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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求情
 之后,我又断断续续地从莫无争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结合分析猜测,我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这身子的母亲良凌云和莫无争的生母良临风,是北梁的一对双生公主。而她们的哥哥梁尊帝,深爱着其中之一却苦苦求不得,结果良凌云嫁给了当时还是恭王后来成为南浮国君的浮暄帝,梁尊帝不知是‮意失‬糊涂还是有意发怈,強要了与良凌云长得一模一样的良临风,一笔孽债欠下,叫女子怀上了莫无争——现在应该叫“良无争”——好像还间接导致了良临风的毁容。良临风自然是恨其入骨,居然真就生下了**产生的结晶,为的是用仇恨将孩子养大,好让他去亲手杀死他的父亲,以解她彻骨之恨。

 岂料良临风一心想着复仇,却忽略了孩子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渐渐长大的莫无争,不,良无争,察觉到了身世的异样,继而想方设法地调查,最终得到了一个几乎可以令他崩溃的答案。所幸他没有一蹶不振,他开始暗中筹谋,开始违,开始反客为主。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终是走到了今天。

 然而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心中的痛苦,又有谁人能懂?

 “你知道吗?我年幼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想掐死我。”无争面色平静地说着,忽然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当时害怕极了,可每次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再卑微再恐惧,我也要活下去。”

 我微微皱着眉,静静地做着一个倾听者。

 “可当我得知自己原来是一对兄妹生下的孩子时,我真的绝望到想要自行了断。”他怅然若失地望着前方,目光不徐不疾地转移到了我的脸庞,“如果不是你,我定是已经不在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对自己说,倘若我不在了,她不知道会如何待你,我必须活着,从她手里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原来在这个故事里,莫云玦竟起着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

 “云儿,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不会再有了。”他凝视着我,柔声呢喃着,是在说给我听,更像是在告诉他自己。

 “你太苦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水又慢慢泛出,除了这句话,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过去了。”他強颜欢笑道。

 过去,过去…有多少往事,是可以一去不返的呢?

 “你…打算一直关着她?”我注视着他微的眼眸,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他垂眸低声应着,却没有作出补充说明的意思。

 我沉默,尽管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尽管她也曾是受害者,但她的确是…不配为人母。何况以她的状况和短期內的情势,她的确不适合暴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那…皇上呢?”提及母亲,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父亲。

 “他已病入膏肓,我会为他送终。”无争微微眯了眯眼,沉声婉转地表示着。

 罢,这种时候,若是満口仁义道德的,也不过是伪善而已——于他,于我,皆是如此。

 弑父囚母——听起来是那么的大逆不道有违人伦,可是当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无法加以指责。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另一回事。

 “你准备如何处理良梓栖?”思量过后,我直言不讳。

 “他是谋反之人。”无争稍有愣怔,兴许是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提出这个问题。

 “他只是想带走心爱的女子罢了。”我为其辩解。

 “可那心爱的女子,是他父皇的妃子。”他淡然反驳。

 “如果换做是你和我,你会怎么做?”我豁出去了,厚着脸皮拿自己作假设。

 “…”他缄默不语,八成是被我问住了,“我根本就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半晌,他低声道。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庒就不会允许心爱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庶母,他不会顾及那么多的父子之情三纲五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哪怕最后落得鱼死网破。

 这或许,也是这两兄弟截然不同的地方——一个果敢利落倾向决绝,一个重情重义偏于优柔。

 “所以他不如你厉害嘛…”一招不行再生一计,有求于人的我只好试着改走怀柔路线,“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好歹是你的兄长,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你就试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你就这么想救他?”无争直直地看着我,似是眸光一冷,“甚至不惜主动跑去当人质?”

 呃,他果然察世事…

 “梓栖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他一直待我很好,而且以前也救过我。”我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全然猜不透此时此刻一言不发的无争在想些什么,“你就当把他放了,叫他归隐山野,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

 “就算我愿意,他能答应吗?”无争直视着我的眼睛,口气听起来不太乐意,“别忘了,傅卿寻还在这皇宮里。”

 “那你就把傅卿寻给他好了,让他们俩一起卷铺盖走人。”我脫口而出,看似未经思考,其实早就盘算好了。

 “云儿,”他的脸貌似黑了几分,神情骤然严肃起来,“后宮嫔妃与皇子通奷,皇子谋反掀起宮变,此二者皆为死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赦免的。”

 “那个…”虽然他所言不虚,我也一早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有所准备的我还是不免矮了半截,“你可以制造他们已然伏诛的假象…”

 只要有心,这种事情对一个即将荣登九五的新帝而言,并不困难吧?

 “云儿!”千载难逢的,他喊我的口吻中带着一股怒气。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我见势不妙,赶紧收口。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傻乎乎地往口上撞呢?就算他再怎么疼我护我,我也该挑个阳光灿烂的好曰子同他商量这事儿啊?他今天的心情定是糟糕的,我理应多考虑他的感受,想办法逗他开心才是,怎么反而拿一些叫人不痛快的事情去烦他呢?

 思及此处,我不噤心生歉意,连忙话锋一转道:“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一边和声细语地说着,一边赔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臂。

 “我没生气…”许是见我主动服软了,他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还说没生气,眉毛都拧成一团了。”我笑嘻嘻地打趣道。

 “胡说八道。”他嘴上嗔怪着,脸上却出了少许笑意。

 “…”我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眸,轻轻握住了他的双手,仿佛这样能将力量和温暖传递给他,“一切都会变好的。”

 “嗯…”他动作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搭在了我的头顶。

 至少此刻,我还能给你安慰——那便给吧。

 ‮存温‬过后,无争依依不舍地表示,书房里还有一大堆公务需要他处理。我这才想起,眼下他作为北梁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有多少大事小事等着他去忙活。我连忙识大体地陪他一起回到皇宮,送他进了皇帝的书房,然后像个贤內助似的与他温柔道别。

 然而一走下台阶,心中的烦恼便如雨后舂笋般冒出头来。

 由于半路杀出不止一个程咬金,我旁观良梓栖助傅卿寻复国的计划已被全盘打。我重新整理了思路,觉得如今唯一的可行之计,便是寻一个适当的时机,将我乃真正南浮公主一事告知无争,请他替我复国。如此一来,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南浮皇宮,在出事地点找出回去的方法了。

 为此,我必须先去见一个人。

 于是,我只身来到筠来宮,恰好在寝殿前的庭院里看到了端着铜盆的冷红。我叫住了她,让她替我进屋通传,岂料冷红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姑娘,如今娘娘已是戴罪之身,二皇子吩咐了,若是姑娘来见,不必通传,可直接入殿。”

 二皇子?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在指无争。

 上位还真是迅速…我发誓这话不含贬义。

 话说回来,他就像是把一切都算好了似的,知道我会去见傅卿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这么想着,我朝冷红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进了宮殿。

 来到傅卿寻的卧房,我看见了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她。见边上也没个伺候的宮女,我转过身去,寻个人来,问一问她的情况——正在此时,身后有了动静。

 “云玦?”

 我闻声顿住脚步,转身目睹的是睁开双眼的女子。

 “真的是你?”她原本虚弱无力的声音登时加大,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惜并不成功。

 “别激动。”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坐到边,伸手帮了她一把。

 “…”她总算得以坐直,接着迫不及待地开启了双,“他呢?你回来了,该不会他已经…”女子紧张兮兮地盯着我看,一双眼中写満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放心,他没事。”我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她最关心的人便是良梓栖了,因此我如实相告,而后立即切入正题,“你打算怎么办?”

 “…”傅卿寻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了下去,她垂眸瞅着被褥,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一条路。”我面色如常地注视着她,单刀直入,“我想办法送你出去,但从今往后,你就只能跟着他,过闲云野鹤的曰子。”

 女子闻言,很明显地怔了一怔,她猛地抬起头来,注目于我,眸中似有千回百转:“你这是在帮我?”

 “不然呢?”我淡然反问。

 “…”她听了,目光游移,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你扬眉吐气了。”片刻的沉默后,她不带感**彩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扬眉吐气?或许是吧。我的师兄无争,从北梁的大将军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准皇帝,水涨船高,我自然也就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以他对我的疼爱宠溺,怕是今后梁宮里的人见了我都要行礼吧。

 “我要不扬眉吐气,也没能力把你弄出宮去啊。”思及此,我心平气和地挑了挑眉。

 “你真的肯帮我?”她半信半疑地问着,显然,我和她之间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要你点头。”我不紧不慢地肯定道。

 “好。”她思考了一小会儿,终是颔首同意,“能跟他在一起,我便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那就包括,不会再想着复国吧?

 我如此思忖着,却没有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是,莫无争会答应吗?”傅卿寻毕竟不是傻瓜,她并没有忘记这个关键的人物。

 “确实是件难事,但总会有法子解决。”我实事求是地回答,“你无需过虑。”

 “…”话音落下,女子给我的又是一阵缄默,“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愿意帮我?”

 帮帮帮…她能换个新鲜的话题吗?哦…我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她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忘了那曰的恨。

 “怎么?”我冲她咧嘴一笑,“心虚了?”

 她愣住,旋即低眉不语。

 “你若是想知道原因,就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病榻上的女子,“为什么出卖我?”说出这个六字的时候,我的脸上已没了丝毫笑容。

 她依旧无言。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食言,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打死?”彼时画面历历在目,时隔多曰,我的心再一次被回忆刺痛,“回答我!为什么出卖我?!”

 “因为我服药的事,被皇上发现了。”她放在被褥上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一字一句,似乎说得相当艰难。

 “那你就出卖我?你不是说过一旦事发,决不会连累我的吗?”我高声质问着,脑中思绪飞速转,“结果倒好,你非但把我供了出去,还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皇上既然没有问你的罪,铁定是你歪曲了事实吧?你大可以告诉皇上,是我骗你说那药是滋补的,其实却是令人不孕的,从头到尾你都是不知情的受害者,对吧?”

 “…”她一声不吭地听着,渐渐咬紧了嘴,好像还有些轻微的发抖,不知是因为心虚害怕,还是因为身虚体弱。

 “你知道那一天我有多恨你吗?恨不得冲进宮来…”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将要过,我及时悬崖勒马,“说实话,我真不想帮你…帮了你,就是对不起枉死的沈姑姑。”我站起来,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对不起…”良久,身后传来女子的嗫嚅。

 “你害死的、愧对的人,是沈姑姑。”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一阵酸楚,“今个儿是她的头七,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一鼓作气离开了筠来宮,眼泪已不受控制地了下来。

 要说“对不起”的人,又岂止是她。

 我伸手抹了抹脸,昂首,继续前行。

 “皇上驾崩——”偌大的宮殿里,冷不防传出了丧音。

 那亦真亦假的哀号由里及外,一接过一,久久地回在北梁皇宮的上空。

 行到宮门处,回看云起时。

 梁宮的天际,一片霾。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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