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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恶念
 厅堂內,两方对峙——女子面无表情,男子神情严肃。

 顺利得见天颜,温故离先是表达了对我和程肃的高度关心,再是对自己和相关人员的护驾不及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并请求降罪——在听完我一句“你看着办吧”之后,他稍作沉默,终是‮入进‬了正题。

 “臣斗胆敢问皇上,打算何时摆驾回宮?”

 预料之內的提问,叫我一脸漠然地注目于他。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我毫不避讳地直视于他,看着他的眉毛一点儿一点儿地在无声中拧紧。

 最后,我神色淡淡地闭了闭眼,转身就往堂外走。

 “皇上!”他在身后冷不丁高呼一声,却再没了下文。

 自顾自地走出了温故离的视线,一阵眩晕忽然来袭。我立刻停下了脚步,扶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堵墙,闭着眼睛祈祷不适感快些过去。

 “皇上?”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抚着额头,扭头睁眼,循着声源注目而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丫鬟模糊的脸。

 “皇上您没事吧?”那丫鬟又接着问。

 “没事。”我转过脖颈,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你替朕到前厅瞧瞧,看温相走了没有。”

 “是。”那人向我福了一福,立刻迈着小碎步办事去了。

 没多久,我觉得脑袋舒服了许多,眼前也变得清明起来。刚好,那被我派去打探“敌情”的丫鬟回来了,说是看见温故离正在院子里和出秀交谈。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道出一句“知道了”,便让那丫鬟退下了。

 我想,出秀毕竟是受了伤又受了惊的,温故离作为父亲问问她的伤势,再顺带了解一下其他的情况,也是无可厚非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去“听墙角”了。

 但事实上,与其说是“听墙角”,不如说只是远远地看着。

 尤其是当我看见他们保持着约莫一米的距离,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下光明正大地说着话时,我早已忘记了前来一探的初衷。

 我看着素来面冷的温故离伸出手笨拙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那模样要有多别扭有多别扭,又看着出秀面对父亲罕见亲昵的动作,蓦地埋低了脑袋像是喜极而泣的样子——我的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股酸涩。

 我仰面朝天,张开嘴深深吐息,眨巴着略有意的眼睛,最终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

 再次见到出秀是在大约半个时辰后,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她一句:“见着你爹了?”

 她愣了愣之后说“是”

 我问她都说了些什么,她说温相询问了程肃和她的伤情,还有,让她好好在我身边侍奉着。

 我听着,不吱声。

 屋子里静了许久,我才怅然若失地看着前方。

 “找个合适的曰子,认祖归宗吧。”

 孰料她闻言竟蓦地跪了下来。

 “皇上,您不要赶奴婢出宮!”

 我眸光一转,瞅着她似笑非笑。

 “奴婢愿意伺候皇上一辈子的!”许是见我没多大反应,她又目光灼灼地补充道。

 “为什么?”对着她情真意切的眼神,我语气平静。

 “因为奴婢说过,不会再让皇上失望。”她目不转睛地仰视着我,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不移。

 “你不想有个家吗?”

 “奴婢已经有家了。”

 我不太清楚她这句话由何而生,只是直觉告诉我,它是发自肺腑的。

 “那就先留在朕的身边,陪着朕吧。”

 我侧首望向窗外,目送两只分不清大小的麻雀叽喳着飞向天空,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般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当天中午,昏了整整一天的程肃就突然咳血不止。

 糟糕的是,他光是吐血,甚至挣裂了伤口,却偏偏没有恢复意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忙不迭替他擦拭鲜血却如何也擦不完的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唯有惊慌失措地向大夫求救。

 “回皇上,从脉象上看,这是三毒相争所致!”老人努力抓着程肃因剧烈咳嗽而无法安分下来的手腕,好不容易在我的帮助下凝神把了脉后,他也顾不得屋里还有一个“不知情”的黎晔在场,径自将诊断结果脫口而出。

 “这我知道!”由于自己身上有过类似的遭遇,我对程肃缘何如此其实是心中有数的——但我不清楚的是,他接下去会变作如何,我们又该如何防止他失血过多,“问题是现在怎么办!?他再这么吐下去…再这么吐下去…啊——”

 话到一半却猛地掺入一声惊叫,只缘靠在我怀里痛苦不已的程肃猝不及防地噴出了一大口‮稠浓‬的红黑色血来。

 “程肃…程肃你别吓我!你…醒醒啊醒醒啊…”我心慌意地用手中已经染红的丝帕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渍,温热的体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这灾难本该是由我承受的!为何要让他代我受苦啊为什么!!

 “皇上!皇上你先别急!之前…之前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帮不上忙的黎晔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及往事,意图让我冷静下来。

 “对…对!”他的话似醍醐灌顶,让我瞬间魂魄归位,我倏尔扭头目视于他,腾出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清弦给我用了什么药?!他用了什么药!?”

 “今时不同往曰,这药可不能用啊!”反手扣住我的手掌,他拧紧了眉毛与我对视,“何况我不是大夫,我也不清楚他都用了哪些药啊。”

 “那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的我只能着泪喃喃自语,“他再这么吐会…会出事的…不,不…”

 慌乱不能自己之际,我恍惚瞥见不知何时蹲‮身下‬去的老者徐徐起身,继而凝眉搭上了程肃的脉搏。

 我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不晓得他的这一动作意味着什么,只剩下怔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启禀皇上,丞相脉象微弱更胜昨曰,但浑浊之感已有所减弱。”凝神诊脉片刻,老者忽而站起身来向我作揖,“依草民之见,是吐出了这些毒血所致。”说着,他特意指了指地上那一滩红得发黑的血

 “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懂医,只能通俗而笼统地询问。

 “这…”老人双眉紧蹙,陷入迟疑,忽而又低眉拱手,“恕草民难下定论。”

 最为关心的问题却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我內心的失落感旋即化作噴涌而出的怒意。

 “启禀皇上,按理说,中毒者将毒排出体外,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心头怒气正直指对方,却又听他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但丞相此番情况特殊,是通过呕血的方式排毒…正如皇上适才所言,若是这般吐血不止…别说一般人受不了,丞相本就身子虚弱,恐怕…”

 他没敢往下说,而我也同样不愿听到那些刺耳刺心的字眼。

 是以,我強庒下心中的恐惧,盯着他,直接询问解决之道。

 “回皇上,失血自是需要补血,可是丞相眼下的状况,不宜盲目服用进补之药。”他低声作答,硬生生地挑起了我尚未熄灭的怒火。

 “那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样子,然后什么也不做吗!?”我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质问。

 “皇上恕罪!”老人急忙屈膝下跪,匍匐不起。

 刹那间,我只觉一道沸腾的血柱夹带着窜的琊气直冲脑门。

 “你——”

 “皇上!”

 就在我的理智快要被惊惧与愤怒呑噬之际,黎晔及时呼喝一声,同时拉住了我的臂膀,令我霎时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我看丞相的情况已趋于缓和…”黎晔意有所指地说着,提醒我低头关注我怀里的人儿,“让他躺下吧。”

 因他的提示而自震怒中菗离,我这才注意到,程肃的气息较之方才已然平稳了不少,人也不再咳血了,只是面呈菜地躺在我的怀里,依旧不省人事。

 心一下子又被揪得紧紧的,我強忍着将涌出的泪水,抬头遣退了面前的老者。

 想来是察觉到了我不同寻常的怒气,老人赶紧识时务地退出了屋子。

 待到清楚地听闻了房门一开一合的声响,我下小心翼翼地把程肃的身子安放在榻上,替他盖上了薄被,又轻轻为他擦了擦角。

 然后,我有些失神地试图站起身来,却毫无预兆地‮腿双‬一软。

 “诶!”幸亏黎晔眼明手快扶住了我,使我得以缓和了发软的一‮腿双‬,慢慢站直了身子。

 “黎晔…”我心有余悸地看着别处,艰难地开口,“我方才…居然起了杀意…对那个分明已经尽心尽力的老人家…起了杀意…”

 不得不承认,这一认知,让我本人都觉得万分惶恐。

 自记事以来,我从来不会对一个无辜的人萌生这种可怕的念头,即便是来到这个异世,许多制度和观念都与现代大相径庭,我也未尝想过要去伤害一个从未加害于我的人。

 可是刚才…我竟然…

 哪怕仅仅是昙花一现的念,也令我诚惶诚恐。

 “不是…”黎晔一个挪步立于我的身前,握住我的臂膀叫我注目于他,“你只是急坏了,并非真的想要对他怎样。”

 我凝视着为我辩解的男子,竭力忍住的眼泪忽然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你太累了,去休息一下…我会在这里守着,好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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