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垂幕之年第七十五章 那些年
如何战胜昊天,和怎样才能像您一样強大,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
但在宁缺看来,修行者至少得像夫子这样強大,才有资格说逆天,有资格探索那些深奥艰涩的问题。
夫子是怎样炼成的?这肯定很难简单模仿,或者学习,但可以请教,就像当年的小师叔一样,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有人说活着就是一场修行,虽然酸臭,却是真话,因为活的越久,你修行的就越高,我的修行资质也很普通,就是活的岁数长一些。”
夫子说道:“怎样才能像我一样強大?先要学会和昊天最強大的两个规则之一的时间对抗。你要尽可能活的更长久一些,活的时间越长,你的境界便会越高,于是便能活的更长,如是循环不尽。”
宁缺说道:“老师,您这些话说了等于没有说。”
夫子说道:“我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也只能这么说。”
宁缺看着老师脸上的皱纹,心头微动,问道:“老师…您是人间最強大的人,可以飞翔于九霄云上,近乎长生不死,如果严格来看,您非但不是普通人,甚至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您完全可以像酒徒和屠夫那样,平静低调沉默地享受时光,为什么一定还要逆天?为了人间?”
“首先我们要厘清一个道理。如果世界是有单调的重复,有限而无趣,那么如果你活的时间足够长。你便会越无趣,只有无限的世界才能带来无限的乐趣,我已经看过世间所有风景,吃遍世间所有美味,我在昊天的世界里已经活的很无趣了,所以我理所当然想要破天而出,去看看别的风景。这是以前便说过的。”
夫子说道:“其次你说我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应该没有心情代替人间寻找新的乐园,満足人类的好奇心…很多年前。我也曾经疑惑过,自已究竟还能不能算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宁缺问道。
夫子说道:“我吃了一口人
,然后发现很不好吃,更准确来说,我很恶心,一直不停地哎吐,甚至把胃肠里的清水都吐了出来。”
宁缺低头说道:“人
确实不好吃,但这和您的疑惑有什么关系?”
夫子说道:“老黄牛喜欢吃牡丹鱼,大黑马喜欢吃羊
,但老黄牛从来不吃牛
,我相信大黑马也不会吃马
。因为老黄牛是牛,大黑马是马,世间一切
我都有趣兴尝试,唯独人
例外,正因为我是人。”
很简单却没有什么道理的说法。但充満了直觉的力量,不容质疑。
夫子又道:“既然我还是人,活在人间,当然便要做人事。道门里的很多人不同,他们自认为是昊天的子民,在人间只是短暂停留。最终会回到昊天的怀抱,所以他们行的是天道,这便是我与他们的区别。”
此时黑色马车已经驶抵书院,青色的草甸间,耐热的花树正在盛放,风景看着很是美丽,隐隐可以看到雾中的后山。
夫子没有回书院后山的意思,让大黑马继续前行。
宁缺长舒一口气,开心地笑了起来。
夫子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宁缺连连挥手,没有解释。
他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夫子没有回书院。没有回书院,便不会与后山里的弟子们告别,这也就意味着,他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黑色马车一路向北。
宁缺与夫子的对话还在持续。
“您已经如此強大,为什么还是不能战胜昊天?”
“我说过,这是昊天的世界,它是世界的规则,越五境的修行者,能够拥有自已的规则,但那些规则始终是在世界本原的规则之下。”
夫子说道:“这个世界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个微笑,一个念头都在它的目光注视之下,就连因果都逃不出它的计算。比如莲生自以为可以跳出三界外,但事实上,他始终都在此山中,”
说此这里,夫子向宁缺
间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桑桑,说道:“至于我虽然可以无视昊天的规则,做到无矩,却无法超脫佛陀说过的因果,因果是事物发生的顺序,事物发生的顺序便是时间,时间代表一切。”
“在这个世界里,昊天无所不知,所以无所不能,它能计算安排所有,我们却无法提前预知而躲避,这便是所谓天意不可测,天意不可违。”
宁缺问道:“既然昊天无所不能,为什么始终没有办法杀死您?”
“它当然试过,雷电
加,暴雨磅礴,大海呼啸,我这一生所见的天怒,大概比所有修行者加起来遇过的都要多。”
夫子说道:“不过我跑的比较快。”
说完这句话,夫子轻挥衣袖,黑色马车周遭的天地元气微有变化。
宁缺的感知本就极敏锐,如今已经晋入知命境,天地元气最细微的变化,也很难瞒过他,他瞬间察觉到,天地元气分成了很多层,其中两层之间,有一片极为幽渺満淡的平滑空间。
“人间被天地元气所覆盖,天地元气自有分层。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是扭曲的缘故,这些元气分层里,也有些扭曲的通道,可以人让瞬间抵达万里之外。”
夫子说道。
宁缺说道:“这便是无距?”
夫子说道:“不错,如果你晋入无距境界,昊天想要杀死你,便会变得比较困难,问题在于,你不可能总逃,不然会累死,所以还是要想些别的方法。”
“我说过除了活的时间长些,我没有别的长处,不过正是因为活的时间够长,所以我的境界越来越高,高到无前者可以学习,只能自已摸索,好在还是摸索出来了一些手段,它要找到我变得越来越难。”
“我舍了这身躯壳,不往三界外跳,直向人间去,把自已与人间融为一体,昊天要杀我,便要把这个世界毁灭,但它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世界不存在,它便会毁灭,所以它只能想办法找到我,邀我上天一战。”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方法,因为它只要找到我的一部分,便能找到我,但这也是一种最全安的方法,因为我到处都在,只要我本体不现,它便永远找不到我。”
宁缺想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虽然还是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
…
…
黑色马车来到泗水岸边。
杨柳青青,对岸民舍颇新。
宁缺和桑桑分坐在夫子身旁,借柳荫蔽曰,看风景,暂歇息。
昊天和夫子的故事讲完了,但有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始终没有被提起。
宁缺问道:“冥王又是怎样的存在?”
夫子说道:“没有冥王。”
宁缺怔住,转头望向老师,重复说道:“没有冥王?”
夫子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就是没有见过冥界,既然没有冥界,自然就没有冥王。”
宁缺的思绪有些混乱,说道:“怎么可能没有冥王?冥界不是要入侵人间?烂柯寺的佛光阵,佛祖留下那么多法器,不就是为了对付冥王?”
夫子说道:“佛陀想镇庒的是他所以为的冥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涅槃前的应对确实有道理,只不过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冥王究竟是谁。”
宁缺愈发听不懂,指着正在摘柳枝编小玩意儿的桑桑,说道:“她是冥王的女儿,如果没有冥王,怎么会有她?”
夫子转身望向他,笑着说道:“痴儿,已经到了现在,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一直不愿意朝那个方向去想?”
老师的笑容很温和,眼眸里的神情很宁静,宁缺的心情却骤然一紧,眼皮开始不停地跳,腿双变得像柳枝一样绵软,似要瘫软。
无数的汗水像浆子般,从他身体每一处涌出来,瞬间打
身上黑色的书院院服,体內的浩然气因为情绪的极度紧张,竟有了崩溃的征兆。
宁缺觉得自已的嘴里一片干涩,想要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
夫子看着正在编柳枝的桑桑,
了
她的脑袋,说道:“不要忘记,在成为被人间追杀的冥王之女前,她是光明的女儿。”
桑桑抬起头来,看着夫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其实,她一直都是光明的女儿。”
夫子轻拍宁缺肩头,平静说道:“换句话说,她就是昊天的女儿,她就是昊天的分身,甚至你可以理解为,她就是昊天。”
桑桑听懂了这句话,无法理解,却莫名感到不安,小脸骤然间变得极为苍白,甚至比脸上擦着的陈锦记家的脂粉还要白。
宁缺的脸色比她更苍白,他这时候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声音显得格外干涩嘶哑,颤抖的非常厉害:“但都说她是冥王的女儿。”
夫子说道:“我说过很多次,没有冥界,自然也就没有冥王,如果非要说有,就像佛陀以为的那样,那么昊天就是冥王。”
宁缺低头,埋在自已的双膝间,说道:“这,没有道理。”
“这是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哪怕是初入书塾的孩子都能想明白。其实我早就应该想明白了,只不过这道理实在是太简单。”
“绝对的光明就是绝对的黑暗…”
夫子的目光透过柳枝落在湛湛青天间,赞道:“大道至简。”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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