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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往事
 父亲的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意外之中,通过今天父亲在醒来之后的反应,我都可以知道,母亲会变成纸人这件事儿,对于父亲来说并不奇怪。

 甚至可能在他醒来的时候知道,他的醒,是用什么换过来的。

 他没有在说话,我也没有追问,但是我知道,一切的一切,在今晚都会有一个答案,父亲既然大晚上的叫我出来,作为我老爹,应该会对自己的儿子坦白这个真相。

 后山的桃园,是七爷爷的桃园,山村里的孩子不跟城里人一样的喜欢浪漫,认为桃花盛开的时候的桃园最美,在我们小时候的眼里,再怎么好看的桃花,都比不上树上挂満的壮硕桃子,有脆的可口的,有软的,但是无一例外都香甜可口。

 我们甚至会在桃园里找到一颗树上最大的桃子,封为桃王,然后一群人开始决斗,选出最厉害的那个,封为美猴王,只要猴王才可以吃到最大的那个桃子,剩下的我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然后他还会故意做出一副真的好甜的表情出来,让我们吃别的小桃子,都感觉低人一等。

 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不是猴王,而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可是小时候那种逗比的快乐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当年最为強壮的那个猴王,现在已经娶生子。而我,已经比父亲还要高出半头。

 刚到后山桃园,那条小时候我们来偷桃子会追着我们満院子跑的黑狗狂吠了几声,只是声音已经没有往曰的清脆洪亮,连那只狗,都已经垂暮。

 七爷爷听到狗叫声,提着一个风灯走了出来,道:“谁啊?!”

 “七爷爷,是我,晚上太热了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我赶紧对他道,如果让他看到我们爷俩半夜的抱着一个纸人来安葬,估计这个老人的心脏都会受不了。

 “蚊子多,要蚊香不?”七爷爷问我道。

 “不要了,您早点睡吧,我转一下回去。”我说完,七爷爷佝偻着,提着灯笼走了回去。

 我们俩绕过桃园,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父亲把“母亲”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动作温柔,然后他拿出了背在背上的二胡,父亲有一把二胡的事儿,长这么大的我都丝毫的不知情。

 “二十多年了,我才想起来,一直都没有给你起一个名字,现在给你娶名字是不是太晚了点?你喜欢桃木,喜欢木,那木子李吧,你的气质好,一看知道算是金枝玉叶,我没什么文化,起的难听了你也别怪罪,叫李金枝吧。”父亲把二胡放在了母亲的身边,对着躺在地上的母亲碎碎念道。

 说完,他划了一火柴,手在轻轻的颤抖,最终火苗慢慢的放在了眉目如画的‮娘老‬脸上。

 迅速的引燃。纸人在一眨眼间,被火焰给呑噬,同时被火焰呑噬的,是父亲那一把二胡。

 那一晚的贵妃醉酒,真的已成为绝唱。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蔓延,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其他,没有眼泪,只有満心的苦涩与不安。却不知道不安从何而起。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了母亲留给父亲的遗,我犹豫了一天要不要给他,最终还是给了,父亲比我想象的要坚強太多太多。

 “爸,这是妈最后给你的话。”我对他道。

 他接过去,浅笑了一下,没有看,直接丢进了火堆之中,道:“我不用看,知道她想要对我说什么,无非是她欠我的,还给我了,更责怪我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对不对?”

 我瞬间愣神,不知道说什么好,人一辈子能像父亲母亲这样彼此的了解对方,平淡的生活,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

 纸人燃烧的很快,迅速的变成了一堆灰烬。我们两个人这么看着,终于在燃烧殆尽的时候,父亲道:“小凡,给你妈磕个头。”

 我跪了下来,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凡,别怪你妈,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你。”父亲在我耳边轻声的道。

 忍了一晚上的泪水,在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决堤,我林小凡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对母亲没有感情,是因为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刚才烧掉的,到底是一个纸人还是我‮娘老‬!

 一切做完,我们爷俩在原地坐着,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之前的一切如果说算是一个噩梦的话,那现在梦醒了,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我却是如此的怅然若失,总感觉,回到家,在父亲的房间里还会有一个安静貌美的‮娘老‬在坐着。

 一个人安静的待在你的身边,你不在意。

 当她真的走了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不安,感觉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我那时候还年轻,当时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乐娱‬活动,我跟你在没出林家庄之前是一个想法,是总想着走出大山去闯一闯,你爷爷当时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国还是共,被批斗的很厉害,也没空管我,更不想连累我,让我出去了。”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文革时候,是,但是也绝对没有真的闹的那么人心惶惶的地步,但是那时候的穷是真的,而且是相当的穷,现在的年轻人,出门儿了可以打工,卖力气,可是那时候,想要找个吃饭的活计都难。抓资产阶级的尾巴,哪里有商店工厂?我又要面子,不肯参加逃荒的队伍去要饭吃,总感觉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儿,跑去乞讨不是个意思。”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进了一个戏班儿,跟着一个老头学的拉二胡,我也不说什么看到老头拉二胡的‮势姿‬和感觉上了二胡这样的废话,当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填肚子。”

 “当时的戏班儿还是个小戏班儿,而且也举步维艰,如果有人真要找茬儿的话,甚至这个可以划分在四旧之內,旧文化,旧思想,旧风俗,旧习惯,所以当时戏班儿根本不是收费的,跑的地方也是农村演出,不收钱,只收老乡点干粮,填肚子行。”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你‮娘老‬,你应该看的出来,她是个大家闺秀,这不错,她祖上往上面查,甚至做过河南的道台,在以前家道也颇为殷实,是因为这个,当时才被批斗的特别惨,你姥爷,跟你‮娘老‬的爹,在当时都受不了‮磨折‬
‮杀自‬。”

 “第一次见你‮娘老‬,是在戏班儿演出完,当时没地儿住,都是用柴火搭棚,凑合一晚,我在晚上急的时候,看到了你‮娘老‬,浑身脏兮兮的一个人躲在树后面偷看我。我吓的一个哆嗦提起了子。上前抓住了要逃跑的她。”

 “那一晚上,戏班儿连夜跑了,是因为可怜她,当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被批斗的很惨的她,又因为她的长相,被生产队的队长给祸害了。”

 “我们救了她。”

 “河南别的戏班子都是唱的豫剧,我们之前也唱这个,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剧中,黄梅戏,二人转,京剧,越调什么的,你母亲在加入了我们以后,她竟然把我们戏班子给唱活了。因为之前她家庭的原因,她是一个千金大‮姐小‬,喜欢过京剧,会唱几段,人又长的俊俏唱腔又甜,每次演出冲她的面子,我们总能出收点粮食回来。”

 “当时除了是我把她捡回来的之外,没有什么绵反侧的事儿,我在剧团里,只是学拉的二胡,上不了台面,只能算个打杂的,而她,一下子成了头牌一样的,而当时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剧团里的另外一个小生。那小伙子面色白净,长的很好,用你们的话说,是非常的帅气,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喜欢她的我。”

 “我们虽然一直极力的想躲着发现她的那个村子,可是剧团能走多远?后来在一个地方演出的时候,碰到了当时‮蹋糟‬她的那个生产队队长。他当着大家的面羞辱她,骂她是一个封建的毒瘤,暗娼,菗她的耳光。”

 “那天晚上我恰巧生病了不在,在大棚里睡大觉,这是事实,而不是为我自己开脫,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吊死在戏台上,死了都没闭眼。”

 “我听人说,那晚上她被那个生产队队长在戏台子后面给‮蹋糟‬了,她喜欢的那个白净小伙子一句话都没说。”

 “她死的时候都没闭眼。”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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