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里斯店酒位于江畔, 今年年初才建成开业,定位是高端艺术店酒。
天幕浓黑如墨,只有稀稀拉拉几颗黯淡的星子,凌晨的这个时段,正是万物沉睡,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
颜谧一行赶到店酒时,大厅的座钟正指向四点十三分。
凶杀案非同小可,值班经理凝重的脸色中透着股撞了大运的晦气。
“房间是2801,”经理按下电梯按钮,一面解释, “我们店酒一共33层,其中27到31层是行政楼层。呃, 行政楼层打个比方, 就相当于机飞上的头等舱,有专门的礼宾台负责接待…”
服务行业为了強调社会阶层的三六九等, 向来煞费苦心。电梯里属于行政楼层的那五个按钮被特别地框了起来,打上低调奢华的VIP标识。
28层的电梯口驻守着保安,走廊灯光明亮, 一眼望去, 最端顶的那间敞着房门, 门口同样站着保安的,就是裴玉珠所在的2801号房间。
“礼宾台接到隔壁房间客人的电话,抱怨2801持续的噪音,我们的两名安保人员于是上来查看。他们敲了2801的房门, 但是半天都没有人应。”
经理在房门口停步,让颜谧他们先行,“按照规定,对于异常情况,我们必须与客人本人沟通确认。于是他们开门进去,就发现…”
那天之后,颜谧还想找个机会再和裴玉珠谈谈,没想到是,再次见面,对方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两名保安被吓得不轻,赶紧通知了经理,经理查看后发现已经没有呼叫救急的必要,接着便报了警。
行政房十分宽敞,装修配
精致高雅,墙上挂着几幅菗象画,普通人看不懂但是肯定很贵的那种。
沙发上放着一个爱马仕手袋,袋口敞开着,一条丝巾从袋沿垂落,看印花图案,与手袋是同一品牌。
正中的大
上,裴玉珠以一种扭曲的势姿仰躺着,圆睁的双眼往外凸出,痛苦的表情凝固在灰败僵硬的脸上,仿佛化为了一尊可怖的石膏雕像。
她身上的袍浴凌乱,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紫淤痕,脖子上有不明显的掐痕,手腕上也有一圈淤青。袍浴下伸出的腿两一曲一伸,肤皮已经开始呈现出灰青之
。
窒息。颜谧看向散落在裴玉珠脑袋旁边,皱褶凌乱的抱枕。
脖子上的掐痕太轻,更可能是被人用抱枕捂住口鼻,死前经历过一番挣扎。
在颜谧查看尸体的时候,同事将现场封闭了起来,很快周队和鉴识科的技术人员也赶过来了。
鉴识人员开始在现场拍照取证,颜谧简短地向周队汇报自己的发现,“…贵重物品没有遗失,基本可以排除为财行凶。死者生前经历过相当
烈的xing行为,应该从女男关系入手调查。我已经让经理去调取控监了。”
周队点点头,问:“听说是隔壁客人抱怨动静太大?”
“是的,经理说他请求对方暂时留在房间里。那人现在应该就在隔壁,我正要过去询问。”
周队喊过王继坤,“继坤,你跟颜谧一道。”
王继坤自顾自走在前面,犹如一堵铜墙铁壁,颜谧跟在他身后进了隔壁的房门,直到从他身后绕出来,视线落在那位“隔壁的客人”身上,她猛然张大了双眼。
——怎么是他?!
他怎么在这儿?他在这儿干嘛??
一千零一个问题在脑中盘旋,颜谧完全失去了语言,只能杏眼圆睁,瞪着那个长身揷兜而立的人。
王继坤不満地扫了她一眼。看见个长得帅的男人就这反应,颜专家费尽心机挤掉了别人,就是这么当察警的?
他皱着眉,带动额际横贯眉梢的那块伤疤,更显凶气十足,冷冷问话:“就是你先发现隔壁的异样?”
“隔壁的客人”一点头,“是。”
眼睛却看着颜谧。
王继坤继续:“说说具体的情况。”
“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隔壁开始有…嗯,动静。具体过程不可描述,但是以这里的墙壁的隔音程度,我这边能够听到动静,官警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但是你直到三点四十七分才打电话给礼宾台。”
“官警先生,‘能听见动静’和‘雷鸣般的掌声’之间,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前者姑且在能忍耐的范围內——感谢店酒的墙。”
“那后来为什么又不能忍了?”
“官警先生可以试试忍一个小时。”
“隔壁的客人”态度淡淡的,答话间眼神不断往旁边默不作声的颜谧身上瞟。回答也不能说不尽不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股让王继坤火大的感觉。
对,有点像挤牙膏,挤出来的还大都是空气。
王继坤的恼火转向颜谧:“颜官警就没什么想问的?”领工资打酱油看戏吗?
颜谧从善如
地接过问话任务。
“这一个多小时的动静,是持续不断的吗?中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官警果然敏锐。”这位“隔壁的客人”态度中似乎多了一丝热度,“两点之后一个多小时,声响几乎没有间断。在我忍耐告罄,正要打给礼宾台时,动静停下来了。”
“既然停了,我也就没必要再打电话。接着几分钟后,我听见隔壁门响,应该是有人离开了。”
“后来又过了十来分钟吧——我有点
迷糊糊睡着了——又隐约有,唔,比较
烈的动静。”
这回根本无需追问,“隔壁的客人”解释得主动又详细——
“我再次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隔着墙声音略有些闷——哦,之所以说‘再次’,是因为之前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也这么叫过几次。”
颜谧撇开了目光。就是女人高chao时的叫声,难为他说得这么委婉曲折。
“我以为这是中场休息结束,又开始下半场了。虽然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的兴致,但我恐怕得叫停比赛了。在我给礼宾台打电话的时候,我又听见隔壁门开。”
“你出门查看了吗?”颜谧的心提了起来。此时离开的,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那倒没有,我挂了电话,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英
的剑眉蹙了起来,“只看到一个男人推开消防楼梯离开。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黑色连帽衫,戴着帽子,没有看见脸。”
接下来就是安保人员上来查看,进门发现凶案现场了。
实情到底如何,待会儿看了控监自然可以验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镜头拍到了凶手的脸。
王继坤点点头,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隔壁的客人”深幽的目光又瞟向颜谧。
“何语。”
颜谧的腮帮子动了动。这叫咬牙切齿。
“年龄,职业,住所?”
何语的视线从颜谧身上移开,落在王继坤身上,黑眸微眯了眯。
着这位悍匪般的壮汉,他语调散漫随意,“我也有嫌疑吗,官警?”
“那将由我们来判断。”
“哦,”语调依然漫不经心,“看官警的架势和态度,我还以为我这个目击…唔,耳击证人,已经是被锁定的嫌犯了呢。”
颜谧察觉到这位大作家对王继坤很不感冒,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她也身负问话任务,只能接过话头。
“这是是常规的程序,我们需要记录证人的信息,以备万一之后还需要何先生提供协助。”
何作家一个写推理小说的大神级人物,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些程序。
颜谧瞥了何语一眼,视线落在王继坤阴沉不耐的脸色上,心中忽然浮起一个猜测——
总不会是察觉到王继坤对她的针对,故意挑刺的吧?
“如果官警问询证人的态度都像这位女士一样细致耐心,想必证人都会很乐意配合,问话也会顺利很多。反之的话嘛…”
…是不是因为王继坤针对她不好说,但何作家挑刺是挑得明晃晃了。
何作家挑完刺,还是配合地告知了自己的信息。
这就让王继坤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既然是D城本地人,家住星月湾,为什么还要住店酒,而且是离家并不远的店酒?”
这问题颜谧也想知道。
除了这个之外,她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譬如,他刚好住到了裴玉珠的隔壁,真的是这么“刚好”吗?他怎么知道裴玉珠今晚住在这里?他所说的,真的就是他听到看到的所有了吗?
对于这个“为什么”的问题,何作家高抬着下巴,睥睨的眼神居高临下,给出了三个字的答案——
“我有钱。”
有那么一瞬间,颜谧觉得王继坤可能想打他。
但王官警忍住了。
忍是忍住了,但是王官警的疑问并没有打消:“隔壁发生了命案,我看何先生好像很淡定,也并不好奇?”
这问题是个陷阱。刚才查看房间的两个保安说,这位客人曾试图入进2801查看,只是被他们拦住了。
颜谧现在倒是十分庆幸那两个保安足够死守规章,没放何语进去,不然岂不是说不清了?
“如果我好奇,官警会向我透
案子的信息吗?”何语问。
…这不是废话么。
废话得王继坤都不稀罕回答。
何语耸耸肩,“我当然特别好奇,只是我长得淡定,好奇得不太明显。”
颜谧感觉王继坤可能再也不想询问这个证人了。
再问折寿。
王继坤果然转身就走,边走边道,“麻烦何先生暂时留在房间里,我们调查完现场后,可能还会有一些问题,需要何先生的协助。”
颜谧憋着一肚子的问题,恶狠狠地剜了拧着眉神情难辨的男人一眼,快步跟上王继坤,正见他在吩咐一个年轻民警在门口守着,没有吩咐不能让里面的人离开。
“他没有什么问题吧?”她忍不住对王继坤道。
“暂时还不清楚,谨慎起见先把人留下来。”王继坤的目光带着审视,“颜专家认识他?”
颜谧的心猛跳了跳。她不得不再次感佩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直觉的敏锐度果然高。
她承认:“是一个旧识。”
王继坤点点头,“那倒怪不得。希望颜专家保持客观,不要让感情干扰判断,否则我只好向周队建议,将颜专家调离这个案子了。”
颜谧暗暗握紧了手,“那是自然。”
现场法医已经做完了检查,裴玉珠的尸体被移到担架上,用白布覆盖住,准备送往大队,有待进一步的解剖。
死因初步判断为窒息,与颜谧的结论一样。她身上的淤痕形成时间在死前一至两个小时內,另外,在她身上以及房间內提取到不少男
的□□和
发,将一并送回去化验。
孙晓雨摘下手套,悄悄和颜谧咬耳朵,“裴玉珠我之前在一个活动上见过,女企业家,看着
严厉古板的,没想到私底下…玩得这么开啊。”
颜谧想到裴玉珠在重要客户面前的八面玲珑,不由感叹人的复杂
。
“通知她的家属了吗?”她问。
另一个同事摇头摇,“她丈夫宋启明的机手关机,打不通。我们还在试,实在不行,待会儿上门去。”
颜谧抬腕扫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钟了。有些人习惯觉睡时关机,或许宋启明就是其中一个。
她的脑海中豁然闪过裴玉珠摸抚婚戒的画面。
当时她曾疑惑过,在“启明”二字两次被提起,一次是裴玉珠自己提到,一次是韩妙彤,裴玉珠的脸上都有厌恶、憎恨的微表情一闪而过。
那天在调侃黎思睿体贴时,她也下意识地转过婚戒。
裴玉珠与她丈夫的关系,很可能不像世人所知的那么恩爱。
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何语到底在搞什么鬼?
发生了这种事情,又被限制不能离房开间,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干嘛?休息肯定是不能够了,他要是又头晕怎么办…
颜谧紧锁着眉头,侧身让过抬着担架的法医助手,沙发旁边,正在整理爱马仕手袋的孙晓雨疑惑地咕哝了句,“‘既生瑜,何生亮’?什么东西?”
宛如被一道闪雷击中,她浑身一僵,随即猛地转头,“…什么?”
孙晓雨抬起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挥了挥指间的一张小纸条,“没什么,就是张碎纸条…呃?”
眼前一花,她的手还举着,那张小纸条已经被劈手夺走,她甚至没看清颜谧是怎么扑过来的。
颜谧死死地盯着纸条,身体不住地打颤。
小纸条边缘不齐整,明显是从哪里撕下来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重得她几乎捏不住。
这六个字,字迹小巧娟秀,“亮”字的末尾那划,上翘的尾部微微卷曲,好似一朵小小的
花。
这是颜宁的字迹。
这句话,也在颜宁的遗书里出现过。
既生瑜,何生亮…
作者有话要说: 语哥:本地人怎么了,本地人就不能房开了吗?
王官警:房开可以,就是单身狗独自房开比较可疑
#何巨巨膝盖中箭,无法码字,探侦Y系列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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