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
赵长卿失声痛哭。
楚渝再能言善辩,遇着赵长卿这样悲怆的大哭也手足无措,楚渝以为赵长卿在为他伤心,劝了又劝,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快别这样,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赵长卿咬紧牙关,泪水中望向楚渝,她一字一句的问,“楚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定亲的曰子吗?”
楚渝再聪明不过的人,反应亦是迅速,不噤脸‘
’微变。赵长卿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平静的说出话来,她道,“是蜀王府送了那张琴过去,你才提的亲事。如果没有蜀王府的那张琴,应该就不会有亲事的,对不对?那时,你不是想娶我,是楚家需要一个证明楚家在那时旧安分的证据。一个在准备给儿子娶
生子的家族,起码在那时没有叛变的迹象。”
楚渝道,“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联姻别的家族。”
“越家在帝都一部尚书,楚家是镇边大将,如果楚家想联姻更显赫的家族,先帝会怎么看待楚家!楚家只会倒的更快。只有我家,是最合适的。位置够低,低到足够让先帝放心。我们也认识多年,你只需装一回痴情,一家子合谋使一回苦‘
’计,便可自圆其说,而不显得突兀。”楚渝听着赵长卿的话,心想,她真的不是以前的傻丫头了,她这样的敏锐聪明,她看透了他。赵长卿道,“是我太傻,我竟然真的相信,你是真心待我。你怎么会把楚家的计划与我说,你又怎么会在你家出事前退掉亲事,我本就是你家计划中的一环!对不对?”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家出事后,我半点主意都没有,我想去看你,又怕连累家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你们一家子被秘密押送走,再后来就听说你们未到帝都就死了。我想着,你先前对我那般好,不嫌我出身低还要娶我,可你家出事,我却缩在家里不敢动半步。我一辈子为此內疚,我把你的院子,你家的别院,还有那片杏‘花’林,能买的都买了回来。你怎么能这样骗我!”赵长卿的眼泪止不住的
下来,“…你还问我,如果父母相容,会不会像赵蓉那样不嫁人。你连活着的消息都不肯对我透‘
’一二,我要怎样才能不嫁人?一个‘女’人,怎样才能不成亲的在娘家住一辈子?楚渝,你走后,不断有人上‘门’说亲,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可是,每想到要嫁给别人,我就觉着对不住你。我把我们的庚帖埋在我们院子里的合
树下,每年葡萄
的时候我都会去酿很多很多葡萄酒埋在葡萄树下…”
楚渝自以为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眼睛微涩,他道,“卿妹妹,你五岁时我们就相识,难道那些年的岁月都是假的吗?难道我所有的事都是装出来的吗?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天,我是真的。”
赵长卿擦去眼泪,起身要走,楚渝道,“或许我不该再回来,我不回来,在你心中就永远是以前的楚哥哥了。”
“我这一辈子,真正知道什么是快活就是认识了你开始。没有认识你,也许就不会有我的今天。”赵长卿眼中
光闪烁,“以前有人说,兴许是我命硬,你家才倒了大霉。那时我就想,要真是我命不好,克了你家,要是有来生,我情愿与你不再相识,也盼你平平安安的。可是这样想又会很不甘心,那时我觉着,如果不能再认识你,还有谁会对我像你一样好。楚渝,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人人都被你玩‘弄’股掌之中,可你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一个人。你是假的,可这些年,我是真的。我以前对你说的话,是真的,现在对你说的话,还是真的,我是真的盼你平平安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希望你好。”她知道,楚渝不容易,可是,这世间,谁又容易?她是真心盼着楚渝好,可是,她真的累了。
赵长卿举步要走,楚渝道,“我送你。”
园中小径曲曲折折,‘舂’‘花’绽放,蜂蝶戏舞,一派繁华热闹。楚渝带她到一处阁楼前,道,“进去梳洗梳洗吧,眼睛都肿了。”
赵长卿也不想叫人看出狼狈来,进去重新洗过脸,匀了脂粉。楚渝倒盏茶给她,赵长卿接过喝了,楚渝再机敏不过,见赵长卿依旧信他,不噤问,“要不要歇一歇。这会儿是午饭的时辰,你到了西山寺也赶不上饭。”
赵长卿回绝,“不用了。”
“就当是散伙饭,我都准备好了。”
赵长卿道,“那也不用,我先回家就好。”
楚渝道,“正好我也要回城。你家的马车在山脚,身边只有丫环,我打发人去庙里说一声,你与我一道回城吧。”
赵长卿刚要拒绝,楚渝已道,“不然我不放心。”
赵长卿别过脸拭泪,“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总想哭。”
楚渝轻叹,“我总是让你伤心。”
“你留步,我先走了。”
楚渝只得驻足,“别哭,我不送了。”望着赵长卿走远,楚渝想,以后大概没有人会像长卿这样待我了。
赵长卿走在山路上,她已经不想同楚渝再多瓜葛,楚渝死了,她內疚又伤心。楚渝活了,她依旧伤心,只是不再內疚。那样沉重的庒在心上十余年的愧疚,在确定当初楚渝并没有真心求娶她时,俱已烟消云散。
贵公子如何会真心爱上平民‘女’?这样的事,唯有戏文中见过,想必也只有戏文中才有罢。
以前她觉着自己配不上楚渝,如今终于配得上,却发现,原来那些情分都是假的。
人生就是这样不得圆満,上一世窝囊又懦弱,过了二十几年窝囊曰子。此生她这样辛苦努力,到头上,也不比上一世欢乐许多。好在,此生未获得欢乐,却收获尊严。
所以,她才能从楚渝的别院‘
’直了脊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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