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夜的梦&影的泪
幽静的竹林中,枝叶掩映中隐隐透出的昏黄灯光终于灭了,似乎宣告着深夜的彻底降临,屋內的人安静地入睡,却不知这是幻境,是梦,是虚无,是假象。
她已经离得很近很近了,只是他却没有如同上两回一样,觉醒过来,觉察到她的存在。
那一袭梦幻紫的轻纱长裙拖地,蝶依迈着闲散的步子,再一次靠近,踏上了几步阶梯,娇
盼缓缓泛起了一丝冷笑,笑他的痴,此时拥着入眠的不过是一直小白兔吧。
原来这才是他最终的幻境!是那个名叫唐梦的女子。
不管是大善还是大恶,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每个人心底总有那么一处温软与脆弱,活着,正是遵从着內心那一处温软而活着。
即便毅力多強,信念多大,这都是缺点,致命的缺点,入了最终的幻境,只要睡过去,便会入进梦境,一个自己编制出来的梦境,可能是噩梦,可能是美梦,永远、永远都别想走出来了。
一步一步,不再小心翼翼,仿佛刻意一般,在木阶上踩出了踏踏声来,四下寂静无比,这声音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屋內的人仍旧没有醒,没有任何警惕。
蝶依
畔那一抹笑越发的灿烂了,直接推门而进,朝內屋而去。
屋內,如同东宮云烟谷一样的摆设,榻下,一直白色的小兔子蹦来蹦去,一见蝶依便朝她奔了过来。
“辛苦你了。”蝶依抱起那兔子来轻轻地抚拍着,一切动物她都能够掌控,依着被困者的意念,变幻成他们所想的样子。
榻上,凌司夜侧身而卧,睡着正沉,只是俊朗的眉头却是紧紧地蹙着,额上冷汗隐隐可见。
“看样子是噩梦了…”蝶依无奈地摇了摇,放下了那兔子,在
榻边坐了下来,轻轻拭去凌司夜额上的汗,仍旧是笑着,轻声道:“让你留下来陪我,你不肯,我只能留你在梦里了,待我闲了,在找你。”
说罢,指腹划过他俊美的脸廓,这才缓缓起身来,朝门外而去,入幻境是掌控种种动物来完成,而入梦,才是她最大的本事,亲自为之。
该去看看那个温柔的男子了,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上天似乎开始眷顾她了,就困住这两人,便足以让她一辈子不孤单无聊了,这两个梦境里扮演不同的角色,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如是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那个男子,他的幻境里会出现谁,要有几重幻境才能触碰到他心底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紫
身影缓缓朝竹林外飘去,而竹林却随着她的离去而渐渐消失,梦境生,幻境灭,凌司夜不过是背靠在一颗大树下,睡着了。
低垂着脑袋,额上的汗沿着高
的鼻子一滑而落,
感的薄
紧抿,梦了噩梦。
梦里。
是空山,那通往空山顶的数千级石阶,唐梦低着头,默默地一步一步往上而去,端顶,一个白衣男子,是唐影,他负手而立,三千发丝和白袍翻飞,犹如落入凡尘的九天谪仙一般,银白蝶形面具之下,那一双犹如深潭一般沉静的双眸満是温软,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而去,一步一步回归。
而他自己就站在最低端,看着唐梦一步一步朝唐影而去,他想喊,去喊不出声,想动,却动弹不了。
唐梦没有回头,根本就看不到他就站在后面,随着她一步一步而上,离他越来越远。
“白素,你回头看看,白素,你不是唐梦,唐梦已经死了!”
“白素,你回来!”
“白素,你别去,你不是唐梦,你不是他的唐梦啊!”
…
喊,撕心裂肺地喊,喊地他心都疼了,却只在心底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动弹不了,出不了声。
而她,已经到了端顶,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了她在他面前止步了,缓缓伸开了双臂。
就这么瞬间,唐影早已拥她入怀,埋首在她脖颈间,吻亲着她,只是,双眸依旧是那么平静温软。
“你放开她!她不是唐梦!”他又想喊,只是,依旧只是喊在心里。
唐影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就这么高高而上地睥睨他,眸一沉,一股莫名而強大的力量便将他拉到了面前来。
“她是唐梦,我守了八年了,怎么会认错?”唐影淡淡说到,而怀中的唐梦却什么都不顾,低低地哭着,双臂紧紧地圈住他。
“她不是,她是白素,她是我的凌妃!”他怒声,心里的怒声,伸手想拉她,只是,唐影眸中
鸷掠过,仍旧是方才那股莫名而強大的力量,狠狠地将他震了出去,鲜血从他口中不断翻涌而出,他根本无法控制地住自己,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震飞了出去,来不及看她回头,看她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白素…你醒醒!”
“白素…你醒醒…我带你回家…”
…
仿佛冲破什么一样,终于喊出了声音来,一身內力亦是恢复,几个翻身,凌空而来。
只是,当他落在山顶之时,却不见他二人的踪影了。
他瞬间怔了,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都没有。
脚下渐渐有了
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浸
了一般,低头一眼,竟然是血,
成河的血,缓缓朝前方地上看去,竟是一片尸体,血染空山顶。
条件反
一般凌空而起,此时再见的却不是空无一人的山顶了,而是又一场血染空山顶。
顿时脑袋一阵阵菗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他方才会被困住,为何唐梦会不理睬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阵阵菗疼越来越急促,仿佛整个脑袋都在震动一般,无力而感觉当头一
一般袭来,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眼前渐暗、渐黑…
梦里,累得睡了过去,梦外,仍旧是依靠着大树,原本紧蹙的眉头这才缓缓地舒展开了,一脸睡颜,安静地像个孩子。
这边,一场噩梦方落,而另一边,那个男子,却才开始入梦,亦是一场噩梦。
蝶依就远远地站着,一脸震惊不已,他竟然就这么入梦了,根本就无需任何幻境,怎么可能会这样。
一个人,怎么可能心底就只单单一处弱点?!
就为她而活着吗?
是一颗高树,夕儿被安置在宽大的树杈上,没有多少睡意,睁着大眼睛仰望着上空,心里又纠结起小狐的事来了。
而唐影就躺在下面横长的
大树干上,双臂枕着脑袋,双眸紧闭,银白蝶形假面遮掩了纠结着的眉宇,紧抿着的双
却透出了这一场梦的可怕。
蝶依不敢再靠近,视线从唐影身上缓缓移开落在夕儿身上,迟疑着要不要动手,这孩子倒是单纯得紧,似乎还没有什么強大的心魔。
“唐梦…”
“梦儿…”
唐影喃喃出了声,夕儿一怔,没有看下来,再习惯不过了,师父老是这样,又做梦了吧。
而蝶依却是大惊。
唐梦!
怎么又是这个名字!
是巧合,还是同一个人?
她不敢轻易入他的梦,噩梦她都不轻易入的,从来没遇到这么一个人,就这么轻易地入了梦,迟疑了甚久,终是不敢轻举妄动,转身缓缓离去,她有的是时间支开这孩子。
人很快便走远了,一向谨慎的唐影此时却没有了任何防备,别说蝶依,即便是血狐出现,他都醒不了了。
梦里,唐梦怪他,怨他,恨他了。
似乎很多美好的记忆都是反生在留梦阁的屋顶的。
夜里,她就喜欢披散着柔软的秀发,穿着白色的轻纱群,裙幅
动轻泻于地,逶迤三尺有余,就犹如一个幽灵一般,穿过留梦阁里层层垂帘,游走而出,素颜朝天,不着妆的时候,更是清秀美丽。
他就静静地坐在屋顶上,眸中噙笑,看着她,不言不语,身旁萦绕着的五彩千丝纸鸢却缓缓朝下飞了去,绕着她打转。
只是,今夜,她却不同以往那样,仰头看他,对他乐呵呵地笑,骨碌转着眸中,又想着使唤他做什么去。
她背向他,缓缓步到湖畔,止步,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得发愣。
他连忙落了下来,快步走到她身后,每每站在她身后的时候,便想拥她入怀,只是,那么多年来,从来都不敢,总是她先亲近他,他才敢动。
“唐梦,你怎么了?”低声问到,这么近的距离,明显感觉到她的失落。
唐梦仍旧是不语,看这水中的倒影,一滴泪就这么落下,轻轻滴在平静的水面上,却是一下子打散了那清晰的倒影,一圈一圈的涟漪渐渐散开了,随之,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落了下去,似乎就这么须臾便扰得整个湖泊都不平静了。
而他,那一贯平静如水的眸,早已涟漪大起,一把掰过她的身子来,急急问到:“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哪里不舒服了?”
很久很久,没有见她这么落泪过了,从空山回来后便再也没有了,一次都没有。
她依旧不语,双眸却是空
的,泪一直留着,仿佛永远都止不住一般,滥泛成灾,任由他摇晃着。
“梦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是谁欺负你了吗?是凌司夜吗?还是你娘?”
“你说呀,你说说话呀?”
…
他慌得不知所措,这么突然,这么莫名,急急地替她擦眼泪,慌慌地问着。
她却依旧一句话不说,却再默默流泪,而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乖,不怕,有我在呢。”
八年了,他终于是第一次主动拥她入怀里,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地。
只是,她却是一把狠狠地推开了他,泪眼终于有了神,却是怒、是怨、是恨。
直直
视他,厉声质问,“你不要我了?唐影,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瞬间怔住,没明白过来。
而她,却是一巴掌甩了过来,力道毫不留情,他脸上的面具就这么瞬间四分五裂了,只见一张俊雅的容颜,苍白,一脸震惊,不知所措。
她却怒声,指责:“唐影,你看着我入东宮,你把我拱手相让给凌司夜,你放弃了我!”
他连连退了好几步,依旧是那一脸不知所措。
梦儿。
是他的梦儿,她想起来了吗?她恢复了一切记忆了吗?她回来了吗?
一脸的怒意,泪却依旧不断,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伤,还是怒,仍旧是
视他,厉声,“唐影,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放弃我?你凭什么选择自己来承担这份痛楚?你现在就能逃过我娘和空山的追杀了,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顾忌?为什么要让我不知晓一切地嫁给凌司夜!为什么你把自私推给了我来背,为什么你不自私一点,带我走!”
连连的
问,一步一步
近他,
的他不由得后退,不知道如何回答,任由她一声声指责。
“我宁愿什么都不知晓地恨你,也不要什么都不知晓地嫁给司夜,你让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止步,泪连连,话语都无力了。
宁愿,他就強虏走她,像凌司夜一般
迫她,可能她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一辈子都会恨他,但是还是在一起的,恨一辈子也要在一起。
也不愿,这么嫁给了凌司夜,却欠了他一辈子的情债!
他缓缓伸手,想替她擦泪,只是,仍旧是被她狠狠打开了。
“你告诉我,你让我现在怎么办?”她的手缓缓抚上微微笼起的腹小,孩子,她和凌司夜的孩子。
是呀,现在,该怎么办?
“我…”他好想解释很多很多,只是,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有千万种的考量,有无数的计划,只是,在这两难的事实面前,却都一下子化作虚有。
事实就是这样,他小心翼翼呵护了那么多年,计划了那么多年,寻到血狐,开解易容术,摆脫了奴隶身份,就带她走,以一个新的身份来认识她。
只是,如何能预料到凌司夜的出现,如何能预料地到凌司夜的身世,又如何能预料地到,她就这么算计着,将自己算计成了他的凌妃?
“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影,我听你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一字一句地说到,小脸上尽是泪,无尽的无力。
…
泪,从唐影紧闭的眼角滑落,梦仍旧在继续着。
上面树杈间,小娃娃仍旧没有入睡,也没有注意到师父同平曰里的不同,只注意到一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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