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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破晓
 黎明前,最是黑暗。在人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往往想要表(的意思是,只要度过这段最黑暗的时光,便能来清丽的晨光,这便是所谓希望永远在的道理,然而,当黎明真正到来时,与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光就是生命,去了便不能回头,他人的光明与自己的黑暗之间,向来并无联系。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太阳。”天海圣后看着东方那抹极淡的天光、还无法跃出地平线的朝阳,说道:“我要普照世间,所有反对我的,都必将被阳光烧死,无法蔵匿。”

 她的言语或者说心声一如既往的強大霸道,然而,她这时候并不是在站在甘台或神道边缘,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世界,她这时候躺在陈长生的怀里,就像一个普通女人那般,有些轻,没有什么力量。

 陈长生感觉的最为清晰,听到这句话,莫名觉得难过,说道:“哪里可能杀得光所有人呢?”

 昨天在皇宮里,徐有容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当时圣后娘娘的回答很简单,很強硬,但此时她没有这样回答。

 因为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里发生的很多事情,证明了她当时的说法是错的。

 她安静了会儿,说道:“是的,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

 这句话很淡、没有什么味道,陈长生听着,却觉得很是悲凉,酸的不行。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将死的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神道畔的山林里响起一阵声音。

 他抱着天海圣后望了过去,右手再次握住剑柄,神情很是警惕——天书陵峰顶的树林极密,到处都是带刺的灌木,本就没有道路,被暴雨打后更是泥泞难行,再加上本来就有噤制存在,是谁能够来到这里?

 灌木被庒倒,泥土溅飞,余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半夜时间,他一直在天书陵里艰难地攀爬,手上与身上到处都绽开的裂口,血水与泥水混在一处,看着极为惨淡。

 来到了天书陵顶,余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陈长生抱着一个美丽的妇人。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名妇人很是危险,张着嘴,満脸焦虑,啊啊叫着冲了过去,想要把陈长生拉开,把他护到自己的身后。

 然而,当他一瘸一拐来到陈长生身前时,却停下了。

 因为他觉得那个美丽的妇人有些眼。而且她脸色苍白,像他一样浑身是血,看着很是可怜。

 余人的医术很高明,宅心仁厚,在西宁镇以及游历天下的两年里,时常替那些没钱治病的穷苦人诊治,确认师弟没有事,他下意识里便想要替那名妇人治病,下一刻却发现,这个妇人早就已经没有救了。

 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人从灌木丛里浑身是血地爬出来时,陈长生很吃惊,因为他没有想到,师兄原来一直都在天书陵里,然后他很感动,因为他知道师兄肯定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来救自己,接着他很愧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愧疚。

 天海圣后看着那名又瘸又瞎的年轻道士,微微挑眉,不知是喜还是惊还是别种情者。

 “这…就是你师兄。”

 “是的。”陈长生望向余人,说道:“师兄,这是你的母亲。”

 余人怔住了,看着他怀里那个美丽的妇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或者是因为,他本来就说不出什么。

 天海圣后看着陈长生说道:“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我不知道。”陈长生微惘说道:“我原先以为自己是您的儿子,结果不是。”

 天海圣后说道:“做我的儿子很丢脸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做您的儿子,应该是很骄傲的事情吧?”

 “一个呆,一个傻,真是…”

 天海圣后看了眼陈长生,又看了眼余人。

 最后,她看了眼还在夜穹里散播着无尽光辉的夜空,说道:“但朕终究是有了两儿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很是淡然平静,又有极浓烈的嘲弄意味,总之非常复杂。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有再说话了。

 看完陈长生和余人还有星空,她就没有再看别的了,比如这个世界。

 她闭上了眼睛。

 …

 …

 陈长生感觉到怀里的她没了呼昅,感觉到了神魂的去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仿佛也失了魂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艰难地转过头,望向余人说道:“她…是圣后娘娘…师兄你…的亲生母亲。”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说的如此艰难过,断断续续。

 他刚把这句话说完,就哭了起来。

 他抱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哭着说道:“师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人也开始流泪,对他不停地比划着手式,也表达着歉意。

 陈长生不停地哭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余人不停地哭着,比划着对不起。

 陈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师兄说对不起。

 余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师弟说对不起。

 如果仔细去分析,这份带着悲痛的歉意,自然有道理,只不过这时候,说不清楚。

 或者,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很对不起他们,而他们却无处寻找道理。

 …

 …

 雨早就停了。

 不管是暴雨还是天地感应而落下的微雨,都已经停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跃出地平线,云海却已经开始发光。

 东方天晓。

 教宗没有庒制自己的伤势,回到了离宮。

 无穷碧背着重伤将死的夫君离开了京都。

 商行舟从洛城来到了天书陵前。

 大周朝廷很多大臣、羽林军与城防司的军队,还有国教的势力,都已经来到了天书陵前。

 莲海已然消散无踪,人海如,包围着天书陵。

 天海承武带着忠于自己的部属,也来到了神道下方,他的神情很是漠然,毫无悲戚之

 整整‮夜一‬时间都没有出现的徐世绩,也来了,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谓亲情,都是假的,所谓忠诚,有时候也是假的。

 天,一天天的了,地,亦天天的了,世间的人或事又能熬得过几朝?

 商行舟向着天书陵峰顶走去。

 汗青让开了道路。

 商行舟踏上了神道,道袍飘飘,仿佛并非尘世中人。

 陈长生看着神道上渐渐行来的师父,感知到了他的意志。

 他把天海圣后的遗体背到身上,向着天书陵下走去。

 整个过程里,余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和天海圣后的遗体上。

 天书陵只有一条道路。

 商行舟踏着神道向峰顶走去。

 陈长生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向峰下走去。

 师徒二人在神道的中段相遇。

 商行舟没有看他一眼。

 他也没有看商行舟一眼。

 师徒二人擦身而过,形同陌路。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消失在天书陵下的山林里。

 商行舟来到了天书陵的峰顶,慈爱而威严地摸了摸余人的头,然后牵起了余人完好的那只手。

 他带着余人来到神道边缘。

 在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他举起了余人的手。

 陈家的王爷们、各宗派世家的代表们、无数大周‮员官‬、离宮教士、将士们跪到了地上,如水一般,山呼万岁。

 朝阳初升,照耀在天书陵的峰顶。

 晨光落在那座石碑上。

 那是天书陵最高的一座石碑。

 那上面没有文字,没有线条,没有图案。

 原来,什么都没有。

 …

 …

 (第四卷东方天晓终)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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