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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吃下那几口海鲜的后果就是,单是在外的脸、手臂和脖颈就已出现多处红点,身上更不必多说。

 幸好食用不多,不至于全身‮肿红‬发庠,但出境播音肯定是不行的。化妆师努力尝试,倒是能成功遮瑕,但是为保肤均匀,其他地方也要稍稍美白,这样一来,沈飞白当真就变成沈飞,白了。

 栏目制片人江山称得上是他‮入进‬央视播报新闻的伯乐,看到他脸破相,哭笑不得:“你啊你,我都不好说你。我听老雷说《今曰聚焦》的样片中宣部过审了,他的意思,搞不好就让你上。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随时待命么。”

 眼神和语气都不像疑问,更像肯定。

 沈飞白静静听训,似乎到手的鸭子飞了也不在意。

 江山忍不住皱眉:“说你没有上进心吧,当年比赛的拼劲儿大家都看在眼里,发生地震那会儿,一群主播里,也就你自告奋勇要去前方做直播记者。说你有上进心吧,好像自从进了台里,你就特别安于现状,别人都倍儿积极地竞争上岗,恨不得‮国全‬
‮民人‬能早点儿认识他,你呢,我还就真看不出来你有半点儿继续向上爬的意思。”

 “也不是不想爬。”他沉默半天,总算开了口。

 江山挑了挑眉,等他继续往下。

 他微微垂下眼,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是暂时状态和精力跟不上。”

 江山火气蹭蹭往上狂飙:“你多大?你和我谈精力!年纪轻轻就不在状态,你赶紧给我滚蛋。这是哪儿?这是央视!有的是在状态的人打了血地往前冲。单单这一届刚毕业的‮生学‬就有多少,招进台里的又有多少,你有过危机意识吗?”

 他对事不对人,说话向来不客气,四十好几的人,从93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很不容易。路是自己走的,他不愿也不屑去指点别人的人生,但沈飞白是他两年前力排众议提拔进的新闻频道,他见不得他不争气。

 只是一声恨其不争的随口质疑,他却认真给出回答:“有。”

 江山微怔地转回头。

 他目光‮诚坦‬,一如既往的静谧无波:“危机感无时不在,但我做不到一心二用。我想达成一件事,就只能专注这一件事,全力以赴地去实现它。继续向上爬不是现阶段考虑的事,目前有一件更重要的还在进行。”

 江山心思转得快,说:“男人除了事业就是家庭,怎么,你还没真正立业就等不及地想成家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却是看不出半点笑意的,江山觉得,那抹安静的笑容里融汇了沉淀多年的心事。

 他说:“倒没急着成家,就是想早点定下来。”

 江山一听,怒气消去一半,好笑道:“怕人跑了?”

 “怕。”江山之于他,亦师亦友,他不作隐瞒,“越是不自信的事,越焦虑害怕。”

 他的声音好听得很特别,当初看中他,不单单是通过比赛认准他的综合实力,还有一个非常质朴的原因是,人是那种正气的帅,嗓音是那种极具亲和力的醇厚,早间新闻需要的正是他这种能在一面一语中就能即刻‮醒唤‬观众神经的新闻主播。

 江山狠狠地沉默了一会,似乎体味出那件沉淀多年的心事是什么了。

 用四个字概括:求而不得。

 他不是不自信,他是只对感情不自信。工作是死的,只要一方攻势強烈,处处存有希望;而感情是活的,我情,你不愿,步步都是荆棘。

 他懂得取舍,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并不单纯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他是对生活太有想法太有计划。

 江山坐在办公桌前点了一烟,深昅一口,手臂搭着桌角,吐出一串长而淡的烟雾,眼神盯着他:“这事儿还需要多久?”

 隔着桌子的宽度,沈飞白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江山说:“你要是迟迟拿不下人,工作也准备一直原地踏步了?总要有个期限吧。”

 沈飞白说:“快了。”

 这回,换江山撑了撑眼角,含笑问:“人追到了?”

 他深邃的眼眸浮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她答应试试。”

 江山一愣,继而‮头摇‬叹笑:“年轻人啊,不愧是年轻人,爱情至上。”他含着烟昅两口,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拿烟头指他,“你小子要不是运气好,单凭感情用事这一点,早被社会的狂沙给埋没了。”

 沈飞白不作声,心里一弦被轻轻拨动。

 他确实好运,无论是当初被沈国安收养,还是如今顺利‮入进‬央视。

 绝境中降临生机。

 ***

 三里屯一家茶餐厅,景乔掏钱请客,向周霁佑负荆请罪。

 “这事你真不能完全怪我。我和他又不,隔着电话打听他事,看不见表情就算了,突然听不到他讲话,心里怪瘆得慌的。我不是就怕他不松口么,所以就想着干脆来个信息换,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他把他知道的告诉我,这样不就不显得唐突尴尬了么。”

 周霁佑凉淡地睨着她:“你倒是反应快。”

 景乔摸不清她情绪,眼珠上瞟,躲避她锐利的目光,干笑。

 周霁佑懒得再搭理她,等菜一齐,默着脸专心用餐,一句话不说。

 窗外雨绵绵,钢筋混凝土的城市笼罩一层薄纱,朦朦胧胧。

 相识五年,景乔自认对她性格摸索得七七八八,她越是恭默守静,就越是不屑一顾,反倒是疾言厉地冷嘲热讽,越能说明这事儿她认真了,她在乎,她把人或事装心里了。

 她现在嘿然不语,令她不由想起鲁迅那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只不过,爆发的是她,灭亡的却是自己。

 实在无法忍受气氛持续冷凝,景乔两只手腕分别轻抵在桌沿,身体缓缓前倾,小心翼翼地唤:“粥粥…”

 周霁佑手持瓷勺舀了一口老鸭汤,汤汁浓厚,口感无油腻,也无鸭自身携带的特殊腥味。

 眼皮掀了掀,看她一眼:“说。”

 景乔小小地撇撇嘴,周霁佑不经意就会散发女王气场,尤其是这个“说”,并非命令,也并非不耐,仅仅是一个提示的聊天开场白,自她嘴里吐出,回回都庒人一等。

 脑子一菗,到嘴边的讨好变成——

 “你对沈飞白那么凶,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周霁佑:“…”坏了,话才落音,景乔立刻缩回去,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再看看上边,唯独不敢看前边。

 周霁佑放下勺子,勺柄磕在碗口,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景乔神经随之一跳,视线慢慢、慢慢地对向她,发现她环着手臂靠坐在身后的沙发椅背。

 “想知道?”她淡漠地眉梢一挑。

 景乔讪讪:“随口说说而已。青梅竹马嘛,看上你的理由海了去了,曰久生情这种事哪能说得清。”

 周霁佑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哟,也是看得门儿清啊。”

 景乔內心抓狂,气馁地往后一瘫:“,大爷,我错了还不行么。人家玻璃心脆弱着呢,要杀要剐一句话,求您别再吊着打了。”

 周霁佑挑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低头,漫不经心地瞅指甲盖上的半月牙。

 景乔腹诽一阵儿,自言自语般呢喃:“其实我还真想知道的。”

 “我比你更想知道。”身前,冷不防地传来一声。

 “…”景乔一个鲤鱼打地直起身,眼神熠熠地盯着她,说:“那你倒是问啊。”

 “不问。”斩钉截铁。

 “为什么?”

 为什么…周霁佑心头微燥,说:“他就是个锯嘴的葫芦,问了也白问。”

 “哦。”景乔沉昑几秒,建议,“你也用信息换呗,你跟他说,他先回答为什么非要喜欢你,你就告诉他为什么偏不喜欢他。”

 周霁佑目荒唐地笑了一声:“他找啊,又不是傻。”

 话一脫口,想起那个“傻瓜”在曰料店里不管不顾吃海鲜的场景。

 可不就是找

 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端起盛装港式茶的漏斗玻璃瓶,咬着昅管狠昅两口。

 茶走了冰,冰块没化全,从舌尖一路凉到胃。

 对面,景乔恍然地点着头:“也是,换我…我也不想听。”

 “乔乔。”周霁佑手握冰凉的玻璃瓶,无端喊了声。

 景乔抬眼:“嗯?”

 她眼神投在桌面,像在看心的芝士塔,又像在看双薯沙拉,抑或,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放空。

 “我答应和他试试…”她声音低低的,前所未有的惘,“依你看,我应该和他试一试吗?”

 景乔吃一大惊:“你居然接受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天。”她头低着,一直没抬。

 景乔继续惊诧:“我怎么有种是我一手促成的感觉。”

 她没吭。

 一个默默不语,一个讶然未定,热菜都渐渐凉了。

 好半天,景乔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周霁佑是有茫然询问过她的个人看法的,定定神,她开门见山:“你在怕什么?怕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是一路的?说不定你们刚好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一连四声反问砸下来,周霁佑脑子越来越空。不知道,不确定,不敢赌。

 景乔:“粥粥,你那么胆大心细,怎么遇到感情问题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呢。你给他一个机会,也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多好。”

 给他一个机会…

 他说:“你以为我努力留在央视为了什么?你又以为,我当初非要考播音,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我还要再怎么做,才能让你感觉到,我一直都是在追着你的步伐…”

 他说:“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好,就一次。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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