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弑神者
鬼谷子。
对于方子鱼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事实上,若是未有记错的话,当初道祖魏长明登临真仙境时,所对抗的天劫背后便是这鬼谷子在动搅风雨。
而也正如眼前此人所言,那一直在暗处想要取下徐寒性命之人,也正是这所谓的鬼谷子。
方子鱼的眉头顿时皱起,身子在听闻这三字之时下意识的退去一步。周身的气机涌动,一头金色真龙之相也随即浮现,在方子鱼的身后张牙咧嘴,神情肃穆。
黑袍之下的黑白之气来回翻涌,一道声音再次从那黑白之气中传来。
“想不到我们桎梏了这方天地这么多年,成神之道还是被你们寻到了…”
方子鱼并无心去细究鬼谷子感叹中的深意,她只是调集起自己周身的力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嘴里方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与你们合作。”
“不是合作,是帮助。”鬼谷子极有耐心的更正着方子鱼言语中错误的辞藻。
说完这话,那翻涌的黑白之气微微停滞,似乎也感应到了此刻方子鱼投来的目光中的敌意,故而在这番停顿之后,他便再次言道:“我们确实追杀了徐寒许久,也确实想要取下他的性命,但你得明白的是,有因才有果,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怨。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生灵,我们又何必要与他过意不去呢?”
方子鱼揣测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嘴里却又问道:“那你最好好生讲一讲你所谓的因果。”
“这个世界的深处封印着上古的魔族,他们的王被称做帝君,在帝君的带领下,那群魔族曾纵横于万域星空之中,毁灭过无数如这方天地一般的世界。”
“就像人会老,木会枯一般,任何伟大的存在,在时间的面前终究会低下头颅。而经过漫长的岁月,那封印帝君的封印也同样渐渐衰败。帝君是星空万域自存在以来唯一一位不朽者,他无视岁月,被囚噤的数十万年光
不曾让他虚弱半分,而封印的衰败,便给了他再次降临星空万域的机会。这对于万域星空来说,是大巨甚至称得上毁灭
的劫难。”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老套到即使不怎么喜欢听故事的方子鱼也能在听完这前半段之后,猜到些许后半段的剧情。
她眉头一挑,嘲弄道:“所以你想要告诉我,那个姓徐的混蛋是你口中那位举世无双的大魔的转世咯?”
翻滚的黑白之气再次停滞,于数息之后方才又一次开始翻涌。
“当然不是。”
“他并非帝君,而是帝君所挑选的宿主。”
“宿主?”方子鱼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中带着略微的疑惑。
而此刻的鬼谷子显然很好的扮演着一位诲人不倦的长辈的角色,他并不为方子鱼的无礼而气恼,反倒极为耐心的解释道:“你可以将之看做类似于借尸还魂之类的法门,帝君会引
他堕入黑暗,然后乘机侵占他的身躯,将他的意志呑噬,最后鸠占鹊巢,完成他的重生。”
这样的解释当然极为清楚明白,但方子鱼的脸上却并未
出半分的了然之
,反倒是浮出一抹抹浓重的怒
。她的声音在那时高了几分,嘴里质问道:“所以,只是因为姓徐的有可能被那什么帝君所蛊惑,你们便要对他痛下杀手吗?!”
“不是可能,是一定。”鬼谷子再次用他那并不惹人喜欢的语气纠正了在他们看来方子鱼使用错误的辞藻。
“帝君是万域星空之中唯一的不朽者。他了解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人能在他的蛊惑下幸免,唯一的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样的做法或许有失公允,但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星空万域的亿兆生灵,这才是最稳妥,也最正确的办法。”
方子鱼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思索了良久,直到夜风渐渐停下,她才再次抬头问道:“这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说辞,既然你们会为了你们口中的亿兆生灵,杀了徐寒,那我又凭什么相信,待到某一天你们不会用同样的借口,毁灭这个世界呢?”
方子鱼想了很多,尤其是数个月前那场天塌地陷的天灾,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无法知晓,但她却不能放下警惕,说不得那场天塌地陷的灾难便有可能是眼前这道黑白之气包裹的古怪事物所谓。毕竟从对方寥寥数语的谈话中,方子鱼便闻到了一股与曾经天策府那一批人很像的味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味道。
“你当然可以怀疑,事实上这个计划也同样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內,但在事态尚且还有转机之前我们并不会这么做。不过这得取决于你的态度。”黑白之气中再次响起了那低沉的声音。他极为坦然的承认了方子鱼的揣测,同时也将威胁摆在了明面上。
这般软硬皆施的态度戳中了方子鱼的软肋。
她当然怀疑对方,但已经习惯任何事情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的方子鱼,在独自承担起这样的重任以来,她虽然极力表现得平静,但內心深处却充斥着惶恐与不安,她太害怕搞砸这一切了。因此,当这样的选择摆在她的面前时,她不可避免的会失了方寸,也不可避免的会
了手脚。
“我又如何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方子鱼在沉默数息之后问道。
其实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以鬼谷子们的城府如何会看不出此刻的方子鱼已经被他们所说服,而现在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加上最后一道筹码便可将这枚棋子彻底拉入他们的阵营。
“真与假并非我们说给你听的,而是你自己去看去辨别的。”
“而我若是记得无措,你应当已经见过那真相了。”
“嗯?”方子鱼闻言一愣,但下一刻她的瞳孔便猛然放大,她记起了那在长武关中,高坐于王座上的身影。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在那时喃喃自语道:“你是说…”
但她的话并未有说完,便被鬼谷子所打断。
“没错…你所见并非什么秘法化作的幻象…”
“他就是徐寒。”
“被帝君所噬的徐寒。”
…
十万大山的中心,四帝山的山巅。
妖族如今的首脑人物齐聚于此。
出于某种考虑,十九也很是幸运的参与到了这样的高层对话之中。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醒过来。”一身黑色劲装的玄儿看着四帝山上空漂浮着的诸人的身躯,皱着眉头问道。
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足足八个月的光景,广林鬼曾说过他们是可以再活过来的,而之后他也确实施展了某些秘法,让诸人分明已经死透的身子內再次涌出了生机。玄儿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具具的尸体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可在那之后,诸人复活的进展便陷入了僵局,他们的
身还活着,可却没有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
面对这样的询问,广林鬼自然得做出些回应,但看得出此刻的他同样有着他的困惑。
他皱着眉头在诸人的身躯上一一扫过,然后言道:“这法门贫僧也是第一次使用,其中的大多数门径都是推演而来,能否有效贫僧也说不真切。”
“但从他们此刻的状况来看,至少其中大部分的作用与预期中相差不多,只是为何他们还未完全苏醒,我想…”
说道这处的和尚微微沉默,而这样的沉默不免让在场的其余人愈发的心急。
而十九便在那时毫不迟疑的表
出了自己的困惑,她上前一步便问道:“喂!哪有说话说一半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明白啊!”
广林鬼的模样与诸人最开始在玲珑阁的山门所见有了天差地别的更改,而
子同样也大不相同。他不会执着的念叨着所谓的“降妖除魔”,当然也不会为了十九的冒犯而生出半分的恼怒。
他微微一笑,言道:“小施主不必着急,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终究超脫了贫僧所能触及的范畴,小施主心有疑惑,贫僧亦心有疑惑,既然如此,来还是请真正了解此事之人来言说恐怕最为恰当。”
十九闻言愣了愣,她有些听不明白广林鬼到底在说些什么,故而眨了眨眼睛再问道:“什么意思?”
“此法虽是由贫僧施展,但贫僧却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推演出这般玄妙的法门,因此还得请教给贫僧这道法门之人来解释。”广林鬼依旧不急不忙的说道。
“不是你?”十九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未有想到广林鬼会给出这样一套说辞。“那是谁?”
而面对这样的询问广林鬼却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看向人群中的某一处,然后在那一处定格了自己的目光。
在场无论是人是妖都在那时顺着广林鬼的目光看去,然后他们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位站在十九身后的黑衣老人的身上。
周渊?不对,应当是十八。
这大概是看清那老人模样后,诸人心头的第一反应。
“你是说这法门是他教给你的?”玄儿最先反应过来,她眉头紧皱的看向广林鬼,而广林鬼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玄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眼前这个老人身上蔵着古怪,这一点玄儿并不怀疑。
从他古怪的名字,古怪的行踪,以及各种古怪的做法之中,玄儿都已然察觉到了这点,只是经历了那场天灾之后,她的心底有太多的悲伤,身上又有太多的担子,以至于让她没有心思去细究关于眼前这个老人的一切。
他似乎知晓许多玄儿都无法知晓的內情,身手也強得可怕,饶是身为妖君的玄儿也难以看出他的深浅,而此刻广林鬼的话自然愈发加重了玄儿的疑虑——若是这法门当真是老人所授,这其中的疑点便太多了一些。
首先老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他为何会拥有这样神奇的功法?又为何不愿意自己施展,非要
由广林鬼?
念及此处的玄儿与诸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向那老人,眸中大都带着疑惑于警惕掺杂之
。
唯有十九犹若未觉,她拉着老人的手好奇的问道:“师父这么厉害,这样的功法为何不也一并教给十九呢?”
老人并未回答十九的疑问,他迈步而出,走到了诸人的跟前,目光在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尸首上一一扫过,然后方才言道:“死而复生对于这生灵来说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能够复活与我所授的法门并无直接联系,而是他们本身便具备这样的能力,而我的法门只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而如今,锁已经开了,但要推开门却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这样的说辞不免让人不明所以,玄儿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还是活不过来?那你做这些又是什么目的?”
老人转头看向玄儿,他目光的平静的与这位妖君对视,并无半点的怯懦。
“我只是履行我需要履行的使命而已,若说真有什么目的,那就是脫离这方天地囚笼罢了。”
“那既然如此,你我不是更需要诚坦相待吗?为何不将你知道的一切一一道来,而是一味的遮掩?”玄儿显然并无法完全相信老人的话,在那时再次问道。
“我们各有各自的使命,牙奇山中的恶魔已经
出了獠牙,天外的执棋人也已经蠢蠢
动,你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我要做的事情也很多,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却很少,我为什么要花不必要的功夫与你们说明这一切呢?”
“我们不需要合作,也不需要相互信任,做好各自需要做的事情,这便够了。”
老人的态度很是坚决,坚决到近乎不近人情,理所当然的这场四帝山上的谈话最后也无疾而终。
当所有人都离去后,十九困惑的看向老人,问道:“师父,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我知道师父或许有自己的苦衷,可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听闻此问的老人低头看了看仰头看着他的女孩,微微一笑。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言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与那个苏家的孩子接触吗?”
十九摇了头摇。
“你们不一样。”
“他们是这个漫长计划中理应被拯救的人。”
“而我和你,却是这计划中被舍弃之人,你与越多人有越多的联系,当那一刻来临时你就得又越多的迟疑,而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便有可能葬送掉我们这么久以来所付出的所有努力。”
十九眸中的困惑更甚,她不知道老人口中的计划是什么,但却从这话中感受到了某些极为忍残的东西被強加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噤问道:“那我们是什么?”
老人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抬头看向天际,以沉重的声音言道。
“弑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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