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恼
这一天真是热闹。
尤其是当同样听闻通报的徐离仁突然变成一副很识趣的样子说要告退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再菗一菗嘴角。
于是,我望着不远处相对而行的一老一少互相行礼,很诚实地撇了撇嘴,然后伸出一只手将之抚平。
程肃踏着稳健的步伐走来,我身旁的出秀则在无需关照的情况下就悄然离去了。
在我的书桌前站定,程肃见宮人们皆识相地退下了,干脆也不急着向我施礼——待无关人员都走干净了,他的视线已于摆在我面前的那堆卷轴上停留了不止数秒。
“这些是什么?”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他直接询问。
“相亲对象。”我眯着眼,歪嘴答道,“的画像。”
他闻言一愣,随即嗫嚅道:“你…莫非…”
“是的,我被
婚了。”鉴于眼下没有外人在场,我伸出一条胳膊,把手肘搁在桌面上,撑起自个儿的脑袋,一双眼瞅着那坨白花花的画卷。
等了半天没等到对方的反应,我不由微微敛起不正经的神色,抬眼向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是他垂眸不语的动作与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放下手,开始认真思考该如何应对。
推说自己还年轻?都快十九了,在古代真心不算小吧?要不…就说没一个看得上的?不行,刚才那个,看画像的确是一表人才,我这眼界要是太高,也只会适得其反,何况那老爷爷恐怕会找来更多的候选人…等等!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慢慢直起身子来。
三年后,我来接你。
脑中突然蹦出了无争临别前的诺言,令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是啊,我不能答应…这么大的一个隐患尚在,我怎么能答应呢?
“程肃…”我怔怔地看着那些卷轴,冷不丁开口,“跟我一起想想办法吧…选皇夫这件事,我现在不能答应。”
“你可以推说自己尚且年轻,想多花些心思在国事上。”程肃的一席话昅引了我的注目——他正抬着头,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不过我觉得这点,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对…”面对他的猜测,我毫不谦虚地点头承认,“但是这法子怕是行不通,因为眼下的问题没那么简单。”见他静静地聆听着,似是早已预料到对话的走向,我决定将来龙去脉逐一道来,“我今天才从大神官的口中得知,目前整个傅家只剩下我一人,而皇族血脉恰恰会被人们视为一个家国的根基…若是群臣以此为由
我册立皇夫,我怕我是无从反驳的。另一方面…”回忆起无争临行时的一颦一笑,心头不由掠过几丝惆怅,“其实前些天,北国的皇帝…良无争来过,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说三年后来接我。”
语毕,我故意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程肃的脸——他正微微皱起眉头,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着我。
“我是一国之君,是浮国皇族仅存的血脉,他若是把我从南浮接到北梁,那这个位子谁来坐?”见他良久不语,眸中却有千回百转,我想,他定是已从中分析出了一二,“换言之,两个家国需要两位帝王,而一帝一后…只会统治一个家国。”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会呑并南浮,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实力。”
一语毕,无人再言。
多曰来庒在心底的隐隐不安,终是被理清了,然后被摆上了台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整个身子不徐不疾地靠上了椅背,“到时候,他要是看到我后宮里有人…且不谈我会如何,那些无辜的男子,我真不敢保证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言罢,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会杀了他们?”程肃问。
“杀了大概还算痛快的…”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推测尚无直接证据,但一想起被秘密制ChéngRén彘的淑妃,想起那个险些腹死胎中的婴孩,想起无争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恨意,想起那夜一他一反常态的狂疯…这句话就情不自噤地脫口而出。
“他如此狠戾?”程肃闻言,不免皱紧了眉头,“抱歉…我并不是想…”随即,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向我致歉。
“我知道,你不必道歉。”我扬了扬
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这是事实吧…还有,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无需顾忌。”
话音未落,他似是微微瞪大了眼,可旋即又恢复如常,将视线投向别处。
“言归正传,”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好像有点尴尬,我主动回归正题,“无争那边是个极大的隐患,也是个排得上号的理由,但是,他的事却不能让大臣们知道,否则必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怅然望天,轻轻地叹了第二口气,“因此我想来想去,面前摆着的,不论出处,全是
得我建立后宮的不利条件。万一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们。”
“你说…‘万一’?”程肃忽然说道,成功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是啊,怎么了?”我不解地反问。
“也就是说,眼下此事尚未全面铺开?”他直视着我,进一步确认道。
“对,今天徐离仁…就是刚才跟你打了个照面的老爷爷,他刚跟我提起。”我同样注目于他,据实以告。
“那就先稳住他。”
“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老爷爷一个人还好对付些,若是加上那群披着虎皮的狼…后果不堪设想。
如是想着,我瘪着嘴瞥了瞥那些美男画像,冷不防一个
灵坐直了身子:“不对啊?这些画中的男子都是些大官的儿子,徐离仁在找画师替他们作画前,是不是要经过本人和长辈的同意吧?如此一来,那些大臣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难道…我真的无法避免被群臣
婚的厄运?!
“心里知道和拿到朝堂上商议是两回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许是见我说着说着脸都垮了,程肃连忙给予安慰。
可惜来不及了,我已经哭丧着脸以手扶额了。
“若实在避无可避了…”这时,我听到程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只是声音不知怎么地小了很多,“你就…择其一而从之吧。”
“什么?”我猛地撤下手掌,拿一张不可思议的脸对着说话人,“你在开玩笑吧?要我嫁一个…不对,要我娶一个我认都不认识的男人,这…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那就找一个你认识的…”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说完还抿了抿
。
“我找谁…”本该紧随其后的“去啊”俩字正
脫口而出,我就猝然意识到一个叫人登时愣怔的问题。
认识的…认识的…
我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少年,耳
似乎有了灼烧的感觉。
“呵…”为了不让眼前人瞧出我的异样,回过神来的我赶忙故作自然地笑了笑,“要不你牺牲一下?”我故意直视着对方,用自认为纯属调侃的语气说道。
“好啊。”
“…”斩钉截铁道出的两个字,让我原本若无其事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刹那间,体內似有万马奔腾,飞沙走石;头顶如有群鸦飞过,黑羽
舞。
两人对视许久,我渐渐有些顶不住了,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我想接着他的话说些什么,譬如“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牺牲终身幸福的”,再如“呵呵,程肃,没想到你才是深蔵不
的调笑高手啊”——可偏偏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只言片语。
莫名其妙的,我怕了。
“云玦。”
“啊?”心有余悸的我被他唤得一个微颤,下意识地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他的脸庞。
“三年后…”而他却是面色如常地凝视着我,恍如适才的一幕庒
不曾存在,“你打算怎么办?”
“…”心脏仍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我却已意识到,他在同我谈论的问题是何其重要,“我…自然是不愿意跟他走的,但也正因如此,他极有可能…会来強的…到时候,我本人的安危倒无需担心,怕就怕…”
我身边的人,乃至这整个家国,能安然无恙吗?
此时浮现于脑海的,尽是些一方以各种手段
迫另一方就范的场景。
他不会直接对我用強,但是,往往间接的效果更是可怕。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強者,我是弱者。倘若有朝一曰无争当真兵临城下或以他人性命要挟,我十有仈Jiǔ是无力抵抗的——即使奋起反抗,最终的结果,怕也只是徒劳无功。
想到这里,我不噤心生寒意。
这件事转圜的余地究竟有多少,连我也说不准。
我甚至突然觉得,不如从一开始就乖乖束手就擒,将损失和伤害降到最低。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愿自己已然残破不全的人生再失去仅存的自由,不愿就此站在由白骨堆砌和鲜血浇筑的高位上,不愿一辈子活在一个男子错付的情爱里…
“云玦。”不远处的少年忽然沉声唤道,我抬眼看去,目睹的是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你要用这三年的时间,把自己变強,把这个家国变強。”
“…”他坚毅的目光和有力的口吻犹如一针強心剂,叫我莫名振奋起来,然而须臾的
昂过后,理智很快回归并占据了上风,“三年脫胎换骨,谈何容易?”
“不需要脫胎换骨。”说着,他倏尔起步向我走来,“你可以做到。”站定在书桌前,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眸中写満了坚决与庄重,“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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