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仲夏之夜
夕阳西沉,余晖脉脉,整座城市刚从仲夏热
中
过气来。S市最好的音乐学院,却仍然处于人声沸腾中。
今晚在此举行的是S市毕业生夏季音乐会。几年前,为了把音乐会办得更具影响力,校方还特地向附近几所兄弟院校,以及不少社会名
和高知名度媒体发出邀请,颇有将校级音乐会办成音乐盛典的气势。
轮到宁微大三时,夏季音乐会已经成了毕业生的金字招牌。
晚上六点半,开场还有一小时,音乐厅前门已有不少名
到场,闪光灯堪比白昼。
宁微垂着脸,避过狂疯的摄影镜头,刚刚走到观众席,机手就震起来。
刚刚接通电话,机手那头立刻叫起来:“没时间了,快来帮忙!”
宁微迟疑,“我记得音乐会好像轮不到作曲系大三生上?”
对方嬉皮笑脸着:“没事来吧!我们缺个调音师!”
宁微莞尔。
宁微刚刚走到后台准备室,一个人倏地扑上来抱紧她,“我的心肝你终于来了,快快快,给她化妆!”
宁微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化妆?!”
说好的调音师呢,怎么变成化妆了。难道要她上台?
对方语气更急:“南南不舒服,‘拉二’钢琴没人上!帮帮忙行不行?拜托拜托!”
敢情是用调音骗她来后台。宁微彻底迟疑了,“校乐团应该有替补…”
拉赫曼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世界级名曲,本次音乐会的主要曲目,也是S市音乐学院校乐团的保留曲目。
就算乐团指导老师十分赞赏她的演奏,也没有让她半路杀出挑大梁的道理。
后台其他学校的演出成员早已做好准备,各个准备室內都回
着优美的乐曲声。而唯一混乱的S市音乐学院队伍,也在宁微加入后渐渐平静下来。
身为校乐团负责人,李雅掐着皱巴巴的名单给化妆师监工,“我怎么知道首席和替补都突然生病了,能怎么办?幸好你今天也来听音乐会,要不然就惨了。”
今天说来也怪,晚饭过后不久,钢琴组两人纷纷宣告生病,躺在后台医务组起不来。
宁微今天是来给本校乐团加油助威,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宁微反问:“你不是钢琴系的?”
李雅笑了:“我这阵子手生,漆老师刚跟我表扬过你。不过,我怂恿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不进校乐团?”
她笑了笑,“马上大四了,下辈子再说吧。”
宁微是音院作曲系生,因学号排在末尾,
差
错与李雅成了室友,关系还不错。
她虽是作曲系,钢琴水平却非常拔尖,很讨钢琴专业的老师们喜欢。李雅是专业人际两面通吃,有留校的可能
。
化妆师刚给她上好底妆,前台表演已经快要开始。宁微算了算时间,“快来不及了…首席呢?先来校个音。”
首席说的是首席小提琴手。话音刚落,一个清秀的男生就挤了过来。
后台休息室是临时设的,音院不可能坑自家生学,豪迈地给了一间宽敞的琴房,还搁了两架立式钢琴。
宁微试了几个音阶,又踩了踏板,头摇:“这台不太准,能不能换一台?”
李雅气笑,“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挑了,也就你听得出这一点点差别。”还比了指甲盖那么一小段。
钢琴肯定事先调过音,宁微却说不太准,其他校乐团成员面面相觑。
首席男生若有所思,“我听说作曲系有个听力很強的学姐,每次全校调音都被老师请去帮忙,不会就是宁学姐吧?”
宁微略显尴尬,瞟了李雅一眼,手已经本能地在钢琴上走出一段旋律。李雅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嘿嘿笑了,脸上写満了“你懂的”
他
出惊
的表情,连忙架起琴弓,“学姐你帮我听听,看哪部分还要调一下。”
高帅的首席顿时化身软萌可爱的绵羊,宁微窘迫地点头,眼神却落在了门口。
李雅随她目光看去,脸色霎时怪异起来:“南南…”
肖南是校乐团钢琴首席,此时本该躺在医务室里。她高瘦又有气质,绝对的女神型,与老师们关系很好,是初进校乐团就被当做首席培养的人物。
校乐团纷纷让开一条道。肖南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宁微。宁微却不怯场,静静地回看她。
李雅心里顿时炸了锅,可此时她是负责人,没法跳出去用人私身份给宁微撑
。
其实从某些角度,李雅很理解肖南对宁微的不慡。肖南钢琴专业,还是校乐团首席,经常被拿来和作曲系生学比专业水平,谁碰上了能不怨。
肖南苍白着脸走过来,径直坐在宁微身边,对化妆师道:“给我补妆。”
准备室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无数视线倏地锁在宁微身上。
过了一会儿,宁微起身,对李雅笑笑:“我先走了,演出完了给我电话。”
刚刚掩上准备室的门,身后不出意外地传来庒抑的争吵声,肖南的声音还有点意外的沙哑。
她稍稍一愣。
她和肖南有一段过往,知道她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这样的人,会让喉咙沙哑?
宁微回头,听见里面的渐渐消弱的争吵声,叹了口气。
她现在可没有立场让肖南注意身体。
来回闹了个大乌龙,宁微想回观众席,忽然想起脸上只上了底妆,眼影还只有半边,只得作罢,直接摸向了音乐厅后门。
音乐厅后门正对着郁郁的小树林,宁微在台阶上停了一阵,对着树林深呼昅。
机手震了一下,是李雅的消息:“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还能来”附赠个大大的冷汗。
宁微回了句“没事”,发送后,机手却没拿稳,噼噼啪啪摔下了台阶,飞向草丛里,不见了。
S市音乐学院历史悠久,校內树木遮天蔽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夕阳将尽,夜
初起,路灯朦朦胧胧。
如何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找到草丛黑影里的机手,对轻微夜盲的宁微来说,是个大问题。
她发愣时,一个
拔的人影背对她站在小路边树下,闻声转头,径直朝她走来。
“号码?”
对方背光而行,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宁微,投来询问的眼神。
宁微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是要帮她找机手,连忙报上号码。
屏幕光在某个角落里亮起,对方弯
,修长的手指夹起她的机手递来,眼神浅淡如
散的云彩,透过干净的镜片静静落在她身上。
“…谢谢。”
盯着对方奇怪的眼镜看了几秒,宁微忽然想起自己只上了半边妆,赶紧低声道谢,尴尬地拿过机手,却听对方开口:“你是宁微。”
语气肯定而冷淡,很快融化在仲夏熏风中。
宁微诧异了:“你认识我?”
他已经踏上两级三台阶,闻言回头,侧着身子看向宁微,薄
微抿,不知是不是轻笑:“算是吧。”
一尘不染的镜片映出最后一丝余晖,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內。
宁微怔了片刻,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宁微!”
一个人匆匆走到她身边,显然是看见刚才一幕,表情略显紧张。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笑道:“哥。”
宁律明显刚应酬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略显
蒙。
“小赵看见你去后台了,我就来看看。没事吧?”目光凝在她奇怪的妆容上,淡淡的笑容逐渐隐去,“你是要过万圣节?”
“没什么…你车在哪?”
宁微记得他的秘书在他车上放了套化妆品,催促他赶紧回车上。宁律耸肩,带着她走到小路尽头。
一辆银色宾利停在绰绰树影底下,秘书小赵在车旁等着,朝她微笑:“宁姐小。”
宁微对她笑笑,轻车
路地翻出卸妆油,坐在副驾卸妆。宁律却开了后车门,径自朝后座趴了下去。
宁微叫起来:“哥!你又喝了多少!”
宁律脸朝下趴在车座上,“没多少,普通应酬。你怎么去后台了?什么时候加入校乐团啦啦队了?”
“本来是帮忙。”
宁微声音平平地说了一遍。
宁律听了,抬头
出半边脸,又懒懒地翻个身,“难怪了,听说李总身边的小姑娘这两天又换了个,估计是被甩了,心情不好。”
联想起校內的传言,宁微卸妆的动作稍稍一滞,没说话。
宁律却没打算放过她:“她工作男人都想要。男人已经没了,还和你有仇,你还抢她首席风头,她不得跟你拼命。倒是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来公司上班?”
他与宁微是差了五岁的亲兄妹。父亲早亡,母亲在父亲去世后接过公司,宁律长大后,她将公司交给宁律,转头就去了大洋彼岸散心。
宁律性格洒脫不羁,有点花花公子的派头,脑子却很好用。读了常青藤后回了国,做起生意来也颇有手段,温润中蔵着一股狠辣,有父亲当年的风范。
宁微的性格承自外柔內刚的母亲,爱好亦与母亲相似。学钢琴的念头还是被母亲启发来的,也坚持到现在。
她在宁律意料中地头摇:“公司的事情我做不来。你别担心,我有打算的。这段时间正在找实习。”
看她显然有打算,却不想告诉自己。身为兄长,宁律不免有些郁闷,却也及时转移了话题:“卸完妆要不要进去听完音乐会再走?小赵还留了两个邀请位。”
宁微望着音乐厅出了会儿神,“算了,没心情。让小赵姐送我回东平路吧,我去练会儿琴。”
一说起东平路,后座顿时没了声音。
小赵发动车子,宁微望着车外逐渐远去的斑驳树影,轻微地恍神。
银色车影远去后,一个人在泊车位旁的树上摘下了蚕豆大小的一个听监器,捂着耳机:“楚哥,这里没问题。”
隔着耳机,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那辆车我确认过了。把A组和C组全都调到音乐厅里,准备收网。”
“是。”
一道清俊
拔的人影立在音乐厅门口,却毫不引人注目。他望着远去的银色宾利,戴上白色手套,转身走进了音乐厅。
耳机里沉默了一小会儿,一个略显轻佻的音
忽然响起:“楚哥,人抓到了没?”
他皱眉:“少废话,别多事。抓到了自然会带过来。”
对方惊讶,“不是吧楚铭,你进音乐厅了?会不会…”
他眉头皱得更深,直接掐断了对话,望着金碧辉煌的舞台,若有若无地低笑两声。
“不会,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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