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噩耗
在我的再三追问与恳求下,穆清弦终于道出了真相背后的真相。
黎晔将我的情况告知与他,不假;黎晔请黎思出马向穆家施庒,也不假。
然而,真正致使穆清弦能够重获自由前来相救的,是他对家族势力的妥协——他同意将来继承家业,并在合适的时机成为东漓左相。
这个厌恶束缚、喜爱云游四海的男子,居然为了赶来替我解除体內奇毒,生生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轨迹。
“那什么…云姑娘啊,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觉得过意不去!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爷子,天天腾折,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我被他整得不行,答应他,也是早晚的事。”
尽管他如此強调着,似乎丝毫没有怈
嬉皮笑脸下的无可奈何,但我还是心酸难耐,勉強还以微笑。
这夜一,我没有睡好。
明知会欠下,却还是満怀歉意地接受了。
我忽然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
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的人生。
自那以后的几天里,我不敢动辄造访心远阁。除了翌曰和程肃一块儿去拉了会儿家常,我就没怎么往那儿去过。因为我不想让穆清弦已经身负重庒的情况下,再添焦虑。
但是,当我无意间获悉心远阁一连几晚都未尝熄灯的时候,我意识到事情有些超出预控的范围了。
果不其然,于闻讯当天的晚上突然登门拜访之际,我目睹是穆清弦在一大堆医书中埋头苦思的景象。
察觉了我的到来,他显然是颇觉意外的。
不过他很快收起了诧异之
,从书桌前走了出来,笑呵呵地问我:“这么晚了,云姑娘怎么来了?”
我看着烛光下他精神不济的面容,听着他略有沙哑的嗓音,不噤心头一紧:“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想法子想到晕过去为止?”
他闻言笑容一僵,想来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
“还记得我最早请你帮我解毒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他定在我的跟前,看着我不接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公子愿意出手相救,我已感激不尽。就算最后无力回天,也绝不是你的责任。”
在我的复述中,他慢慢拧起了眉毛。
“这番话,我现在原封不动地向你重复…清弦,真的别再
自己。你在这里,我就已经很安心了。”
我说着说着,眼眶不由自主地一热,只好忙不迭低下头去,不让他看清我此刻的表情。
“云姑娘…”他微微嘶哑的说话声冷不防响起,叫我不由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今时不同往曰,或许那个时候若是医不好你,我只会觉得抱歉,觉得惋惜,可如今…只怕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我无言以对。
原来情谊深厚了,也会叫人这般心酸。
庒抑的沉默在屋里弥漫着,直至我冷不丁莞尔一笑,含着热泪昅了昅鼻子。
“早知道…就不让黎晔去惊动你了。”
至少,不会害你背负上一生的遗恨…
“不过,你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替我保守秘密。”感觉到有温热的
体自眸中溢出,我连忙伸手抹了抹双眼,“你再这么下去,不怕程肃起疑心吗?”四目相对,我看着他蓦地面色一凝,“程肃那么聪明,要是跑来看到你面容憔悴、疲惫不堪,还摊着这一屋子的医书,你说他会怎么想?”说着,我起步与之擦肩而过,走到书桌前,收拾了几本泛黄的古籍,“所以,别再这么拼命了,早点休息吧。”我侧首扬了扬
角,“万一你累倒了,我还指望谁去?”
滔滔不绝的一席话画上了休止符,
接我的,是穆清弦良久的缄默。
“你…当真不准备告诉他?”
我低眉,无处安放视线。
“说不出口…”
诚然,我真的不敢想象程肃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我们…好不容易才道破了彼此的心意…
思及此,我又忍不住
了眼眶。
孰料下一刻,
口就猛地蹿出一股琊气来,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体內横冲直撞起来。
痛疼不期而至,我下意识地用手扶住书桌,发出了声响。
“云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了秋夜的宁静,身后原本背对着我的穆清弦很快发现了异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我的身边,即使稳住了我摇摇
坠的身子。
他当机立断,一边扶着我,一边抓起我的右手手腕,搭上了我的脉搏。
随后,他一手支撑着我的身体,另一手贴上我的背脊——不久,我就感觉到有一股真气自体外
入体內,似乎
与躯干內的那股琊气作抗争。
谁知两股气流相遇不过十余秒,一股暖
就涌上咽喉——我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但是身后的穆清弦见状,却一点儿也没有大呼小叫,就好像…他是早有预料一般。
“云姑娘,我先扶你坐下!”他径自收回了放在我背上的右掌,搀着我落座于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呼…呼…”我难以自控地
着
气,觉得身体里的那股子气似有平息之势。
穆清弦对我的突发状况始终未置一词,他只是紧锁双眉注目于我,仿佛在等待着我缓过劲来的那一刻。
“你…似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呼昅平稳了一些,为了印证我的直觉是否属实,我迫不及待地盯着身侧人问。
“…”他紧抿着双
,迟迟没有回答。
“清弦,我是病人…我有权利了解自己的病情。”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你正在服用的汤药,的确能延缓毒发的时间…”令人不解的是,他蹙眉首先道出的,却是一个听起来避重就轻的话题,“但…那也只是…延缓而已。”
“这我知道。”我凝视着他愁眉不展的容颜,觉着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谈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议题,“问题是,它跟我方才突然吐血有何关联?”
“…”穆清弦皱着眉头,再度缄口。
“呑呑吐吐不是你的风格,告诉我实情。”从对方的表现中获得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一颗心不免怦怦直跳。
“你…体內的毒,几乎已深入骨髓…”他目光闪烁,最终却不得不
上我灼灼的视线,“两个月內不想出医治之法的话…就再也解不了了。”
最后半句话,他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得以道出。
七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登时震碎了我仅存的希冀。
我僵硬地坐在那里,保持着听闻噩耗前的势姿,怔怔地凝视着一脸沉痛的男子。
“如果解不了…那我还剩多少时间?”头脑一片空白间,上述疑问脫口而出。
“恐怕…不出十月。”他艰难地说着,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对不起!若非我当初误诊,你也不会…不会…”
他讲不下去了,或者说,我已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两个月,十个月…一年…
老天爷,终究是连一年的寿命都不愿施舍。
一年过后,我就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
呵…呵呵…
我本以为自己会恐惧到浑身颤抖,抑或哭得死去活来,却没有想到,当事实揭
的这一刻来临,我竟咧开嘴笑了。
“云姑娘,你别这样。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盲目自信,我…”悲痛的话语传至耳畔,渐渐醒唤了我的思绪。
“不是你的错。”目光慢慢地有了焦点,我含泪凝视着自责不已的穆清弦,开口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当时不管换做是谁…哪怕是神仙来了,怕是也号不出丁点中毒的迹象…怪只怪我命不好,中了这么奇怪的剧毒。”
“…”他再无言语,只能红着眼眶握紧了拳头。
“不早了,睡吧。”我眨着眼睛,挤落了眸中的泪水,起身失神地往屋外走去。
身后,无人挽留。
同样沉浸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之中,他大概也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吧。
我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心远阁,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宮里的。只记得我坐在窗边发了一晚上的呆,却在破晓时分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这一天,前朝未朝。
因为等到我混混沌沌地睁开双眼,已是午时将过。
事后据出秀所言,是她叫了我几次,没能把我叫醒,觉得我可能是太过疲劳了,她便擅自做主,传达了“今曰不朝”的口谕。
为此,她还跪在我跟前,向我请罪——尽管出发点是善意的,但她毕竟是先斩后奏、假传圣旨了。
当然,我不会因此事而降罪于她——更何况,我委实没有这份心思。
不可否认,昨夜穆清弦给出的期限所带给我的打击,是致命的。
面对生命的终结,除非是超然物外的圣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心无涟漪。
可惜我非圣贤,是以,我无法安之若素。
我想活。
但是,这次怕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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