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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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祸福相依。先前为了接近屠记书,韩江林和兰晓诗绞尽脑子也想不出办法,没想到天然林事件给了他一个接近屠记书的机会,屠记书亲自面授机宜。说明屠记书信任他,极有可能把他视为自己人。如果有屠记书帮衬推荐,等于在他今后的仕途上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
韩江林回到家冲澡,把头凑在水龙头下,任噴洒的水不断地冲刷脑袋,想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些。他这样的基层导领,受到记书信任毕竟是件幸福的事情,他一边
着身子,一边愉快地哼起了白云小调。
他走出卫生间,机手响了最后一串铃声就停止了,他以为电话是兰晓诗打来了,跑过去查看号码,发现电话是县长苟政达打来的。跟张县长做秘书的两年,韩江林发现做好秘书的一个基本素质就是要记忆力好。韩江林为此有针对
地进行了记忆训练,一些基本的数据做到过目不忘,机关单位或导领的电话打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用再翻电话号码。由于屠记书过于专制,遮住了县长苟政达的光环,在一般人看来,苟政达似乎躲在幕后,成为隐形人。这只是一种误解,政治人物就是公众人物,表现
是政治人物最基本的品质。了解了这一点,就明白苟政达躲在幕后不过是暂时的政治策略,他在积蓄力量,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走向前台罢了。
韩江林的脑子疾速地旋转,思考苟政达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在他到浙江挂职的事情上,苟政达曾经帮过他的忙,可是,因为他娶了兰晓诗,两人的关系没有再续接。政治人物判断人的标准不看对错,只看立场,看是否属于自己阵营的人。兰家倾向于屠记书,韩江林自然而然和苟政达生分了,所以苟政达从来没有给韩江林打过电话。不早不晚,在韩江林从屠记书办公室接受任务回来的时候来了电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莫非苟政达县长在记书身边安揷有亲信?
记书掌握着人事权,如果和县长关系不协调,在县长身边安揷自己的亲信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有时候记书亲自把自己人安排为府政办公室主任,这是一种公然的安排。其实人是善于见风使舵的,即使记书不刻意安排,县长身边的主任秘书们为得到升迁提拔的机会,也会背叛县长而自动投到记书门下,成为记书安揷在县长身边的钉子,这样一来,县长的一举一动都处于记书的监督之下。县长要在记书身边安揷钉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县长起了野心,通过做深入细致的工作让记书身边的秘书反正。县长是第二把手,在记书得到提拔之后,随时有可能跃上记书宝座,记书身边的秘书们自然不敢得罪县长。得到县长赏识,秘书们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得意,心里仍以获县长赏识为荣。面对复杂的政治形势,绝大部分的秘书们就像墙头草随风而动,对谁都虚与委蛇。
如果记书身边的秘书居然倾向于县长苟政达了,说明苟政达深蔵的野心开始抬头了。韩江林虽然倾向于记书,自然也不敢得罪苟政达,要想在职场中游刃有余,只能像蚂蟥一样两头都咬住不松口。脚踏两只船是在走钢丝,有点冒险,投资仕途是一项风险
极大,回报率极高的投资,必要时还真得有那么一点走钢丝的精神。
韩江林回拨过去,电话那端接听的速度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但声音从容镇定,没有丝毫慌乱。他不得不佩服苟政达的定力,不管在何种情形下都能迅速地修正自己,温和地问,江林哪,刚才上哪儿去了?韩江林被他略带磁
的轻柔声音打动,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听了韩江林的解释后,苟政达直接切入了正题,说,有这么一个事情,市委纪调查组开始进驻白云,当然,事情的起因仍然是天然林事件,调查重点主要是导领
部干的违纪情况,并将对违纪的导领相应地组织处理,孙浩已经停职检查,按理南江的工作应由你主持,目前情况下,县委不便于研究人事问题。
韩江林静静地听着,虽然没有明白苟政达所要表达的意思,但闻到了橄榄枝的馨香。
苟政达停顿了一下,换了严肃的语气,我们要保护部干,但凡事要讲究原则
,要看保护什么部干,对于服从组织安排,为了大家利益违规的部干要加以保护,对以权谋利、违法违规、牟取私利的部干则要依靠上级组织坚决处理,把他们清除出部干队伍,你要好好配合市委纪调查组搞好调查工作。
这是一种与屠记书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天然林事件发生以后的全部部干大会上,记书、县长乃至于县委导领班子的声音高度一致,此时,苟政达却向韩江林表达了另一种不同的声音,在基层导领
部干面前,苟政达并不回避与屠记书意见相左。
苟政达对韩江林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挂了电话,韩江林糊涂了。追究导领
部干的责任,对县长会有什么好处啊?天然林事件严格地说来,本来属于行政责任范畴,上级机关完全可以凭此追究县长和分管县长的责任。据消息灵通人士透
,分管县长生
胆小,怕上级追究渎职责任,已经惶惶不可终曰。苟政达县长此时提出要纪检机关追究部分部干的责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不担心追究到他自己头上吗?
他也得到了上级导领的某种暗示?这么说来,莫非因为天然林事件,白云县委导领班子又要换头了?如果是这样,韩江林于此时投在屠记书旗帜下,完全按照记书的指示办事,岂不是烧香拜佛走错了庙门?
如果白云县不换头,苟政达的行为就很好理解了,天塌下来由屠记书这个高个子顶着,站在屠记书背后的矮个子苟政达
取而代之,苦于找不到机会,巴望记书顶不住砸下来的天,记书倒下了,他就是白云县的一号人物了。
韩江林想了夜一,也没能把问题分析透彻。第二天星期六,他上岳父家吃饭,向兰槐请教该听谁的意见。
兰槐没有丝毫犹豫,果然地告诉韩江林,当然听记书的,因为屠晋平现在还是县委记书,只能按照记书的指示办事。
韩江林犹疑地说,这样一来,不就得罪县长了吗?
目前你的情况好比吃
,记书是送到嘴边的
,县长是锅里的
,两块同时吃,即使勉強呑下也噎住,只能先吃到嘴的
,眼睛看着锅里的
,如果先吃锅里的
,到嘴的
就会飞了,锅里的
也吃不到了。
一番点拨让他豁然开朗。
在南江,几乎所有的部干都向韩江林表示友好,遇上真正的难题,大部分部干都倾向于记书,开会投票决策时,哪怕记书的意见并不对,得到的支持票总是比韩江林多。韩江林曾一度抱怨这种情况,岳父的教导使他明白,他这个镇长不过是人们眼睛看着的那块锅里的
而已,既然还没有到嘴的希望,表示一点友善也就足够了,犯不上牺牲现实的利益来支持他。
韩江林感慨地说,政治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政治就是人学,也是集思想和社会学成果于一体的综合学科,花一生的时间来学习都不一定掌握要领。兰槐说,战国家百思想成果构建了封建社会的思想核心,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构建了现代社会的政治体制。
韩江林惊异地看着岳父,人们习惯把现实官场政治理解为关系学,没想到平时言语不多,工作按部就班的岳父,居然对政治有这样深刻而独到的理解。思想决定出路,思想决定前程的远大与否。志存高远,思想独到
深,自然能够举重若轻。岳父能够成为白云小政坛不倒翁,大概正是依靠独到的思想见解。
分派给韩江林任务时,屠记书曾明确告诉韩江林,需要时可以随时调用县委办的车。星期一早上,韩江林没有丝毫犹豫就使用了这种权利,他特意直接把电话打给屠记书的司机张师傅,请张师傅送他下南江。县委记书就是土皇帝,记书专车相当于老虎庇股,有人要摸老虎庇股,张师傅当然不敢轻易答应,说要请示记书。
韩江林挂了电话,鼻子一哼,轻轻一阵冷笑。人们习惯要求员官轻车简从,这是因为舆论者只知看热闹,并不清楚官场门道。官场上形式主义如同女人的衣着,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官场不讲形式,意味着权力失去一件华丽的外衣。秦始皇浩浩
隆重出游,引发了两个人对皇帝威势的羡慕。项羽说,彼可取而代之。刘邦说,大丈夫生当如此。刘邦登上皇帝之初,和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军喝醉了酒,在朝堂之上挥舞宝剑
砍,弄得刘邦很没面子,他才决定请儒生出面制定皇帝礼仪,重新树立皇帝的权威。韩江林并不是非要屠记书的专车接送,现在形势严峻,南江在盛传记书镇长有可能被一锅端,在此危情之下,扯上记书专车这张虎皮当大旗,狐假虎威,以便能够镇住流言。
一会儿,张师傅的电话打了过来,问韩江林在哪里,他马上开车过来接韩江林。韩江林请他把车开到医院宿舍小区来,他站在窗前看到记书专车到了楼下,故意在家里拖延,杀杀张师傅的傲气。
在路上,张师傅告诉韩江林,说屠记书
代了,只要韩镇长需要,记书专车随时听从调用。
对用车这么一点小事,屠记书这么重视,韩江林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说,市委调查组已经到了南江,今上午开会,我们的车上南原去了。
张师傅说,韩镇长年轻有为,是办大事的人,送你是我老张的荣幸,等你当了县委导领,赏老张一碗饭吃就行。
韩江林心想,司机真是油子啊,心里极不情愿干的事,嘴里却像放了藌糖似的。韩江林也客气道,人生有命,富贵在天,有碗饭吃就行了,哪敢想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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