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你不要误
下雪对地铁的运营没有影响,两个人花了半个小时,到达了MIT。
唐宓对李知行执意跟着自己来MIT表示了犹豫,明明他伯父还在呢,李知行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我伯父和大哥还有不少事情要谈,我在场未必合适。
唐宓自己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从没感受过大家庭的纷繁复杂,此时听得此言,也不好再阻拦。
两人到MIT的时候恰好是中午,很自然地和郗羽定下了三人一起吃午饭的决定。三人在食堂碰面,无论是郗羽还是李知行都是
善于和人打交道的,自我介绍后很快
稔起来。
郗羽深思地看着李知行:“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
?”
“可能是因为我大众脸。”
郗羽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说你是大众脸!要是大众脸都这么帅,那世界也太美好啦。”
这可真是大大的褒奖,李知行微笑着道谢。
郗羽随后带两人去吃饭,推荐了几款“据说还不错”的菜。
三个人端着餐盘在圆桌旁坐下刚刚开吃,郗羽再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对面的李知行,忽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李泽文的弟弟吧?”
对于她如此漫长的反
弧,说真的,唐宓也
佩服的。
李知行失笑:“学姐,是吕子怡说的?”
“嗯嗯,昨晚她回来的时候跟我提起过,我刚刚才想起来。真是太巧了。”
“我也真的没想到。”唐宓说。
“都是国中人也就罢了,还互相认识,这可真是小概率事件。”郗羽笑意深深地看着唐宓,“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你没告诉李泽文吧?”
你当着他的面都可以发火,怎么现在介意起背后的小小吐槽?何况你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虽然唐宓这么想,但她还是立马表态:“当然不会的。”她可从来不是多嘴的人。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就值得相信。”郗羽抿了抿嘴,又瞧李知行,“你呢?”
“我都不知道你和唐宓谈了什么,她没有告诉我。”
“这样啊。”郗羽瞧了唐宓一眼,満意地点头,“那就好。”
三个人吃着三明治,唐宓问起郗羽的南极考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郗羽雀跃地谈起自己为期七八个月的行程。据她说,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一直以来,MIT的海洋和大气学院的出海考察活动非常多,几个月之前她写了几万字的申请,想要参加一次南极科考或者环球科考活动,连培训课都上过了,但在最后一轮审核时被拒。岂料今次出发的前两天,预定参加考察的两名海洋所的博士生忽然身患重病,无法出行,负责人临时补增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人就是郗羽。
说起这次异常充实的科考活动,接下来她会去南极待三个月,等南极的夏季结束后继续为期三个月的海洋考察,总之是一次超难得的科考活动。
“我长期负人品,现在终于爆发了,哈哈哈哈! ”郗羽笑得特别小人得志。
李知行恭喜她,又问:“学姐,去的时间这么长,你的学业怎么办?“
“我的学分已经足够了。”郗羽点头,“我相信这次出海考察,能让我写出一篇特别好的毕业论文。”
郗羽正是读博士的第四个年头,理论上说只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就可以毕业了。在学分足够的情况下,再加上一篇漂亮的毕业论文,她一定能如期毕业。
“那你在哈佛的选修课怎么办?”李知行问。
“是有点难办。”郗羽想了想,“我准备写个邮件去告诉你哥哥…能进行环球大气考察,对我们专业来说,机会真的太难得,我绝对不能放弃。”
庒在天平上的,左侧是环球考察带来一篇优秀的博士毕业论文,右侧是和专业课其实无关的一门政治选修课,孰轻孰重一眼就明。
都是在国美的留生学,李知行懂得这其中的取舍之道:“这倒是,该抓紧的机会就要抓紧,你打个电话给我哥说一下,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对此没什么信心。”郗羽头摇。
“不会的,我哥不会无故刁难人。”
“是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郗羽说,“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所以我才说没信心。我接下来无法上课也是事实啊。”
里闪过一丝诧异。自家堂兄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然而这一点绝大多数人未必看得出来——在泽文长期给她的论文打低分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等评价,真的很是难得。
李知行若有所思:“学姐,你也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我是科学家,要以事实为依据说话的。”郗羽笑着说,嘴角梨涡格外醒目。
事实证明,冒着大雪来参观郗羽的实验室非常值得。大气实验室主要是以计算为主,实验室里还有一名金发碧眼的男生,是郗羽的同学,德国留生学,他为人热情,和郗羽的关系看着相当不错,在繁忙的编程之中主动和两名来访者打了招呼。
MIT的计算机实验室果然厉害,那台超级电脑占了学院的整个地下室,用来模拟运算天气情况,显示屏起码有三十个,大小不等,最大的那块显示屏占了半面墙。
唐宓这辈子何曾看到过如此豪华霸气的计算机房间,唯有叹服。李知行倒是情绪稳定同样的超级计算机他倒是见过不少,他有趣兴的,则是超级计算机上那款地球模拟系统——这个系统刚刚面世不久,是MIT,和国美能源部的合作成果,软件的设计和编程都相当高明,处理数据的能力和效率让人赞叹不已。
实验室里最玄幻的是,居然有个3D房间,进屋之后关上灯,打开成千上万行计算机代码建立的软件,就可以在全息3D房间里直接观看天气演化各种3D模拟效果,效果之华丽,比看IMAX电影还好。
“好厉害!”唐宓佩服至?极点。
郗羽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介绍了这个房间的其他用途:“他们几个平时会来这个房间打游戏的。”
李知行失笑:“打游戏?我刚刚也在想,在这里打游戏效果一定不错。”
“可不是。”郗羽做了个总结,“就是容易撞墻。”
几个年轻人失笑。
意犹未尽地参观完实验室,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天空的
霾散去许多,雪有着变小的趋势,和郗羽告辞之后,唐宓和李知行两人踏雪离开MIT校园。
两人没有着急回家,在李知行的建议下,搭地铁去了波士顿市区。跻上行人稀少,市政不甚勤劳地清理了主要的公路,偶尔有汽车碾过路面,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波士顿市区面积不大,加上李知行之前来过一次,对市区情况还算了解,两人沿着自由之路缓缓散步游览,整个波士顿最富有历史意义的景点都分布在自由之路两侧,老市政厅,议会大厦、各
博物馆,可以让游客在短时间对国美发展历史有一个整体了解。尤其是有李知行这样一个导游,游览的深度远超普通游客。
李知行对国美的文化、政体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那种了解程度远非普通的留生学可比。
听完他关于议院的评述,唐宓很受教地点头,并震惊于他的学识:“你还真了解这些知识啊。”
“我只是因为不得不了解而马马虎虎知道一些,如果我哥在,他会讲得更有趣一些。”
“这点能够想到。”
人所处的层次决定了这个人的眼界,同样是看到相同的东西,但感受绝不一样。李泽文如果真来解说,肯定效果惊人。只不过,普通人可没办法让李泽文来当导游。
因为下了雪天气又冷,路上行人稀少,但总归还是有那么几位游客,和他们一样也不惧严寒,在这宽阔平整的自由之路上闲逛。
有一对年轻女男和他们一路游览自由之路,四个年轻人在好几处景点碰了面,目光一对上,倒是都笑了起来。李知行向来不惧和人打交道,笑着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得知了两人的情况——那两名年轻人外表像是华裔,但实则是土生土长的国美人,也就是所谓的ABC,两人比他们还略小一点,在波士顿读书。
唐宓看着路边和国內迥异的街景:“我真是没有想到,我这辈子会来国美读书。”
她是一个没什么远大理想也没什么想象力的人,纵然才华横溢但碍于出身限制,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一概不想。
李知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摇了头摇道:“但是你做到了。这个社会虽然功利,但基本上还是会给努力的人上升的通道。”
唐宓“嗯”了一声。
两人漫步走过小小的公园,李知行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笑着说起往事:“还记得我高二的时候来国美当
换生吗?”
“记得的。”
“就是那一年暑假,我逛了国美的大多数地方。仔细想想,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国美汽车多道路广,交通发达,很多留生学喜欢在假期的时候开车自驾游,唐宓对此毫不奇怪,实际上,如果李知行没有出去旅游,反而是咄咄怪事。
不过唐宓顿了顿,觉得数年前的疑问终于得到了回答:“所以,你高三开学的时候晚了一周才回来?”
李知行脸上笑意加深,他侧头看着裹着自己围巾的唐宓,轻声问:“你还记得我晚了一周回来?”
唐宓点头:“记得。”
她的记忆力确实远比绝大多数人強,想忘掉一些事其实也不容易。
“说起来,你当时有没有盼望我不回国了?”
“是有一点。”唐宓侧过脸,抿嘴看了走在身旁的李知行一眼。整个高一一年,两人的相处过程绝不愉快,即便是唐宓这种对外物不想多干涉的性格,也觉得高二的时候李知行出国当他的
换生也是件好事。因此,高三开学时她没看到李知行,心里的的确确闪过些微妙的欣慰感。
李知行对她可谓了解透彻,只看一眼唐宓抿着嘴不想开口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来当时确实这么想的啊。”李知行小声说,“我原来那么不受待见。”
他的语气分郁闷三分懊恼三分埋怨,唐宓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抬起头和李知行对视了一眼,看出他那双从来闪闪发亮的眼眸里的委屈,她心里一颤,只剩下想要哄他高兴的心情。
“不是的。”唐宓连忙说,“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她的解释虽然笨拙,但李知行还是展颜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好啦,我开玩笑的,当年的我能受你待见才是稀罕事。不过,有点遗憾啊,给你的礼物也没送出去。”
她的头发漆黑细软,摸上去像绸缎般柔软。李知行想,据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还真是
对的。
唐宓想起李知行回国后给很多人带了礼物,还说过给自己带了——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那个,当年你回国的时候,要送我什么礼物?”
李知行笑意盈目,他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语气也分外轻快:“猜猜看?”
“唔…”不消说,唐宓在社
方面的想象力乏善可陈,也没有给人送礼物的经历。
想了想李知行当年给众人带的礼物都
投人所好的,于是试探
地询问,“那个,是笔吗?”
“不是。”
“是书?”
李知行笑得跟老狐狸一样得意:“猜错了。下次送你礼物的话,我一定会考虑书和笔。”
“…”唐宓扶额,继续问下去,哪么,你当时准备送什么礼物?”
李知行看出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笑道:“我现在送你当时的礼物的话,你还会接受吗?”
“会的。”
唐宓想都没想就做了回答。她想,反正她和李知行的关系已经如此密切,此刻再矫情地拒绝礼物什么的,就跟笑话差不多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
站在教堂前的花园里,李知行变戏法般从羊
大衣衣兜里拿出个精美厚重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小盒子,翻开盒盖,直接摆在了唐宓眼前。
盒子里是一对漆黑得闪闪发亮的发夹,每只发夹上都点缀着一只小蝴蝶,黑色为底,金色为边,
泽和滑光度异常
満,做工极其精美细腻,连蝴蝶翅膀上的金粉都勾勒出来,在光线下这么一晃动,振翅
飞。
说唐宓此刻“呆若木
”都是轻的。
她脑子里
糟糟一片,一时间不知道是吐槽“六七年前的礼物你居然一直随身携带”,还是说“礼物居然如此女
化”抑或是“我真的要收下这对发夹吗我拿来干吗呢?”…
三十秒钟后她恢复镇定,伸手拿过礼物,并说:“那个,谢谢。”
李知行展颜一笑:“别忙。”
他把盒子放到唐宓手心,拿起一只发夹打开,又简单拢了拢她鬓角的头发,将发夹別在她的鬓角处。
唐宓今天没有扎马尾,头发简单披在了身后。为了简单起见,她的头发一直不太长,此刻,一头黑发也不过刚刚垂到肩下,
光的发夹衬托着她白雪晶莹的小脸,她素来冰山美人的形象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果然很衬你。”李知行放下停在她鬓角的手,开了口。
唐宓难以置信地询问:“这么多年过去,你还随身带着当年的礼物?”
“没那么夸张,这对发夹就是当年在波士顿买的。”李知行说,“就是这次到波士顿的时候,想到了这事儿所以带着。”
已经足够夸张了——把礼物从国美带回国中,数年后再带到国美,并且在这样天重新赠送出,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唐宓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李知行给自己弹钢琴的那个晚上。
一阵
寒的冷风从一片小墓地上席卷来,唐宓尽管不冷,还是往他身边靠了靠。
李知行伸手捞起她的右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唐宓没有挣扎,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直至十指
。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沿着铺着红砖的自由之路前行。
两人在昆西市场吃了晚饭才回去,李正尧已经起程回了纽约。他这次来国美毕竟不是游玩的,还有好几场高峰坛论等着他,能菗出一天时间来波士顿看儿子,和儿子吃一顿饭、了解下儿子的近况如何已经足够。
唐宓回来后就直接上楼忙着自己的论文。李知行拉开书房门,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家大哥在皱着眉头改一大沓文稿。
当老师不容易啊…李知行默默感慨。
今年年初,李泽文当上了助理教授,这是一份外人看着不错只有自己才知道辛苦的工作。在国美的终身教授系统中,助理教授处于最底层, 一般有几年的试用期,如果这几年內拿不到终身教职,就要离开学校——要拿到终身教职,每年都要
出足够数量和分量的论文和专著。李泽文总归是要同国的,对终身职位未见得那么在意,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甩在身后,唯有加倍努力。
李知行靠着书桌问兄长:“大伯什么时候走的?”
“二十分钟前刚走,他还有会要开。”
“伯父
辛苦。”李知行感慨。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陪儿子吃一顿饭,驱车往返七八个小时,也不是不累的。
李泽文看了看堂弟神色放松眼神明亮的样子,随口问:“和唐宓逛街逛得
开心的?”
“是,非常开心。”
李知行点头,微笑回答,来国美这一年多来,李泽文总是能从堂弟身上看出一丝紧绷的情绪,然而今天,他身上的那种紧张气息不翼而飞,而是发自內心的放松愉快。
也是,自家弟弟在唐宓身上付出那么多,就算是块冰也应该融化了七七八八——何况唐宓也不是真正的冰块。
李泽文顺手摘下眼镜,
了
太阳
,问:“下午见到郗羽了?”
“是啊。”
李知行此时才想到还有这一码事,立刻收了收脸上太过于高兴的表情,换上相对正经的神色,将下午在MIT的见闻述说了一遍,详细地汇报了郗羽接下来的考察之旅,比如她还有几天就要上考察船这种关键事项当然要尤其強调,末了重点称赞了郗羽的性格开朗为人热情。
李泽文后仰在单人椅子上,淡淡开口:“她看似容易接近,实际上从来不是特別容易让人亲近。”
接近和亲近,一字之差,含义却截然不同。
“我也发现了。”李知行若有所思,“郗羽学姐真是
奇特的。”
“怎么说?”
“大部分时候,她身上都有一股天真的单纯,对未知的事有很浓厚的趣兴。”李知行顿了顿,又说,“但是,她对我和唐宓的关系完全不好奇,一丁点都没有。”
世界上绝大多数女生,內心都有着八卦
望,比如看到一男一女关系密切,难免会怀疑两人是否女男朋友——就连唐宓都不例外。唐宓已经是女生中的异类,平时对绝大多数人都是没什么好奇心的,但至少对认识的人总会投注一点关注。郗羽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她是真的对这种男女男女的感情事完全没有趣兴,无论关系远近。
李泽文微微点了点头,对堂弟的观点表示认同:“是的,她就是这种人。”
“所以,你给她的论文打C和D。”李知行抬头看天。
正如李泽文很了解李知行一样,李知行对自家堂兄的了解也不浅 郗羽学姐在李泽文心里,绝对不是单纯的生学而已。
李泽文不怎么和别人聊自己的感情事,但既是兄弟又同为男人,李知行也能大致判断出自家哥哥对女生的喜好。相貌当然不能差,智力和阅历也不能少,而且,一定要有趣。单薄得跟白纸一样一眼就能看透的女人,就算那张脸长得跟花儿一样,李泽文也不会有什么趣兴的。从各方面来说,郗羽在李泽文面前,都可以拿到极高的分数。
要让郗羽这种人留下深刻印象,普通的手段大概够呛,唯有从学业角度入手——李知行看得出来,郗羽是个除了研究,对其他事情都趣兴缺缺的性格。
李泽文自然听得懂堂弟的言外之意,只说:“因为她的论文确实有值得改进的余地。”
“郗学姐也是这么说的。”李知行顿了顿,“她说你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李泽文擦镜片的手微微一停,弧度漂亮的嘴角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还真是太恭维我了。”
李泽文戴好眼镜,起身拿起车钥匙和钱包。李知行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不免有点诧异:“哥,你要出去?”
“我约了郗羽半小时后见,跟她面谈学分和课程的问题。”
这也是应有之义,怎么说李泽文也是郗羽的老师,在临近期末,生学要长时间离开的情况下,面谈一下对这门课接下来的安排也是应该的。
当然李知行绝不会那么不知趣地跟上去,等李泽文离开后,他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路过唐宓的房间时他看了看,虚掩的房门里,她正全神贯注坐在电脑桌前,注视着笔记本电脑敲论文,侧脸专注无比,头发上的发夹并未取下,在灯光照
下闪闪发亮。
这一趟波士顿之行到底是破坏了唐宓的计划,她争分夺秒写论文忙到凌晨才睡下,因此起
时间比平时也晚了半个小时,换好服衣走到窗边一看,雪已经停了。
天边溢出破晓的蓝光,视线所及,静静泊在路边的白色宝马车有那么一点显眼,炫白雪光之下,白色烤漆的车身滑光
动,除了是新车简直不做他想。
唐宓微微蹙眉,随便套了件外套,洗漱完毕匆匆下了楼。李家兄弟两人都比她起得晚,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轻手轻脚掩上了门,朝着路边的宝马走过去。
走到一半她终于看清楚了车牌,心口猛然一跳。
冰冷的空气让她大脑迅速清醒,她深呼昅一口气,脚步不停地走到车旁,伸出手指敲了敲左侧车窗,下一瞬,车窗摇了下来,于是唐宓撞上了叶一超的双眸。
冰凉的雾气从他眼眸里迅速散去,映入了清晨的晨光。
超长得十分俊美,唐宓一直
清楚的。身高腿长,肤
白皙,修眉俊目,精致到对不起“数学家”的身份,按严晓冬当年的说法,他庒
不需要靠智商,只靠一张脸就可以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只不过叶一超本人从不在意外表,他是那种无所谓衣着可以顶着一头
发来上学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唐宓定了定神,问他。
“我想来找你,又怕你没睡醒。”叶一超说,“就只能在外面等你。”
“等多久了?”
“没多久,不到半个小时。”
唐宓抿了抿嘴。她想,现在不过清晨七点——而他是多早就起
等在外面了?
叶一超并未解释什么,摇下车窗,取了车钥匙,下车,往不远处几十米开外的小公园走去。
说是小公园实在有些恭维,其实就是在两栋美式小楼中一块栽种了树木的空地,现在冬季萧索,枯枝峥嵘,好在前一天下了雪,此刻茸茸细雪点缀在树上。
小花园中有铁艺长凳,叶一超随手拂去漆黑长凳上的癖雪,清理出足以容纳两人的座位。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自然不会介意这凳子是否干净,对视一眼后并肩坐下。
叶一超仰起脸看着天空,说:“你觉得,错误是能够被纠正的吗?”
冬天的清晨静谧而寒冷,他说话时呵出了白气,轻袅升入天空、叶一超为什么选择在寒冷的室外而不是在车上谈事,唐宓隐约察觉到了他的用意——空气冰冷,足够让人冷静。
“当然可以。”唐宓如此说道。她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她这么多年来都没试过挑战活跃气氛,“你的导师不就是?”
唐宓提到的,是叶一超的导师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试图挑战数学界某著名猜想,结果第一次发表研究成果的时候被人指出了错误,于是他修修补补了两年,终于纠正了此前的错误,此事也成为数学界的经典故事。
叶一超侧目看着唐,脸上有点无奈:“我说的不是学术界的事情,我说的是你和我的事情。”
“你和我的事情?”
“是的。我和你”叶一超慢慢说,“来国美这一两年,我真的非常想你。我之前说对感情的事情不了解,也无所谓,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很后悔。”
唐宓心头一颤。
叶一超转过身来,轻轻拉住她的手:“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对感情什么的并不在意,我还说过,只要你喜欢我,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而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从小到大一直有人说我聪明,说我是天才,而我也只是到了现在才明白,世界上最笨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我眼睁睁地放你离开了。”
“…”“我喜欢你,唐宓。”
叶一超想说的远远不止这一句,他有太多话想说。他想告诉她自己很后悔,他觉得大学时候的自己完全是个笨蛋,既然唐宓喜欢自己,又不介意跟自己在一起——那么他为什么不能主动追求呢?
面前的唐宓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熟悉的眉眼。
他想起两天前,在学姐家看见她的第一眼,只觉得心跳如擂鼓,那一瞬竟无法直视她的脸。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像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情圣,然而到了国美之后,他也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思念”两个字的意思。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唐宓的独一无二的?
从他和唐宓认识以来,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大学的时候,两人虽然不在一个专业,但总归在一所大学,可以常常见面,需要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可以联系,有问题可以随时聊,更重要的是,他始终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
在普林斯顿的高等研究院数学部他如鱼得水,学得很顺利,如同海绵一样昅收知识,他遇到了很多难题,都一一解决掉。教授们都十分欣赏他,他觉得自己应该很満足,可有一次,他计算得昏天黑地,遇到了莫大困难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了句:“唐宓,你觉得这道题怎么做?”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吕子怡愕然的脸,那个瞬间他一片茫然。
他从来不是找不到方向的人,他十来岁起意识到自己在数学上的天赋后就确定了自己人生的方向,那就是研究数学。可那瞬间,他后悔了,他甚至想,来国美有什么用呢?唐宓已经不在身边了。
没过多久就是新年,普林斯顿留生学和访问学者协会搞了个新年晚会,现场说学逗唱好不热闹。在一个类似恶作剧的活动中,他的机手被喝得半醉的一位师兄抢走,机缘巧合下,机手的相册被打开,他和唐宓两人的合影清晰地出现在大巨的投影屏幕上。
一群醉醺醺的男生看着照片上的唐宓,笑道:“你女朋友啊?真是大女美。”
看着屏幕上唐宓微笑的脸庞,他几乎不能呼昅。
那不是用理性可以解释的东西,也不是可以用分析论证得到的结果。
其实他都快忘记这张照片了,但是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还是忍不住心跳速加。那是他和唐宓唯一一张合影,还是被人拍偷下来的。
他的心口急促地跳动,在这个瞬间,他终于领悟到了什么是真正喜欢一个人。
“你不可能来国美也没关系,我毕业后过一阵子会回国。”显然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思索,叶一超已经有了打算,“我还要读三年,我们平时可以频视联系,也很方便。”
唐宓震撼得无法言语,很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说话。
“抱歉…”唐宓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不行的…”
“怎么?”叶一超却没在意,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你相信我,我好不容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是不会变心的…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和吕子怡的关系?我一会好好地告诉她。”
唐宓眼眶慢慢红起来,杏眼里水汽慢慢弥漫。
她发现自己慢慢看不清叶一超的容貌。
她轻声说:“对不起,叶一超,我们不可能了…”
叶酸超的“我不会变心”像重锤一样击打着她的
口,“咚咚咚”万三声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是的,叶一超可以自信地说“我不会变心“,可是她不行,她变心了。
过了这么多年后,她的心境早已变化。她不再是当年的青涩高中生,她经过了很多事,虽然还不够成
,但她到底改变了。就像是一班早已经开走的列车,不可能回到当时。
叶一超面上一片凄惶,他深呼昅一口气,握紧了她的手:“为什么不可能?”
“叶一超,我喜欢上别人了。”唐宓慢慢开口。
尽管知道这个答案绝非身边人想听到的,也知道对他是大巨的伤害,但唐宓还是无法回避。
“李知行?”叶一超表情黯然。
“嗯。”
有些答案,只需要一个“嗯”字就足够了。
叶一超的头垂了下去。
唐宓把手从他的手心菗出來,几乎哽咽着说:“叶一超,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她离座而起。她实在不希望自己的拖泥带水给叶一超错觉,便快刀斩
麻準备离开,一抬起头,却见到不远处静静矗立在路边的那个人。
李知行站在大树旁,表情镇定无比,不辨喜怒,他大约出来得有些匆忙,只简单套了件黑色风衣,也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听到了多少她和叶一超之间的谈话。
唐宓定了定神,朝他走过去,直到他身前一步之遥时,她仰起脸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和开口述说今早的一切时,却被李知行紧紧地抱住了,他一只手揽着她的
,一只手从后脖下绕过指尖落在她的颈侧。那是一个最紧密的拥抱。
“你不要误会…”唐宓轻声说。
李知行把她抱得更紧一点,轻轻说:“我没有误会。”
“嗯…”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头,脸颊蹭到了外套下的蔵青色细线
衣。
衣的质量的确很好,十分柔软,极细的绒
扫到她的脸颊上,宛如情人间的轻微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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