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金钱的意义
一个生学如果在一所大学待了四年以上,那么几乎可以说对学校的花花草草都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尤其是对唐宓这种吃了整整四年食堂、在学校的时间占据了她人生中百分之九十九时间,离开学校就快活不下去的人来说,她对学校的了解程度简直无人出其右,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宿舍,看着天都可以骑车到图书馆,就连在图书馆占座都可以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从不落空的办法。
研究生阶段的课程还不算少,研一上学期的必修课有六七门,货币投资学、计量经济学等,这几大类专业课程必修课更多,老师留下的作业的研究
非常強,但总而言之,课程的紧张程度和本科阶段的双学位比反而轻松一些,因此,唐宓也终于有了思考的余地。
本科阶段里,她花了太多时间学习数学,从来没真正思考过金融啊经济啊这种学科是怎么一回事,书上怎么说就怎么背诵,试考照着书上的答案和老师的讲授填上去就好了。至于专业课里的数学,那也叫事儿?她的高绩点是跟她的数学分不开的。就算是专业课成绩略差,自然有満分的数学来拉扯绩点。
现在,她开始思考自己所读专业的意义,试图从里面发现意义或者乐趣。她还跑去开了股市、期货等投资的户头,投入很少的钱,了解其运作规律,试图弄明白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行业。
唐宓的导师是金融研究中心的著名学者,名叫章斌,三十五岁就当了正教授,今年也不过三十九岁,正是年富力強出成绩的时候。这些年来,他发了十几篇高水平论文,专著也有好几部,在经济学上颇有建树,他外表儒雅,授课水平高,关系广泛,一直被誉为学院里的男神老师。
导师的人脉关系对生学助力颇大,尤其是在这个和钱打交道的行当,所以,导师优秀,自然对生学要求比较高。他认为本学院本科一大批优秀生学,要么出国要么工作挣大钱去了,真正留在本校读研的不多,因此每年不过招收一两个研究生。
今年,他也只招了唐宓和陈卓航两个人,对两人寄予厚望。
开学后第一天在导师办公室见面的时候,章斌就跟两人谈了国內经济金融行业的现状,随后又说:“任何金融模型都要建立在数理基础上。你们两人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
唐宓说:“我会努力的。”
陈卓航怎么会落后,也跟着表态自己一定努力。
对好生学章斌从来不吝啬奖励,他満意地点了点头,给他俩开了书单和资料。
两人拿着章斌给的书单和资料离开了办公室,陈卓航深呼昅一口气,侧头去看唐宓,跟她说:“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请不要跟我计较。”
"没什么。”
对和陈卓航的芥蒂,她早就不在意了。她和陈卓航没仇没怨,曾经有的矛盾也烟消云散,现在两人是同学,好好合作还是有必要的。
“那就太好了。”陈卓航喜形于
,“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唐宓头摇,“我还要去图书馆。”
“我也去图书馆,一起?”
唐宓没有拒绝。导师手下的新研究生就她和陈卓航两人,没必要搞得太僵。陈卓航学习确实不错,数学和英语水平很扎实,不然也不会被大牛导师看中——虽然学院里有种说法是“真正优秀的生学要么去工作要么出国”,但这并不全面。优秀生学里总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出国深造又没有工作,唐宓是一例,陈卓航也是。
研究生和本科生不一样,研究生的假期是随着导师的心意确定的,十 · 一这种假期只放了三天,唐宓菗空回了宁海一次看望舅舅和外婆。
唐卫东已经恢复工作半年,身体的各项指标很正常,开始忙碌起来,但因为吃药的后遗症,他比原来胖了不少,正在努力锻炼身体。
好在他现在工作庒力不大,对他恢复身体很有帮助。
外婆对宁海的生活还是无法习惯,每天除了早晚两顿饭几乎无事可做,唐卫东每天都是七点后才回家,母子俩能聊的內容也少——而且一起生活久了,各种矛盾也曰益凸显出来,偶尔也会有争执发生。
比如有时候唐卫东看资料较晚,外婆就不高兴;再比如唐卫东打算带着外婆出去哪里玩一玩,都被外婆果断拒绝。这种情况,也确实让人担忧。但哪怕唐宓是神仙,也解决不了这种矛盾。
外婆叹息:“要是你舅舅再婚了,有人照顾的话,我就可以回村子里去了。”
对外婆来说,在大城市里生活,也就是生活罢了,她最想念的,始终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和那栋灰扑扑的土墙房子。
“舅舅打算再婚吗?”唐宓问。
“你舅舅没说。”
唐宓想了想:“外婆你见过有什么女人来找舅舅吗?”
外婆摇了头摇,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不过倒是也不着急,唐宓想,舅舅对自己的人生也是有打算的吧。
十 · 一假期之后,唐宓回到宿舍,宿舍里空空如也 研究生阶段和大学、高中阶段的
友关系截然不同。宿舍的四个同学,两个都是外校考入的,有一个还有工作两年的经历,已经有男友,只有一个是本校考进的,是唐宓的大学本科同学。
本科阶段,人和人的交往更为单纯。到了研究生时代,同学们的交往难免更现实一些。每次宿舍夜谈的时候,唐宓都能听到舍友们对各种男生的打分评判,她们找男朋友的标准,“是否有钱”就成了最重要的一条。
唐宓现在虽然和人
没问题,但天
冷静自持,身边没有了赵幸丹,也不太能跟人热络起来。唐宓和舍友们的相处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密切的感觉了。
本科阶段,她每天都很忙碌,白天忙着上课,晚上要么啃双学位要么和李知行一起上自习,周末则是数学双学位和参加欧几里得俱乐部,虽然忙,过得异常充实。研究生阶段,不会再有人跟她一起上自习,也没有数学俱乐部的活动了。如此,唐宓身边一下倒是空了不少。
常常出现在唐宓身边的,倒是黄明明。
课余时间,她有时候会跟黄明明请教编程中遇到的问题,黄明明教得很耐心细致诚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经过大四一年的努力,寒暑假都不懈怠地学习,本专业的数据分析和处理,唐宓已经可以靠C语言自己完成。数学作为基础学科的作用展
无遗,打好了数学基础,思路确实清晰,学编程都比别人容易一些。
黄明明现在也到了大四,她对就业没任何趣兴,已经确定保研在本校读到博士——照说以她的履历和论文,申请个MITH都是小菜一碟。
“我不想出去,在国外不容易适应…”黄明明说,“再说,学计算机也没必要去囯外呀。我很多网友都是国外名校的,他们在研究什么,我很清楚的。”
“是吗?”
“其实,我很鄙视那些出国的。”黄明明继续说下去。
“咦?”这对唐宓来说倒是个新闻。
“现在国內的计算机技术又不差,有什么必要出国呢?”平时的黄明明也是不爱
的人,但说起自己本专业的话题精神焕发,“那些觉得去国美才能接触计算机前沿知识的,我看来,都太愚蠢了。真要学好哪里都可以。”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只是一概而论,唐宓却替李知行感觉到中了一
。
当然,我不是说李知行很蠢——”黄明明亡羊补牢般补上一句,越发
盖弥彰。
唐宓
出了笑容,宽慰她:“你站得比我高得多,了解的消息也比我多得多,我想你的说法应该有自己的道理。”
“哦…”黄明明倒是没想到唐宓这么直接,讷讷说,“我真不是说他…李知行,还是有些想法的。”
没想到能在黄明明这里听到李知行的好话,唐宓有点儿吃惊地看着她。
“我是不喜欢他…”黄明明不太情愿地说,“不过观察久了,他的确实实在在地做了一些事。”
唐宓看她一眼。黄明明不愧是曾经当过跟踪狂的人物,对李知行的了解果真非常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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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麻省理工学院简称麻省理工(MIT),坐落于国美马萨诸
州剑桥市,是世界著名私立研究型大学,被誉为“世界理工大学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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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明明深思
虑地开口:“这几年,他的信息研究会主要做两件事,一个是了解最新的技术进展,一个是请IT行业的著名人物来讲创业经历。所以我猜,他大概打算自己创业的。”
李知行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的人生规划和安排,但唐宓也不蠢,內心也大致猜测,此时听到黄明明言之凿凿地说出来,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唐宓说:“我想,自己创业可不容易。”
“是的。”黄明明感受很深地说,“现在IT行业的格局已经基本形成。大公司完全垄断市场,新诞生的公司很难拼过大公司,要成长只能依托大公司的平台,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太对。”
“会减少竞争吧?”
“是啊。只有竞争才会促进新技术的革新。”黄明明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互联网在这十几年来完全没有任何新技术出现。”
唐宓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和黄明明达成了共识。
“我想并不至于毫无希望,虽然没有新技术,但是改良和改进是有的。”唐宓说。“新技术的诞生,会意味着更广阔的市场,也许会将以往的格局完全改变。”
“是的,新的技术会带来新的机会。”黄明明
出大大的笑容,看上去容光焕发,“你说得对,所以我要继续读下去。”
唐宓莞尔。黄明明虽然有时奇怪了一点,但人都是多面
的,她对真理科学的追求也让人感动。
研究生阶段,学院里也有很多协会,本科时她一个本学院的协会都没有参假期,到了研究生时期,她依然没太大的趣兴,只不过在老师的建议下,参加了一个资产研究类型的协会。
那些喧闹,常常需要聚会的社
协会实在不是她的选择,相比之下,研究类型的协会更适合她,这个协会以研究为主,总共二三十人,大家聚在一起分析和讨论,也有些收获。不过,这些收获都比不上唐宓在欧几里得俱乐部的那四年时间——那一周一次和国全最聪明的天才们讨论时所收获到的思想和方法,让她受用终生。
因为加入协会,她还参加了一次大型的活动。经管学院每年都会和几家大型的投行和公司搞一个资产管理峰会,这几年协会搞得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
按照惯例,唐宓所在的协会的成员们成了这场管理峰会的志愿者,众人都挤出时间来筹备会议——不得不说,这种组织活动很锻炼人,活动筹备办公室里,同学们狂疯地打着电话,联系各种人。唐宓也有任务,主要是校对各位主讲的报告,整理成文集打印几百本。
在峰会进行演讲的有十六个人,有企业导领,有府政
员官,还有经济学专家,他们发来的文章涉及经济金融领域的方方面面,为确保文章的精确
,还是需要有人校对。
唐宓因为为人谨慎、学习优秀,被众人推选出来做这份工作。
时间紧张,唐宓一篇篇读着各个主讲人的文章。校对工作不算容易,主讲人的报告都是上万字,纯英文的报告占了三分之一,报告中的数据也不少。
因为时间太紧张,她没去食堂吃饭,陈卓航给満屋子人带了饭回来。
拿过他递出的饭盒,唐宓跟他道谢: ”谢谢。”
“客气什么,都是集体的事情。”
陈卓航在她身边坐下,和她边聊天边吃饭。
“怎么样?这些文章有错误没?”
基本上没问题,唐宓放下筷子菗出一篇文章,“只有这篇,我感觉数据有点问题。”
陈卓航凑到她身边,看了看。
这是一篇来自某企业家的文章,用数据说明一些风投的案例,文章的干货非常足,有着大量的数据。
“哪里有问题?”
“你看,提供的数据和后面的分析不符。”
唐宓把疑点划了出来,出示了自己的演算稿纸,陈卓航恍然大悟:“确实是,你把疑点写上去,再发邮件回去吧。”
“嗯,已经发了。”
陈卓航好奇地看:“是谁的文章?”
唐宓翻了翻作者名字。
“江源生。”
陈卓航笑:“看来让你做这个工作,还真是对了。”
唐宓不觉得这里面有“对”或者“不对”,但她确实觉得这份工作不错,毕竟,主讲人都是各自领域的厉害人物,这些报告都是众人的思想凝聚而成的文字,对她的学习和思考也大有裨益。
资产峰会在十一月初的周末召开,作为主办方的生学,唐宓被安排去了峰会主办现场的店酒当接待人员,接待前來参会的听众——听众们都是业內大公司的在职人员和部分校高的专家,国全各地的都有,说是接待,其实也就是给参会人员发发资料,带路去店酒前台登记这些琐碎工作。
接待主讲人的责任轮不到她,是学院的导领和合作单位的导领负责。
在店酒大厅忙碌到中午后她终于有了休息时间,陈卓航也是接待人员之一,他拿过一瓶矿泉水给她。
“很累吧?嗓子都哑了。”
“其实还好。”唐宓想了想。
陈卓航笑:“你本科的时候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吧?”
“是的。”
这确实是唐宓头一回参加这种大型的和金融经济有关的社会活动,本科四年,她和本专业的活动都是绝缘的,赵幸丹倒是邀请她参与过,唐宓婉拒了。
陈卓航忍不住笑了:“虽然是第一次,但你做得
好。”
抿了抿嘴 她是不喜欢说话,但也不至于接待工作都做不好啊。
“问一下,你们是这次峰会负责接待的京大生学吗?”
说话人是一名五官秀美、漂亮优雅的中年女士。她有些偏瘦,白色大衣长度直到脖子上一串银色项链,站在接待台前像一幅静谧的挂画。
中年女士的气场很足,预示着她的身份不容小觑,陈卓航马上站起来,客气询问:“我们是京大生学。请问您是?”
来人缓缓地温柔一笑,递过一张名片。
陈卓航客气地接过来,示意唐宓也过来看。
江源生。
原来是这次峰会的主讲人之一,远大公司的董事,也是本次峰会里,主讲人中唯一一名女
。女人在这个行业前行,受到的阻力比男人大很多,她能取得这种成就,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江女士您好。”陈卓航略略欠身。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现在接待台前只有他们两人。
江源生轻轻一笑,她相貌端庄,笑起来別有一种魅力。
她说:“刚刚问了你们的老师,说是你们发现了我报告里的数据错误,我特别来感谢那位同学。”
陈卓航笑着指了指唐宓:“是她发现的问题,我同学,唐宓。”
唐宓以手按着及膝的工作裙站起来,冲来人略略欠身。作为接待人员是要对峰会的主讲人员表示尊敬的。
“真是要谢谢你了。”江源生笑昑昑地看着唐宓,很亲切地开口,“为了表示谢意,唐同学,方便的话,跟我一起吃顿饭?”
唐宓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热情,摇了头摇:“不用谢,是我分內之事。”
“那我们不吃饭了,就在店酒二楼喝杯咖啡吧。”江源生笑容加深,“其实还是因为报告,我还有一点疑问。”
“呃——”
唐宓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受,数据计算出了问题,改了就是,有什么可以讨论的?
“去吧。”陈卓航推了推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这次讲座的主讲人都身份卓然,能和他们吃饭闲聊,相当于打开一条未来的通道,对唐宓来说怎么都不是坏事。而且陈卓航认为,对方是个女人,也不必怀疑对唐宓有什么企图。
“好的,江女士。”
这次峰会是在一家五星级店酒办的,店酒的外观装修无可挑剔,二楼的咖啡厅也是如此,装修异常精美,被花木隔成了一个个小包间。
江源生的秘书没有跟来,现场就她们两人,服务员毕恭毕敬地跟上来点单。
“要喝点什么?”江源生把那本大巨的点单递过来。
“不要了。”唐宓顿了顿,“谢谢。”
“你真是
客气的。不过有的事,试试也没坏处,咖啡总要品尝后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江女士笑着吩咐服务员,“两杯黑咖啡。
显然大店酒的服务员都是有眼力的,知道谁说了算话,半点不迟疑地领命离去。唐宓有点吃惊——对方这不管不顾的态度,是強迫她喝咖啡吗?
“江女士,您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江源生慢悠悠地说,“想见你很久了,今天恰好有了机会。”
这语气实在太
稔,然而唐宓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对方。因为身份的差异,她没办法发表什么疑问,只微微欠了欠身,静静等着对方说出缘故。
“很沉得住气啊。”江源生感慨得很,“你还真是像你爸爸,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
唐宓猛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江女士
出笑容,“我是你父亲的妹妹,也是你的姑姑。”
服务员端着咖啡走过来,在两人桌前各放下了一杯浓香的黑咖啡,然后安静地退开。
“你尝尝看。”江源生把方糖盒子推过来,“觉得苦就加糖。”
唐宓没去动糖盒子,只把面前的黑咖啡推远了一点:“谢谢您,但是不用。我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是吗?你爸爸很喜欢咖啡的。”
唐宓不作声,审视地看着对方。
“还真是没办法了。”江源生垂下眸,给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两块糖,“你很镇定啊,我还以为我这样忽然出现,你一定会很吃惊的,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唐宓面色不变:“是有点吃惊的,但也没那么吃惊。”
江源生笑了,抬起头用小勺子动搅着咖啡。她手指白皙漂亮,右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璀璨的戒指,红色钻石闪闪发亮,煞是夺目。
“之前爸妈说了你好多次,我也想过来见你,不过听说你连他们都懒得理,我估计我出场的效果会更差。”江源生笑着眯起眼睛。
唐宓说:“哦。”
她对面前的江源生没有任何恶感,但也没有任何交谈的
望。人家说血浓于水,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会有天生的亲切感,在唐宓看来完全是胡扯。
“就一个‘哦’字?”江源生好奇询问。
唐宓摇了头摇:“我想不到说什么。”
江源生手指轻轻挲摩着下巴:“假定我不是你姑姑,就是这次峰会的主讲人员,那你也只跟我说‘哦’吗?”
这倒是提醒了唐,她回答:“关于您的报告,我仅仅是指出表格中的计算错误。”
源生道:“你很仔细,我手下的人半点没发现自己出了错,还跟我争说没错呢,比你可差远了。”
唐宓并不居功,平静地回答:“不是这么回事,我负责校对,自然要仔细一点。”
“你真是很聪明,和你爸爸当年一样。你知道他多厉害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爸爸学不会的。”江源生轻轻叹息,“要是你爸爸没死,知道有你这样的女儿,不知道多高兴啊。哥哥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七岁,还在上高中,整整半年时间,我想起哥哥就忍不住哭。”
对方语气轻柔,眼睛
,似乎还有泪。唐宓沉默着,无法说什么。当年的事情,她没有任何经历,但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也能理解。
江源生打量着自己的侄女。
公事的原因,唐宓今天穿着最标准的职业装,白色雪纺衬衣外加了件浅灰色的所西装,灰色
呢一步裙搭配得当,脚上踩着中跟的黑色小皮鞋,顺便还绾起中长的头发,
出了滑光白皙的脖颈。她真是生得美,而且是那种甫亮相就能让人惊
而且越看越移不开眼的类型,走在什么地方都能达到自带光源的效果。
真不愧是自己哥哥的女儿。
“比起你妈妈,你更像你爸爸一些。”
“你见过我妈妈?”
江源生慢慢开口:“见过两次。你爸爸和你妈妈在外面生活,他们比较缺钱,我悄悄把攒下来的钱拿给你爸爸。你妈妈真的很漂亮。”
唐宓看着对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和自己聊起母亲,她都不知道这话题如何进行下去。
江源生又说:“你和你外婆这些年过得太辛苦,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我很好。”唐宓说。
“虽然知足者常乐,但是你过得实在不算好”江源生说,“看看你,再看看我女。我女儿也比你小不了几岁,她一个书包都上千,人概比得上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吧。”
“过得好或者不好,不是钱可以衡量的。”
江源生倒是笑了:“你学经济金融,难道还不知道金钱对人生的意义?”
当然太清楚了。面前的咖啡慢慢冷了下来。
唐宓叹了口气:“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希望更了解你一些,和你亲近一点。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去你爷爷
家和我家吃个饭。”
“所以,你希望我跟电视剧里写的一样,认祖归宗之类的?”
江源生装作没听懂她话里的淡淡讥讽,笑道:“你能做到那是最好。像一家人那样,比如假期的时候,常回家去看看老人,吃吃饭,陪老人家说说话,让他们高兴一下,你爷爷
也不年轻了。”
唐宓忽然扯了扯嘴角,
出个笑容。
江源生说:“我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
“我爸死了后你就是独女了,你难道不担心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孙女抢了你应得的财产什么的?”唐宓说。
江源生一愣,下一瞬却大笑出声。
“嗯,你的说法还算有道理,是有点让人担心。”江源生笑起,“如果你真的很想要属于你的那份财产的话,我非常
你和我争一争。”
唐宓简直无奈了。她觉得自己的嘲讽能力似乎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好容易想出个很尖锐的问题,结果被人家掐住了话题,接下来还能怎么说下去呢?
唐宓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江女士,下午还有活动。同学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江源生慡快放行。
唐宓站起来,略略欠身,离开了咖啡厅。
江源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的几缕笑纹消失无踪。
唐宓离开的背影
直高傲,走路目不斜视,半点犹豫拖沓都没有,中跟皮鞋踩在厚厚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而她面前的那杯咖啡已经凉透了。
虽然她一句不客气的话都没有,但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无遗。自家的这个侄女为人冷淡,软硬不吃,要和她套近乎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才行。江源生想,她的这种傲气,和自己的哥哥,真是一模一样。
她想起了当年自己和哥哥的最后一面,似乎也是这样。那时候她还是在上中学的小姑娘,她取出了自己的庒岁钱,劝哥哥回心转意,跟爸妈道歉。江凌柏拍了拍她的头,让她把钱收好,说:“我不会道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能参加这次的峰会筹备,唐宓一场不落地听完了所有演讲一讲座和看文章的感觉还真是不太一样,听着成功人士说着行业里的动态和变化,大大开阔了眼界,确实受益匪浅。
江源生做报告是在最后一天,唐宓在会场的后排听完了整个报告过程。江源生演讲的时候非常有魅力,她声音婉转温柔,带着点宁海方言的轻柔特质,投资、金钱、利润、营业额等枯燥乏味的数据从她嘴里念出来别有一番味道。这这是听其他男士做报告时没有的感受。
陈卓航小声说:“这位江女士确实能力不错,算是最早的那批富二代中很成功的了。”
唐宓看他一眼,反问:“富二代?”
“是啊,江女士出身
好的。”陈卓航用机手刷开一个页面给她看人物介绍,不过到了他们那种程度,只要不自己作死,一辈子锦衣玉食是足够了。”
唐宓苦笑。她依稀觉得这个逻辑好像哪里不对头——这么算,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作死那种?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违抗父母的意愿,和她出身低微的母亲结婚,从此,人生就如同买了极其糟糕的股票,开始不断下滑,最后把命都搭进去了。
不知道,父亲最后去世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丝后悔。
最后一天的报告结束后,生学们也和与会人员一起吃了顿自助餐。灯火辉煌的店酒厅餐厅气氛很热烈,到场的老总们都是大企业的高管中干,大部分生学在会场里打转,听着参会的社会人士谈天说地,试图参与其中。
唐宓取了足够多的东西猫在角落吃的时候,再次看到了江源生。
“你在这里?”
唐宓一愣,站起来:“江女士,您好。”
她是工作人员,对峰会的嘉宾,自然态度很好。
“哎。”江源生在她身边坐下,笑着说,“继续吃啊,站起来做什么。”
“嗯…”
唐宓确实有点饿,于是从善如
,坐下来,埋头继续苦吃。江源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五星级店酒的自助餐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但她面前只有一只餐盘,食物也只有寥寥几种,看起来是照着自己的分量取的。
她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长久停在自己身上,不过
视无睹。唐宓这辈子几乎辈子几乎都是在
人的各种眼光里长大的,来自江源生的目光根本不算什么。
看着她吃得差不多了,江源生开口:“你听了我的报告了吗?”
“听了,您讲得很好。”唐宓说,“您的讲座让我受益匪浅,比我校对的那的內容丰富多了。”
肯定,否则大家拿本资料就走了,谁还来听报告呢?”
“是这个道理。”
江源生跟她说:“唐宓,我今天晚上就回宁海了。”
唐宓喝了口果汁,礼貌点头:“那您一路顺风。”
“我之前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江源生看着她。
“啊?哦。”唐宓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很抱歉,我对您的提议没什么趣兴。”
“江家毕竟是你父亲的家。”
“也是这个家庭把他赶了出去。”
“…”这一句话正中红心,让江源生的神色陡然暗淡下来,端庄的面孔上浮上了一丝疲惫。
唐宓盯着她的眼睛:“江女士,我想您应该了解我的大致情况吧?”
江源生并不讳言:“有一定了解。”
唐宓端正了神色,郑重回答:“我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数。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就两件事。我的外婆和舅舅的身体情况,还有我自己的学业。江女士,我能取得现在的成绩,是因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学习。我肩上的庒力很大,没有时间跟你们培养亲情,那会浪费我的时间。你们也不必觉得愧疚和同情,真的没这个必要。”
“浪费时间吗…”江源生苦笑一声,仔细打量对方,在对方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坦然,“虽然你不怎么喜欢说话,但真的说起来的时候,都切中要害。”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唐宓说。
“实话虽然中肯,但不会好听。”
“是的,我知道。”
“刚者易折啊。”江源生微微叹息,“不够圆滑的话,入进社会在工作岗位上只怕会遇到困难。”
唐宓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据说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她完全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亲切感。
“江女士,所以我只会去那些真正看重员工能力不看重为人是否圆滑的公司就业。”
江源生哑然,觉得自己微妙地躺
了。
当然,自己的这个侄女确实够格说出这话。唐宓准确无误地挑出她报告中的错误,她设身处地想了一想——如果唐宓投简历到自己的公司,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招进来的。以她的学历和能力,是她选择公司而不是公司选择她。有能力的人就是有这种底气。
“这个你拿好。”
一张薄薄的名片递给唐宓,名片背后是用笔写上去的两个号码。
“阿宓,这是我的人私号码。”
唐宓双手接过了名片,又看向对方。
“人生很长,也许会遇到很多事,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是不行的。”江源生说,万一有事需要帮助,请给我打电话。”
没必要在这种场合矫情,唐宓“嗯”了一声。
看着她把名片收了起来,江源生轻叹一声,起身离开。
一旁的陈卓航发现她和江源生的谈话告一段落,抓紧时间凑了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一盘有着冰雪
泽的冰
凌蛋糕。
“这家店酒的餐后甜点不错的,女生们都很喜欢,你也尝尝。”
陈卓航一脸期盼,唐宓觉得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餐盘里小小咬了一口。
“怎么样?”
“可以的,谢谢你。”
陈卓航一脸振奋,唐宓笑了笑,专心对付着餐盘中的食物。
她并不觉得这道甜点有多么鲜美,实际上,对她来说其实吃什么都差不多。
家境太过于清贫,唐宓庒抑了所有对物质的望渴。漂亮的衣物、鲜美的食物,都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很早就已经知道什么属于自己,什么不属于自己。
因此,对于这忽然出现的姑姑,在她心里连个涟漪都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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