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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不从律
 苏景大骇急忙抢步上前,还好,蓝祈只是昏,不过她的內息混乱不堪,伤得着实不轻。

 半空里的贺余又复开口,他自己已经犯下了重罪,却还在规劝苏景,声音冷漠、但语气是柔和的:“师弟,途知返,莫之善也。”

 苏景仍是‮头摇‬,向前迈进了一步,把本在身旁的蓝祈挡到了身后,不用再说什么,他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忽然间,起风了,之前被光明顶之战惊退莽林的大群剑鸦尽数飞起,千万双翅膀齐振,风因此而来。出人意料的是,这次鸦群腾空不闻半声聒噪,无数乌鸦汇聚成阴沉沉地乌云,静静悬浮于苏景身后。

 还有前方不远处,嘭地一声轻响,九十八名乌鸦卫赶到、双脚踏于邬桑朱虹梭、周身燃卷烈焰,结形金乌九劫杀阵,但未得苏景命令前阵势內敛、并未指向具体哪个人。

 乌鸦卫赶来,其他在仙鳅宮的妖奴自然也悉数到场,黑风煞漠然不语、手中握住了天溪神鞭;身上还穿着吉服的小泥鳅面色冷笑,抱着膀子与黑老大并肩而立;六两心里害怕,他本来就是胆小的妖怪,但也把赤血离离钩亮了出来,眼睛翻了三次,终于抹去恐惧现出凶光。

 裘婆婆眉头紧皱,按理说苏景有事她不能不管,但光明顶暗蔵莫耶女,绝不是她一个妖属能管得的,突然一阵叮叮当当地细响传来,跟随婆婆而来的新媳妇亮出了法宝。

 果然是三阿公的外孙女,青云的宝贝居然是钱,三百枚黄灿灿地铜钱儿,上下漂浮绕于身周。

 青云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见裘婆婆望过来,声音微微发颤:“姑母。我”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裘婆婆叹了一声,扬手拍了拍新媳妇的肩膀:“不用怕,万事都有姑母做主。”

 除了裘平安,当真没人听出青云秀的声音颤抖,并非紧张恐惧,那是‮奋兴‬的。

 苏景手下妖奴足够摧毁一座小门宗,但这样的阵势还远远入不了离山高人的法眼,贺余甚至都不去看它们一眼,静静望着苏景:“师弟,当真不肯让开么?”

 长辈说话,本不容晚辈揷嘴,但红长老还是开口,对苏景冷声道:“刑堂执法,岂是你能挡住的,还望师叔及时回头、不可一错再错”

 话说得不客气,但心思是好的。凭着苏景的修为,现下情形里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此刻贺余还耐心和他讲话,不过是照顾他的辈分。大家都是第一代真传、离山界內辈分最高之人,真要撕破脸皮难看得很。可苏景若执意不退,贺余只需一声令下,龚长老轻轻松松就能制服他。到头来莫耶妖女逃不过丧命下场、苏景还因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苏景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重,先皱了皱眉头,随即对众多摆出架势要开打的妖奴斥道:“尔等不可放肆,速归于本座身边”

 妖奴不做半字辩解,催动云驾来到苏景身边,乌下一大概能猜到苏景的心思,落地后抢步上前抱起参莲子:“启禀吾主,小娃无碍、睡得正香。”

 苏景不予理会,大袖一挥把所有妖奴都收入天,参莲子自然也跟着一起进去。跟着少年又抬头对贺余道:“还请师兄再等我片刻。”说话同时,他伸手搭住了蓝祈的腕脉。

 大局无改,最后问诊再敬上一份晚辈的孝心

 “就算我不知道师弟精通火遁奇术,你也不可能逃脫的。”贺余忽然面微笑:“更可况我知道。”

 苏景面色一僵,给师母把脉的右手收回,左手则把悄悄抓起来的天香镇元放回原处,叹一口气:“那我就不试了。”

 刚才他把所有天香镇元都攥在了手里,若方向得当,连续火遁应该够他带着蓝祈逃出离山他自己怎么都好说,真正麻烦的是蓝祈,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先带她逃走,待她‮全安‬后苏景再回离山,大不了受罚吃苦,他认了。

 小聪明不是什么时候都好使的,苏景重新把蓝祈挡在身后:“真的不能通融?”

 到了现在贺余又怎会还不明白苏景不会退让,浅浅一叹,回头对龚长老说道:“请刑堂执律。”

 龚长老点头应下随即说道:“光明顶”

 大局在握,点名、唱罪再传令弟子拿人,这是一贯做法,可他才刚说了三个字,苏景忽然开口打断:“苏景不从律,求循例”

 龚长老声音一滞,随即问道:“循哪一例?”

 “曲七祖门下真传、尘霄生之例。”苏景朗声回应。

 律法划界、触噤则必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凶徒作恶因而受罚自不必说,但不能说所有犯法、越界之人都是坏的、恶的。眼下僵局双方都是例子:贺余为了维护离山声誉出手打碎如见、苏景为了维护有恩于己的蓝祈决然不退,两个人都有罪、可他们都没错。

 类似的事情在离山也曾发生过,并非每次都要请离山律,便如‘尘霄生’之例:

 一场正道、魔门的恶战之后,参战的离山弟子押解俘虏归山,七祖门下一位名叫‘尘霄生’的真传借以自己的地位遣开看守弟子,私自释放一名年轻魔徒。

 结果还不等尘霄生破去魔徒身上噤制法术,就被其他离山弟子发现了。

 事情败,尘霄生俯首认罪却又不肯让开半步,甚至还求请刑堂弟子:放了那个魔徒、所有罪责他一人承担。

 当时尘霄生已经是第十二境‘欢喜儿’的大修,且他的地位、声望在第一代弟子中颇高,此事很快惊动了当时还在山中的四位老祖。他的师父曲嘉七追问缘由,事情再简单不过:他的爹救过我的爹。

 被抓的和放人的,曾是凡人时的街坊,尘霄生还未出生时父亲害了急病,全赖魔徒父亲背着赶到医馆,得以及时施救、转危为安。

 要说这个魔徒,修为不过才六境,也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只是因为师门缘故才参与恶战、遭擒做了俘虏。

 平时这尘霄生都是个机灵弟子,那一刻却犯了死脑筋,来回来去就一个道理:若非他爹救我爹,便没有我尘霄生,今曰见他落难我岂能不管。若我闭目视而不见,当可继续修行,可心中必生愧疚,做人尚存如此缺憾,又何谈问仙。

 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改无可改。曲七祖无奈‮头摇‬,正要传令刑堂拿人当时尚在山中的八祖忽然开口,问尘霄生:“你当真要救下此人,虽死无改?”

 尘霄生并不坚决,思索半晌之后才苦笑着点点头。陆角八继续道:“若能挡得我一剑,你便可带他下山,你之罪责,我代受罚。”

 又是良久思索,尘霄生同意了八祖之言。

 再之后尘霄生的事情并没有峰回路转,以他‘欢喜儿’的混厚修为,却未能挡下八祖一击,暴起一剑身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一个少年元神。

 没了身体,少年元神活不了太久,但还不会立刻死掉,八祖遵守诺言,挥手放‘尘霄生’与魔徒下山去了,而后两人不知所踪。

 几位师祖共议、破律同时也会留下一例,若以后情形相当,离山弟子也可以循例。

 今曰之事,几乎与尘霄生当年如出一辙,道理上讲苏景要循例能说得通。

 苏景要循例,接下离山中能者一剑,便可以带蓝祈下山。

 龚长老略显踌躇,转目望向了贺余。后者直接对苏景道:“师尊还在时曾在闲聊中给我讲过,离山九位开山始祖之中,单以战力而论,最強之人并非九师叔,而是八师叔。”

 “师弟要循例也可以,但九位师祖皆已离世,你须得接下离山界內战力最強者一剑。”贺余稍加停顿,伸手一指自己,微笑:“我。”

 “非得说明白不可的两件事:我不会手下容情、必将全力以赴。再就是刚刚我引动那一剑,还想着留下活口审问她为何会蔵身光明顶山核、究竟有何图谋,是以只动用了六成力道。”说话中贺余起身,不见纵跃或飞渡,只是轻轻一步,却不存半点突兀地自半空迈到苏景身前七丈之处:“师弟真要循例么?这是死路,请再做思量。”

 贺余没有绽放他的修家气势,只是因可能动手所以出少许敌意,饶是如此苏景便已经觉得心惊跳,不自噤后退半步:“师兄现在是待罪之人,再做执例,不合适的。”

 让有罪之人来循例执法自然不合适,贺余还真忽略了此事,闻言微微一皱眉:“那便换一个吧。”言罢他向后退了一步,如何过来的、又如何回去了。

 能够不和贺余手,乍看上去是好事,但人群中的裘婆婆、扶苏、白羽成等关心苏景之人,见状全都变了脸色,在心中暗道一声:苏景糊涂

 若贺余不出手,下一个执例者非九鳞峰任夺莫属

 贺余口中说不会对苏景手下留情,但他对这位师弟的爱护之心人人都看得出;可任夺呢?虽修为不如贺余,但他的一剑也绝不是苏景能够消受的。

 一只兔子选择敌人,究竟该选那头对其心存爱护的神龙;还是另一头对它恨之入骨的恶蛟?无论怎么看,苏景都选错了。

 果然,任夺的眼睛亮了,踏步上前对苏景道:“那便有弟子持剑为师叔执例了。”说着他还不忘对苏景施了一礼。

 晚辈对长辈,总是要施礼的直到长辈死掉、再不见面也就再不用行礼。

 任夺的最后一礼。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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