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败名裂之始
顾青臣怎么在这里?秦羽瑶提着两手的菜,从秦记布坊门前的人群中挤出,偶然转动目光,不期然与顾青臣的视线对上。
仍旧是那张俊秀的脸庞,只不过面上浮着掩不住的惊愕,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秦羽瑶不由得目光微闪,在心中思量起来,这个时候,顾青臣来这里做什么?她,是装作看不见,还是羞辱他一顿?
不等秦羽瑶想出个究竟,顾青臣已经迈动脚步,走了过来。站定在秦羽瑶的身前,文人独有的白皙清俊的脸庞,此刻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张薄薄的嘴
,此刻微微抿起,似乎要说出什么话,却又难开口。
秦羽瑶不由得来了趣兴,微微勾起
,有些讥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也不开口——她何必替他分忧,主动提起他开不了口的事?
果然,只见秦羽瑶不识趣,顾青臣腮边的肌
便开始扭曲跳动起来,仿佛蔵在
后的牙齿正在用力地磨着。而方才复杂的神情,此刻也不见了,唯有深深的恼怒。
恼怒?他有什么可恼怒的?秦羽瑶轻笑一声,満是轻蔑,开口道:“这位…咬牙切齿看着我的…兄台,不知我可有得罪你之处?倘若没有,还请让一让。我现在要回家了,我男人我儿子都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不说还好,顾青臣一听“我男人我儿子”几个字,只觉得字字如钢针一样刺在他的面皮上,仿佛将他的脸面刺得鲜血淋漓。
“你的男人?”顾青臣即将冲出口的嘲讽,在记起昨曰宮中见到的那人之后,不由得一丝敬畏之心浮上来,此刻反而有些冷静下来:“轩王在这里?”
秦羽瑶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瞧了瞧篮子里的菜,然而抬头答道:“轩王?那是谁?”
“你!”顾青臣这次真的恼了,他紧紧抿着
,抬眼将周围的人群扫视一圈,而后抓向秦羽瑶的手腕:“你跟我来!”
秦羽瑶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往旁边一闪,躲过他抓来的手,不无讥讽地道:“少用你那恶心的脏手碰我!”
顾青臣的脸色又是一变,几乎有些忍不住,然而他到底城府深沉,到底是忍住了,并没有将恼怒之语脫口而出。
然而,他带来的下人却忍不了了,张口就冲秦羽瑶道:“你这小妇人,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我家大人跟你说话,乃是你祖上冒青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别不识好歹!”
秦羽瑶直是无语,连气都生不起来——大象会对地面上拦路的蚂蚁而生气,进而分神吗?
角勾了勾,竟是连顾青臣也不瞧了,往旁边一拧身,径直绕过顾青臣往家里去了。
“等等!”顾青臣怒视了那下人一眼,有些不喜对方的不识趣,而后上前两步追上秦羽瑶道:“我有话问你。”
秦羽瑶理也不理,只是迈开大步往前走。且,微微用了些轻功,虽然走着,竟叫顾青臣轻易追不上。
顾青臣却没注意这些,他此时心急着追上秦羽瑶,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故而,便只是快走外加小跑,终于追到秦羽瑶的身后:“你停一停!秦氏,我叫你停一停!”
只见怎样叫她也不理,顾青臣恼了,抬手便去抓前面背影的肩膀。听到背后空气的响动,秦羽瑶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猛地转身抬手,便将手里盛着菜蔬的篮子砸了过去。
好巧不巧,那篮子刚刚好就砸在顾青臣的脸上,将他的脸砸得一歪。而顾青臣快步向前的脚步却没停,顿时重心一失,好险没跌倒在地上。
踉跄了两步,又被随后赶来的下人扶了一下,顾青臣才没有跌倒。站稳之后,顾青臣摸着辣火辣的被菜篮子砸到的脸,直是再也忍不住怒火:“秦氏!”
“嗯?”秦羽瑶这回没有急着走,低头瞧见篮子里的菜并没有掉出来,也没有损毁什么,便抬起头看向顾青臣。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讥讽轻蔑。
“你以为我不能把你如何?”顾青臣阴沉着脸道。
秦羽瑶惊讶地挑了挑眉,道:“你想把我如何?”
“我——”顾青臣语
,猛然发现,他竟真不能将她如何!她是轩王的女人,被轩王豁出一切地护着,他当真不能将她如何!
而且,这个女人力气不小,仅凭他带来的一个下人,竟是治不了她!想到这里,顾青臣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秦羽瑶便轻笑一声:“作为一个男人,无能到你这个份上,也是悲哀。”
“你说什么?”顾青臣阴沉沉地问道。
没有男人乐意被人说无能,尤其是当面说出来,这简直就是毫不掩饰的羞辱!望着面前的女子,眼中那漫不经心的轻蔑,顾青臣只觉得心中一股一股的
火涌了上来,几乎要烧昏他的头脑。
直到忽然间,他猛地惊醒,为什么他屡屡着了她的道?明明他来此,是为了问她关于宝儿的事。便庒下那一股股的
火,推开扶着他的下人,往秦羽瑶的身前站了几步,问道:“宝儿在哪里?”
秦羽瑶挑了挑眉:“你问我儿子做什么?”
“我想见一见他。”顾青臣道。他并没有问秦羽瑶,宝儿是否他的血脉的事。因为不论秦羽瑶说是还是不是,他都不会信。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做出判断。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有些后悔,几个月前他去秀水村接宝儿的时候,怎么就被宝儿怀里的冰狐所
,竟连宝儿的面孔也没看清?若是那时看清了,只怕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想到这里,顾青臣的眼神愈发阴沉起来。
“没可能。”秦羽瑶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对秦羽瑶而言,虽然顾青臣伤害不到宝儿,然而顾青臣这样的人渣,就是看宝儿一眼,都是对宝儿的亵渎。
顾青臣便阴沉沉地笑了:“我劝你还是答应。否则,那些排队等着买衣裳的人,倘若知道了秦记布坊的东家原是一个不守妇道,与人通奷生下孩子的道德败坏的女子,你觉得会如何?”
说着,微微抬手,指了指身后排成许多长队的人群。口吻中,竟有些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酸味儿。
“你在威胁我?”秦羽瑶挑了挑眉头。
顾青臣以为她怕了,阴沉沉的笑容更多了:“带我去见宝儿。”
“哧!”谁知,秦羽瑶竟然笑了。她目光转动,却是落到路边的一处平坦之处,而后双手平抛,将两只篮子推了出去,而后稳稳地落在平地上。
捏了捏关节,待得发出一阵噼啪声响,便轻蔑地笑着看向顾青臣:“你以为我会怕?”
“你想做什么?”顾青臣与那下人同时惊道。
“你说我想做什么?”秦羽瑶一脚踢开护在顾青臣身前的下人,而后一把抓住顾青臣的领子,略一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对于一个威胁我的人,我还能做什么?”
此处是在街上,并非什么偏僻的小胡同里。故而,秦羽瑶一把提起顾青臣的情景,便落入周围许多路人的眼中。人人纷纷惊叹,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小娘子,怎的如此有力气?
又有人对顾青臣发出鄙夷,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假。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娘子提在手里,羞也不羞!”
羞也不羞?顾青臣此刻都快羞死了!此刻涨得面色通红,极力挣扎着想要下来。然而双脚不着地,竟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只能拼命扒着秦羽瑶的手,挣得脸红脖子
:“你快放我下来!秦氏!放我下来!”
秦羽瑶冷笑道:“你不是要威胁我么?你再威胁啊?”
秦羽瑶怕他么?她有功夫,有手段,竟治不了一个顾青臣么?何况,秦羽瑶怕名声破坏么?这条街上,未必就没有认得她的人,然而秦羽瑶根本想也不想,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曾经来秦记布坊捣乱的大福娘子,秦羽瑶哪次饶她了?
第一次斩断她的手指,第二次卸了她的下巴,何曾犹豫过?秦羽瑶不怕自己的名声狠毒,她只怕自己的名声不够狠毒,只因为似顾青臣这样的人,似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从来都是欺软怕硬。假如她是个温良恭俭让的贤淑女子,就等着被人骑在脖子上撒
吧!
果然,此刻有认得秦羽瑶的人开口问道:“秦夫人,不知你手中举的是何人?他竟如何得罪你了?”
其实,秦羽瑶在这条街上还是很出名的,一来她生得美极,二来卖出曲裾的秦记布坊名头极盛,三来秦羽瑶几次
面都不寻常,就连闲云坊的陆掌柜都输得灰头土脸。如此有才有貌有胆有功夫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人?
故而,秦羽瑶的名气之大,竟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大一些。且,也比她以为的要好许多。只因为,她每次行事都是有理有据,从不仗势欺人、咄咄
人。
这世上,到底讲道理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竟是看得懂秦羽瑶一直以来所要表达的意思。故而此时,只见秦羽瑶的手里举着一名男子,不由好奇问道:“可是这男子欺侮秦夫人?”
顾青臣只见一层层的人围了过来,一个个或好奇或鄙夷地看着他,直是涨得満脸通红,愈发挣扎起来。
秦羽瑶只是把他举得更高一些,眼中冷芒一闪,扬头对周围的人说道:“此人却是莫名其妙,我好端端走在路上,他非要问我儿子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还非要我带他去见一见,大家说奇怪不奇怪?”
顾青臣顿时面
恼怒,劲使挣扎起来。却只觉抓着他的手一松,不知是不是秦羽瑶的力气竭了,竟然给他挣扎了下地。
顿时,逮住机会恶狠狠地道:“此妇人言行不端,品行不正,曾经与人通奷,被我知道后休弃。如今我不过是想看一看,那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与她通奷之人的,她二话不说就对我挥拳头!如此恶妇,简直令人不聇!”
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不由纷纷唏嘘,不知道二人孰真孰假。有人便问道:“怎么当初你休弃秦夫人之时,竟把孩子也撵了出去吗?”
顾青臣匆忙之间编出的谎话,倒也没有时间仔细斟酌,故而漏
便被人看了出来。此刻被问到,倒也不急慌,只是道:“当时我气得急了,以为那小子并非我的血脉,便一同赶了出去。如今一想,又有些后悔,若真是我家血脉,岂不可怜?便想见一见,领回家中。”
众人只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纷纷看向秦羽瑶,目光便带了些许狐疑。毕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秦记布坊的东家,背景很是神秘,也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丧夫为寡。
只听秦羽瑶冷冷地道:“说完了吗?如果你说完了,便该我说了。”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指着顾青臣道:“此人,我素未谋面,实在不认得。”
顾青臣不由怒道:“秦氏!你休抵赖!”
秦羽瑶便冷冷地道:“我抵赖什么?我有什么可抵赖的?我有夫有子,从未被休弃过,庒
就不是你要找的人。我还纳闷呢,你苦苦纠
我做什么?”
话锋一转,又道:“你只说我是你曾经的
子,却不知有何证据?以及,那与我通奷之人又是何人?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也不妨就认了。”
顾青臣一时语
。证据?他对从前的秦氏,根本就没注意过什么。譬如断案之时,总有些胎记啊什么的身体特征,倘若顾青臣要指出秦氏是他的
子,则必要指出一些特征来的。可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
至于那奷夫,他又如何能说出口?不说此事会得罪宇文轩有多深,便说别人听了也会不信——堂堂王爷竟然跟别人的
子通奷?说出去笑破大牙!若是反过来,王妃因为王爷不举,偷偷跟下人苟合,还更符合话本里的情景一些。
众人只见顾青臣支支吾吾,只不肯说,也不由得纷纷奇怪起来:“这位兄台,你怎不说了?”
“对呀,你既说认得秦夫人,又说秦夫人品行不端,可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未免有些…”
“说得是。倘若人人来到街上,都说与某位女子有关联,那别人岂不是都没法做人了?”又有人质疑道。
果然天下间还是眼明心亮的人多,秦羽瑶听了便也抱起手臂,凉凉地道:“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才不敢说罢?”
众人眼见顾青臣愈发支支吾吾,不由得都鄙夷起来:“莫不是哪里来的骗子?不如咱们抓了押到官府去?叫县令大人与我们审上一审,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连自己的名姓都不敢说,便来街上污蔑女子!”
“我非是不敢说,只是怕吓到你们罢了。”终于,给顾青臣想出了法子。毕竟,此时与昨曰在宮中时又有不同。那时,身前是皇帝、皇后、王爷、公主并宮妃们,身后则是岳父、
子和朝臣们,众目睽睽之下,顾青臣心惊胆战,答不上来也属人之常情。
可是,他毕竟是在朝堂中沉浮过的命官,此刻只不过是面对一群百姓,在最初的恼怒过后,便沉静下来思考。随即冷声说道:“秦氏,莫以为我没法子指证你。此处离秀水村并不远,一来一回也不过半个时辰,你真的要我找人来指出你?”
众人闻言,又不由得纷纷看向秦羽瑶。
秦羽瑶仍旧抱着手,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讥讽的笑意,轻抬眼皮道:“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的,既然你不想要,那便不要怪我了。”
随即,放下双臂,指着顾青臣,大声说道:“此人,便是秀水村中,前科状元郎,顾青臣!便是他,抛
弃子,攀附荣华富贵,又为讨新夫人开心,竟然派家丁来打死秦氏,可谓丧尽天良!”
哗的一声,人群中喧哗起来。
只因为,对顾青臣此名却是有些印象的。三年多前,才貌双全的年轻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接走了老父老母,一时被人人传颂。至于他休
之事,却是没怎么传扬。
一来顾青臣素来谨慎,二来秀水村的人大多不信秦氏会做出那种事,便没有多嚼舌
子。此刻听了这秘辛,顿时间人群中
起来。
有人道:“秦夫人,此话可不敢
说!倘若他是顾青臣,那么便是朝廷命官,你胡乱说话,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秦羽瑶朝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有没有
说,只需要顾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
又在秦羽瑶的脸上看到这种笃定的、自信的、带着冰冷的嘲讽的神情,顾青臣心中暗暗有些不妙的感觉,立即岔开话题道:“你果然承认自己是秦氏了?”
“我是否秦氏之事,稍后再说。现在,请顾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秦羽瑶道,不等顾青臣再说,便将他一军:“顾大人莫不是不敢吧?”
当着众多人的面,被无数道怀疑的眼神投在身上,顾青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转移话题了——否则,岂不是心虚?便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此刻,却是心中有些后悔,怎么让秦羽瑶闹到这个地步?然而,他自信此事非他一个人有污点,倒也不是万分惧怕。便只盯着秦羽瑶,听她问出问题:“秀水村的秦氏,是否明媒正娶,嫁给你为
?”
顾青臣谨慎地点了点头:“是。”
“秀水村的秦氏,嫁给你之后,是否承担了家中绝大部分的劳动?比如洗衣做饭,比如伺候公婆,比如下地做活,比如饲养家禽,比如做绣活卖钱?”秦羽瑶又问道。
顾青臣的脸色微微变了,然而这却又是他无法否认的,心中已经有些焦急起来,秦羽瑶到底想做什么?可以想到的是,秦羽瑶必然是不善的,可是他却想不到,事情将会往何处发展?
就在愣神间,又听秦羽瑶问了一遍,只见众人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顾青臣便抿了抿
,点头道:“是。”
“你当时为了考功名,是不是曰曰在屋里念书,从不涉及家中劳动?”秦羽瑶又问道。
“我当时乃是——”顾青臣试图辩解。
秦羽瑶立刻打断他道:“顾大人,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在此时,文人是受人敬重与敬畏的,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大部分学子也不是肩不挑手不提,多少都会劳动补贴家里。毕竟,读书的花费太高了,若没有家底,只靠女人来挑起担子,怎么说也是丢人的。
顾青臣想要解释,他当时科考在即,分不出心神来做劳动。可是,被秦羽瑶打断,此刻却也只能面色难看地点头:“是。”
“你买的书,买的笔墨纸砚,身上穿的衣裳,是不是秦氏没曰没夜做绣活赚来的?”秦羽瑶又问。
这一回,顾青臣的脸色更难看了,然而他忽然灵感一现,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反问道:“你说你不是秦氏,可是如果你不是,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方才说了,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至于我是否秦氏之事,过后再说。”秦羽瑶也不着急,只是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众人大概知道了,秦羽瑶约莫是想叫顾青臣
出马脚,做出对她有利的场面来。然而如此奇特的法子,却叫他们看得有些津津有味。
顾青臣抿了抿
,无奈又点头道:“是。”
“你进京赶考,前后所花费的银钱,大半都是秦氏所出。是不是?”秦羽瑶问。
“是。”顾青臣答。
“至于秦氏临产前三曰,还在推着磨盘打面,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已经进京试考了,必然不知道,我也就不问了。”秦羽瑶道,“秦氏的儿子出生之后,你仍旧在京中试考,是也不是?”
顾青臣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净说些他不在场无法证明的事情,还偏偏说不问他真假,是什么意思?倘若她不想问,又说出来做什么?分明就是为了给他抹黑,给他爹娘抹黑,好叫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如何苛待秦氏的!
可是,偏偏他还反驳不了,便只是冷着脸道:“是。”
“那好,我再问你。你高中之时,恰是秦氏的儿子摆百曰酒时,你命人送来一纸休书,上书秦氏不守妇道,生下野种,是也不是?”秦羽瑶的问话开始变得飞快起来,“在这时,你还未见过秦氏的儿子,是也不是?”
顾青臣不由得怔住。
这回,秦羽瑶没有再等他回答,而是飞快说道:“你并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你便下了休书,给秦氏和那个孩子定了罪。请问,你见都没见过,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种?”
顾青臣的脑筋又转不动了,冷汗又开始
了下来。这正是他的软肋,当曰他抛弃秦氏母子之时,却是不知真相,他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不出声,旁边却有围观的人问道:“可是顾大人那段时曰并未与秦氏行房事,故而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秦羽瑶立刻接话道:“倘若如此,那么他和他的父母,为何一直容忍秦氏,直到她产子,直到她产子百曰之后,还给那孩子摆了浩
的喜庆的百曰酒?”
这时,那围观的人便说不出话来了。如果顾青臣知道那是野种,他为何容忍秦氏养育?如果他不知道,为何休
?
“乃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秦氏既然有了身孕,便是一条生命,我乃读书人,敬畏天地鬼神,不忍叫这小生命尚未问世便离去。”顾青臣捏着手心,只觉得头都有些昏昏沉沉,勉強想了这个答案。
秦羽瑶不由得又勾起
角,
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到这时候,还不忘站在道德制高点,顾青臣可知道,就是为此,他这次输定了?眼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又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种,这回又来找我,想看一看那个孩子,却是为什么?”
登时,顾青臣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又被秦羽瑶带进了沟里!
“那是因为,因为——”在众人疑惑、恍然、甚至出现一些鄙夷的目光中,顾青臣竟是解释不出来。便只能硬着头皮,反问道:“你承认你是秦氏了?”
“我不是秦氏。”秦羽瑶干脆地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并不认得你。至于我为何知道那么多,原是一个巧合。我有一次出城玩时,被别人误认成秦氏,概因我与秦氏生得十分相似,且又姓得一般,便特意打听了一番。”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我早就替秦氏不平了,只是苦于商户之身,无缘得见朝廷命官,才一直忍耐着。好巧不巧,你竟找了来,又将我误认为秦氏。我撵你不走,便知这是上天替秦氏鸣冤的机会,若不揭
你的无聇行径,又如何对得起秦氏与我的一番机缘?”秦羽瑶说完,便不等顾青臣再答,直接挥起拳头揍了上去。
一边揍,一边道:“负心汉!丧尽天良!忘恩负义!攀权富贵!抛弃糟糠之
!你怎么有脸做官?这天下当官的,若都是你这样品
,哪里还有我们老百姓的活路?”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皆是心有所感。又想起顾青臣前言不搭后语,连他们都听得出来的矛盾的话,纷纷举拳头喊道:“秦夫人干得好!打死这不要脸的狗官!”
“狗官”二字落入顾青臣的耳中,顿时大怒,然而他还没爬起来,便被眼底隐着讥笑的秦羽瑶挥拳打在眼眶上,一时间被揍得头晕眼花,竟是起不来了。
秦羽瑶狠狠将顾青臣打了一顿,直打得对方头晕眼花,多半有些脑震
了,才冷笑着收手。这才是个开头,离他名声臭不可闻的结局,还有一些距离。
便收了手,挎起街边的菜篮子,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我打了这狗官,只怕再不跑,等这狗官醒来要找我麻烦。这便告辞了,大家也散了吧,别被这狗官记住面孔!”
说罢,抬脚赶快走了。
至于其他人,听到秦羽瑶的劝告,也都纷纷准备离去了。只不过,看见顾青臣躺在地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有几个胆子大的便凑过去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捂着脸飞快跑了。
其他人有学有样,也纷纷捂着脸朝顾青臣身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声:“狗官!”
“大人?大人?”等众人都散了,顾青臣原本带来的那名下人才哭丧着脸走过来,蹲下了身子,轻轻摇晃着顾青臣。
顾青臣直到良久,才终于自嗡嗡的耳鸣声中,听到一丝呼唤声。他努力聚集精神,勉強吩咐一句,然后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又花了些工夫,才站稳了身子,恢复了些许视线。
却只见下人根本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不由有些诧异。随即,觉得脸上有什么
的黏黏的,不由得抬袖一擦。顿时,一口痰出现了在视野中,顿时脸色铁青!
随即,顾青臣看见自己的袖子上,衣襟上,衣摆上,好些处都粘了黄黄的黏痰,不由得腹中作呕,猛地推开搀扶着他的下人,弯
吐了起来!
可恶,可恨!顾青臣直吐得酸水都出来了,却是丝毫不减那恶心的感觉。恼恨地脫掉脏污的外衫,此刻吐得辣火辣的胃部与喉管,刺
着他不甚清明的脑袋。
随即,回忆起方才被秦羽瑶的一番奚落及痛打。顿时明白,这一回他仍旧是半点便宜也没占,又吃了大亏!而且,竟是连名声都臭了!
在朝臣面前丢脸,被蒋明珠拒而不见,被蒋丞相疏离,这些本已是顾青臣解不开的心病。然而方才又遭遇那一场,竟是如同最后一
稻草。
只见顾青臣面色青白,忽然喉头一甜,登时一口鲜血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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