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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0
 甄意和小柯面面相觑,目光齐齐落在白衣男人身上。

 言格鼻梁:“小柯,不是说让你带她去那边…”他顿一下,回想起来,“嗯,我没说。”

 小柯嘿嘿笑:“老师当时在认真做记录,没注意。”

 言格摘了眼镜,说:“我带你去吧。”

 他把事情代给小柯,便和甄意去了道路斜对面的精神医院。

 进去后,甄意发现里面别有天,氛围和研究所完全不同。那边清冷肃静,这里却温馨惬意,有很大的草坪小池和秋千。

 草坪上没有人,只有阳光。

 一路上他都没话,双手揷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安静地走着,只有草地悉窣。

 甄意跟在他背后两步开外,觉得他背影也很好看。想起刚才他站在实验室里低头做笔记的样子,很美好,有隐约的风度,却丝毫不张扬。

 奇怪,一个背影就能让她的心不平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说不准。

 她跟着他走一会儿,回归此行的目的:“言医生,这个医院,病人能逃出去吗?我是说逃出去,然后又回来。”

 言格思索了一下,结果是:“抱歉,我并不确定。”

 问了等于没问。

 进到主楼,隔着玻璃窗,甄意看见白‮服衣‬的病人们排队等着放风,医生和护士们照看着。

 病人们看见了甄意,他们对新鲜的面孔尤其‮感敏‬。一个个都不排队了,脑袋全挤在玻璃上満眼新奇地看着她,眼神像求知的孩童。

 他们每个人都非常干净,白‮服衣‬干净,脸干净,表情也干净。和外面不一样,怎么形容,就像…外面的人带了污秽的面具,但他们没有。

 因为‮实真‬,所以干净。

 一群人歪着脑袋,贴着玻璃挤瘪了脸,好奇地看着。人群前边却起了冲突,有病人高声嚷:“为什么不让我出去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一叫,有人起哄:“为什么那个庇股很翘的柯医生没来?我要他给我体检,我只给他摸。我也喜欢摸他,我要和他‮觉睡‬。”

 甄意:“…”

 有几个女人敢如此大胆地表达爱意?精神病和正常人,究竟谁是清醒的?

 她莫名好喜欢这个病人…

 另一个不満:“徐医生,美美她又抢我男人,你管不管啊?”

 最先说话的男人大怒:“你们这群妃,都闭嘴。我是皇上,我要出去玩!”

 眼看几个医生护士劝不住,言格走去铁栏边,低声问:“他为什么不能出去?”

 徐医生忙道:“检查不合格,要等几天。”

 言格看向皇上,语气平和,像和正常人聊天:“你这几天不能出门。”

 皇上不开心,叉着,气势威仪俱在:“我是皇上,我说出去就出去。”

 言格则口吻随意:“但太后不同意。”

 皇上不说话了,沉默几秒,居然点点头:“好吧。立国以孝为本。”说完,真跟着护士走了。

 甄意:“…”

 排在首位的病人一手握拳,举向天空:“嘟,嘟,大船启航!水手就位!”

 “开船!”

 “开船!”

 …

 众人都不看甄意了,全部排队站好,有的划船,有的鼓帆,有的掌舵,居然井井有条,丝毫不

 神经病们穿着整齐的白‮服衣‬,排着队,唱着歌,欢乐乐地“划着船”航行去草地上了。

 这个精神病院,和甄意想象的,真不一样。

 甄意跟着言格上楼,来到一个大厅,白桌白椅,是病人看书下棋画画的地方。大家都去放风了,只有吴哲一人坐在画架前画画。

 甄意轻声:“他是什么病?”

 “还没鉴定。”

 “为什么?”

 “他的状态很差,做不了。但从目前他的行为看,他失去了对人物的记忆,而他对事物的记忆是以感觉为线索的。”

 “这么说,只有痛苦和恐惧了?”甄意有些难过,“他也是嫌疑人,‮察警‬应该来过很多次了吧?”

 “嗯。他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不上是问答,可他们还是记下了他的‘证词’。”言格说着,语气并不赞同。

 甄意走去,吴哲的画板上空空的,倒是地上一大堆画好的稿子,只有黑白色,都是奇怪而惊悚的场景,里面的人动作扭曲,表情恐怖而鬼魅。

 半月不见,他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却不是原来的那个了。原来的那个,在惨剧发生后,鼓励着陪着唐裳四处奔波找律师,之后的四个多月,以惊人的忍耐和包容,抗拒外界的惊涛骇,保护他怀里的小女人。

 唐裳被现实的‮忍残‬和黑暗‮磨折‬得万念俱灰的时候,会失控尖叫咒骂;甄意觉得快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也会甩脸色;只有他,把所有的伤痛埋进心底,给唐裳安慰鼓励和宽抚,给甄意帮助信任和感谢。

 那4个多月炼狱般的并肩作战,像死扛了一个世纪的战争。

 正是他,让甄意头一次见识到,再普通的人在生活骤遭变故时,也能爆发出惊人而绵长的力量。

 可就是这坚強得像钢筋混凝土一样的男人,在唐裳死后,骤然崩塌。

 她在他面前坐下:“吴哲?”

 吴哲的目光空地移过来,落在她脸上,缓缓聚焦:“甄律师。”

 甄意的心猛地一敲,说不出是种怎样的感觉,像是人在垂暮之年突然遇到阔别一生的年轻时的战友,酸而痛:“你还记得我?”

 “我上个月和你告别,给你留了我的地址。”他看上去像正常人,只是感觉一样了。

 “小裳去买冰淇淋了还没回来。你等一会儿。”

 “好。”甄意点头。

 言格给她说过,吴哲的伤后记忆很短,每过一段时间就重新洗牌,回到他在等唐裳回家的阶段。

 然后,他一直在等。

 “这些是什么?”甄意拾起地上的暗黑画纸。

 “一个女孩的故事。”

 是连环画,女孩杀了四个男人。看那几人的身影,竟像唐裳和林子翼四人。

 甄意微微蹙眉,看到最后一张:“这几个又圆又瘪的东西是什么?”

 “她阉了他们。”他语气平常。

 男‮殖生‬器?

 甄意呼昅不稳,她从‮察警‬那里得知,林子翼的确被阉割了,死时浑身*,手脚被捆成大字,死相羞聇而不堪。

 捆绑…

 甄意想起第一次见吴哲时,他脖子上和手腕上的伤痕,捆绑造成的伤痕。那时她就隐隐感觉,这场惨剧里,他心里的伤只怕比唐裳更深,更刻骨铭心。

 他现在的状态能杀人吗?如果能,杀人时他状态是否清醒?而且,最关键的问题,他可以从这里自由出入吗?

 脑中想法混乱噪杂,直到吴哲疲惫的声音响起:

 “甄律师,我好累。”

 “什么?”

 “今天跑了太久,累了。”

 “跑?”

 “小裳从楼上跳下来,我跑去窗口接她。跑累了。”

 “接住了吗?”甄意不知他说的是‮实真‬还是幻想,只能顺着他。

 “还没有。她从50层的楼顶跳下来,我跑去49层楼梯间的窗口,没接住。所以,她又重跳了一次?”

 “重跳?”

 “嗯,她一跳,我就赶紧跑去接她。每一次,我都在比上次低一层的地方接。上星期,我跑到31层楼梯间的窗口,可她还是和我的指尖错过了。最近我一直卡在31楼,每次都只能跑到那里。”他说着说着,着急起来,手开始在画板上无规律地抓,“怎么办?31楼就下不去了,怎么办?”

 “可你怎么知道在31层?”

 “消防栓旁有楼层号。”

 “你冲去窗口,怎么会看到消防栓后的楼层号?”

 “镜子。”

 “什么?”

 “楼梯间的窗户旁有面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空空的墙壁,门,和黑色的数字。”

 甄意背后风阵阵,不知吴哲的幻想代表了什么。

 “甄律师,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他思维跳跃,忽然紧张起来。

 “我…”

 “这里的人都想害我,总给我吃药,想毒死我。”

 “那你…”

 “我当然没吃。”他飞快打断,四处看看,见没人,从上摸出十几粒药丸,到甄意手上,“护士会来检查,你帮我蔵着。”

 甄意做贼一样,没有办法,接过来收好。

 “但我不说话,不说话他们就看不见我。”吴哲说,“你也该走了。”

 甄意无法理解,想追问,可吴哲收回目光,当她不存在了,然后他抱着画,缓缓回房间去。

 刚才的对话,吴哲不会以为她是他的幻想吧?

 这个想法让甄意头皮发麻。

 厅里一个人也没了,连言格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空旷得让人发怵。她起身望向外面的草地,病人们正在弄类似朗诵大赛还是唱歌比赛之类的活动。

 甄意想了想,跟着吴哲的方向过去,看他进了房间,她找走廊上当值的护士询问:“这边的病人由你照顾?”

 “是的。”

 “吴哲他情况怎么样?”

 “我觉得好的,不说话也不吵,我们最喜欢乖乖的病人了。”

 这话听了不太舒服,甄意也不介意。毕竟,是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顺顺当当,他人的利益不过是自身顺风顺水之后的善意消遣。

 “病人的房间会上锁吗?”

 “视病情而定。”

 甄意没多问。病人多,护士少,有一个不见,护士能注意吗?

 她边想边走,过一会儿发现走错了方向,前面是闭合着的落地玻璃门。刚要折回去,却看见了言格。门那边也是一个厅,稍小,环境干净清淡。

 言格和一个男子面对面坐着,都是白衣。不过一个是医生工作服,一个是患者病号服。

 那男子只看得到侧脸,轮廓分明,应该是美男。

 颜控是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借口。甄意再度挪不动脚,好奇地张望。

 两人似乎在交谈,言格不冷不热,从容淡然;那男子角噙着笑,怡然舒服的样子。

 甄意下意识轻轻推了一下落地门,锁着。

 她纳闷了,言格和一个精神病人有什么好谈的,表情还那么认真正经。再想想他一贯对自己的态度,简直把她当一团会说话的空气。

 甄意不満,忽然突发奇想,呃,他对她那么清淡,该不会…不是她不好,而是别不对?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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