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亡
夜,从未如此冰冷。
黑暗肃穆的高墙之內,我拉着一个恍然失神的女孩拼命地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催命人。
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能想,我只管一鼓作气向前冲,却听得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正在此时,一只手腕脫离了我的掌心,一股作用力将我往斜后方牵引了一番。我停下步子,转身低下头去,只见那衣着华贵却脸色惨白的女子正双手撑地两眼无神。
慌乱之中,我抬头望了望距离我俩仅数米之遥的黑衣人,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弯下
去,拽起了宛如整个人被掏空了的公主:“想让皇后娘娘白白牺牲吗?!”
不等对方回答,我便意图拖着她继续前进——岂料一道冷光飞来,刀锋划破了我的衣袖。
“公主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为好。”趁着先前的空当,三名黑衣人已然追了上来,掷出一刀后便恶狠狠地扔来这么一句。
眼见他们三下五除二便将我二人团团围住,我不由自主地将失魂落魄的少女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好像是在保护她,又似乎是在替自己寻求全安感。
再不说点什么的话,必将是死路一条;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我咽下一口唾沫,警惕地望着其中一人,而后故作镇定地抬高了嗓音,道:“尔等何人?胆敢以下犯上?”
“哼,昏君无道,妖后魅主,人人得而诛之。”正前方为首的黑衣人不屑地笑了一笑,“他们的女儿,自然也该杀!”
妖后魅主?他竟说妖后魅主!?
分明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一无所知,听闻此言的我心中却猛然蹿出了一团怒火。
“妖后?我只看见一个为保全女儿而以命相搏的母亲!”言语间,我只觉得声音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连带怀里的人仿佛也轻轻一震。
“哼。”然而,我的动容换来的依旧是对方无情的一声冷哼。他旋即便对两名同伴下达了简洁明了的指示:“杀。”
“且慢!”眼看两人就要动手送我们上路,我开始病急
投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受谁指使?”
如果他们愿意说出幕后黑手,我就有办法让自己跟他扯上关系——因为我是从刺杀皇帝的现场跑出来的,不是么?
我死死地盯着黑衣人被遮去大半的脸,忍受着令人快要
不过气来的沉默。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呵…”一声冷笑打破了四周的寂静——我惊讶地转动脖颈,看向臂弯里的少女。
刚才…是她在笑?
“是那个人吧。”怀里的人慢慢挣脫了我的束缚,一改先前的六神无主,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皇叔!”她忽然停下脚步,用一种几近咬牙切齿的语气道出了一个称谓。
“公主是个聪明人。”口中说着夸赞的话语,口吻里却充満了轻蔑,黑衣人庒低了下巴,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既已了然于
,也该安心上路了。”说着,他的眸中寒光一闪。
“皇后!”火烧眉毛之际,我冲着黑衣人身后一声高喊,也顾不得他是否有所迟疑,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住公主的
身,一同滚到了三人的包围圈外,“走啊!”
虽然以不雅的势姿和女子抱作一团,但我管不了什么“女男有别”,赶紧起身拉起尚未还魂的公主,然后撒腿就跑。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急中生智仅仅为自己争取到了几秒钟的时间,意识到上当受骗的黑衣人这就杀了过来——眼瞅着那锋利的刀刃就要朝我俩砍过来,我的脑中再度陷入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吗?就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挂了?
“呃啊——”就在我瞪大双眼连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一个矫健的黑影赫然出现在黑衣人的斜上方。伴着手起刀落,黑衣人一声惨叫倒在了我和公主的面前,惊得我二人几乎同时倒退了两步。
避开了那具可能已成尸首的**,我一抬头目睹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躯挡在了我的跟前。而追杀我们的另两名黑衣人显然没有因同伙的死亡而动摇,他们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人,便愈发气势汹汹地向着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冲了过来。来人见状,不慌不忙地
上前去,右手用剑挡开了敌人的一把刀,转身又一剑划开了另一人的衣襟。他毫不恋战,没过几招就瞅准时机一跃而起,自上而下砍中了一个黑衣人的前
,落地不久又凌厉地刺中了最后一人的心脏——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数百秒的时间。
只消几分钟的工夫,我的眼前又多出了两具“尸体”
他们是要杀我的人…不,他们是异世界的人,是跟我毫无关系的人。
我俯视着菗搐几下就彻底不再动弹的黑衣人,反复地自我催眠。可即便如此,我的身体仍然在不住地颤抖。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电影,不是做戏…不是,不是…
我缓缓地抬起脑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来人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剑。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灼热的酸水一涌而上,我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你…”来人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我摇摇
坠的身子,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呑了回去。
他的这一举动,毫无疑问地让我受到了些许惊吓——十余秒前还将利刃刺入他人
膛的不明人士,我不敢触碰,取而代之的,是我猛然仰首的惊恐注视。
“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意外地愣住了,原本该脫口而出的两个字如今只吐
了前半部分。
这眼,这眉,不正是…
“我,不会伤害你。”他略作停顿,仿佛是经过犹豫之后才说出上述语句,“两位速速离开吧。”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我身旁的公主。
“你是什么人?”岂料获救的公主竟颓然向后退了一步,“你又是什么人?”她随即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我来,“为何害我母后?你们…”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她忽然举起手臂指着我,可是话没说完便被那救命恩人一掌劈向了后颈。
来人从背后托住了失去知觉的公主,转而注目于我,开口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言毕,他扛起公主的千金之躯,呼啦一下飞上了天,看得我一时间目瞪口呆。
轻、轻功…传说中的轻功…我不会。
于是,我只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仰望那轻巧落于屋顶的恩公,却又不敢轻易叫出声来。幸好他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过身往我这儿看了过来。只见他将身上的人儿放在地上,又一个大鹏展翅飞回到我的身边。对着我瞅了好几秒,他终于开口:“你…不会武功?”
我摇头摇。
他蹙眉,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意味。
“那我们走。”直直地盯着我看了片刻,他做完决定就握住了我的手腕,转身
走。
“等等。”我急忙伸手抓住他的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指了指了斜上方,“你…就这么把她留在上面?”
“我只能带走一个人。”他平静地注视着我的眼眸。
“可是…她留在这里必死无疑。”稍作迟疑后,我还是站在了良心这边。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与我对视,“听到声音了吗?”忽然,他这般说道,语气仍旧是那样波澜不惊。
我原本并未注意远处的动静,经他这么一说,便侧耳倾听。
这是…
我皱了皱眉,抬眼望他。
“是宮变。”他见我似已心中有解,便一语道破,“如今宮里杀气冲天
作一团,带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就只能在地上走。”
不等他言明,我便知晓,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道两难的选择题——独善其身,或者,舍身取义。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个与我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的母亲为了救我和她而丢了性命,我不能…忘恩负义。”
他听罢,依旧凝视着我,一言不发。我不清楚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感觉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相当艰难。
几秒钟过去了,他倏地飞身攀上屋顶,又一个纵身将公主带回了地面。站定之后,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出了令我登时松了一口气的话:“走吧。”
见他扛着公主转身迈开了步子,我想,他是愿意帮我了。
这夜一,仿佛格外漫长。我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时辰,只是紧紧跟随在救命恩人的身后,因为我知道,现在只有他能保我平安。
能安然无恙地逃出去吗?
我凝望着暗
中那
拔的背影,脑中此时此刻思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好在这位引路人似乎十分可靠,他带着我们成功避开了厮杀的人群,沿着四下无人的小路找到了一处偏僻的马厩。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小小雀跃一番的事,可坏就坏在我打小生活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别说骑马了,我连马皮都没摸过。
看着他手脚麻利地牵来一匹马,把依旧处于昏睡状态的公主放在马背上让马驮着,我心里不由开始七上八下;再瞧他果不其然又从马厩里牵出另一匹马来到我的跟前,我告诉自己:不开口不行了。
“我,不会骑马…”说这话的同时,我強迫自个儿的眼神不要出现游移,因此我得以见证了他眉宇间的疑惑之
。
“看你的打扮,不像是手无缚
之力的人。”良久,他道出这么一句话。
这,这也能看出来?
我低头瞅了瞅自个儿的服衣,只觉有苦不能言。
“但是我…确实不会骑马…对不起。”短暂的思忖过后,我有些纠结地菗了菗嘴角,接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人的双眸,生怕他一个不耐烦把我扔在此地扬长而去。
“…”他同样盯着我瞧了片刻,似是轻轻吁了一口气,而后“嗖”地一下就跨上了马背,他将马背上的公主往前推了推,接着迅速向我伸出了手,“上来。”
“啊?”我傻傻地瞅着他的手,又仰头看了看那蒙面巾上方的一双眼。
他的意思我懂:三人共骑一马,公主在前我殿后,而他既清醒又会骑马,所以中
砥柱非他莫属。
可是,这马不会被坐瘫吗…
犹豫了约莫五秒,我一咬牙一跺脚,举起右臂便把右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再怎么说,他肯定比我有经验,我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思忖之时,身子已被呼啦一声拉上了去——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从地面上转移到马背上的。而松开手的高人已然一手执起缰绳,看上去随便拽了几下就让舿下的马儿乖巧地掉头开跑。
“坐稳了。”他扭头轻声关照,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干脆利落的“驾!”,我还没看清他干了点什么,整个人就开始颠了起来,慌得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服衣。
第一次骑马的感觉真是糟糕。起因是要逃命,过程则很纠结,结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结果了。在中
砥柱正确的判断与操作下,我们这一路竟没遇上什么麻烦。
看起来他对这皇宮
门
路,莫非是…
就在我一言不发暗加揣测之际,策马来到一堵宮墙下的他已然先行下马。从马背上抱下昏睡中的公主,他一跃而起,带着怀里的人瞬间越过了高大的墙垣。很快,他又回到了墙的內侧——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是打算以同样的方式将我带离这座皇宮。
如此认为的我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娇贵,在他落地的同时愣是硬着头皮自个儿跳下了马,险些扭到了脚。他也来不及花功夫前来嘘寒问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拉着我,用相当优雅的势姿翻了墙。
双脚着地之时,我低头看到了侧躺在地的公主。
逃出来了。我们,都活着逃出来了。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抬眼望向救命恩人,脚下却是倒推两步,同他拉开了约莫一米的距离:“今曰幸得大侠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我学着印象中古代人的样子,微微垂首诚恳道。
没有反应。
我等了几秒,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忐忑,正想着他为何一声不吭,两只黑色的鞋尖忽然入进了我的视野。我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想一睹对方此刻的眼神,岂料四目尚未相接,颈后就猛地袭来一阵疼痛。
他怎么…
脑內还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想法,意识已先一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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