决问题为目的。
“任长市,”又是历启铎说话“有你这个态度,俺老历向你保证,俺们不会再给市府政添乱,也不会再搞出格的事,俺们相信你,愿意等你给俺们做主,解决问题,帮俺们挽回损失!”
送出五位代表时,任天嘉问历启铎摩托修理厂生意怎么样,历启铎苦笑着摇头摇:“小本经营,勉強混曰子罢了。”
“厂子在什么地方?”
“九纬路一条小巷子里。”
任天嘉点了点头,目送五人出了市府政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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