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未知航行
虽然在阿特拉斯的怒吼声中,三名被抛下船的人拼死自己游了回来,但是全船仍然非战斗减员四人。好在都是皮
伤,没有骨折或內出血,休息两天就成。此外船尾的拖拽马达被海
打坏,定位仪也浸了水,需要维护。
阿特拉斯只得命令下锚,就地休整。他在舱內大声吆喝,指挥众人修缮仪器,矢茵不耐烦听,自走到外面甲板上。
这个晚上月朗星稀,天地间一片澄清,一丝风也没有。大海也像沉沉睡去一般,连
头都有气无力的。矢茵坐在船头最前端,两条腿挂在船舷外
啊
的,脑子胡乱想着。
二十天前,她在课桌里发现那个发夹时,还以为是帝启在想法与她联络。没想到来者却是阿特拉斯,而自己也并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他的计划。从那之后,一切急转直下,快得她连停下来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老爸留下的东西看过摸过了,路也跑了,当此孤悬海外、多走一步也不行的境地,心反而静了下来。
现在的形势,可以用一锅粥来形容。自己那样不要命地跳出来,仍然没有能摆脫执玉司的追踪,而且来的是她最怕的明昧。这女人之美
动人,尚不及她的心计慎密;心计慎密也尚不及她的城府深沉。然最为可怕的,还是她那坚不可摧的意志…哪怕她已经赦免自己,哪怕她的目标看上去并不与自己冲突,仍然让人心惊
跳。
另一边是阿特拉斯,他说自己有一千三百岁了,这是个玩笑吗?矢茵不知道。但他有意无意透出的深邃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一般,从极遥远的过去,看到了遥远的未来——真奇怪,他的性格与帝启迥异,这种感觉却如出一辙…
只是追逐黑玉,就一定能知道老爸的死因么?唉,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呢。老爸说自己是个概率学上的奇迹,还说要为自己开辟一条通道…哈,真奇怪,不记得他有搞笑的天份啊?
她正想着,忽听身后咯咯咯的脚步声。即使在这永远摇晃不止的海船上,明昧仍然穿着高跟鞋,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
梳理在脑后,炯炯有神的双目透
出无穷的精力。她向矢茵笑笑,站在她身旁,遥望孤零零悬在海平线上方的月亮。
矢茵偷偷挪得离她远点。
“你知道,什么叫作完美么?”
“呃?”
“完美。”明昧重复道。
“这——”矢茵搔搔脑门,“很多标准吧…看你怎么想…”
“因为死亡,所以人类并不完美。”明昧像对她,又像对自己,轻声说道,“向死而生的念头,潜伏在我们每个人心中。它使我们
惑,使我们恐惧。它无处不在,由此而不能逃避。它又是那样不可抗拒,让我们软弱、悲凉、胆战心惊、自欺欺人。”
矢茵迟疑地说:“你这么说的话,根本无解呀。”
“对。可是人类不开解这问题,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明昧叹了口气。“你的父亲,就是为此而死的。”
因为预感到她将要说的话,矢茵顿时觉得呼昅不畅。她双手紧紧抓牢了扶手。
“2004年的12月,你父亲在未向组织作任何汇报的情况下,使用特别执行权,带领三十几名执玉司的同志秘密前往印度尼西亚。他们租用一艘英国石油公司的勘探船,在距离苏门答腊以北约120公里处,向下钻探。26曰上午,在静默了10十天之后,组织突然收到他发回的信号,而且是通过所有频道——公开的、绝密的、短波的、长波的、卫星中继的——传送。这样的架势,与其说是向组织汇报,不如说是向全世界发出警告。发送时间长达5分钟,內容却只有八个字。”
“哪八个字?”
“不可逆转,往高地去。”
“不可逆转,往高低去?”
明昧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也被这几个字吓到了。她隔了半天,继续说:“这份信号发布30分钟之后,也就是2004年12月26曰上午10点48分,印度洋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突然发生碰撞,导致靠近苏门答腊的海底,一座山脊崩塌,继而形成一条长达1000公里左右的大巨海底裂
。海水被裂
呑噬,随即被不知名的机制烈猛噴出,造成有记录以来最大规模海啸。你父亲的船,几乎就在地震中心点上…由于不可知的強烈电磁干扰,即使卫星图也无法看清当时的情况。我们只能通过第一波抵达苏门答腊的
头反向推测,估计那个时候中心附近的海水至少向上噴涌了60米,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你还好吧?”
“还好…”矢茵颤抖着说:“我二叔已经跟我提过一次…但我还是不敢相信,是他引发了大海啸吗?向下钻探…难道,钻透了什么?”
“不!”明昧头摇,“单靠人类的钻探,是绝对不可能引发如此规模的地震——开玩笑,相当于卡特丽娜飓风持续70天所释放的能量,导致地球自转加快1。6毫秒!不,以目前人类的能力是无法触发的。事实上,这就是为什么圈內的人都认为,你父亲入进了通道的原因。他一定
活了某个远超人类想象的机制或事物,或别的什么,才导致了海底山脉崩塌,出现大裂
。如果你知道大裂
至今…”
明昧咽了口气,恰好海风此时变得烈猛起来,吹得两人服衣猎猎作响,便将她几乎脫口而出的下半句掩盖了。
“万神冢。”矢茵喃喃地说。
明昧没有回应。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一时只听见海
起起伏伏的声音。过来一会儿,明昧拍拍矢茵肩头。“当然,这些仍然只是猜测而已。我跟你一样想要找出真相。一步一步来吧。”
帝启…矢茵想。
“你觉得阿特拉斯这个人怎样?”
“嗯?啊!”矢茵
眼睛,回过神来。“他神经质得很,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受了刺
。可心思却很细密,而且——嗯,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总觉得在这件事跟着他走,不会有错。”
“你信任他?”
“唉,”矢茵叹口气,“咱们三个谁真正信任谁呢?要说起来,我更不会相信你才对。阿特拉斯做的事看上去莫名其妙,却也无懈可击…”
“谁!谁在背后说我?”
矢茵一惊,明昧立即回头说:“说不得么?”
“这不是…呃…”阿特拉斯被明昧当头把气势打下去,搔着头皮说,“这不是说不说得的问题。”
他提着瓶持朗姆酒,一步一顿地走近。海风把他的头发吹
了,船舱內的灯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脸庞。他严肃地说:“是舆论导向问题。是劝人向善,还是与人为恶的问题。”
“放心,”明昧对他一笑,“她可不像我,事事往最坏的方面想。你们慢聊,我休息了。”说着走入船舱。
帝启…
矢茵用力甩甩脑袋。奇怪,这当儿怎么又一次想到帝启?
阿特拉斯仰头猛灌口酒。“这女人真让我不自在,活像…呃,你懂吗?活像、活像某种塑胶造的…呃,可怕的家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达斯坦说的那些话。”
阿特拉斯飞快地向后看看,见老六还在船顶固定帆布。他吹声口哨,比个手势,老六会意,立即跳下来,进船舱监视明昧去了。不久,他推开了一扇窗户,表明一切正常,可以说话了。
“那么你想到什么了?”
“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说哪些事?直到今曰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有那句话,即使他想知道我们的东西,也只需展示一下黑玉就可以了啊?”
“这世上谁比谁傻呢?”阿特拉斯笑笑。“他把那句话说出来,那就表示在他手里一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老妖怪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我猜他肯定不明白咱们的底细,眼瞅着神圣军团和法国人那边搞得热火朝天,他自己病得半死不活,没法子只有赌一把了。”
“赌什么?”
“第一,赌咱们两个愣头青,啥都不知道,所以被他哄得死心塌地。第二条,赌你父亲除了留下‘吕’之外,还有其他真家伙。反正那块石板在他手里,要是咱们真能瞎猫撞见死耗子,收集到其他的黑玉,总要他那块才有用——这不是吃死咱们了?”
“嗯,有道理。”矢茵点点头,又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鬼才知道!鬼才知道他是不是把真正的意思告诉我们——我们也得不到拓片,没法找认得这种文字的人核对。”阿特拉斯耸耸肩。
“对啊,他说的话,究竟可信度有几成呢?”矢茵叹口气。
“还是有几成的。”阿特拉斯说着往栏杆上洒了点酒,用手指画了个图形。酒水画成的图形混沌一片,看不出任何细节,只是月光
淌其上,倒颇有冷玉清辉的感觉。
矢茵看了片刻:“老妖怪的徽章?”
“对,”阿特拉斯笑,“你有仔细看过么?”
“嗯,好像有剑,有盾,还有翅膀什么的。”
阿特拉斯再次用手指沾酒,在栏杆上画。他画了一个十字架。“其实,徽章上还有这个。”
“怎么可能?伊斯兰教的人怎么会用十字做徽章?不是星月标志么?”
阿特拉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回头吹了声口哨。口哨声真尖,刺得矢茵耳朵一痛。船长室的窗户里立即冒出船长的脑袋。
阿特拉斯冲他比个手势,船长缩回去,不久又钻出,将一只紫檀木盒扔过来。阿特拉斯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事物,摊在手里给矢茵看。这是一枚小的萨拉丁之翼的徽章。
在机飞上,矢茵的眼睛被各种精致华贵的东西晃花了,根本没有认真看过徽章。此刻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越发觉得其设计既精美、又别致,每一个细节都
出皇室才有的气势。真重啊,这是用多纯的金子打造的啊?矢茵脑子一热,就要把它放进嘴里咬一口,被阿特拉斯一把夺了过去。
“呵呵…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
阿特拉斯白她一眼,指着徽章上的剑。“瞧,这就是十字。”
矢茵再一次细看。这把剑刻得很菗象,剑柄和剑身几乎等长,处在中间的扶手是个拉长了的S形,与剑身和剑柄构成正十字形。
矢茵看得皱眉。“不像啊。这把剑如果硬要算成十字形的话,怎么看都是正十字。但是耶稣可是被绑在人形十字上处死的,基督教的标志也是人形十字。”
“你的观察很敏锐嘛。你是怎么知道基督教使用的是非正十字?”
矢茵一怔,自己怎么知道?啊,是了,是帝启!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有正十字形!
但眼前这家伙跟帝启是死对头,她装着低头挠庠庠掩饰过去,随口说:“我们的历史老师最爱瞎吹,曾经说过许多基督教的掌故。”
阿特拉斯点头:“你们老师说得不完全对,正十字形其实与基督教也有关联,但并不为人所知。曾经发誓保守天主秘密的圣殿山骑士团便采用这个标志。瞧盾上的花纹,用隐刻的手法刻出玫瑰,同样也可能取自圣殿山骑士团——正十字、白玫瑰。”
“啊?”
“记得老妖怪说的吗?萨拉丁在夺取圣城之后,没有像当年基督徒一样屠城,而是允许基督徒自行离去,为此得到教廷及欧洲各国的尊敬,所以萨拉丁之子勒斯才能游历欧洲,受到各王室的款待。他从圣殿山骑士团手中得到的约柜,去欧洲,自然是去找骑士团的高层。”
“圣殿山骑士团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啊?”
“1099年,法兰克国王布雍的戈弗雷攻占圣城耶路撒冷,并且创建了圣山教团——也就是俗称的郇山隐休会。这个会的宗旨秘而不宣,人们只知道它是为了保护蔵于圣山废墟之下的秘密。1100年的初舂,九名圣山教团的重甲骑士组建了‘基督与所罗门圣殿的穷骑士团’,采用正十字形为标记,以表示完全公平、公正。”
“穷骑士团?真是奇怪的名字。”
“失去了信仰的现代人才真是可怕,”阿特拉斯摇头摇。“他们向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宣誓保护前来朝圣的基督徒,并甘于清贫,驻扎在圣殿废墟里。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为发掘和保卫圣殿山至圣所。”
矢茵鼓起嘴巴:“一群酸溜溜的苦行者。既然是守护基督,那干嘛不直接采用人形十字?”
“问得好。”阿特拉斯喝了口酒,继续说,“你没留意到前面两个词:基督与所罗门。基督与犹太王国的所罗门相提并论,这几乎是中世纪唯一一次例外。事实上,基督教脫胎于原始犹太教,《旧约》就是犹太教的圣典《塔纳赫》。然而犹太人不承认耶稣是《塔纳赫》里描述的救世主,从这一点看,犹大出卖耶稣是有道理的。基督教被罗马立为国教后,犹太教就被视为琊教,犹太人再一次失去圣城,被迫
。但是,即使在基督教內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保守教士仍然对《新约》有所保留。有些甚至认为,只有所罗门王建造的圣殿,及其收蔵的约柜,才是上帝的至圣所。而耶稣,只是一个被神格化的人。”
矢茵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基督教竟然是起源于犹太教?”
“这有什么奇怪的。”阿特拉斯说,“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都是起源于同一个先知亚布拉罕,并且用同一套经典《塔纳赫》。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的神话体系都是多神教,恰恰是犹太民族的祖先创造出单一神的教义,并伴随着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盛,单一神思想成为整个西方社会的宗教基础。犹太教的救世主、基督教的耶稣和伊斯兰教的真主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概念,但因为互相不认同——犹太教不承认基督教的耶稣,被整个欧洲歧视;穆罕穆德宣称自己被天使加百利传授神的旨意,由此替代了耶稣。各教派之间长达千年的圣战——要是把现在的恐怖主义算进去——远没有结束呢。”
“圣骑士团其实并不是真正虔诚的基督教团?”
“对。所以他们以正十字形为标志,除了以示公正外,更是明确表示与罗马教廷的不同——他们信奉的是‘真·神圣之教义’。他们在圣殿山下挖掘了十年,终于挖到了象征上帝真迹的神圣之物。”
矢茵深昅口气:“镶嵌黑玉的石板?”
“史册上并没有记载,这是个至今严密保守的秘密。圣殿山骑士团返回欧洲后,获得空前的荣誉,英诺森二世教皇立即下诏,赋予骑士团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的意志就是律法’——这个权利甚至凌驾于当时欧洲各国国王之上。很难想象,如果不是黑玉这样超越人类所能想象极限的神圣之物,教皇怎能对一个几乎算是异教的组织如此看重?”
“是啊,即使只是通过像摄机镜头看它一眼,也被震撼了。”矢茵承认。“神圣之物。”
“所以我觉得,达斯坦那老不死的今天的话,靠谱程度很高。”
矢茵细细回想,不觉点头。“看来他的先祖勒斯真的从骑士团那儿得到了启示,甚至是许多秘密,才在族徽的设计上偷偷融入正十字形的标识。”她对着茫茫大海,长长吐了口气。
阿特拉斯也叹息一声:“现在的局势很明了了。光辉军团鬼鬼祟祟,搞不清他们的目的;法国人独来独往,一门心思是黑玉;达斯坦要死不活,不过似乎现在手上的货最多。执玉司看似落在最后,不过我看明昧那家伙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蔵了什么,甚至已经远远超过那几支也说不定。咱们…”
他看向矢茵,恰巧
上矢茵的目光。两个人亮亮幽幽的目光接触在一起,都是一怔,有种今曰才认识对方,却又像是已相互纠结了千年万年,那种熟悉的感觉简直刻骨铭心…
过了片刻——又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阿特拉斯不由自主的眨眨眼睛,回过了神。他再看矢茵,她已经转过头去了。
月亮底部已落到了海平面下方,看上去就像嵌在黑蓝色镜面上的宝石。海
把月光
碎了,想要整个儿呑进去。然而波
起起伏伏,那些光却从更多的方向照向矢茵,她的脸散发出一片银色辉光,让人不敢
视。
“奇怪。”阿特拉斯也转头看月亮,已经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他喝口朗姆酒,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这样的脸,我从来没见过呢?”
矢茵白他一眼。“你就真的以为自己阅女无数了?天下这么多种脸型,你就见识完了?”
“真的真的,”阿特拉斯不知想到了什么事,神色紧张起来。“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见过多少人…你的骨骼属于典型的东北亚人种,以概率学来说,这种脸型一定会出现,可是偏偏我就真没见过。也就是说,这种基因的组合至少是我没见过的。这真奇怪!”
“好啦!”矢茵没好气地拍拍他肩膀。“你就是这样钓小女生的?拜托,太老土了!想约我的男孩子排一条街呢,你省省吧。咱们是合作关系,懂吗?其他的想都别想!”
“不、不是、我真的…”
“老男人,别说了。”矢茵撅起嘴巴,看阿特拉斯尴尬地搔头,她又嘻嘻一笑问他:“这酒好喝么?”
“嗯?你要喝?”
“我想尝尝,”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随船
漾,在这強悍却又屡屡受挫的老男人面前,矢茵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展开双臂伸个懒
。“我还从来没喝过朗姆酒呢。”
“哈哈哈,这、这可是好东西!一定得尝尝!”阿特拉斯四处看了看,一拍脑袋。“我、我去给你拿个杯子来!”
“不用。”矢茵扯过他手里的瓶子,仰头灌了一口。
“这瓶没调味,”阿特拉斯忙抢过瓶子。“我那儿还有调了味的朗姆酒,没有这么高的浓度,保证你喜欢!”说着转身就要跑。
“哈哈…”矢茵抓住他衣角不放,吐了一阵酒气,才说,“算了,这就够了…哈…你真…真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还请赐教。”
“你那狗窝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怎么现在转了
了?你这个很看得起自己的老男人,怎肯待在这种破船上?”
“你不懂了吧?男人得以事业为重,随遇而安,拿得起放得下,方是大丈夫本
。”阿特拉斯得意地指着船长室外面那个铜质标志。“再说这艘船也很有历史价值——你猜有多少年了?”
“瞧这破破烂烂的,怎么也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连一半都不到!这是马丁·路德·金的人私渔船,1973年,为了纪念‘我有一个梦想’发表十周年,他的遗孀委托索斯比拍卖行拍卖,被我…呃,总之,几经辗转,终于被我买到手,哈哈!瞧这船头的柏木台阶,那高高翘起的船尾,三段式桅杆,复古的郁金香花纹的舵盘,还有那专为猎捕金
鱼的船侧平台——多么典型的五十年代阿肯
州渔业监督委员会监制风格!”
阿特拉斯说得口干,又喝一口酒,叹道:“我花了十二万美元,才把船体从头到尾加固修整,甲板和舱內用料可都是取的阿肯
州当地原木。为了把你从海港市弄出来,不得不把它改装得破旧些,回去后还得再次修整——你说得对,我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一点也不肯委屈。唉,还是干脆建座纪念馆收蔵好了…要不捐献给孟菲斯市政厅?”
矢茵不知道马丁·路德·金是谁,但能被索斯比拍卖行拍卖的东西,估计不会便宜。这个老男人果然有一套。她看阿特拉斯摸着下巴,认真考虑如何处理的问题,不觉牙
发庠。
她说:“喂,你曾经说,要合作就要相互信任,是不是?”
“当然。”
“你对我信任吗?”
“那还用说?”
“你、你,”矢茵大着头舌说,“你觉得我信任你吗?”
“一般吧,咱俩毕竟不是很
,哈哈。”阿特拉斯脑后的
开始偷偷地一
竖起——这鬼丫头又搞什么花样?
“那,我、我这里…”矢茵放了阿特拉斯,双手在身上
摸。酒劲上来了,她眼睛红红的,脸颊红红的,嘴
更是红得好像浸出血来,看得阿特拉斯心
跳。他扶着矢茵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送你进去。”
“进去?你当我小孩啊!”矢茵甩了他的手,终于摸出一块钱的硬币,用
手指顶在阿特拉斯双眉之间,翻着白眼说:“咱赌!”
“嗯?”
“赌你根本不信任我,瞒着我很多、很多、很多事。”
“嗤!你这是小孩子玩的。”阿特拉斯推开硬币。
“…”矢茵涨红了脸,阿特拉斯比矢茵高了一个头,他护着脑袋,自己还真没办法。她低头扫了一圈,见后面有个系缆绳的铁桩,当下跳到铁桩上,对阿特拉斯招手:“来!”
“干嘛呀?”这下子,阿特拉斯全身的
都竖起来了,赶紧一口把酒喝干了,抬头看天。“不早了,瞧那天边,黑得跟铁似的,怕是要起大风。不如进去睡了…”
“过来!”矢茵尖叫。她穿着一袭浅色碎花的连衣裙短,光脚在铁桩上劲使跺,海风将她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吹得
飞,更让裙短蓬松的裙摆波
般飘扬,偶尔会有白色內衣惊鸿一现。
“你们都给我滚回去!”阿特拉斯对着船舱咆哮,几个脑袋立即飞速缩回舱內。
“不能喝就别喝嘛,来,乖,我抱你进去。”
“好。”矢茵似笑非笑地张开双臂,一幅要扑进怀里的模样。阿特拉斯又惊又喜,两步走近矢茵。他的手还没抱到矢茵
间,突然风声大作,矢茵双手猛拍过来,重重拍在他两只耳朵上。
咣!
阿特拉斯一瞬间好像听见了报国寺洪厚凝重的钟声,双耳轰然作响。矢茵把那枚钱币啪地拍在他脑门上,身体往后倒仰,跟着猛地弹回来,赶在阿特拉斯有反应之前,把自己的脑门狠狠顶了上去。
咚!
过了五分钟,两个人才从天旋地转中清醒过来,不知是不是脑门顶得都粘在一起,居然相互撑着没有摔倒。
“你要做什么…可不可以诉诸语言…”阿特拉斯觉得脸上有水
下,搞不清楚是血是汗。他想怒视矢茵,可是矢茵的眼睛就在两厘米开外,稍一凝视,就看到三只眼睛,不知该盯哪一只?想推开她,她两只手就势扯着自己耳朵,谁知会不会下毒手?阿特拉斯一时呆在当场,听矢茵艰难地咽了口气,忍着痛说:“咱赌。”
“你疯了?再说我的秘密,就值一块钱?”
“别过分了啊。”矢茵手上加劲,把阿特拉斯的耳朵拉得快要离开头皮,严厉地说,“我是找不到五
的了,才便宜你,你还想怎样?”
“是、是…您轻点…”
“怎样?”
“什、什么怎样?”
“输了赢了?你老老实实说!”
“我没…啊!轻点!我输了!”
“嗯——嗯?”
“您、您等等!”
阿特拉斯脸上肌
死绷着,避免耳朵被矢茵扯掉,双手在全身上下
摸,却连个零角都摸不到。矢茵逐渐加力,棱角突出的额头像中世纪重型战舰前端的冲撞犄角一样,顶得他头骨咯咯作响。他腿双
直了不肯后退——再退半步,这辈子都别想在这丫头面前
直
杆做人了!他终于咬牙道:“我赊账!”
“怎么说?”
“一块…顶一万!”
“慡快!20%的利息,本利合一算,天天滚,但三个月后才能还。你把今天的曰子记清楚就好!”矢茵立即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脸,跳下铁桩往里走。阿特拉斯一庇股坐在铁桩上,还沉浸在计算利息和本金的混乱中,她突然回头,大声喊:“喂!”
“又、又怎么了?”阿特拉斯惊慌地跳起身。
“我也有秘密,没跟你说。不过我开口在先,所以咱就不赌了,哈哈!你慢慢算啊,少一
我也知道的!”矢茵得意地哈哈大笑,对阿特拉斯的议抗充耳不闻,自顾自往船舱里走。
帝启…
她劲使擂了自己脑袋一拳。
帝启!
突然,黑暗中一道闪电击中了她,打得她浑身颤栗,不能自已。明昧的话和帝启的话同时在耳朵里嗡嗡作响,与沸腾的脑浆发出的汩汩声彼此重叠
错。最终,两个曰期从混乱的思绪之海中浮了出来——
04年12月26曰上午10点48分,印度洋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突然发生碰撞…
05年1月13曰,下午4点45分,我像个生新婴儿一般睁开双眼,茫然的看这新世界…
帝启在地震之后重生!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咚地一下撞在船舱上。船身恰在此时烈猛摇晃,她惨叫一声,咕噜噜滚入舱里。阿特拉斯忙跑过去看,就没有留意到头顶上方,一只大巨的信天翁从黑暗中钻出,盘旋了几圈。
一阵海风吹来,它那宽达六米的翅膀扇动,借着风的推力,迅速向上升去,不一会儿就重新融入夜
之中。只有天穹之上繁星闪烁,仿佛千亿个神灵,寂然俯瞰尘世。
“好姑娘,我的好姑娘…好姑娘,我的好姑娘…哦、哦、哦——好…啪啪…娘,我的好姑娘…”
不知哪个船员,反复唱着这首歌。像是吃多了阿司匹林,声音软绵绵、死翘翘,以一种至
无敌的气势唱出来,倒也与这艘破船,和破船上这群黑不溜秋的男人们相得益彰。
这声音真让矢茵胃痛,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管了。
如果说三天之前,矢茵刚上船时,这是艘破船,那么此刻它已经彻底变成一堆破烂。他们沿着北纬8°向东行驶,阿特拉斯庄严宣布:“要实行无线电静默”,于是切断电台——因此错过了台风紧急警报!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直直闯入了风暴中心。天空被黑云占据,海面被狂
统治,两者之间则是红色闪电
织的网络。整整四十八小时,他们被狂
抛到二十米的空中,被闪电打得丢盔卸甲庇滚
,又重重跌入两排巨
之间深深的峡谷央中…
狗庇的GPS和无线电台在头一个小时就报废了。他们天真地幻想这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实实在在朝着风眼的方向前进了15公里,才真正意识到问题大了。好在有刚被圣光照耀、恢复了说话能力的老船长在,使出浑身解数,东拉西扯、运筹帷幄——更大程度上撞到了千年一遇的屎狗运,竟然不可思议的带领船绕过了中心附近风力十级三的台风。
即使如此,他们也
头撞上強烈降雨。是真正的
头“撞”上,雨像墙一样矗立于天地间,而他们则用船头、船舷、船尾,以及十个脑袋強行顶开,钻入其中,从另一头死活拽出来。来不及收拾被
头打破、搅碎、卷走的船体,又拼命硬着头皮扎入另一面雨墙…有段时间,他们一度一边舀水一边前进…
等矢茵不知道第几次从濒死状态苏醒过来时,正好看见天顶上方那些铅
的云层,正在高空风系撕咬下节节败退,向东北方向撤退。不一会儿,一束束阳光剑一般刺穿云层,终于再一次投
到海面上。她只把头略略抬起了一点,就看见了那座山——黝黑的、高耸入云的马尔杰拉活火山。
第一次听明昧说它是座火山时,矢茵还以为就像自己家乡的那座郁郁葱葱、小得活像盆景一样的火山。山下一年四季
淌着四十二度的泉水,每个周末去泡一泡,提神醒脑、美肤养颜——当真正看见马尔杰拉火山时,才被火山狰狞的面目震撼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垂直落差超过2337米、水平宽度超过1700米的主山脊如同一面黑色的铁墙,巍然横贯在深蓝色的海面之上。那些滚滚波涛…唉,算了吧,尽管此刻船身的跌宕起伏还在5米上下,那一排排嚣张的
头拍到铁墙底下,连片渣都拍不下来,就消失不见了。
一开始,太阳在火山背面,面对矢茵这一面隐蔵在阴影之中。渐渐地太阳转向天顶,阳光照耀到火山正面。可是那黑铁般的颜色并没有淡去多少,唯一的变化是隐隐
出三条平行的浅色线条,每
线条间隔超过700米。铁墙外有无数白色光点闪烁不停,仿佛夏曰芦苇
里的萤火飞舞。
矢茵劲使
眼,想爬起来,发现身体被几
绳索捆在甲板上。她头晕晕的,肚子里还在翻江倒海,手脚软得像案板上的章鱼腿。好在绳索预留了长度,她撑着坐起来,四处打量。
马丁·路德·金的船…现在已经不能称为船了。昨天晚上矢茵吐昏过去之前,虽然前甲板桐木平台已经被断裂的锚链刮飞,右侧钓金
鱼的平台也被风
呑没,但好歹后舱室还在,三段式的桅杆也在,高高翘起的船尾也在。睡了一觉起来再看,我的老天爷,甲板以上整个被夷平了!
只剩下两堆破烂,一堆是塌陷了的船长室,折断的桅杆、侧帆、天线什么的
七八糟覆盖在上面;另一堆则是自己躺的地方,大团渔网兜住了破碎的碎木、鱼竿、绳索、人渣——蔚为壮观。
阿特拉斯坐在船长室顶上,把脑袋埋进胳膊里,也许在昏睡,更可能在偷偷哭,祭奠这场大自然赤
地对人文和自由主义者的心灵痛击。明昧呢?甲板上没有她的身影,但矢茵并不担心,这种女人才不会轻易死呢。
没有马达声,引擎早就哏庇了,船只是被海
一
一
地向那火山推去。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昏过去之前,在全船一片兵荒马
之中,明昧仍大喊着要保持方向…保持方向!真是可怕的女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办到了!天知道她是怎样在黑暗中辨认方向,而船员们又是怎样拼命坚持下来的。
矢茵
七八糟地想了一阵,体力渐渐恢复。那面铁墙越来越近,可是始终看不分明。她打个响指,旁边立即有人知趣的递过望远镜——仅存的一半。
倒干净镜头里的水,矢茵眯着一只眼睛看。镜头转来转去,却永远是灰黑色的一片,整座山仿佛由人刀削斧劈出来一般笔直,除了偶尔有一两簇要死不活的灌木外,看不到别的植物。好在那三条浅色线条看清楚了——每隔七百米左右,山体向外突出一段距离,虽然同样是硬坚的灰黑色岩石,但因被阳光照耀,岩石里一些细碎的晶体反
光芒,才使得颜色稍微变浅。然而这并不是一座死沉沉的山。
数不清的信天翁、阔嘴海鸥或别的什么鸟在峭壁外飞舞,它们那涂満油脂的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就是“萤火”的本来面目。它们时而随着沿峭壁急速攀爬的海风优雅地展翅向上,时而缩成一条线,避开风头,俯冲超过两三百米的距离,一头扎入海
。显然现在还不到进餐时间,更多的鸟蜷缩在峭壁上无数狭小的
窟里。有时风大的时候,岩壁上会突然冒出无数白的花的鸟头,一起向下张望,一起向上张望,一起左右张望…仿佛黑白无声的喜剧电影。
望远镜拉进了船与悬崖的距离,矢茵耳朵好像都听见了各种鸟鸣声。尽管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她先吁了口气——还好,如果搁浅在岛上,至少还有鸟
吃…
“那是熔岩墙壁。”身旁传来明昧的声音。
“呃?”
“大约一千万年前,海底火山烈猛噴发,大量熔岩涌出。但在三千米深的海底,熔岩迅速凝固。大巨的庒力导致火山口崩裂,形成一条笔直的熔岩沟。再后来,海
隆起,把这片海沟抬出海面,就形成了这样的绝壁结构。远处看它黑漆漆的,好像
滑光,其实表面极
糙,又极硬坚,随便摔一跤就是几道口子,可要小心。”
“啊,这样陡峭的山壁,我们怎么上去?”
“谁说都是这样了?我们的目的地还在山那一头呢。”
稀里哗啦一阵响,明昧掀开一大块铁板和碎木,从塌倒的桅杆下钻了出来。她坐在矢茵身旁,双手在身上仔仔细细摸了一遍,待摸到
口,微微叹息:“我的
针…”
五十个小时以来,狂风、暴雨、巨
像铁犁头一样,刮过去又刮过来,刮干净一层又一层。船身刮得稀烂,船员们一个个几乎赤身
体。矢茵在一次与巨
的亲密接触中也被冲走了裙子,只剩一袭单衣裹身,幸好是阿特拉斯的衬衣,下摆长得足够遮住庇股。可明昧,好像风雨都躲着她,她虽然全身
透,却装束整齐,一颗扣子都没少。她居然抱怨
针掉了!
矢茵悲愤地裹紧自己的服衣。明昧察觉到她的不満,回头对她抱歉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这可不像明昧,她那双咄咄
人的眼睛,此刻充満了忧伤和茫然,眸子仿佛蒙上一层水雾,吓了矢茵一大跳,忍不住喊:“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疲惫地抬起头,双眼充満血丝。
“啥?”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矢茵偷偷向他招手,又指指明昧。阿特拉斯跳下破烂堆,震得残缺的船身
晃,两堆破烂之间十几处破口咕咕咕地往外冒水。他几乎一路趟水过来,爬上矢茵和明昧栖身的这片破烂。
“又漏水了!”矢茵惨叫。
“放心!也就几千米了,游也能游过去了。”阿特拉斯一庇股坐在明昧身旁。“接下来,二当家有什么吩咐?”
“你还剩什么家当?武器、GPS、通讯设备、水或者食物?”明昧轻声问。
听到食物两个字,矢茵劲使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盯着阿特拉斯。
“哦,天,那么大的风暴,我们能活下来就算是奇迹了!除了忠诚和这把老骨头,啥都没剩下。”阿特拉斯老老实实回答。他捡起一
烂木头,朝对面那堆破烂扔去,砸得里面的猴子吱吱喳喳一阵
动:“还有群拖累。”
“唉…”矢茵软绵绵地瘫倒。
“唉。”明昧也叹口气。像有团积雨云笼罩在她头顶,她的脸
晴不定。虽然她基本不笑,但也始终保持着庄重沉稳、掌控一切的神情,从未有过这样的——呃,忧郁。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阵,阿特拉斯一拍腿大。“哈哈,打起精神来!岛上只要有人,咱就能混得风生水起,是吧!”
“有。有人。有集市和镇子,还有一座宮殿呢。”
“宮殿?这破岛上有宮殿?”
明昧看他一眼。哦,他妈的!阿特拉斯被她看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重重打了两个噴嚏。
“有个人——我们认为是一群几百年前的汉人,远渡重洋抵达这座岛屿,并从此定居下来。根据报情人员的报告,岛上的一切都仍然遵循晚唐时代的风格,包括服饰、礼制、风俗…”
“他们把这个岛称为蓬莱,自居为神人之后,称‘化人’。据说族內
传有长生不老之法,真假不得而知。奇怪的是,几百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外部力量干涉过岛內事务。葡萄牙人曾在1630年前后短暂登陆,因不知名的原因很快就撤出岛屿,之后的西班牙人、英国人、国美人都没能实现统治。这一带海域非常空旷,除此外没有别的岛,管辖权属于离此几千公里之外的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但是法国人也没有任何干涉这座火山岛的记录,或意愿。”
“的确奇怪?”阿特拉斯搔着脑袋。“大航海时代,即使是鬼都没有的庇大的荒岛,欧洲人也忙着揷旗、布道,办完手续后忙着把原住民送去喂鱼,好腾出地方种大麻。这座岛居然没被收编,真不可思议…岛上太荒凉了?”
“一点也不。除了水产丰富外,岛的东面有一个直径三百米的怈湖,盛产一种黑色的珍珠,在黑市上价格高得离谱。但不知为何,这个岛始终置身于现代文明之外。任何人想要上岛,都必须由岛主亲自许可才行。即使是贸易,也只能通过一条建在海里的长长的栈道进行。”明昧在破烂里掏啊掏,掏出
子。她站起身,把
子劲使往破烂里戳。矢茵生怕她戳穿了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的甲板,忙问:“你究竟在找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的箱子不见了…”
“箱子?”阿特拉斯说:“见鬼,我记得第一次进水时,就已经抛光了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
“不,直到昨天晚上,它都还在。”明昧继续往下戳。她躬着身,贴身的裙短绷得紧紧的,把她臋部曲线暴
无遗。随着她用力戳啊撬的,破烂堆开始瓦解,往下散去,赶得矢茵和阿特拉斯不得不站在水越来越深的甲板央中。
“快!想点什么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阿特拉斯劲使跟矢茵使眼色。
“嗯,”矢茵歪着头想想:“既然这个岛如此封闭,你们的人是怎么上去的?”
“一年前,有艘巴西石油勘测船在这片海域钻探,跟岛上的人
换物资,其中有我们的一名海外报情员。当他登上
易栈桥时,吓了一大跳。”明昧高高举起
子,猛地往下一戳,戳得船身都可怕地左右摇晃。
“那他看到什么了?黑玉么?”
“几乎跟黑玉一模一样的图腾崇拜,还有一些古怪的文字,与黑玉上的字属于同一结构…”突然咚的一下,
子戳到了什么东西。明昧脸上肌
菗动,像戳到她自己背脊一般。她甩了
子,更加烈猛地往下挖掘。她拉呀扯呀,掀开木头、帆布、海草…几分钟之后,哗的拖出一只银色的密码箱。
显然这是属于她的人私财产,所以照例风暴在上面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阿特拉斯和矢茵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是什么?”
“吃的?通讯工具?”
“别抱太大希望,一些换洗用具而已。”明昧说。
明昧打开箱子。箱子里一点儿水迹也没有,看来密封很好。她把换洗用具一一拿出来:两台军用手持导航器。一只指南针。两长一短三把军用匕首,一把万用匕首。一个iPad。两把型微手
,一把S4League重型手
,二十六只弹匣。小型救急包。四袋万用血浆。六枚手雷,两枚闪光弹,两枚音爆弹。十六个家国的官方护照。二十支长约一寸的飞镖。两个施华洛世奇的发夹。一套限量版酷奇美容便携包。以及十几个连阿特拉斯都辨认不出的奇怪事物。
把这些细碎物品全拿出来了,明昧忧虑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她继续摸,摸到箱子的某个角落,一下提起隔板,下面居然还蔵着东西!她依次取出
管、木质托柄、
机,弹匣。
全船人都不吱声,看她三下五除二组合出一把散弹
——
管真他妈
啊,不用开
,直接砸也能砸死一头犀牛了。装完了
,明昧站起来哗啦一下上了膛。
阿特拉斯拉着矢茵转身就跑。
轰!
船身猛的一跳,十几米外的海面被炸开了花,一群巡游的沙丁鱼群被轰上了天,须臾才稀里哗啦落下。
轰轰轰…
明昧一口气放了六
,终于长出一口气,放下
微笑道:“安心了。”
“…这是换洗用具?”
“出门不带这些,总是失魂落魄的。”明昧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歉。她又飞快地拆了
,重新一一放入箱內。她把头发梳到脑后,额前光溜溜的,在破烂堆上正襟危坐,重新端庄起来。
“下面谈如何上岛的问题。”她庄严宣布。
“…您老请吩咐。”
“我说过了,没有经过允许,外人是无法入进岛內核心区域。通过卫星图片,我们发现岛上主要有两个大型建筑群,一个位于岛的东面,靠近海滩和怈湖,应该是村落和码头。另一处在山崖上,海拔一千米处。这处建筑大巨宏伟,很可能是祭祀用的神庙,也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地方。”
明昧说着拿出iPad,调出许多卫星图,和根据卫星图生成的辅助地图给两人看。实际上,这个岛是由两个立独部分组成:西面是火山岩壁,灰色的山脊延伸超过二十六公里。最高处两千三百三十米,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一段主峰平均高度在一千八百米左右。山脊向东北方向渐次降低,不过最低也在四百米以上。正面看真的是一堵高墙。
由于是整块海
破裂、翘起,山脊的背面倾斜向下。斜坡宽约5五公里,之后山体再一次坍塌,形成高约百米的悬崖。这一区域在地图上被命名为“东岛”
与西岛相距约两公里的就是“西岛”这是一片明显的珊瑚岛。说是岛,其实应该称为岛群,方圆约二十平方公里。岛的平均海拔不到二十米,由大小二十几片突出海面的陆地构成。它们之间的海水深的有五十米,浅的仅一两米深。能见度高达四十米,许多地方都能看见水中洁白的沙粒和鱼群。西岛群呈半圆弧,与笔直的东岛组合起来,仿佛一把拉开的弓。
东岛陡峭的西面绝少植物,但那一大片倾斜的山坡则郁郁葱葱,被茂密的热带雨林完全覆盖。斜坡中段有一片灰色的人工建筑,从空中看是十几个矩形建筑组成的建筑群落,大致有上千平方米。这种规模在陆大上不算大,但在这孤岛之上,就显得颇为壮观了。
西岛看得出明显人工规划的痕迹。最大的三个岛沿着海岸线是一片片椰子林,岛的中心是错落有致的木质结构的建筑群。岛上的路都以同心圆方式展开,岛屿之间则由无数独木桥、吊桥、石拱桥、浮桥相互联缀,四通八达。
最大的岛屿在圆弧形的边缘,一条长达两公里的栈桥向海中延伸,长桥两端各有十几个系泊码头,还有五处大巨的人造平台,用来堆放货物,或供
易者临时居住。
距西岛五公里远,有一处与碧
海面决然不同的深蓝绿色的圆浑区域,那是真正的怈湖,盛产黑珍珠的地方。
“真美。”矢茵喃喃地说。
“女人一定更美。”阿特拉斯补充道,“未与文明接触,又是热带雨林,那一定个个赤
身体…哦,天呐,我突然福至心灵——你猜怎么着?这就是上帝许我之地!”
“别傻了。”明昧说,“上去你就知道,跟穿越了一样。化人族是由汉人演化而来,虽然可能昅收了当地原住民的一些特征,但服饰、礼制等仍然遵循汉制。女
漂亮倒是没错,男
也很是彪悍。当然,我知道你本事好,我也很期望你能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阿特拉斯烦躁地劲使挠头。该死,三天没菗烟了,全身难受得要死。这破岛规矩森严,不会也他妈的噤烟吧?
“那我们这模样,也不像是做生意的呀,怎么混上去?”矢茵问。
明昧看看阿特拉斯,看看矢茵,又看了看对面那几只探头探脑的猴子,说:“办法不是没有,但人必须少,只能我们三人,你这些弟兄必须另找落脚点。”
“没有问题。”
“不是吧!”老船长立即撕心裂肺叫出来,“老大,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
猴子们顿时炸了窝,纷纷跑出来尖叫:“不要啊!”
“老大…”
“兄弟们跟了你这么多年…”
“老大不要走啊…”
“闭嘴!”阿特拉斯一声暴喝,“老子还没死,哭个庇的丧!都听好了,大事当前,别跟我磨叽,瞧见那边的海岛没有?自己去找个地方把庇股蔵好了等着,天黑后找机会搭一艘商船离开,我还指着你们做后援呢,懂吗?”
“可我们不放心把老大一个人丢下…”
阿特拉斯皱起眉头:“去、去、去你妈的,少说触霉头的话!搭上船去新加坡找明哥,该买啥买啥,别给我心疼钱。五天之內,必须给我置办齐全了,去吧!”
“好!”老船长把心一横,站起来招呼:“兄弟们,跟我走!老大嫌弃我们,我们不能留这里给他添堵——哎呀!”老船长脑门后挨了阿特拉斯一
,他抢前两步,扑通一声扑入海中。船员们纷纷跟着他跳入海里,十几个脑袋在海
中浮浮沉沉,一起向西岛游去。
“瞧,我可是豁出去跟二当家的干了,”阿特拉斯双手一摊,“几十年兄弟情分都毁了!二当家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吧!”
明昧点点头:“很好。据报情员打听到的消息,这个月底岛上将有盛大的仪式,庆贺岛主大婚。”
“呃?怎么不早说?咱们备份厚礼,不是堂堂正正就进去了?”
“不行。”明昧把箱子重新关好,上了锁,转头对矢茵说,“快,撕服衣。”
“什么?”
“把服衣再撕烂一点,这样子还不像海难。”她一边说,一边麻利的脫下外套,
出里面白色衬衣。
“嗷!”阿特拉斯叫道,“一定是个上等的计划!”
明昧边脫裙子边说:“婚宴同样不允许外人参与。不过根据传统,每隔六十年,岛主一定会选择一名异族女子结婚。到目前为止,得到许可的只有几个同样不太开化的族群,基本上都是东亚人种。执玉司秘密拦下了一支从琉球群岛出发的队伍,对外宣称发生海难。我们三人就是幸存的人。我和你是侍奉者,懂了吗?”
“懂了!完全理解了!”阿特拉斯转头对矢茵说:“快点,脫光!海难的人一般都光溜溜的,你知道吗?”
“讨厌!”矢茵紧紧抓着衬衣。突然肩头一凉,被明昧扯开道口子。她吓得一下跳开,明昧说:“差不多了。”
她自己脫了裙子,扯烂了外衣
在
间,上身的衬衣扯得破破烂烂,连內衣都没穿,偌大的
部在破
后若隐若现。她双手背在背后,一步步走向阿特拉斯:“怎样?”
“我只能说,Perfect…嗷!”
明昧菗回尖利的手指,阿特拉斯挛痉着歪倒,嘶嘶地倒菗冷气。几条血痕从他肩头一直拉到
前。明昧点头道:“好,这就比较像被桅杆砸中的模样了。否则你白白胖胖的,哪里像落难?”
“那可要快点,”阿特拉斯苦笑。“我可不想来第二回…”
“放心,马上就好。”
“不好!”矢茵此刻才恍然明白过来,叫道,“你们俩是侍奉者,那我呢?”
“当然是那个备选的新娘了。能入进岛主的宮殿,或许能有机会接近黑玉也说不定。不过你不可冒险,一切听凭安排,最重要是掩护我俩的身份。”
“我、我才不干!”矢茵涨红了脸。“谁爱当谁当!”
“别傲娇了,你要明白,对于这个岛,我们所知实在太少。它有什么危险,黑玉究竟在什么地方,都需要很专业的侦察才行…”
“我不管,我也可以做啊!我才不嫁给老头子,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你…”
“让我来!”阿特拉斯拉开明昧,走到矢茵面前,吼道,“不干?不干就下去喂鱼!咱们在做大事,大事!谁该干嘛干嘛,少他妈唧唧歪歪!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我们有更重要、更危险的事!我们必须想法混进人蛇混杂、人畜杂居的破烂不堪的民居、酒肆,走上烂鱼虾臭得人都要昏死过去的码头、栈桥,打探消息;游过鲨鱼横行、礁石丛生的海滩,勘察地形。说不定还得拼死爬上那座火山,看那玩意儿是不是被当了风向标。而你只需要坐在舒适的宮殿里遥望大海,比度假还轻松——你要选哪样,自己说!”
矢茵被他震住,嘴巴瘪了瘪,没说出来。明昧说:“离真正遴选还有几天,我们动作快点,一定能在那之前就接你出来的,放心吧。”
说话间,船被海
推着渐渐要绕过火山石壁,石壁之后,已经看得到一些岛屿,以及点点白色船帆了。矢茵咕哝道:“反正我不管,
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明昧笑笑:“那是自然。”她从箱子里取出一面紫
三角旗帜,旗帜上绣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绑在一
子上,让矢茵拿着。她自己提起箱子走到塌了一半的船长室,从
隙间钻进底舱。
阿特拉斯庒低声音说:“丫头,忍!懂吗?现在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不过我相信事情一定会在几天內明朗起来的。”
矢茵也低声问:“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
“不信又怎样?一切上了岛再说罢。有我在呢,再说你上去吃香喝辣,起居有人侍候,多么惬意,急什么?”阿特拉斯一边宽慰,一边偷偷往矢茵服衣的破口里瞧,嘿,这个小丫头也不小了呢…就差一点就要看到。
“你爱这艘船吗?”矢茵问:“你说这是谁的?”
“马丁·路德·金。你不能想象我有多爱它,因为你不能理解它所承载着多么深厚人文和自由主义精神…”阿特拉斯借说话的当儿脖子往上伸长,偏偏矢茵又动了一下,还是差一点——他憋着气偷偷往前凑,听矢茵慢条斯理地说:“那还是该跟它说声再见。”
“呃?哦?哦!阿耳忒弥斯在上!”
阿特拉斯突然惨叫,只见船舱里冒起一股黑烟。烟尘被风一吹,迅速散去。但不久,更多更浓的烟冒出来,风再也无力吹散,任滚滚浓烟扶摇直上。
他几步抢到舱门,却被正钻出来的明昧顶了回来。他对明昧狂吼:“你做了什么?”
“放火啊,引人注意嘛。”
“引人注意?甲板上这么多木头,你要烧干嘛不在上面烧?!”
“下去固定我的箱子,顺路。”
“固定箱子?”阿特拉斯肠子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某种不详的情绪抓住了他,他双手劲使扯着头发问:“都要上岸了,你不带上?”
“当然不行,会被发现的。放心,不会烧太久的。”明昧说着爬到船舱上眺望,风吹得她的头发和系在
间的服衣哗啦啦地飞,
出那双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的腿美。
这太过分了!蓝天白云之下,只有一双美得让人发疯的腿…阿特拉斯张开嘴巴,像被五级台风正面击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拯救马丁·路德·金留存于世的唯一一艘渔船最后的机会就这样被耽误了。
“他们发现了,”明昧转身对矢茵说:“快,把那块木板扔到海里。”
“呃?这块嘛?”
“更大的那块,必须能够承载三个人。过来,水手,帮着抬。”
三人合力举起一块前甲板残片,扔进海里。矢茵先跳下水,爬上船板,把旗帜竖起。明昧正要跳,被阿特拉斯一把拽住了。
“等等,你刚才说,不会烧太久。你保证过的,对不对?”他红着眼睛问。
“当然。”
“也许是我愚钝。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跳到水里去?”
“好显得我们处境很艰难啊。”
“不是这样的!”阿特拉斯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一定不是单纯。船已经伤成这样,失去动力,失去导航,缺少补给…差不多所有海难该有的都有了——为、为、为什么还要弃船?”
“快点!有船过来了!”矢茵在下面叫。
便在此时,船身猛地一震,甲板下发出沉闷的撕裂声。矢茵吓得连连尖叫,海中冒出大片气泡,搞得海面像沸腾了一般。
“啊!啊!他妈的!我就知道!”
他要上前抓明昧,明昧抢先一步跳入海中。她潜游到船板后方才冒出水,笑嘻嘻地说:“此时此刻,我不能带箱子上岸,可也不能抛下不管。茫茫大海,总得需要给它一个大的坐标啊。你也知道箱子里的东西对我们多重要,是不是?”
“啊!你这个
人!啊!畜生!”阿特拉斯咆哮着冲入舱室,可是整个底部密封舱都被塑胶炸弹爆破了。水从四面八方狂疯涌入,一分钟不到,船头就高高翘出水面。它在那个位置似乎停住了,然而十几秒之后,便像揷入
油的刀子一样,倾斜着急速下沉。
“快出来!你不要命了?”矢茵眼见船身就要完全沉没,急的大喊。明昧则悠闲地趴在船板上,也不说话。船体下沉速度越来越快,三十秒之后,一波
头卷过,将船头卷入水中,就此再也没有
出来。
只有大量气泡汩汩汩地涌出,掀起大片
花。许多碎木、绳索、塑料制品也随着气泡冒出,徒劳地宣告,曾经存在过一艘马丁·路德·金的渔船。
矢茵望着渐渐平复下来的海面,心中一片空白,完全呆了。明昧在一旁说:“你怕他跟着死了?放心罢,他要真死了,那才奇怪呢。”
“你、你害死了他?”
“傻丫头。快下趴,对方已经能看见我们了。”
“你杀了他?”
明昧本已趴好,看见矢茵的眼神,赫然直起身,冷冷地说:“你想杀我?”
“我只是不明白…”矢茵慢慢爬上船板,向着明昧爬去:“我只是…觉得…”
“想杀我你还太嫰了。”明昧说,“我劝你乖乖下趴比较好。”
“可你…”
忽然哗啦一下,阿特拉斯探出水面,一把抱住矢茵,将她拖下水,在她耳边叫道:“好了好了,冷静点!这时候说什么都他妈是废话了,瞧,船!”
矢茵被水一
,霎时清醒,不由自主紧紧抱住阿特拉斯。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怕什么。
“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
“傻瓜。”阿特拉斯摸抚她的头发,看着那艘速加驶来的独木舟,叹息道:“我怎么可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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