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市中一综合楼开工建设。对刘庚旺来说,这毕竟是一项大工程,他整天东跑西颠,忙来忙去。很快,楼房地基挖下去又充填起来,曰渐长高的钢筋水泥框架勾勒出这座建筑的轮廓,工地上喧嚣忙碌,工程进展顺利。
有一天,一家建材供应商邀请刘庚旺餐饮乐娱,他请陈一卉同去。陈一卉问吃的什么饭,刘庚旺说无非是有业务往来的客商相互宴请,是常规的企业公关活动,于是陈一卉答应去了。
在饭桌上,陈一卉看出酒水和菜品背后隐蔵着很大的名堂,回来后他问刘庚旺:“供应建材的人干嘛要请你吃饭?”
刘庚旺说:“我们用材料,他们才有钱赚。供应商有求于客户,请吃顿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做生意非要吃喝玩乐?你是民营企业,更应该讲究成本效益,假如他们利润空间大,有杀价的余地,你讨价还价倒是有必要,最终达到降低原材料进价、节约成本的目的。为什么非要吃饭喝酒,还去乐娱场所?”
“该讲价当然要讲,材料供应商请吃饭也是常规,没什么奇怪的。一卉,你不要多想,企业是自己的,我难道不知道降低成本?这其中的奥妙你也许一时半会儿还不明白,慢慢我会告诉你。”
“还有一个问题,你向这家供应商购买的主要是水泥,咱附近就有水泥生产厂家,产品质量、企业信誉都不错,为什么舍近求远?”陈一卉态度越来越认真。
“这个问题嘛,有两个原因。第一呢,龙川本地是有一家规模很大的水泥厂,可产品几乎被本市的铜镍集团公司垄断了,他们不愁销路,牛×得很,好象顾客有求于他们,我懒得看他们的脸。第二呢,给市中一工程供应水泥的工厂,也是本省有名的企业,他们往龙川市供货不算太远,更重要的水泥价位合适,省钱。省钱就是降成本啊。”刘庚旺字斟句酌。
“你说这家水泥企业不算远,怎么说好几百公里,加上运费,还比当地的水泥便宜,是不是讲不通?他们的产品质量有保证吗?这正是我担心的。”
“应该有保证。企业有资质,产品质量有检验手续,手续证明我们所用水泥都达到了规定的标号。”
“吃饭的时候我听他们管销售的副厂长话里有话,好象说不同批次的产品质量不见得一模一样。他们会不会以次充好,会不会把周围没有资质的厂家生产的不合格产品混到里面卖给你?你修的是学校,水泥质量不达标造成工程质量问题,岂不等于拿生学的生命全安开玩笑?这事情大着呢!”
“一卉,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我倒觉得,他们管销售的人实话实说,是诚实守信的表现。我理解,他说不同批次产品质量不见得一样,无非是说产品都在质量标准允许范围內略有浮动而已。这不算什么,你不要多心。”
“同样的话,怎么我听的意思跟你听的大相径庭呢?我觉得,正因为产品质量达不到要求,他们才通过请客吃饭这种形式封住你的嘴。水泥质量不达标,拿来给市中一修综合楼,这是马马虎虎开玩笑的事情吗?老刘,你是企业法人,承包工程的是‘庚旺建筑公司’,你不能在大事上糊里糊涂。何况你和‘龙腾建安’联合投标,工程质量出了问题,也对不起张篝盛呀。”
“一卉,你的话严重了。我是搞建筑的,怎么能不懂得学校的工程是百年大计,必须质量第一?要是出了质量问题,不说别人,咱企业的信誉要不要?我刘庚旺今后还能不能在龙川市承包工程?正象你说的,这是大事,我怎么敢马马虎虎,怎么敢当儿戏?是你多虑了。一帮商人在酒桌上喝得半醉,说什么你都不要太认真,醉话能当真吗?”
“可我知道酒后吐真言。要不喝酒,那个销售副厂长肯定不会那样说,我宁可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干工程,尤其是大工程,还是给孩子们上课用的教学楼,质量不能马虎。”
“我知道我知道。一卉你是好心,为咱们‘庚旺建筑’好。工程质量我会时时挂在心上,绝对不会有漏
。一卉你放心吧。”刘庚旺信誓旦旦,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其实,建筑材料进货渠道和购进过程中的“里格楞”刘庚旺不想让陈一卉知道。为了争取到这个项目,活络人脉,疏通关系,刘庚旺前期投入很大,这些“计划外”的灰色成本必然要从工程项目中赚回来,这一点不言而喻,争取利益最大化,也是商人本
所决定的。既然有相对便宜的建筑材料能让刘庚旺不动声
完成变相的偷工减料,既然这样做是堤內损失堤外补的有效途径,谁能保证刘庚旺不去做?小规模的民营建筑商如何钱赚,刘庚旺探寻摸索许多年,形成了他习惯性的思维方式和行之有效的种种套路,这些思路和行事方式不会因为公司里有个陈一卉而改变,哪怕他对陈一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份感情在有形无形地起作用…
陈一卉劝阻老板不要通过非正常渠道进劣质建筑材料,刘庚旺想方设法搪
过去了,但这不等于陈一卉完全相信了他,更不等于陈一卉的思想观念会与他保持一致。后来,市中一综合楼工程出了工亡事故,刘庚旺处理事故的方式更让陈一卉难以接受,为此事两人几乎闹崩了。
事情是这样的,工程队有个负责设备维护的民工牛三成被电打死了,出事原因很大程度上因为用电设备老化,漏电,这个民工用电知识是半瓶子醋,身上的劳保设施也不符合要求。在处理事故的过程中,刘庚旺想方设法封焊了现场所有目击者的嘴,甚至不惜制造假象,让事故鉴定的结果发生扭曲,将责任都推给了死者。这样以来,给牛三成家属的赔偿和抚恤随之大打折扣。
这件事的真相陈一卉完全知晓。出事后第一时间,刘庚旺因为头天晚上饮酒过量在家休息,没有上班,陈一卉作为总经理助理是第一个赶到出事现场的公司高管,她耳闻目睹、亲历亲为掌握了事实真相。后来处理的结果完全出乎陈一卉的意料,于是她和刘庚旺发生了一次
舌剑的
烈争辩。
“经过这次事故处理,总算让我看清楚你是什么人了!”办公室剩下陈一卉和刘庚旺单独相处,她拉下脸指责他。
“呵呵,脾气不小啊。你说说,我是什么人?”刘庚旺故意做出満不在乎的样子,掩盖內心的小紧张。
“你是奷商,心黑脸皮厚,说只知道挣钱是美化你!”陈一卉毫不客气,不像员工和老板之间的对话。
“一卉,有啥话你明明白白说,只要有道理,我都会认真对待。别弄得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我说的有道理你会听吗?哼!”“当然会听。你说嘛,别
发脾气好不好?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呢。”
“好啊,我问你,牛三成被电打死,责任都是死者的吗?”
“啊呀一卉,原来你为这事发脾气呢?犯不上呀。责任是不是牛三成的,有权威部门的事故鉴定,也不是我故意弄的。”
“你少跟我装。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难道你还不清楚?我问你,你不光让事故现场的目击者说假话,制造假象,你是不是还给做事故鉴定的人暗中
红包了?”
“一卉,你这样说不实事求是。你想想,无论哪个企业出了全安事故,在事故鉴定和处理过程中,企业都会尽力维护自身利益,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维护自身利益是本能行为,没有错。可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简单的维护企业利益吗?你明明弄虚作假,欺负死者不能开口说话,这样做难道不是黑心背到脊梁上?我看你和瞒报事故的黑心煤老板一个样!”
“言重了言重了。一卉,那些煤矿事故是多大的事故呀,咱只是出了一个人的意外伤害,我也没有故意瞒报,处理得也算及时吧?”
“事情有大小之分,可你行事的方式和黑心煤老板如出一辙。逃避责任,瞒天过海,只想维护自身利益,不懂得尊重他人生命,不管死者家属的死活。”
“我的心有那么黑吗?”
“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心黑。很多人说无商不奷,我总觉得你是一个例外,这正是我愿意给你打工、愿意和你交往的原因。这次处理事故,你太让我失望了!难道你没看见牛三成亲属衣衫褴褛说明他们很贫困?难道你没看见他的
儿痛失亲人肝肠寸断的样子?难道你没看见他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如果亲眼看到这一切仍然无动于衷,仍然不想改正错误,你的心还不够黑吗?”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刘庚旺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儿傻“一卉,说实话,我喜欢看你发怒的样子。我必须承认,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也是最漂亮、最有风韵的女人,这正是我倾慕你的根本原因——我倾慕你,喜欢你,是你最忠实的‘Fans’,是你的暗恋者,你承认不承认?”
“刘庚旺,你很无聊。这么说吧,你要是不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我绝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在你的公司继续干下去!”
“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谁让我是你的‘Fans’,谁让我心里总是绕不过去你呢?”刘庚旺的笑意有些苦涩。
“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你是老板嘛,‘庚旺建筑’的大老板嘛。”陈一卉语带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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