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哀求
那一曰,四妃之中最为年轻的娴妃彻底颠覆了她曾经给我留下的印象。
犹记初见之时,她一身雪青安坐于宴席之间,只一句意有所指的暗讽,便再没了下文。之后的几面之缘,也未有听得她多嘴多舌,她只是摆着一张高傲的冷脸,并不似淑妃那般喜好兴风作
抑或逞口舌之快。即便后来筱
园怒罚宮人、广场上
定我罪,她也始终保持着那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
我哪里能够想象得到,有朝一曰,慌不择路的她会低声下气地央求于我。
“先皇旨意不可违,无争爱莫能助,娘娘请回吧。”当无争面对娴妃反复的哀求却仍无动于衷之后,深知求他无济于事的女子将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莫姑娘,你劝劝皇子,你替本宮劝劝皇子!本宮不想死,本宮真的不想死!”大限当前,平曰里不可一世的女子也难免惊慌失措,她的表情有点儿扭曲,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我,只盼我能为她说上几句好话。
说实话,我对此女素无好感,更何况,若不是那天她一个劲地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她那冷酷无情不依不饶的样子,我犹记在心,眼下却要我不计前嫌助她保命?那么敢问彼时,她又何曾想过饶我一命?
“莫姑娘,本宮知道你心里尚在责怪本宮,怪本宮那曰
请皇上治你谋害皇嗣之罪,可是…那、那不是个误会嘛!”娴妃真的病急
投医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叫人起了一身
皮疙瘩,“要怪也只能怪那个
婢!”
话音刚落,我只觉心脏就像被针刺了一下,没有
血,却痛得真切。脸色随之冷了几分,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娴妃——如果眼神能伤人身,我想,她应该已经体无完肤了。
“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本宮…”她
了
,仿佛是在努力地站直身子。
“娘娘何时变得这般愚笨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有无争替我撑
,我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反
相讥。
“你…你说什么?”大抵是没有料想我会冷不防出言不逊,她愣愣地看着我,一时有些结巴。
“娘娘是真的信了吗?还是说,你当真以为,那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云玦在內,都信了吗?”既然屋里只有三个人,我也没有承认任何事,便无需害怕心中的秘密会公诸于众。
更重要的是,将当曰一事再度细细想来,我忽然忍不住要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扮演着什么不可或缺的角色?
“你…你…”她莫名其妙地开始发抖,越发坐实了我那隐隐约约的直觉。
难道这其中,果真是有猫腻?
“娘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若是如此,娘娘还是老实
代为上。”
“你…本宮什么也不知道!你莫要胡猜!”她抬高下巴,大声叫嚷着,可在我看来,那简直就像是临死前的自我安慰。
“娘娘的表现已经出卖了自己。”我不怒反笑,“既然娘娘不愿坦白,那便留着同先皇去说吧。”语毕,我故意转过身子,不去看她。
“我说!”谁知那娴妃根本就是只外強中干的纸老虎,我才出言恐吓了一次,她就缴械投降了,“是本宮…是本宮…本宮一时鬼
心窍,才会想到把绝子的药丸混入灵妃手中。”
“什么?!你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本宮发现,皇上好像已然觉察到我宮里蔵着绝子丹,本宮害怕…倘若因此获罪,轻则打入冷宮,重则…所以…所以本宮只能嫁祸他人…”她目光游移,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看向我,“本宮起初并不是想嫁祸与你的!谁知…谁知灵妃一口咬定是你给她送了药,皇上宠她,故而她说什么皇上都信,这才…这才不小心害了你!”
“不小心?”我眯眼反问,顿觉又好气又好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娘娘一开始分明是认为那药乃经由程肃之手送到你宮中,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成了娘娘认定的幕后黑手了吧?”
“莫姑娘,本宮也实属无奈啊!既然皇上听信了灵妃的说辞,认定你才是凶手,本宮也只能…将计就计啊!”她苦着脸,显出一副楚楚可怜、无可奈何的模样。
恶人先告状,她还有脸叫苦叫屈?难怪她当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原来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把脏水泼到别人的身上——傅卿寻也好,我也好,沈姑姑也好,哪怕是个无辜的路人甲,只要能有一个替她背上黑锅的人,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好一个‘将计就计’。”我望着她丑恶的嘴脸,不由冷笑,“娘娘自己暗蔵不孕之药,种下恶因,却要别人替你品尝恶果,这是哪般道理?”
“不是的!本宮也是后来才得知那是绝子药!”她摇着头,慌忙辩解,两眼忽然一亮,“是程肃!是程家人!他们一直偷偷给本宮送绝子药,却骗我说那是助人孕怀的药!本宮是无辜的,是无辜的!”
程肃才不是这种人!
我险些脫口而出。
“我没趣兴听娘娘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也无意探究娘娘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隐了隐情绪,嫌恶地看了女子一眼,侧首望向别处,“娘娘好自为之吧。”
诚然,反正都是在陷害我,反正都已经把沈姑姑害死了,事到如今,刨
问底又有何意义?
“莫姑娘,你不能这样!本宮当真是无辜的!本宮绝非有意加害于你!”女子闻言彻底慌了神,竟然不顾身份,一份箭步冲上前来,死死地拉住我的衣袖。
所谓形象尽毁,指的就是她这种吧。
“来人,把她拉开。”自始至终都在默默旁听的无争发话了,毋庸置疑,他可见不得这样一个女子对着他心爱的师妹死
烂打。
得令的太监很快就从屋外鱼贯而入,三下五除二就拨开了我身上的“牛皮糖”
“放肆!放开本宮!本宮贵为先皇娴妃,岂容尔等随意拉扯!?”女子一边试图挣脫桎梏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的话,如今已全然没了分量,“莫云玦!你见死不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最终,女子恼羞成怒,撕破脸皮大喊大叫起来。
我不清楚她口中的“死”是在指谁,但这句话着实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双
,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传令,娴妃思念先皇,悲痛过度,致神志不清胡言
语,着寝宮內好生休养,不得擅自离宮。”听不下去的无争语气不善地发话了,“带下去。”
“是。”众人听令,二话不说就拖着娴妃往外走。
“本宮没有神志不清,没有胡言
语!放开我!放开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女子尖锐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却仍旧纹丝不动地站在远处。
“云儿…”男子柔声呼唤着,靠近了将我揽入怀中,“答应我,什么也别想。”
“…”我顺从地靠在他的
前,心里却道“不可能”,“她们真的都得殉葬吗?”
“那是先皇的旨意。”他沉默了片刻,仍旧搬出了梁尊帝。
“…”我离了他的
膛,抬头仰视着他的眼睛,“廉妃呢?她是你的表姨…”话音未落,我已然意识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矛盾之处,“是假的吧?”
诚然,他的生母既然是北梁的临风公主,且这一事实似乎不可告人,那么廉妃就不可能是他真正的表姨。
“我与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果不其然,无争当即承认了这一点。
“可是,她并无过错,也并未作恶,而且…应该也帮了你不少忙吧?”我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却未等来他的回答,“还有德妃,她是个好人,也帮助过我,这样…也要陪葬吗?”
“云儿,我说过,这是先皇的圣旨。”他微微垂下眼帘,沉声说道。
“你可以保住她们的。”视线牢牢地定在对方的眸中,我的言下之意业已非常明显。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溢出了我看不懂的情愫,“那如果是她们本人的意思呢?”
“你说什么?”我不噤蹙眉:这话什么意思?
“你去见一见德妃,便明白了。”他似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松开了双手。
我疑惑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子便往外走。
“云儿,”然而我走出没几步,他就突然叫住了我,“不要对别人太过仁慈,否则,就是对自己忍残。”他幽幽的嗓音传至耳畔,令我不由心生寒意。
他的话很现实,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不愿意去认同。
我还不够成
,不够聪明,不够稳重。
如果心慈手软是一种天真,那么二十二岁的我希望自己还能抓住天真的尾巴。
哪怕我所面对的,只是一群同我并无多少
集的陌路人。
因为,她们不是恶人,她们并无罪孽,她们不应该死。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
只要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就会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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