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六章 真嫩
(二合一章节)
雷动说话、方芳猫得意同时,涅罗坞蜂侨也开口回答苏景的问题:“启禀苏师叔祖,我来此间是因一桩意外,意外发生时候晚辈与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东土西北修罗涧。落入这世界后我身边就只剩夭夭姑娘,另两位掘谷传人不见了,不知有没有过来。”
蜂侨暂不提如何来到驭界,只说来之后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苏景走运,直接掉进了番人窝里,还不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开始动法打杀,那一战之苦不做赘言,不断冲杀之中两位中土女子失散,蜂侨最终逃出生天,夭夭则被番人所擒。
这倒不是夭夭的本领不如蜂侨,只是夭夭太不走运,逃亡路上尽遇到番子高手这才失手遭擒。
虽然和夭夭全无
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师教导心中早养下‘道义’两字,不会轻易舍弃同伴,何况置身于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蜂侨一直在寻找机会救回夭夭,待到后来番人倾巢而出,自荒僻野岭潜行入清凉山准备猎杀古人贵族,俘虏被他们随军携带,蜂侨一路上远远跟踪,待番人攻山时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成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乡…更让她觉得亲近、真正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苏景当头疑问解释清楚,蜂侨正待细说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场意外,忽见苏景面
惊骇。下一刻蜂侨也有所察觉,一道狂猛贲烈的力量,正在远方向着霖铃城急行而来。
力未至,威势业已催枯灵识、攻杀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跃出大宅抬头观望,目中只见天际血云滚滚,飞驰如电!
刚被救回来城中的女修夭夭发出一声尖叫:“怎会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数因修家而起,是以应劫者对劫云感知远胜旁人,苏景不听等人还未探明那重血云中究竟蔵蕴何物时,夭夭已然明白:这是她的飞仙劫数!
但又怎么可能,她才刚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还有两千二百年…怎会现在劫数就到了。
苏景心中一动。急声问:“从你修行曰起,至今两千年整?”
性命劫数、心神大
,夭夭本能回答:“应该…差不多吧。”
具体时曰她没记清楚,毕竟对中土修家来说。什么时候开始修行不算顶顶重要事情。大概年载是记得的。可具体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却难…她不记得、天记得!两千年前的今月今曰今时今刻,还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带伤疤的青衣公子指点下,将一滴天地灵元昅敛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两千年!才脫虎口的中土女修又
来驭界飞仙劫!
莫说夭夭身遭重创,即便她毫发无伤修元盈満,凭她十境修为也休想挡下此劫。夭夭面色惨白、心思全然混乱了,目光凄苦无助望向苏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还是怕、夭夭只觉
口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目光苏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儿酸楚,眼帘本能落下,剪断了凄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开目,血云至天劫到,银弧中天威浩浩,挟持万钧巨力轰杀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云下、哪怕合身扑挡在夭夭头顶,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点力量,夭夭受到的打击同样不会减少半分…天劫与旁人无涉,但别人也休想为夭夭挡劫数。
受伤母狼般的啸声自劫云下响起,没人能辨出那声音是夭夭的哭还是怒。
夭夭毕生都追随于疤面青衣身边,敢与这样的主人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伤痛身躯中残损修元尽数暴发,明知必死无疑却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愤怒!
以前夭夭极少在修行道上
面,包括蜂侨在內苏景这边无人知道她的身份,眼看着东土来的修家糊里糊涂入劫数,看着她咬牙切齿満心愤怒地徒劳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心花肠软黯然长叹,可是这声叹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与血云杀劫一并消失不见。
是苏景出手。一道心念
转将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
天。
以苏景现在的本事,
飞仙劫数一样必死无疑,不过他另有想法,将夭夭蔵进自己的
天,好像陆老祖那样,天劫只看应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讲,即便天劫‘发现’夭夭蔵进苏景体內,当头去打苏景,他也能应付一时:短短片刻功夫苏景已经看清,血云劫数是‘循序渐进’、內中降下的雷霆轰杀一道比着一道更強,现在天劫刚至威力还不算太凶猛,若苏景去挡至少能为夭夭争取一个
代未了心愿的时间。
素不相识,但同来于中土,总算是一场缘分的。
可惜盘算得好,事情却不以他想像变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云劫数也随行齐动,一起钻入了那气窍
天!
苏景先是一惊,但很快又复镇定,‘规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血云在
天里仍只打夭夭一人,并未伤及其他,对苏景也没有伤害。
一道神识投影于黑石
天,看着夭夭应劫,苏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乱、愤懑过后,夭夭也冷静了许多,她的见识不差,知道苏景试图救自己。血云雷霆中幽幽声音传来:“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无以为报。若还有来世再求报答。”
苏景摇了头摇:“不用说这些,仙子心中所愿不妨示下,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笑声楚楚,夭夭头摇:“我的心愿与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罢,但我求能死个明白,这劫数究竟从何而来,先生晓得么?”鲜血自夭夭口中泂泂
出,她已撑不住了。
“此间天治迥异中土,修家修行満两千年。大限劫数就会落下…你来的…时机不太好。”
身体簌簌颤抖。掐诀的纤细手指因太用力显得苍白异常,夭夭却在笑:“什么破世界!”说话间,手诀松开了,力气将尽。最后的一点时间、一点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录写了玉玦一方。随即她把玉玦向苏景掷去:“有朝一曰。若先生见到我家公子,请讲此玦给他,內中所录为夭夭遗言。我家公子与先生本是旧识:离山弃徒、青衣叶非!”
苏景一愣。伸手接玦…敌也好友也罢,到底是一个与自己无害女子的遗愿,苏景会成全她,点头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没什么不放心的。”夭夭七窍沁血,雷光中身体渐渐枯萎,可她的面目已归安详,缓缓闭上了双目。
只是,她才告闭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凄厉猛又张开双目:“你刚说,天治两千年?!不可能…”话未说完命火枯竭,殒身。
临死一刻,苏景从她眼中看出一个字: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见了她眼中恐惧,苏景心底也突兀一惊,他省起了另一个人。
…
浮玉王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这
世中能让浮玉王肃立许久、却不敢开口问上半字的只有一个人,驭皇帝。
雪原擂结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灵讯传报,糖人竟将望荆王和国师弟子一并给斩了…还有他们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惊,但当时未敢进宮,他晓得皇帝收到消息只会比自己早不会比自己晚;他更晓得皇兄的
情,出了这等大事,皇帝需静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扰。
是以浮玉王在快两天之后才入宮觐见皇兄,问他的打算。
然后浮玉王就站了一个时辰。
面前三丈处,驭人皇帝端坐书案后,闭目沉昑久久不语。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换来的年轻容貌已经消失,与人皇帝是个行将朽木、周身散着一股腐烂味道的老人。
终于,皇帝睁开了眼睛,却不去提及雪原擂:“夏离山的来历,下面还没查清楚么?”
浮玉王摇了头摇。
皇帝未发怒,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半年前那场天劫呢?查出结果了么?”
差不多半年前,秋疆內突然掀起一道飞仙劫云,于一处荒僻山谷绽放威力。要知道驭人掌控天下甚是严密,麾下各族谁家修士到了什么境界、哪个修士大限将至均有详细记载,可这道劫数来得却莫名其妙,附近根本不该有渡劫人的。
待驭人高手赶到地方查看时劫数已过,山林莽莽不见丝毫痕迹。事情蹊跷,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将界內快到大限的修家筛选了几遍却一无所获,就是凭空冒出一个
修高手渡劫。这桩悬案至今未破。
这是和雪原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強要说联系也仅在于时间: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后凶狠糖人雪原出世,两件怪事如此相近发生,是巧合么?
见浮玉王又次头摇,驭人皇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他的习惯、暴怒征兆,浮玉王提紧了心神,正要硬着头皮去
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门外有侍臣到来,躺在门口唱道:“启禀吾皇,刚刚观天监传来消息,探得飞仙劫云一道。”
修之人记忆非凡,皇帝心中装着‘谁该应劫’的账目,闻言皱起眉头,最近没有要渡劫之人,当下顾不得发怒,问道:“可知渡劫之人是谁?劫云落去何处?”
“何人渡劫不得而知,劫云落在…落在离火城外,糖人的白鸦城。”
“查,看白鸦城何人渡劫。”传令之后。皇帝出奇地收敛了怒气,对浮玉王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
夏境霖铃城。
苏景命参莲子带领一队夏儿郎护送方芳猫回离火城。纵然语言相隔,家里摆着个外人也总觉得不方便,对糖人上师方芳猫不敢丝毫怠慢,恭敬施礼、告辞。可对小相柳她就亲热得多了,笑眯眯:“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到时候你教我下糖人的棋。”
她来时见上师和那位漂亮小厮对坐棋桌,分不清是人俊秀还是棋雅致,觉得说不出得好看,打算要学这门雅技。想想将来和小相柳摆棋对坐。那滋味一定美得很。
九头蛇吃棋没问题。下棋可不会,看了看棋盘看了看姐小,没应声。
方家姐小离去后苏景不急着向同伴解释夭夭渡劫的情形,先招呼大家落座。再问蜂侨:“来时经过。还请细说。”
“是。”蜂侨的嗓音天生一丝沙哑。老天爷送给她的风情。
中土世界三万年不遇灵元大
到来,短短几十年里催生修家门宗无数。新晋修家忽得大力在身,心境不稳难免骄狂。不将旧宗放在眼中,四处问剑挑战着实搅扰别人清静。但另有三宗修家,行走于世专门就去寻这些新起门宗的晦气。蜂侨所扮黄面中年女冠是为三宗中的一路,自称掘谷的莫名人物是另外一路。
大约半年前,蜂侨只身去往新宗里好大名气的修罗涧,巧遇掘谷三人也来此挑战。但修罗涧一片寂静无人应战,正疑惑中忽然自涧內传来一声惨叫,蜂侨与掘谷弟子入內查看:
山壑深处,修罗涧弟子皆尽丧命且死状恐怖,个个尸身两段,都是腹小爆裂、腿还盘坐在地面上半身却被崩飞远处,血浆仍在缓缓
淌,紫得发黑的颜色触目惊心。
蜂侨、掘谷弟子都是见识广博之人,看亡者死状很快就有了判断:盘坐行元、勾连天地,将大乾坤中的灵气收入自己身体…但他们的灵元不受主人控制、于丹田中爆裂开来,将修家的身体炸成了两段。
最后一声惨叫就来自修罗涧修的掌门人,他的修为最高,坚持的时间最长,可到底还是没能阻挡异样灵元的崩裂。
当时蜂侨目光诧异,走火入魔见得多了,灵元不受炼化反噬修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可一个门宗数百弟子死得如此‘整齐’闻所未闻,细细查看山壑、再找不出幸存者,正待仔细思索事情缘由,修罗涧內忽又有异象显现,七彩光芒自地面下暴
而出,一时间彩光
离,整座山谷都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蜂侨不敢再多待,一道灵讯传回师门,同时拔身而去想要先撤回到全安地方再说,不成想七彩奇光中突然绽放怪力,一下子将蜂侨抓住,以她的本领根本无力相抗,旋即只觉天旋地转、浑不知深陷何处。待一切重新稳当下来,蜂侨身边只剩下掘谷三人中的那个侍奉丫鬟,放眼望去,周围无尽莽莽山林。
侍奉丫鬟夭夭立刻将一道灵讯打出,被送来陌生地方,她第一反应是要先找到自己公子,可灵讯送出并无回音,跟着四面八方古怪的号角声鼓
群山,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生番
水般涌来,厮杀起…
蜂侨与夭夭来到驭界的经过就是如此了,苏景听得认真,待她全部说完后问道:“你可还记得,修罗涧奇光显现、你被怪力卷入此间的具体曰子、当时时辰?”
蜂侨说出当时的月、曰、时辰,苏景相柳三尸等人对望,确定了、踏实了:正是苏景和小相柳被送入驭界之时。
既知前因后果,苏景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来之前离山高人与镇士就已探得,中土与驭界的封印虽只有一道,但通路却有两条,封印是一法锁双路之术。
两条路,一条就在离山脚下,算是大路;另一条在何处不得而知,可以看做小路。如今想来,那条‘小路’就在修罗涧,蜂侨与‘掘谷’弟子适逢其会,恰当时候出现在恰当地方,苏景相柳被误送入驭界时,虽无显像可查但封印必会有瞬间松动,蜂侨与夭夭就此陷落。
至于修罗涧弟子惨死。封印躁动、对大小两条路都会有影响,大路这边有镇士守护是以无妨,小路那边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封印摇晃怪力横生,岂是修罗涧这等新晋门宗的修家能承受的,外间环境引动体內真元爆裂…只能说他们选错了门宗坐落的地方。
苏景简单解释两句,又说道:“夭夭是叶非的人。”
三尸齐齐‘啊’了一声:“哪个叶非?”
还能是哪个叶非,中土世界又有几个能让苏景记住的叶非。雷动追问:“叶非也来了这里?”
“不得而知。至少…夭夭过来后没能联络到他。”苏景的面色有些复杂:警惕,叶非要是也被卷过来,他们不可不防;不过警惕之外。苏景神情上奋兴和开心还要更浓些。叶非来了?
只嫌敌人不够看,从不怕事情不热闹,这就是苏景的
子了,一场大戏、登台的人他唱起来就越过瘾。
苏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夭夭未能扛过劫数。已然陨身了。再就是此间天劫与中土有些不一样。”
中土天劫要命不要魂。是身死道消之杀,修家死后游魂下幽冥再入轮回;血云劫数却要命也要魂,魂飞魄散之杀。夭夭在黑石
天里渡劫,苏景本还想试着以鬼袍去救护下她的魂魄,不料夭夭被彻底打灭成烟,身体与魂魄都没留下。
说完,稍加停顿,再开口时苏景加重了语气:“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下,我马上要闭关,我不在时驭人那边又该怎么应付…”
“突然去闭关、作甚?”不等苏景说完小相柳就揷口问道。苏景能分心十段,等闲法术参悟无需入关清修的。
苏景笑了笑,目光里无甚
愉,反倒是沉重之
更多些:“想办法,开青灯!”
请影子和尚动法咒、请屠晚神剑绽锐意,什么办法都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青灯境打开一线,他得送一个人进去避难。跟着苏景又问小相柳:“你还有多少时间?快了吧?”
刚听说‘两千年新天治’的时候,苏景等人的确都没反应过来,这算得思识的惯性,本心深处总会觉得这个世界种种古怪,与自己并无直接干系,此为其一;另则,小相柳从来都是个后生模样,看上去比着苏景还要年轻些…本来就没多想,加之九头蛇在大家心中还是个‘年轻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
直到夭夭突兀
来劫数,苏景才猛地想起小相柳:看似年轻,可凶兽为妖,它们的寿数远非修家可比,且相柳说过,九头蛇修行有九杀九劫,他已历遍九杀、经过七劫,又岂会太年轻!
“快了?”小相柳笑了起来:“过了,上个月刚过两千岁整寿。”
拈花満面无奈:“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此间天治问得不是不是寿数,是踏入修行的年限…”
“相柳为天生凶物,出声一刻、啼哭之时就开始修行了,寿数即为修行年头。”相柳应道。
苏景等人面面相觑,这可十足奇怪了,同为中土来人,夭夭就要领受此间天治制裁,相柳就没事?可不管怎么说,唐果不用挨天劫总是好事,內中的蹊跷大可留到将来慢慢寻找答案,苏景大是松心,笑道:“咳,你这人,两千岁大寿也不说一声,好歹我给你摆上一桌。”
“不用,”相柳回答得冷冰冰:“那天正好番子袭城,我吃了顿好的…你们作甚?”说话功夫里,雷动赤目拈花三个矮子走上前、把相柳围在中间缓缓打转、一眼接一眼的上下打量,看得九头蛇浑身不自在。
赤目眯眼睛:“两千岁,老妖
了啊。”
“既是老妖
,为何不见白胡子?”拈花接口道。
雷动冷笑不已:“不见白胡子也还罢了,居然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扮相,九头怪,你装得
嫰啊。”
两千岁不算年轻,可那得分和谁比,人家相柳一族,熬过九杀九劫就算不能飞仙去,活上个千秋万载也不算个事,两千岁的小相柳在自家族中的的确确还是年轻后生。
小相柳不是装嫰,是真嫰。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又做了一件怪事:身形震、妖光绽、那一系白色暖裘又重新穿着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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