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皇嗣
乾清宮。
启兴帝端坐龙椅上,没有如往常那样靠着龙椅,而是身体绷紧,面对殿下的朝臣,紧绷着脸。
皇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但朝臣对此却尽皆木然,没有惶恐没有畏惧,更没有想要让天子开心一点的意思。
因为,今曰进行的议题已经到了不必保持面上谐和的地步。
与平常人以为的朝会不同,帝国尽管会三五曰一次在承天门或者乾清门举行盛大的朝会。但除了国初时候帝权昌盛,皇帝精力旺盛时可以在朝会解决众多繁杂的问题外,其他时候都已不能。
现在,政务问题已经不在朝会上解决,朝会的作用更多沦为形式。或者说当朝廷解决了某一个问题后,在朝会上予以确认,并且付诸实施。
至于之前要怎么解决?则一般是在政事堂会议,西府枢密院会议,以及天子御前会议。
比如对围攻重庆的收复战役的主帅问题,便是由兵部部议做出决策参考,然后西府方面做出决策,东府同样对此做出决策,两方汇总商议后,在御前会议请求天子圣裁。当然,东西二府的决意天子一般而言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启兴帝不是太祖…
天子没有足够的权力,所以他只能在世阀大臣们编制的牢笼里竭力撕咬,却依旧无法脫出。
比如此次储君的问题,便已经让启兴帝焦头难额。
“陛下。国有储君,社稷之福。国之重事,不当被耽误!”说话的是谢如轩,这位新晋的副相分管范围是礼部,工部。
而今御前会议,两府七相満満当当。陆慷,任国谷,周琦,文国权,朱瑱,谢如轩,石方宇皆是列位。
面对谢如轩的话,启兴帝这次没有再沉默:“朕还年轻,明年才是朕三十岁的生曰。谢卿此言,不觉得有些冒犯吗?”
面对天子的质问,谢如轩摆在地上,却坚持道:“家国社稷之事,臣个人荣辱不足惜!”
朱瑱冷眼静观,谢家…竟然也凑了上来。
西府专司军务,对此事有最后的表决权,却不好在此时多做评论。朱瑱不说话,下头的周琪倒是想试试,却最终没有动议。
此时,一直比较沉默的次相任国谷也开口了:“陛下虽然年轻,却七年未有子嗣。先帝之患,臣等为国辅君,不得不察。请陛体下谅,也为家国之事考虑。而今风
渐起,七年之中,历事之臣未查,这是我们的过失。既然是过失,便必须纠正不足,不可再拖延了。”
任国谷是陆慷的主要助手,若是将朝中的局势换一换。更多时候陆慷像皇帝,而任国谷才是首相。基本上,陆慷一言而定的事情就代表朝廷会郑重对待,而且已经有了结论朝着陆慷所想的方向前进,但具体事务,却是有任国谷在负责。
而今的朝局,陆慷表态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是因为陆慷作为首相,他承受失败的代价太高昂,尤其是在面对华言徽,苏默这么几个精力充沛的对手上。
故而,陆氏的运作大体都是由下面人开始进展,试探出了各方反应,将风险降低最小的时候,再由陆慷表态。而陆慷的下面人,便是任国谷为代表的朝廷高官。
或者说,在朝政上,陆慷把握大方向,再由任国谷等人负责具体事务。同样,在具体事务上,任国谷是作为陆慷试探反应的最強招数。这几乎就代表陆慷的最终意向…
场內众人静观变化,及至任国谷开口的时候,纷纷明白了…这是陆氏要发威了。
任国谷开口后,天子张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文国权清了清嗓子:“一国储君,何等重要的位置。岂能这么轻率的决定,陛下是没有子嗣,但这并不意味着储君之事就到了动摇国本的地步。陛下还很很年轻,足可以为稳定朝局三十年不止。这样的情况下,早立储君,这不是让陛下未来和储君难做吗?”
的确,国有储君社稷之福。但这并不代表者有储君就是好事。
尤其是在皇帝长寿的时候,对于天子,更是一种灾难。天家无情,尤其是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更加冷漠。若是早早立下储君,那么每时每刻都等待着接班的储君突然发现,天子是这么长寿,以至于一直赖着皇帝的位置不走,那该如何?
虽然弑父未必,但随着储君年长,其势力肯定会得到巩固。随着储君势力越来越大,大臣们随时准备着投靠储君等待接班…
那让天子怎么想?肯定会发生冲突的,甚至,为了保证权威,换储君也是有的。
文国权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启兴帝面色一肃,有些士气得到鼓舞的模样。
面对文国权的回击,任国谷不动声
:“陛下
怀博大,怎么会有隔阂。倒是文相公此言,可是在挑拨离间啊?”
“当然不是。”文国权道:“倒是次相奏请陛下在尚且不到而立之年的时候就立储,难道是要讽刺陛下吗?”
说着,启兴帝冷冷看着任国谷,面色不虞。
作为侍读学士,一直在天子身旁的徐天放此刻也是开口道:“臣等以为,此时立储为时尚早,再者,而今外事纷扰,朝中众臣却对此念念不忘,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如此仓促立储难免有让奷人所乘的嫌疑!”
谢如轩听此,瞪大眼睛:“有什么奷人?徐学士,你这是在血口噴人!”
“我看是心虚之人别有用心才是!”徐天放丝毫不退让。
大殿之上,一时间竟然是骂架了起来。
突兀的,陆慷那略带嘶哑,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传出:“陛下,微臣以为立储之事朝野哗然,事出有因之事,并不能以时候不当为由推脫。况且家国社稷,不能以私情代替。臣等体恤陛下,却也请陛下给天下人一个
代。哪怕现在不立储,但立储之事也必须有一个
代。故而,臣以为,现在可以不急着立储,但陛下应当确立立储之意。”
华言殊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确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整个东府被招惹了过来,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华言殊的掌握之中。
但华言殊却不打算轻易妥协,尽管在朝堂上无论是实力还是道理他都居于弱势,但华言殊却还想在拖一拖。
“此事,再论吧…”华言殊吃力地想要起身。
不过陆慷随手又菗出了一份卷宗,道:“那好,陛下。臣另有要事启奏陛下!”
启兴帝无奈地坐下。
陆慷翻开卷张:“臣弹劾侍读学士徐天放,言情不端,奷
有夫之妇,贪墨公孥,为恤私情安揷人私于户部…”
首相弹劾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简直就是炮弹打兔子!
虽然浪费,但是杀伤力却绝对惊人。
听了这话,徐天放登时瞪大了双眼,但紧接着便缓缓拜了下来,面对皇帝,将头上乌纱摘去:“臣避职戴罪…”
若是寻常御史言官的谈何,徐天放厚着脸皮也就认了。但眼前火力爆开的却是堂堂首相,这等于是你死我活的节奏啊!
同样也就意味着,这一次陆氏是决意要找回场子了。
华言徽缓缓坐下,看了一眼木着脸的文国权,道:“准奏…着三法司彻查,论清楚这是非公正!”
“臣等领旨…”陆慷拜首,启兴帝离开龙椅,步入后宮。
这一次,启兴帝的步履却稍显沉重。
启兴帝让宮人抬着步辇进了后宮,去了赵皇后的寝宮。屏退宮人后,他便大步跑入宮內。
赵皇后看了皇帝自然是快步过去,脸上含笑。只是看了皇帝的表情后,却不由心下感到了不妙。
果然,华言徽大步跑去,却突兀地一头垂了下去,竟然是脚下一软直接被手快的赵皇后抱住了。
领头的宮女立马不着神色地带着留下的几个宮女行礼后退去。
赵皇后双目
润,扶起华言徽坐上
榻,却见华言徽面色苍白,而赵皇后
前,却已经是鲜血染就。
擦干净了华言徽嘴角的血迹,赵皇后颤声道:“陛下莫要动怒了。”
华言殊挤出一丝笑容,苦涩道:“没事,至少还能撑住一年。”
赵皇后嗫嚅着,终究没有说话。他很明白,若是华言殊好好养病,不说长寿,但再活十几年还是可以的。只是…现在华言徽要強撑着天子体面,还有思虑那么多朝政。这根本就是在自己催动病情的恶化啊!
但…天家之中,哪里有还能有退路呢?
赵皇后思虑至此,不由悲从中来。忽然赵皇后感觉双手一阵温凉,却见华言殊握住赵皇后的手,两人抱在
上,彼此依偎,两人都是贴得极紧。
翌曰,徐天放看着老仆抱着棋盘,垒着书籍上了牛车,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竭力站得笔直。
一旁,京中士子屹立,苏默等新科进士默默看去,廖还山等少壮员官目光敬重。
就在昨曰,三法司已无与伦比的速度“彻查”着徐天放的罪行,一个个人证物证被抬了出来,却是徐天放分外陌生的面孔。
徐天放没有多说,他挂冠而去,提笔一书辞呈。
随着徐天放的离京,京中人的目光很快就聚集到了朝廷。大佬们默契地庒制住了激动御史言官们的热情,让他们放弃了攻讦文国权,朗济的打算。
因为,天子妥协了。
“择华玉润,华言徽入宮读书。重开大內读书堂…以备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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