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阳系每小时以百万公里的惊人速度,不断地向宇宙前进。”
在F市的千滨海滩上,真锅先生对我这么说。当时的千滨海滩附近既没有装饰街灯,也没有任何的照明设备,所以一到晚上,海滨就一片漆黑,只看得到冲到沙滩上的破碎白色
花,和听到海
的声音。
“它朝着天琴座织女星的方向前进,速度是地球绕行大
时的十倍。因此我们可以说:我们现在正坐在一个快速飞行的大星球上。”
真锅先生的脸本来是对着夜空的,但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我的。即使在黑暗之中,我还是知道他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了。
“嗯。”我的眼睛看着前面的黑色海面,轻轻地回应了一声。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才说“所以我们才会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的地平线落下。”
“对。”真锅先生说“这正是地球自转的关系。载着我们的地球,像陀螺一样地转着。你知道公转和自转的不同吗?”
“嗯。”我点头说着。若是平常的话,应该可以不出声,点头回答就可以,但是现在四周太暗了,万一真锅先生没有看到我点头,不是不太好吗?所以我还是出声回答了。
“不只太阳,月亮和许多星星也一样,都是从东边升起,然后慢慢地往西移动,最后从地平线上消失。它们的速度和太阳一样。”
“是吗?”
“是的,太阳。其实白天的时候,天空里也是有星星的。太阳的周围有很多星星,只是太阳出来时,放
的光芒太強烈,所以我们才看不见那些星星。在我们的眼中,行星和太阳以相同的速度和方向在移动,它们之间的位置是不会改变的。星星们绝对不会超过太阳,他们和太阳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太阳一起行动。这也可以解释成:其实天空并没有在动,而是我们在动。天上的星星或太阳,像画在黑纸上面的图画,是不会懂得。我们虽然静静地坐在地球上,却被地球载着转动。可是地球太大了,所以我们感觉不到它在动。”
我对真锅先生的话感到很讶异,因为我无法想象出他说的情形。
“我们有在动吗…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任何动的声音呢?”
真锅先生听我这么说,笑了。
“的确,我们确实听不到地球载着我们移动的声音。”
“东西动的时候,不是都会发出声音吗?例如:门啊、轨道车啊、水啊等等,它们动的时候,都会发出声音。”我指着眼前黑暗中的海水波
说着。一波又一波不断靠近的沙滩的海
,在发出啪沙的声音后“刷——”地化为泡沫,消失在细沙之间。
“那是因为有擦摩的关系。不过,不管是对人类的生活还是对科学上的研究,‘是我们在动’这一点,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发现:人类可是经历了几千年的研究,才发现到这一点。以前的人,总以为是天空在动,认为人类生活在一个平面的大地上,围绕这个地面的天空,在不停地在转动。”
“这就是天动说吗?”
“是的,这就是天动说。与天动说相反的,则是曾经遭受害迫的地动说。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对任何事物都一样,只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看到不同的面相。当人们认为那边不对时,就会以为另外一边是正确的。不一样的想法会让相同的事物产生不同的面貌。”
真锅先生说,虽然在黑暗中,但我仍然知道他是看着我说的,因为知道他在看我,我竟然觉得难为情,而不敢看他,所以便低着头。真锅先生继续说。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事情,从不同的方向去思考事情。绝对不要只从一个角度去了解任何事,这点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我慢慢地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那个晚上是一九七七年的夏夜,我才九岁。当时的我经常和真锅先生在一起,可以说是随时随地都黏着他。如果有空,他会教我一些我可以帮忙的事情;如果他很忙,我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工作,等他忙完。真锅先生己经是大人了,只要能够帮他工作,我就觉得很高兴,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无所谓。
槌学堂の
校E书
我会等真锅先生下班,然后和他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散步,有时甚至已经夜深了,我也还和他在一起。不过,那个晚上和平常不大一样,因为那夜一是真锅先生约我半夜出去的。
一个小孩子半夜出去,好像是一个紧张的大冒险,但对我而言却没有什么。因为我家里只有妈妈和我,妈妈又经常工作到半夜,通常是半夜两点以后,她才会回来。妈妈工作的地点,在隔了一个火车站外的市街酒吧。所以夜午两点以前,我是自由的,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没有人会管我,况且当时还是暑假期间。不过,我也是那天晚上,才发现我有那样的自由。
妈妈好像总是坐计程车回家的。我说“好像”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妈妈回家时的情形:因为她回家的时间是半夜,还是小孩子的我,当然己经睡了。八月十二曰那天晚上,虽然我半夜从家里溜出去,妈妈也没有因此而担心;真锅先生似乎也不觉得妈妈会因为我半夜出门而担心。
为什么我们会在接近夜午的时间去千滨呢?因为白天的时候真锅先生对我说:今天晚上可以看到很多流星。奋兴的情绪让我到了原本很想觉睡的时间,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深夜十二点…马上就是十二点了。”
真锅先生将手表对着星光,努力地看着表面上的长短针。
“半夜的时候,对着这里南边的话,太阳就在这一边。”
坐在沙滩上的真锅先生慢慢挪动身体。他本来是面对着市街的,现在慢慢挪动上半身,己经变成朝着海的方向了。
“现在太阳在那边,在地球的正后方。从北半球看太阳时,因为地球的公转轨道是由西向东,所以太阳看起来总是在我们的左边。地球自转时,也是以这样的方向绕行。因为不管是公转还是自转,绕行的方向都是朝东,所以可以说东方的天空,就是地球前进的方向。此时此刻地球也朝着那个方向前进,朝着那颗星星前进。”
“哦?那是公转吗?”我问。
“对,那是公转的活动。”真锅先生点着头说。
“如果把太阳的活动也考虑进去的话,地球就像这样——像在画一个有铁丝回旋的弹簧,在宇宙空间中前进。”真锅先生转动着自己的右手,一边画着大圈圈,一边往上举起。
“噢!”
“除了地球这样的行星会绕行太阳外,彗星也会绕着太阳转。有一颗彗星叫做史威福·塔托(SwiftTuttle),它的运行轨道,与地球的公转轨道
错。彗星前进的时候,会在沿途留下许多星屑般的尘埃粒子。”
“那些是彗星的碎片吗?”
“嗯。那些碎片像雾一样,是由气体与岩石组合而成的。今天,也就是八月十二曰的晚上,是地球经过和这颗彗星轨道的
叉点的时间。”
“
叉点?”我问。
“对。象十字路口一样,两条道路的
叉点。”
“没有危险吗?”
“没有。现在地球就要入进那些星屑,通过彗星经过时留下来的尘埃粒子了。从现在开始,你要仔细看着。方向应该在守望塔左边一点点的地方,位置大概是水平线以上三个手掌的高度。你看吧,会有很多流星掉下来的。”
我盯着守望塔看。那个守望塔是真锅先生结合F市工商会议所与印刷厂里的朋友,在去年夏天兴建完成的。
我和真锅先生都很喜欢这里,因为平常这里是很安静的地方。可是一到夏天,这里就成为海水浴场,人多得不得了。有这么多人来这里玩水游泳,却没有可以观察沙滩动态的高点,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很不容易发现。所以真锅先生向市府政提出请求,想要自己建造一座守望塔。于是市府政出木板、木条等材料,真锅先生和朋友们出力,合作完成了这座守望塔。真锅先生很会做木工,那时我也每天来帮忙。
守望塔旁边的天空里,有很多星星。现在的社会因为高度都市化的关系,每家每户的电灯、商家的霓虹灯,和密布的街灯,大大提高了夜晚的亮度,于是可以看得见的星星,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一九七七年时,夜晚的街道没有现在这么亮,空气也比现在清新,晚上到海边时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看!出现了。”真锅先生说。
“哇!真的耶!”我说。
刚刚那一瞬间看到的,是拖着白色尾巴的彗星。后来又看到几颗流星划过天空。这些流星前进的方向并不相同,四面八方各个角度都有。真锅先生把脸靠过来,在我的耳边说:“明白了吗?现在地球正往那些流星的中心前进。那些流星其实就是彗星的碎片,也就是星屑;而地球正以时速十万公里的速度,冲向碎片中。想象汽车在雪中前进的样子吧!星屑就像雪一样,飞向我们的地球。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像雪一样的星屑飞向我们,而是我们飞向像雪一样的星屑。”
听真锅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好像被电到一样地发麻。我认为真锅先生一定是从反方向来看这件事,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还有,彗星的碎片飞入地球的大气层时,因为和空气擦摩,会产生燃烧的现象。”
“碎片在燃烧吗?”
“对,碎片会燃烧,然后消失。”
“那就是流星吗?”
“对。”
这个晚上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除了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晚了还
连在外,也是我第一次在那么黑暗的空间里,和真锅先生单独谈话,更是第一次感受到地球像一艘快速前进的太空船。真锅先生是个知识渊博的人,他真的好像什么事都知道。至少以当时我的知识水平来说,他确实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大人。
当我听说地球公转的轨道,与彗星运行的轨道有
叉点时,我立刻联想到车祸的状况。外太空没有红绿灯吧?于是我问:“那样地球不会和那颗彗星相撞吗?”
真锅先生回答我:“我们活着的时候,大概不会发生相撞的情形。但是,或许有一天会相撞吧!”
我再问:“那时世界就结束了吗?”
他抬头看着天空,稍微想了想袋才说:“嗯!那时世界一定会结束,所有的文明也会随之结束。”
那时的我,每天都过着寻寻觅觅的生活;夸张一点说,我每天都在找寻目己生活的方式。我觉得大家对我的态度很冷漠,这个世界也不适合我居住。我觉得是认识真锅先生之后,才理解到生活的理由。
我很喜欢真锅先生,他有強健的体魄、令人
惑的眼神、有点长的黑发和洗发剂的香味…我喜欢他所有的一切。
其实这样的说法是有点奇怪的,因为真锅先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我根本不曾想过我是否喜欢真锅先生这件事;就像人们不会思考喜不喜欢自己的手或脚一样。真锅先生的身材不高,甚至还可以说他个子矮小;不过,我是在认识他好几年以后,才意识到这点的。刚认识的时候,我是比他个子矮小许多的小孩,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身高,后来发现他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时,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个子矮小的人,而是因为真锅先生在我心中一直是完美、没有人可以超越的人。
那个年纪的我,人生的经验贫乏,当然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事,学校生活一点也不好玩,老师只会要求我们守秩序、強迫我们读书,所以每天的生活都很无聊。我没有朋友,妈妈又经常不在家,在家的时候通常也都臭着一张脸,爸爸更在我懂事以前就离开我们了,所以我的整个生活都受到真锅先生的影响。虽然对这样的情形,我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真的要在每天的生活中,找出一点有意义的事,那么那件事必定和真锅先生有关。
在我个人的记忆里,我不曾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之类的问题。我以为“家”就是这样,每天板着脸,和我一起生活的人,就是我的妈妈。既然生活是如此无趣,所以我对学校或任何人,也就没有什么期待。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容易变成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也几乎没有去同学或朋友家里玩的经验。这样的我不知道一般人的生活是怎么样,自然不懂得拿别人的生活,来和自己的作比较,脑子里也就不会有“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的想法。
啊,或许我的想法并不对,而是因为真锅先生的存在,让我感觉不到没有父亲的缺憾,所以才没有那种疑问吧!真锅先生随时都在我身边,我只要去隔壁的印刷厂,就可以找到他。而且,他是一位成
、有智慧的男
,不管什么事情,他都能教导我。我觉得有真锅先生这样的朋友就够了。
真锅先生接下来说的话,才是让我对这个晚上印象深刻的最主要原因。他说: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同一件事物,就会看到这件事物的不同面貌;如果它不被众人所接受,那么这面貌很可能才是这件事物的实真面貌。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因此不太能了解这个说法的确实意义,只隐约地感觉到他的话似乎隐含着什么重要的讯息。在没有街灯,只有星光的黑暗海边,我看着偶尔划过东方夜空的流星,听着来了又去的海
声,感觉粘在肤皮上的
气,脑子里想象着不可思议的天体运行…后来我再想起这些情景时,总觉得那就像梦境一样,是个脫离现实的记忆。
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同一件事物——真锅先生说话时的声音,就像东方夜空划过的流星在说话一样,我觉得好像窥视到成人世界的秘密了。这让我奋兴莫名地将这个晚上的所有事情,都清楚地刻画在脑海里。
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当时触摸到沙子的感觉、拍岸而来的海
声音、黏附在肤皮上的
气、海水刺鼻的气息…等,都仿佛是昨曰才发生的事,丝毫没有从我的记忆里消退。
“很漂亮吧?”真锅先生问,我点头表示回答。然后他又说“可是宇宙空间也是很可怕的地方。那里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病毒,和各种会
动的怪物。”
“啊?真的有那种东西吗?”我问。
“当然有呀。地球正在往宇宙的中心前进,一些新的病毒恐怕就要从天而降了。”真锅先生淡然地说着。
“哦——真的会那样吗?”
“嗯。说不定已经有外星人潜入我们的地球,住在地球上了。”
“那——大家知道哪些人是外星人吗?”
“不知道。因为他们是透明的。
“透明的?外星人是透明的?”
“没错,他们是透明人。不过,小
,我们还是很幸运,因为宇宙实在太大了,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被什么可怕的病原菌感染。”
我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万一被感染了,那会怎样?”
“所有的人类都会生很严重的病。因为那是我们人类还不知道的病菌,当然也不知道治疗的方法,所以被感染的人只有死亡一途。”
“什么时候会发生这种事呢?”
“总有一天会发生吧!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否则明天早上就起不来了。”真锅先生说着,就站了起来,并且伸手把我拉起来。
“我现在还在放暑假,所以早上起不来也没有关系啦,对了,地球己经通过那个
叉点了吗?流星己经结束了吗?”我问。
“不,还没有。”真锅先生说。
“真锅先生。”
我本来己经有点想睡了,可是一听说要回去了,却立刻睡意全消。我继续发问,想多拖延一点时间。
“地球是一颗大球吗?”我问。
“嗯,是的。”真锅先生笑着对我说。他好像在笑我: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呀!
“地球到底有多大呢?大到无法想象吗?”
真锅先生听到我的问题,便松开我着我的右手。我们站在沙滩上,他想了一会儿后,才说:“也不是达到无法想像。其实地球并不大,你看到那边的地平线了吗?”
他指着黑漆漆的大海那一边,刚才流星曾经划过那里的天空。
“从这里看的话,虽然不容易看清楚,但是,你知道地平线是弧状的吧?”
千滨的左右两侧是高起的岩石海域,岸上有树丛,夹在这两个岩岸之间的,就是千滨这片沙滩。若以我现在的眼光来衡量,那个狭小的海湾沙滩,像一座天然形成的游泳池,一点也不算大;但当时我还小,因此在我眼中,千滨是一片宽阔的海岸平原。因此可以看见的地平线并不长,仅仅是一小截平缓的弧线。
“从那里的平缓弧线延伸出去,然后画出一个圆,大概就是地球的大小。所以地球并没有达到无法想像。对吧?”
真锅先生这么说,可是,我还是不能了解他所说的內容。
“小
,你不懂吗?”
他问,我很抱歉地点点头。
“这样说吧!现在虽然很暗,但是,你看得见那边的地平线吗?”
“嗯。”“那条天空与海水
界的线,就是地平线。你觉得那条线离这里有多远呢?”
“我不知道。”我头摇说。
“大概有五公里吧,走快一点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走完。五公里的距离,大概是从这里到附近的G市,也是这里到地平线的距离。”
“哦?是吗?”
“是的。大约就是从这里走到你妈妈工作的店的距离。”
真锅先生说着,然后拉起我的手,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我的手被他拉着,心里却想着:是吗?原来我现在和妈妈的距离,就是海滩到地平线的距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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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能看到五公里远的地方。五公里以外就是往下的弧线了。所以说,地球并非大到无法想像。”
这次我总算有点懂真锅先生说的话了。
“想象我们站在海边看地平线上的船吧!当我们拿着望远镜,看地平线上的船时,首先看到的是什么呢?是船桅的顶点,然后看到船的烟囱,接下来看到船舱,最后才终于看得见整艘船的样子。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我们才会先看到船的最高处,然后慢慢看到船的其他部位,最后才能看到船的整体。那种情形就像船在爬山一样,船沿着球体的表面,慢慢往我们这边爬上来。”
“哦,这样啊!”“当我们看到船桅的顶点时,船和我们的距离是十公里。因为我们和地平线的距离,与船桅到地平线的距离是一样的。”
“是吗?”
“下次我们用画图的方式来说明,那样你会比较容易了解。”
当时我想,就那样吧!我一向觉得写作业和复习功课,都是很痛苦的事,可是却觉得真锅先生以后用画图的方式来说明刚刚的原理,是很有意思的作业。
“因为地球没有那么大,所以去外国也是很简单的事。”
“哦?真的吗?”
对当时的我而言,那句话真是令人震惊。
“真的。”真锅先生牵着我的手,很肯定地说。
“你看到那边那颗大星星了吗?那是北极星。国中和朝鲜半岛,都在那颗大星星下面的大路上。我们要去那里并不难,一条小渔船就可以把我们载到那里了。”
“真的吗?”
“嗯。等小
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我也可以去外国吗?”
真锅先生忍不住笑了。
“当然了,那是很简单的事。”
他很有信心地说。可是,当时的我却觉得不可能。
“下次我们一起去外国吧!”
“真的可以吗?”我大声地说。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一起去。”
“我们说定了哟!”
我伸出小指头,真锅先生也伸出小指头和我勾勾手。然后说:“不过,我们是去不了北极星的。”
“坐火箭也不行吗?”
“不行。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北极星光芒,是它在四百三十年前发
出来的光。”
“咦?真的吗?”
“真的。那是江户时代的光。”
这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话。
“我们与北极星之间的距离是四百三十光年。所以我们即使搭乘和光同样速度的火箭,也要飞行四百三十年,才能到达北极星。你知道光一年可以前进多少距离吗?九兆公里哟。这是无法想像的距离吧!”
“嗯。”“不过,我们的银河系却更大。银河系的直径有十万光年,它也不断地在旋转。我们的太阳系就在这个转动的银河系里,绕着银河系转动。”
“太阳系的时速是百万公里吗?”
“是的。你记得很清楚,脑筋很好嘛!在学校的成绩一定也很
吧?”
“这——我不知道。”
我说。其实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成绩,我只是不喜欢说太多,因为说太多好像在炫耀。
“没错,太阳系旋转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可是,它的速度虽然快,诞生至今绕行银河系的次数,却只有二十次左右。”
“因为银河系很大的关系吗?”
“没错。”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很暗,我边走边抬头看天空。因为是乡下小路,所以除了我们以外,路上没有别人了。空气凉凉的,虫鸣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正在一颗快速转动前进的球体上,慢慢走向针头般小的大小的家。
“真锅先生。”我说。
“什么事?”
“宇宙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据说是一百数十亿年前。”真锅先生很快就回答了。
“一百数十亿年?”
“是怎么形成的呢?”
“大炸爆!据说是发生了大炸爆的缘故。”
“噢!那么,大炸爆之前,宇宙有什么呢?”我问。
“什么也没有。”
‘只有黑暗的空间吗?”
“也没有黑暗的空间。空间也是大炸爆创造出来的。”
“空间也是大炸爆创造出来的?”
“不只空间,时间也是大炸爆下的产物。所以大炸爆之前什么东西也没有。”
“嗯…”我虽然不了解真锅先生的说明,但是还是觉得他很了不起。
“真锅先生,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宇宙的事情呢?”
真锅先生又笑了:“为什么吗?因为我从小就对宇宙的事情很有趣兴,立志要做和宇宙有关的工作,那是我的梦想。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像我这么小的时候吗?”
“嗯,是呀。那时我看了许多和外太空旅行有关的书,非常憧憬宇宙的一切。可是后来发现火箭啦、飞弹啦,也会在天空飞,广岛还发生了被原弹子攻击的事情,就不想做那种工作了。”
“哦?是吗?”
“所以小
长大以后,干万不要做杀人的研究,要做可以救人的研究。”真锅先生说。
凡是我提出的问题,真锅先生都会认真地回答我,即使我的问题没有什么意义,他也会认真思考,然后给我答案,而且是我能够理解的答案。虽然有时候我不大能理解他的回答,但是,我还是相信他给我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就随便敷衍我。
我自认那时的我是一个顺从又乖巧的小孩,也希望自己是那样的孩子。至少我希望自己在真锅先生的面前,确实是好孩子。真锅先生对我的爱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当时我还小,所以从没想过真锅先生的爱护是否有特别的意思。
那时我是一个没有“毒”的小孩子,离叛逆的青舂期也还远,所以想也不想地就接受真锅先生给我的爱护,并且认为他的爱护是理所当然的。其实,我已不知不觉地因为他的爱护而傲慢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做了那么残酷的事呢?真锅先生对我的爱护,可以用“为我而活”四个字来形容,他为了我而奉献了自己,可是我竟然对这么爱护我的真锅先生,做出残酷的事情,犯下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出现在我身上的毒,不是年轻人的毒,也不是人类的业障,而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毒。只要一想起当时的事,我就不得不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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