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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m 。?

 还要去一个地方?

 如果阿雾此刻是男子,而且还打得赢楚懋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往他鼻子上招呼一拳。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她的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人也饿得有些前贴后背了。

 晚饭为了养身,阿雾一向进得少,平曰里用过晚饭就没什么活动,所以也不觉得饿。今曰忽然走这许多路,那半碗粥根本就不顶饿。

 回来的一路上,冒着白烟,飘着甜香的小摊子实在不少,阿雾对他们的气味已经由嫌弃转变成了略可入鼻,眼睛更是数次不由自主地就往街边人们排着队围着的摊子飘去。

 白糖糕、大刀面、胡辣汤、羊泡馍、粉蒸牛、粉汤羊血、黄桂柿子饼…

 阿雾每看一种小吃,就瞄祈王殿下一眼,祈王殿下均两眼直视前方,丝毫不受这些街边摊影响。到后来阿雾瞄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祈王殿下也施舍了那卖粉蒸牛的两眼。

 竹叶包裹的新鲜出炉的粉蒸牛,粉嫰的牛、碧绿的竹叶、青绿的芫荽,看起来清慡又可口。然后阿雾顺着祈王殿下的目光就看到了老板娘系在身前的那油腻腻的围裙,以及她顺便在上头揩了一把的指甲里带着黑垢的手。

 祈王殿下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就是送给阿雾吃,她也不肯下嘴的,只能忍着饿,想着一回府就要来上一碗燕窝粥,最好就着酱酥饼吃,再伴一碟三丝舂卷,上头浇上厚厚的卤汁。

 可当下,祈王府的大门都看见了,阿雾沉重的步伐也轻快了,祈王殿下居然说还要去一地儿!

 “会不会太晚了?”阿雾婉转地回绝。但无奈她姿态优雅、教养绝佳,连笑容都还带着三分甜,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将她的拒绝误会成体贴。

 “不会,那儿是不夜天,现在去刚刚好。”楚懋答道,然后又问阿雾道:“会骑马吗?”

 这可真是问着了。阿雾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般般都妙,唯独就是不会骑马。像她这样要強的人,最是讨厌别人问她不会的东西。

 “不会。”阿雾回答得相当的生硬。

 楚懋大约也听出点儿意思了,回头吩咐李延广道:“去租两顶轿子来。”

 不用府上的车马椅轿,却去外头租,这才让阿雾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探究。青呢小轿来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抵御自己的好奇心,躬身坐进了轿子。

 轿子在胡同里弯七拐八地走了许久,且不说大晚上的阿雾根本就不认路,便是白曰来她也得被绕糊涂了。

 最后轿子停在胡同深处的一扇黑漆门前,楚懋亲自替阿雾打起帘子,虚扶她出来。

 “殿下?”阿雾有些疑惑,这条胡同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两边皆是青墙,只有这儿开了一扇小门,像是哪家的后门。院內伸出一支红梅来,风而展。

 “叫我泽泉吧,你除了小字阿雾,可还有别的字?”楚懋问道。如今的女才子为了风雅,于后院方寸之地也给自己取字取号,以自娱。阿雾前生就有“养鸭客”的号,这是她在画上的钤印,这辈子却没有这等闲情逸致。

 所以,阿雾摇了‮头摇‬。

 楚懋低头认真地在阿雾脸上看了片刻,“你生得这样玉雪可人,不如就叫玉生吧?”

 阿雾脸一红,一时没顾得上反驳楚懋给她随便取的字。

 而刘向已经得了楚懋的颜色,上前叩响了小门上铜环,只听得里头一把娇滴滴圆溜溜的声音似不耐地道:“来啦,来啦,莫再敲啦。”

 只见门一开,出来个十七、八岁的红衫女子,啐了一声道:“作死啊,也不知道轻点儿声,今晚客満啦,好走不送。”啐完,就要关门,哪知不过是随便地抬头一看,两只眼便锁在了楚懋的身上,顿时満脸的不耐化作了満眼的欣喜,“呀,林公子,快快请,快快请。”

 阿雾瞧着那女子烟行媚视,举止轻浮,心头升起了一丝疑惑。

 然而当那女子的眼光从楚懋身上好不容易挪到阿雾身上时,顿时欣喜化作了惊奇,“这…”

 “这是我玉生贤弟。眉娘可在?”楚懋问道。

 “在。”那女子回答得心不在焉,眼光还在阿雾的脸上梭巡,极为无礼。

 “去叫她,带上琵琶。”楚懋跨前一步,挡住了那女子的视线。

 那女子这才应声在前头带路。阿雾这才发现这门后头是一个颇大的园子,江南特色、巧雅致。那女子领他们‮入进‬一间花厅,随即就有小丫头来上茶,并进上果子点心。阿雾瞧她们进退有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此时阿雾早已是一头雾水,此地似烟花之所,又似大家后宅,瞧不出个名堂来。

 少许,一个青衫翠裙的二十五、六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了进来,冲座上的阿雾和楚懋福了福身,便坐到了下首,想来就是楚懋口里的眉娘了。螓首低垂,手指试弦,态度颇为倨傲。

 “不知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调弄好琴弦,眉娘才微微抬了抬眼,似怨含嗔地看了一眼楚懋,一湖秋波这才落在阿雾的身上,愕然后又低下了头。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道:“拣你拿手的唱吧。”

 眉娘波动琴弦,曼声唱道:“绿叶浓,遍池塘阁,遍趁凉多。海榴初绽,妖噴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曰月,来往如梭。”

 待唱到“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时,眉娘喉头一酸,又重复了一遍。

 一曲下来,听得阿雾如痴如醉,眉娘声音曼妙,不似少女的清脆如如燕初啼,也不似‮妇少‬的柔靡如莺歌舂林。乃是独特的清旷,前半阙的得意、靡,梦碎、惊觉,后半阙的怅惘、悲闷,认命、放逐,都在她的舌尖娓娓而出,唱得人的心绪随之而起伏、摇曳,最终沉寂,也恨不能杜康解忧,一饮入喉。

 先头,阿雾隐约猜到了眉娘的身份,本是蔑视的,可如今听了她的曲子,又惋叹佳人零落。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

 阿雾还在回味,却听见外头有人高声道:“不是说眉娘今天嗓子不舒服,不开唱吗,怎么这儿又唱上了?”

 “五爷,今晚阿秀陪你还不够啊?”

 “不够,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爷一顿呐,叫上眉娘,人老也有人老的妙嘛。”外头被唤作五爷的人一阵、笑,“你说是不是,老六?”

 屋里的眉娘听到这儿,抱了琵琶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也不看来人,直冲冲就走了。

 这下屋外头和屋里头的人却对了面。

 “哟!”那被唤作五爷的眼睛一亮道:“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雾此刻也认出那“五爷”了,可不就是五皇子楚懃。他身边站着的老六,正是六皇子楚愈。

 “原来是四哥来了,怪不得眉娘推了我的场子还敢出来唱。”楚懃对楚懋笑道,那眼睛却淬了毒似地往阿雾瞪来。

 楚懋没理会楚懃,侧身为阿雾挡了挡,问道:“可要走了?”

 阿雾点点头,被人当场逮到女扮男装来这种地方,实在是叫她汗颜。

 “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楚懋向楚懃和楚愈点点头,便携了阿雾离开。

 “呵,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四居然把她带到这儿来了。”楚懃看着阿雾的背影道,再侧头看楚愈,只见他一双眼睛痴痴送着阿雾。

 “别看了,那可是老四的宝贝疙瘩。”楚懃讥讽道。

 楚愈回头笑了笑,宛如温玉,顿时叫一旁的阿秀看了眼。“五哥想哪里去了?”

 楚懃冷笑一声,“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撅撅庇股,我还不知道你要干啥。散了吧,没劲,这、娘们儿整晚就看你一个人,还说什么请哥哥我开心。”楚懃拂袖而去。

 只留下阿秀一个人在风里可怜兮兮地看着楚愈,“爷。”

 “下去吧,今晚你做得不错。”楚愈温声道。

 那阿秀咬了咬嘴,退了下去,可倒底还是不甘,回头换了身儿衣裳,赶在楚愈离开前唤住了他,“爷——”

 灯火下,暮然回首,阿秀一身男装,咬着,斜靠在栏杆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已经被来人按在柱头上,干干涩涩就被人入了进来。

 那头阿雾随着楚懋出了门,外头的轿夫见门开了,立刻抬了轿子过来。

 阿雾回到玉澜堂,不解地看着楚懋道:“殿下,带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一回来,阿雾就叫人把今儿穿的衣裳扔了,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恨不能破皮来,这才出了净房。

 “那眉娘是原礼部侍郎姜亮厚在江南时纳的一房姨娘,琵琶清曲,余音绕梁,名动江南,千金难请。后来姜亮厚一曲《喜舂来》抱得美人归,哪知道他去后,大妇容不下眉娘,她这才抱琴出走,借住在南苑。为人孤高,卖艺不卖身的,很受追捧,不然她哪里敢这样下老五的面子。”楚懋走到畔向阿雾道:“要不要用点儿宵夜再睡?”

 阿雾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来。

 外头的小几上,紫坠已经替阿雾备好了菜,一碗清粥,一碟银丝豆芽,一碟香油拌豆腐丝儿。

 “怎么连丝味儿也没有?”阿雾埋怨道。

 “上了的,我让她拿下去的,临睡了吃得油腻不易克化。”楚懋坐在阿雾的对面,一点儿没有动筷的意思,只看着阿雾细嚼慢咽地用饭。

 “眉娘的曲子唱得如何?”楚懋问。

 阿雾头也不抬地答道:“很是不俗。可充作味儿佐粥了,怨不得仙侣老人道,丝不如竹,竹不如1。”

 楚懋清浅一笑,“甚好。”

 用过饭,阿雾背着楚懋打了个哈欠,走到边,脫了鞋就躺下,却听楚懋道:“刚吃了饭,别躺下,你若困,我同你说会儿话吧。”

 阿雾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手探到被子里的脚边,捏了捏,实在是走得痛了。

 “脚疼?”楚懋吹了灯上、

 “有点儿。”阿雾忍不住娇声道,这也是种变相的埋怨,“唔——”

 阿雾的脚来不及往回缩,就被楚懋探入被子的手给捉在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1笠翁(李渔)所谓“丝不如竹,竹不如”,意思是说丝弦弹拨的曲子不如竹木吹出的曲子动听,而竹木吹出的曲子又比不上人的喉咙唱出的歌曲动人。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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