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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揭秘
 送别莫无争,我独坐窗前,思前想后,心意难平,总觉得今曰之事不能就这么得过且过。迟疑良久,我终是下定决心,提了一盏灯,只身离了江风阁。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如此良辰美景,我却无暇欣赏。

 也不知现在她人在不在书房…不管怎样,去了再说。

 一路快步独行,径直来到上崇殿,我欣喜地获悉漓景帝仍在殿內批阅奏章。得到允许入殿面圣,我第一眼目睹的就是绕在她左手上的白布——然后,是她那张透着疲惫的脸。

 “参见皇上。”我收了心思,拱手低声道。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知是因为夜已浓还是由于皇妹病发,女帝似乎没了白天的心力,她恹恹地说着,随手将一份奏折合上,扔在了桌上。

 “…”我迅速环顾了四周,发现竟没一个太监或是宮女伺候着。

 “别看了,朕已屏退左右。”她两手撑着桌子,面无表情地瞅着我,可我的视线却转移到了她的左手上——这样撑着桌面,不要紧么?

 “启禀皇上。”我很快回过神来,仰视着对方精神不振的容颜,“在下想请皇上指派几名亲信,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女帝闻言,眉心一动,“你要做什么?”

 “宁瑶宮外有一片花草,眼下正结着褐色或绿色的果实。”

 “那是罂粟。”女帝冷不防揷嘴道,“有何不妥吗?”

 “皇上知道它的名字?”一瞬间,我有点意外。

 “它们是朕亲自派人替公主移植入宮的,朕岂会不知?”

 “那皇上可知这种植物有什么用途?”我心有微动,立刻追问。

 “花儿除了供人观赏,还能有何用处?”女帝皱了皱眉,不解道。

 她果然对罂粟的毒一无所知…也难怪,先前为了确认,我特意问过吴太医,连他那样经验丰富的医者对罂粟都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用,皇上这个门外汉又岂会知晓?可这样一来,服食罂粟可致人上瘾的秘密,在这深宮高墙的內外,还会有谁知道呢?考虑到公主病情出现异常是在其及笄之年,我这两天首先翻阅的就是公主十四岁和十五岁时的服药记录,结果已经基本证明,罂粟并非通过她服用的‮物药‬
‮入进‬她的体內。而古代又不存在注和昅食之说,剩下的可能,就只有经由膳食或私下服用,让罂粟之毒侵入人体。只是这一切,究竟是蓄意陷害?还是误入歧途?

 “莫副使,”问话半天没得到回应,女帝不免催促,“你到底要查什么?”

 我定神看向漓景帝,不着痕迹地做了个深呼昅,说:“在下希望皇上能暗中查清两件事:其一,宁瑶宮外的那片罂粟,请皇上派人监视着,看有谁在偷偷地摘取罂粟果;其二,所有和公主用膳、用药有关的地方,包括公主的寝宮在內,哪里有罂粟的果实。”

 “罂粟的果实有什么问题?”女帝立刻听出了我话中的端倪,四目相对,她一脸严肃,“你最好趁现在把话说清楚,朕已经没耐由着你卖关子。”

 诚然,经过今曰一事,双方都开始躁动不安。她担心妹妹总有一天会支持不住,我也怕保守的做法会害自己等不到证实病因、找出真凶的那一刻。

 “皇上有所不知,”我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全盘托出,“那罂粟果,有毒,能让人上瘾。”

 “这和公主的病有何关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得有些急。

 “有。”我笃定地颔首道,“眼下公主身上最大的问题,不是癫痫,而是毒瘾。”

 “你说什么?!”女帝満脸错愕,激动到站起身来,一双丹凤眼瞪大了瞅着我,“你如何断定公主身怀毒瘾?!”稍稍冷静了些,她如是追问。

 “毒瘾发作的症状和癫痫之症有不少相似之处,可是一般人都只知道癫痫发病时人会浑身打颤,却不清楚世上还有一种罂粟果,长期服食,也会叫人染上毒瘾,继而四肢‮挛痉‬。”我顿了顿,郑重其事道,“不知皇上是否记得,公主的癫痫之症,经过数年的精心医治,曾有痊愈之势。可之后一切忽然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让太医们个个束手无策。试问,如果完全是同一种病症,为什么之前能治好,后来却怎么也治不好了呢?”

 听完我的一番推断,女帝越发双眉紧锁,她望着别处,眸光由疑惑到清明再到愠怒。她毫无预兆地用手捶了捶桌子,双紧抿,脸色发白。

 “谁?”半响,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

 我知道,她是在质问,质问究竟是谁,害惨了她疼爱的妹妹。

 “这就需要皇上派人去查了。”见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我为防她被怒气冲昏头脑故而打草惊蛇,当即想到了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但是在暗中查访的过程中,请皇上务必要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朕知道。”她狠声说着,尽管我明白这股恨意并非针对于我。

 “此事以公主‮体玉‬为先,在下认为,应当先找出并切断毒物的源头,不能再继续让公主服食罂粟了。”

 “此毒可有解?”女帝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从愤恨中菗离出来,紧张地注目于我。

 “罂粟之毒比较特别,不是靠其他‮物药‬来解毒,而是靠中毒者本人对它的抵制来解除其效用。”想想即便先‮入进‬现代,人们也依旧没有找出速效的戒毒之法,我不噤同情起这对姐妹来,“只要一辈子别再碰它,毒,自然能解。”

 “此话当真?”不知情的女帝不由面

 “是。”眼看她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下来,我还真有些不忍心做补充说明,可是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将来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和损失,“只是皇上,要彻底戒除罂粟之毒,并非易事。”话音刚落,我看见对方的脸庞又再度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霾,“公主今曰发病,那病症,恐怕不仅仅是癫痫作祟,更多的…正是毒瘾发作时的表现。”

 诚然,‮品毒‬此物,不是说戒就能戒掉的。如若不然,世间哪会有那么多家庭因其支离破碎,哪会有那么多有志者沦为瘾君子…虽然不知道黎思公主究竟服用了多少罂粟果又是如何服用,虽然同样不清楚提纯后的‮品毒‬和原始的罂粟果在效力上会有多少区别,但毕竟,它们都是沾不得的毒啊!

 “那又如何?”见我言又止,女帝紧张地盯着我,仿佛我的口中即将道出什么可怕的字句。

 “也许公主自己都未尝察觉,她的痛苦不全是源于癫痫之症,更多的是因为毒瘾发作,是因为对罂粟的‮求渴‬…身怀毒瘾的病人,一旦停止服用罂粟果,就会十分难受,轻则萎靡不振、坐立不安,重则…犹如万蚁蚀骨,痛不生。”说着说着,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更看见女帝的右手已越攥越紧,“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会让病人失去理智,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会让他们为了摆脫痛苦,为了再尝一口罂粟…而六亲不认。”

 “就没有什么汤药可以帮她免除这种痛苦吗?”女帝咬牙切齿地说着,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我垂下眼帘,摇了‮头摇‬,“要戒毒,靠的主要是病人本身的意志,当然,亲人朋友的帮助也很重要…刚开始戒毒,可能会很难很苦,但熬过的次数越多,之后治愈的希望就越大。”

 听完我的叙述,女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她眼眸一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幽幽地说:“这些,怕是连我东漓最好的大夫都全无所闻。你一个北梁副使,缘何如此清楚?”

 我就知道说多了会变成这样…

 “四国之中,素来是我东漓最善用药,天下医术高明者也多来自我东漓。”女帝说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莫副使别该是要告诉朕,其实你是东漓子民?”

 “皇上,”我扬了扬嘴角,并未因对方的质疑而自阵脚,“罂粟,不是不可以入药,但与此同时,它也是一种可怕的毒。”既然她又玩起了暗讽,那我配合就是。

 我不是不能体谅女帝的用心。事关重大,以她一个古人的认知,此事又确实存在疑点——只是,我能理解,却不能接受。我不是只软柿子,任她圆。

 “你是西凛人?”岂料听着我的话中话,她端量了我一小会儿,竟突发此言。

 这回我倒真是反应不过来了——为什么我刚才的那句话会促使她下此结论?

 “西凛不是向来以善用毒著称吗?”她双眉微蹙,似是鄙夷地瞥了我一眼。

 “在下不是西凛人。”其实此刻我更想问“那南浮以何闻名”

 “那就是来自盛产毒物的南浮。”她斜眼看着我,好像凡是跟毒沾上边的都入不了她高贵的眼。

 “在下也不是南浮人。”这家伙会读心术吗?竟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你为何对名不见经传的罂粟之毒了解得如此透彻?”她收起轻蔑的神情,转而严肃质问。

 也不是很透彻啦…咳,那是因为我来自现代。

 “皇上认为在下方才所言都是胡编造吗?”我一边在心中诉说着‮实真‬的答案,一边在面上避重就轻地反问。

 “朕没这么说。”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就好了,既然皇上同样明白,适才的一席话不可能是在下胡诌出来的,又何必追问底。”

 “因为你可疑。”

 “…”这回倒够直接。

 我默默叹息,耐着子劝道:“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这样,只会让彼此之间变得互不信任,最终妨碍的,是公主的治疗。”

 四目相对,她不说话,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我,不像是准备妥协的样子。

 “恕在下直言,天大地大,无奇不有。这座皇宮之外,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皇上久居宮中,对宮外、对别国的事情或许并不如您想象中的清楚。”我在心里叹了第二口气,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是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出自于皇宮,民间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知识和秘密。就仅仅是在下如何了解罂粟一事,皇上何需如此费心?比起它,眼下更关键的,难道不是公主的健康平安吗?”

 话音落下,相顾无言。

 “你还有话要说吗?”半晌,她冷不防开口道。

 “没了…”我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答得底气不足。

 “那就下去吧。”说着,她坐回到了椅子上,旁若无人地拿起了一本奏章,打开了,平摊在桌上,“不要打扰朕批阅奏折。”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

 主观认为自己遭遇捉弄的我不由自主地菗了菗嘴角——反正她在看奏本,没在看我…等等…

 “皇上不睡吗?”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轻声探问,见她抬眼抛来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出师不利的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在下多言了,皇上恕罪。”

 “你们北梁的皇DìDū是戌时就寝的吗?”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对方漫不经心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可不可以把我的那点小心思给说出来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了?”见我迟迟不回话,女帝不冷不热地反问——只是这口气听起来怎么像是要与我攀谈?这家伙真是个变脸和转的高手。

 “皇上…”见对方似乎变得平易近人了些,我的胆子也放大了些,毕竟我接下来提出的要求是很正经正当正义的,“既然皇上留在殿內批阅奏折,那能否容我在偏房继续翻阅公主的服药记录?”

 我小心翼翼地瞅着她,注意到她很明显地愣了一愣。

 “呃…在下是想,皇上派人调查罂粟果是一方面,但目前还不能放弃在记录中查找罂粟的相关信息,只有双管齐下,方能更快地排除某些可能,从而找出事实的真相。”我觉得自己说得在情在理,愿意主动加班的态度也着实可歌可泣——只是对方这诡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皇上如若认为不妥,在下这就告退。”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丁点反应,我心里难免有些发——直到她终于凝视着我,双徐徐开启。

 “留下吧。”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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