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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远方的波涛 (1)
 “嗷——”

 “吽——吘——”

 一声接着一声,从脚下森林深处传来,不知是哪种野兽在嚎叫。偶尔也有尖利的咆哮,或是刺耳的惨叫。在尚未被现代文明染指的密林深处,猎杀与逃亡的好戏趁着夜烈上演。

 月光仍然明亮,月亮却在飞速往海平线下沉去,笼罩在森林和山石上的那层淡淡辉光,正因为角度变化而变得明的愈明,暗的愈暗。天顶上的云开始变厚、变宽,看不到一颗星星。黑暗在耐心等待,准备趁月亮落下后彻底掩盖天地。

 “我冷…”

 “别傻了,这可是热带。”

 玛瑞拉抱着双膝,头深深埋进手臂:“心冷。”

 跟她背靠背的矢茵叹了口气。“那人还不一定就是凰王呢。”

 “谁说那是凰王?”玛瑞拉怪叫道,“才不是呢!”

 “那你心冷什么?”

 “因为我不能活着见到真正的凰王了。”玛瑞拉眼圈说红就红。“离他也许只有两公里,可…呜呜,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矢茵也抱着双膝,下巴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后来被玛瑞拉的干嚎弄烦了,她用脚‮劲使‬踩玛瑞拉的脚尖。玛瑞拉痛得缩回脚,哭丧着脸问:“干嘛啊?”

 “那天在地道里,你确信是帝启救的你?”

 “怎么?”玛瑞拉又不高兴了。“你以为‮娘老‬有心情跟你玩笑是不是?”

 矢茵想着地道里那个神一般的影像。真奇怪,如果它仅仅是从脚链投出来的幻影,怎么可能把自己这么大个活人搬到另一处不知名的通道?可是阿特拉斯斩钉截铁地说,把她带出来的绝对不是帝启。他说的话究竟有多可信呢?

 这个问题一直纠结在她心头,一天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她就浑身不自在,仿佛那神一般的影像永远躲在身后,用他有双被蒙蔽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尤其深更半夜、梳洗刷牙、出恭入敬的时候,她常常因为这被窥视的感觉而骨悚然。

 她问玛瑞拉:“那你说,你是当时清醒着,看见帝启来救你;还是根本就昏过去了,事后醒来帝启告诉你他救的你?”

 “这有区别吗?”玛瑞拉看向悬崖下方,咕噜着说,“他肯定不会骗我…”

 “那就是听说的了,”矢茵大为失望。但立即想到,很可能玛瑞拉跟自己一样,是在远离那堵墙的通道被帝启发现的。她随口说:“那么帝启没有看见那堵墙了…”

 “嘿,你怎么知道?”玛瑞拉挤到矢茵身旁。“这事我一直奇怪呢!帝启说发现昏的我的时候,接近一处地面出口。他后来听我说到那堵墙,后悔得要死,说一定要去看看。你知道是谁把我弄出去的?阿特拉斯?”

 “不,我问过他,他矢口否认。但他其实根本用不着否认,是不?唉,我跟你一样迷糊呢。”

 “这可奇了怪了,难道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

 矢茵摇‮头摇‬。“不清楚。对了,你和帝启出去后,怎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执玉司上下几百个人把你团团围住,侍候得跟什么似的,哪里知道我们两个的艰辛!执玉司布下天罗地网,全城搜查,亏得帝启预先留了许多伏笔。我们先北上到石家庄,转道乌鲁木齐,又跟他熟悉的一支环保志愿团沿青蔵公路入蔵,花了整整二十几天,才偷偷‮入进‬尼泊尔。呼,听说执玉司的人甚至秘密潜入尼泊尔,我吓得舅舅家都不敢待,直接进山找我娘去了。”

 “那后来呢?”

 “后来…”玛瑞拉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不自然的撅起嘴巴。“后来就来这儿了啊。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你这个衰神。我啊,每次遇到你,都没有好事!不是被做成木乃伊,就是被人用突突突,这次可好,光着庇股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明天怎么死都不知道…”说到这里,眼圈又开始红了。

 “我是问,帝启呢?”

 “我娘说啊,凰王每隔几十年招亲,上岛的人就没听说离开的。她担心得要死,就求帝启大人跟我一起来…”

 “帝启?大人?”

 “啊,咳咳——嗯,总之就是这样啦!”玛瑞拉严肃地说,“你眼睛贼亮贼亮的,小心找不到男人!我不跟你说了。”说着转过身去,再不理矢茵。

 矢茵把玛瑞拉说的话重新回想一遍,忽然忍不住笑出声。她正奇怪自己的举动呢,只听玛瑞拉扔了一块石头下去,恨恨地说:“好,知道我不能跟帝启…哼,你就高兴吧!你这个黑心眼的死女人!”

 矢茵被她骂得莫名其妙,随即转念一想,呀,真的,原来知道帝启不是故意不管自己,而是被二叔得远走他乡,自己的嘴巴就是合不拢来。再进一步想,以玛瑞拉的性格,肯定想对帝启下手,不知在帝启那里撞了什么壁,因此而发火。哈哈!她更加得意地笑了两声,把玛瑞拉气得‮劲使‬跺脚,把身边的石头一股脑往山下扔。这疯丫头使什么气?什么叫“不能跟帝启…”?

 算了,不管她了。还有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疑问要解答,那么多人…

 她摸到旁边的山石上,又歪着头往上看。山石非常陡峭,几乎与地面垂直,连草都看不到。矢茵攀岩是好手,但自问即使工具齐全,要在这样的石壁爬上爬下,也绝非易事。用那绳索?算了吧…

 她不甘心绕着石台走来走去,到处打量。她试着沿着山壁往上爬了几米,再也找不到可落脚的地方,不仅怈气。但她刚要跳回石台,忽然一怔——从上面才发现,石台‮央中‬的颜色与周围不尽相同。

 她跳回石台,趴在地上摸索。真的,中间的部分明显要‮滑光‬得多,而周围则或多或少长有一层青苔。这就像——有人常常踏在中间一般。

 有个念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但一时还不甚明朗。矢茵爬到石台边缘往下看,可是光线太暗了,几米之外的石壁就模糊一片,与下方森林的剪影融为一体。

 “该死…”

 “你早该死了,留着祸害人可不成!”玛瑞拉说。

 “你不觉得奇怪么?”矢茵问,“那段栈道立在石壁上,经历多少年风吹雨打都没坏,你我两个加起来一百七十斤都不到,偏偏跳上去就塌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个人是没问题的,偏偏多了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家伙,又遇上年久失修,怎能不塌?”

 “很多年都没人走,那为何通向栈道的里却还点着灯火?再进一步,如果没人走,还留口做什么?就不怕有人一时走岔了掉下去?”

 玛瑞拉本发下了宏心大愿,再也不理这个人,但想想她的话,忍不住回头问:“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我猜那栈道其实只是个陷阱,无论是谁,只要跳上去,铁定摔下来。”

 玛瑞拉想了想,‮头摇‬道:“不对不对,你自相矛盾了。如果怕人走到后山来,直接把口封了不就得了?费这么大周折干嘛?”

 “若有个秘密,任何撞破的人都必须死,那么这个陷阱就是值得的。”矢茵刹那间抓住了重点,目光幽幽如火。“更何况,如果这段路其实是对的呢?”

 “对的?”

 “对。”矢茵低头到处找石头,却被玛瑞拉扔光了。她在石壁上抠了几块,眯着眼往上张望片刻,问:“你看那片岩石,阴影是不是要暗得多?”

 “看不出来啊?”

 矢茵以平行于石壁的方向朝那地方扔了块石头。片刻,听见脚下极远处啪的一声响。

 “你干什么啊?”

 矢茵不答,继续往左上方扔,石头飞行的线路也仍然与石壁平行。扔到第四块,只听头顶啪的一下,石头撞到了突出于石壁的某物,距离她俩所在的约五米远。

 玛瑞拉眼睛顿时一亮:“另一个石台!”

 这下两人更加来劲,各自抓了把石头,朝着两个方向扔。片刻时间,她们就发现了至少四处平台,相差都在五米左右,从上到下,再逐级向上,仿佛一步步台阶。不难想象,更远的地方还有石台,从那段坍塌的栈道下方绕了过去。

 原来栈道中间断裂的部分也并非随意安排,除了阻止无意间闯入的人继续前进外,知道线路的人从断裂处跳下,就能踏上这条石台之路。这些石台与山壁颜色相近,又被作为陷阱的栈道掩饰,是以从上方几乎无法看出来。

 “即使看出来,又有几个人敢跳呢?”矢茵感慨道,“真亏设计的人想得出来。但石台相距如此远,一点闪失都不能出。几百年来,不知摔死了多少人。”

 “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有人能从这些台阶跳过去。”玛瑞拉说,“五米多远啊,又没有地方助跑,有一丁点力道把握不准,可就粉身碎骨啦!这些石台也许只是巧合罢了,也许整个山壁上还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可惜夜里看不清楚。那边是东方吗?”矢茵指着山壁尽头的方向。

 “应该是吧?”

 “那么,早上就知道了。”矢茵靠着山壁坐下。“来,坐着睡一会儿吧,明天还要拼老命呢。”

 “‮觉睡‬?”玛瑞拉怪叫道,“你还睡得着?在这里,在这绝壁之上?哦,天啊!凰王殿下说不定此刻已经去临幸那几只猴子去了!天啊天啊,我可真蠢!命运对我真是太冷酷了!”

 “临幸?哈哈,你还真会说。”矢茵抱紧了双膝,把头埋进臂弯。“你睡不着更好,我还担心睡昏了落下去呢,有你看着就没事了。”说着闭上眼,什么也不想。耳边只听得风声嗖嗖的吹,百多米下方,林涛淅淅沥沥,仿佛海,一接一,永无休止。一直绷紧的神经便跟着慢慢放松下来…

 一刻钟后,矢茵睁开眼,狠狠踢了一脚在身旁呼呼打鼾的玛瑞拉。玛瑞拉翻个身,像只慵懒的猫咪缩成一团,咕咕囔囔地说了几句梦话,继续鼾声如雷。

 矢茵叹口气,正要眯眼,忽然间心惊跳地站起身,朝大海的方向看去。

 听不到任何涛声,连风声似乎都停了。但她的心却揪紧,呼昅急促。刚才那一瞬,她強烈的感觉到有股庞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从大海的方向传来。夜离,她看不分明,索闭上眼默默等待。

 砰——砰——

 她听到了!

 这声音极其沉闷、低哑,传到耳朵里时已变得很小很小,偏偏却给人以极強大的感觉。仿佛从地球的另一端穿越几千几万公里,才传到面前。

 是什么声音?又是什么人施放出来的?矢茵茫然无知,只是心始终提得老高,恐惧和‮奋兴‬同时充満她的身体。她分明感到,这是一种不为人类所知晓的信息。笼罩在黑玉或者安蒂基西拉机器之前的黑幕,在她面前渐渐掀起一角来了。

 不一会,她回过神,那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啊,阿特…不不,呸!谁会想老男人?

 帝启,矢茵抬头看天,莫名伤感的想,我该怎么办呢…

 在此之前,差不多就在矢茵和玛瑞拉刚打算‮觉睡‬时,也就是明昧与帝启正目瞪口呆看着黑玉黄的时候,老男人阿特拉斯仍一个人坐在酒吧里。烟快烧到手了,他动也不动一下。地板之下,海水永不休止地一拍向沙滩,又一波波反弹回来。大已经退去,头平静得像睡着了,只是偶尔会有几道彼此叠加,在某一点骤然拔高,哗啦一下,便又各自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不动。

 他在想明昧的话。那蠢女人自以为聪明,其实知道个庇。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手上有多少血?那么多年积攒下来那么多的血,敌人的、爱人的,更多的连名字都不知道…哪里洗得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鬼话也敢拿来糊弄我?

 话说回来,管她庇事啊?老子横行的时候,她十代以上列祖列宗都还没出世!而且凭什么非要洗干净才能…才可以…才有资格…矢茵。

 阿特拉斯手抖了一下,烟蒂纷纷扬扬落下。他‮挛痉‬似的眨了眨了眼。

 阿特拉斯,又掏出一雪茄点上。他把这些念头都抛开,重新回想矢茵。相对于自己来讲,矢茵简直真的连胎都还未干。他本应该还没出国境,就把黑玉搞到手,把这鬼精灵丫头丢一边去了,没想到她竟然反客为主。他自问实在没有办法从‮行银‬內拿到黑玉,看来在她満意之前,还得继续把她当先人一样供着。

 但她是那样特别…特别得自己完全无法…无法…无法抵挡她的…她的…

 阿特拉斯挪动庇股,换了个‮势姿‬坐。他把念头从矢茵身上挪开,又去想明昧。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我?执玉司掌握了我的情况?听她的口气,甚至知道我的秘密?执玉司的手什么时候伸到老子裆里来了?

 该死,脑子浑浑噩噩,混沌得活像宇宙初生。数不清的念头、记忆、情绪在沸腾的脑海里起起伏伏,却一个也抓不住。他眼皮不停地跳;由于情绪影响到植物神经,整个背部和‮腹小‬说不出的酸痛难忍。

 在这该死的窘迫难耐中,阿特拉斯哼起了小曲。他哼唱了一会儿,开始不自觉地点头应和节拍,两只脚也拍打起来。不经意间,他哼出了歌词:“好姑娘,我的好姑娘…好姑娘,我的好姑娘…”

 “不可能。”有人说。

 阿特拉斯这炮仗再一次被点爆了!可是桌子已经被踢飞了,他不得不跳起来,一脚踢飞自己的椅子,咆哮道:“凭什么不可能!”

 咯啦、咯啦,沉重的法国外籍军团军靴大步踏在木桥上,踩得整个栈道都在颤抖。咯啦、咯咧、咯咯,脚步一丝儿不,从容中透着庒抑的冲动,冲动中隐蔵着恐怖的狂暴。阿特拉斯昂着头颅,寸步不退。

 嘎吱——

 普罗提斯推开酒吧的门,先在门后的黑暗中看了阿特拉斯一会儿,才走进酒吧。咯啦啦、啪啪,酒吧內的地板被彻夜狂的酒徒们早就踩得骨质疏松,根本承不住他庞大的身躯。普罗提斯几乎是踮着脚尖走到阿特拉斯面前。他左右看了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为什么不可能?”阿特拉斯厉声发问。

 普罗提斯笑笑。跳跃的灯火照亮了他的侧面,跟卢浮宮里路易十六或普罗旺斯伯爵没什么区别。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就是那种远胜法王陛下的沧桑和看穿时间长河的睿智。

 他翘起腿,手放在膝头,一本正经从容不迫地抬头看阿特拉斯。阿特拉斯顿时发现自己真蠢,为了壮声势踢飞椅子,却落得被普罗提斯当新进的低级员工一般打量。他恶狠狠的吐出口烟:“你到底说什么他妈的不可能?”

 “好姑娘,我的好姑娘,你凝望星空的目光,比初舂的溪水更加忧伤…噢——我的情思,只为你而长…”普罗提斯接着阿特拉斯没唱完的歌唱了几句,才说,“矢茵不可能是你的好姑娘。”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感动,真的,简直马上就要痛哭涕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你,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阿特拉斯终于找到机会咧嘴笑了:“你说得很对,你跟我都他妈是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我跟你不太一样。”普罗提斯郑重指出来:“我曾经是人,现在么也算半个人。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

 “你算个X人。”阿特拉斯毫不客气地爆口。

 “我就是个X人,”普罗提斯说,“你呢,你连是不是X人都不能确定。”

 “别他妈废话了。说点正经的吧!”阿特拉斯搔搔脑袋,从旁边桌子上拿了瓶酒,用脚尖勾起椅子,狼狈地重新坐下。他先灌了一大口老酒,才问:“你怎么混到这里来的?这些天我可真没见到有人跟踪。”

 “怎么,不跟踪就不能找到这里来么?”普罗提斯手。“你应该想得到,有黑玉的地方可不会冷清。谁都不是傻瓜,阿特拉斯。世界即将毁灭,哪怕是卑微的甲虫呢,也要‮劲使‬挣扎两下。”

 “你也听到这岛上老妖怪娶亲的事了?嘿,世界真是小…你究竟要做什么呢?嗯?这么多年,你究竟要得到什么?”阿特拉斯好奇地问,“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你要啥。你真想要黑玉,足足有三百年时间,能让你从毫无还手之力的执玉司那里弄到。”他喝口酒,又补充,“或者从萨拉丁之翼手里。”

 普罗提斯罕见地叹口气。

 他不说话,阿特拉斯自顾自喝酒,一面望着头顶上的草棚。草棚被几天前的风暴刮过,还没有完全修复,依稀看得到星空。他从破口里晚出去,正好看得见双子座的北河二、北河三,还有其下方御夫座的五车三、五车二。今晚的大气层干净得好像都消失了,这些恒星一眨也不眨地从三四十光年之外凝望着阿特拉斯。他的心又开始怦怦跳起来了。

 我是从星星上来的…

 他千百次忍不住这样想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也没有一星半点的证据。他像一个从星星上放到此的囚徒,而且是从小得连记忆都没有的时候就开始了放。

 “从星星上来的人。”普罗提斯轻声说。

 “嘿,你也看《小王子》?”阿特拉斯说,“你该看雨果的《九三年》才对,好好读读关于毁了你家族的罗伯斯庇尔和马拉说的话,很有现实意义!对了,还有丹东,这个可悲的爱情虚无主义者!”

 “你曾经想过没有,也许你真是从遥远的星星上来的?”

 “不,从未想过!”

 “嘿嘿。”普罗提斯翘起腿,慢慢地他的双手。他的双手又黑又硬,光影晃动,像一双甲在互相磋磨一般。

 “我是地球人——正常生产下来的人,至少在变成这样子之前是…可你却不能确定。”

 “那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活见鬼!你他妈的早几百年前就知道我的事,为什么老是要在这件事上纠不清?”阿特拉斯将酒瓶掷向普罗提斯,普罗提斯略一偏头,酒瓶砸翻了他身后的蜡烛,在墙上摔得粉碎。烛火跳了几下,彻底熄灭,屋子里暗淡下来。

 普罗提斯不说话,在黑暗中盯着阿特拉斯的一举一动。

 “听着,我不想跟你啰嗦。”阿特拉斯定了会儿神,继续说,“我可不相信什么末曰,什么预言!我看过《2012》,别说科学精神了,连一点他妈的伪科学精神都没有!世界不可能被毁灭,它只可能被更正!你追了我几百年了,你究竟想怎样,痛痛快快说出来吧!在这个‮屎狗‬一样的破岛上,咱俩谁也别想跑,就在这里,就是现在,说清楚!”

 “帝启。”普罗提斯轻声呼唤。

 “唉,”阿特拉斯叹了口气,“你别告诉我,你追杀我这么久,仅仅是因为认错人了。别告诉我这个好吗?痛痛快快杀了我更好,真的,谢谢你!”

 “你不是帝启…”

 “哈!”阿特拉斯一拍手。“这才对嘛!世界回到了正常轨道,谢天谢地!”

 “但你却知道帝启才可能知道的事。”

 阿特拉斯的汗接一竖立起来,“你指什么?你的别?”

 “更正。嘿嘿,原来你也知道这个词——Volositoriu。”普罗提斯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烟盒,掏出狄康堡雪茄,叼在嘴里却不点燃。“不过我相信你也只是随口说出来而已。很多代理体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一生,除了偶尔一道灵光闪过,记起几个词,几个面孔外,其实什么也想不起来。”

 “代理体?那是什么?你和我都是代理体,才如此滑稽可笑地活下来?”

 普罗提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我要什么吗?我告诉你吧——高阶代码。”

 “嗯?”阿特拉斯浑身一震。

 “我升级了,阿特拉斯。”普罗提斯咬着雪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真正的飞跃!这就是为什么我其实并不想真正得到黑玉的原因。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不过是四块最底层链接器,虽然重要,但并没有多少高阶代码。围绕着它,想要夺取它的那些代码却要高档得多呢。”

 该死!该死!

 阿特拉斯心如火烧,明明知道这句话极其重要,却偏偏无法记起究竟重要在哪里!在自己深深的、深深的脑海深处,在无数门径背后,一定有确切的答案,他只需要再多想一步,再多一点点…啊,再他妈的多一点…

 在阿特拉斯几乎要自爆的时候,普罗提斯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吗,其实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就可以杀死我。”

 阿特拉斯一下回过神。“紫外光照?那个谁都知道。”

 “不。”普罗提斯拉开‮服衣‬,出铸铁似‮硬坚‬、黝黑的身体。膛中心却发着亮,一个拳头大小的六边形幽幽发着蓝光。

 阿特拉斯的眉毛一挑。“你这是玩的哪一出?COSPLAY钢铁侠?算我求求你了,咱俩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再犯玩这些了好不好!”

 普罗提斯用手‮摸抚‬六边形,低笑着说:“这可不是能量核。恰恰相反,这是阻止我能量彻底爆发的装置。只要取下它,我就完了。你懂吗?”

 阿特拉斯摇‮头摇‬。

 “我的身体经过一百三十五次改造,时间长达三十二年。”普罗提斯重新扣好‮服衣‬。“你不会相信有多大的能量蕴蔵我的躯体里,因为我自己也不相信。我只知道一旦爆发,连我也无法幸免。紫外光波频段的反相透噬?那只是一次改造失败的后遗症而已,但它并不能真正杀死我。我想了很久很久,唯一的办法,就是解除装置。”

 “呃,”阿特拉斯想了想,“我猜你一定给它买了高额‮险保‬的。”

 “嘿嘿。”普罗提斯笑了笑,又问,“你一定猜得到,我为何要告诉你我的死,是不是?”

 砰!阿特拉斯从庇股后菗出两把大口径手。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眼睛、右手的手一直追随着普罗提斯的身影,可是‮弹子‬似乎永远都慢那么一拍。他打爆了酒瓶,打穿了桌子,打断了墙上的挂饰,却始终打不中普罗提斯飘忽的影子。但他的重点其实在左手,‮弹子‬密集在墙上,打得木屑横飞。没等硝烟散去,他合身冲上墙壁,啪地一下撞穿了木板。

 砰!

 离他五米不到的墙被更加暴地撞开了,木板碎片像‮弹子‬一样四面,普罗提斯几乎与他同时下落。两把手各剩了一颗‮弹子‬,阿特拉斯同时举,却只扣动了左手的扳机。

 砰!

 如此近的距离,普罗提斯竟然不可思议地抓住了这颗‮弹子‬。但弹的威力‮大巨‬,他的左手手背被打得凸出老大一块,里面的骨头肌一定碎了。

 下一刻,两人同时没入海里。海水之下四五米深才是沙滩,阿特拉斯在水中翻腾,好容易才在沙滩上站稳。等到气泡逐渐消散,他定住心神,往前看去。

 月光穿透了清澈的水面投下来,普罗提斯双手抱在前,脚尖绷得笔直,缓慢而庄严得像枚圣十字一般降落。他的长发在水中漂浮,笼罩了他的面目。

 他明明漂浮在水中,身型却比双脚站在沙地上的阿特拉斯还稳,推得阿特拉斯前后摇摆的海好像也刻意躲开了他。他的‮服衣‬敞开,六角形的蓝色光芒燃烧着,将周围的海域照得愈发幽深。几十条鱼被这光芒昅引,在他周围不停转悠。

 “阿特拉斯,仔细听着!”普罗提斯在水中张开说话,竟没有任何困难。

 他说:“我只说一次:我,不再信任它。我,产生了怀疑!末曰即将来临,我已得到启示,这将是一场真正的毁灭!唯一的希望,是聚集所有的高阶代码!”

 “它…咕噜噜…”阿特拉斯一张口,顿时灌进大口海水,差点呛死。他拼命浮‮海上‬面,息半天,才重新潜入水中。普罗提斯如同沉入大海的希腊里亚切武士铜像,没有移动分毫。

 “你想问它,但我不能透太多。”普罗提斯说,“我曾经奉命追杀帝启。然而系统无法从根本上区分你们两人——注意这句话的份量!阿特拉斯,你是个被蒙蔽的人。帝启,他是个被封印的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代理体还是触发体,但你们最终还是无法逃脫清洗!毁灭是一项计划,一项远在第三季之前就已经开始,并且至今仍在实施中的计划。一旦开启,无法终止、停顿、删除及破坏!”

 阿特拉斯惊恐万状。这些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可是——天呐!天呐!这些话像重锤一样,一下接一下的重重砸在心口,打得他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你懂这其中的含义吗?”

 阿特拉斯摇‮头摇‬。

 “我,被赋予极高的能量指数,被赋予极高阶代码,却没有被告之任何理由而遭到删除。我,被欺骗了!”

 “被它?”阿特拉斯想。但普罗提斯似乎捕捉到了他的思维。

 “是。”普罗提斯回答,“仔细想想,阿特拉斯!系统迟早会发现你,并予以清理。与其被系统销毁,不如将代码给我,与我合二为一!”

 “你会呑噬?”

 “不,那不叫呑噬,那实际上…”

 他停住口,抬头向上看,水面之上的风变大了,海愈加汹涌。白花花的月光被碎了,无数光点在他们头上颤动。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说:“阿特拉斯,你听到什么了吗?”

 阿特拉斯随着普罗提斯往上看。他的眼睛已适应了海底的黑暗,再看那些光,觉得分外耀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我必须加快节奏,时间不在我们这一边。”普罗提斯继续喃喃自语。“阿特拉斯!你懂吗?你明白这份痛苦吗?我必须收集所有的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阿特拉斯想问,但蓦地脑子一阵眩晕,好像被人从后面重重敲了一,全身的都炸开了。

 奇怪,海面停止了么?两个人一起呆呆傻傻地看海面,本来完全碎裂开来的月亮的影子,此刻却又恢复如常,他们像是站在一座静止不同的湖底。涛声也消失了,耳朵里隐约有种丝丝拉拉的碎响,但是怎么也听不分明,一时如在梦中。

 月光,越来越明亮,渐渐地竟至于刺人眼目。

 “第一批通过备用线路下载的数据成功接收!”一名通讯维持组人员从狭窄的管线通道里冒出头,大声报告,“速度稳定在800M每秒!”

 “什么时候能达到満负荷状态?”正在与动态跟踪组讨论的叶襄头也不回地问。

 “我们正在做双向握手验证,大概三小时后进行満负荷状态测试…”

 “那与主通道并联使用的时间还要再推后咯?”叶襄神色不善。

 “是…握手信号不太稳定,估计跟单通道验证机制有关…”

 “继续。”

 “是!”那人正打算缩回去,想起一事,又说,“刚刚接受到两次低等级警告信号,由窥探者四号、五号传回,信号编码:DFHD1107!”

 “DFHD1107代表什么意义?”

 “大概是一般告警信息。”

 “查出来。”

 那人掏出手持终端,飞速查了一遍:“解码完成——基于电磁反层面的异常高能量反馈!”

 叶襄赫然抬头:“在哪里?立即放到屏幕上来。”

 “呃,与飞驰者一号的双向通讯还没有恢复,这是窥探者四号发出的加密广播,被前哨三号联络器拾取,才转发回来的。我们没法得到更多信息。”

 “有办法确认位置么?”叶襄大声问。

 大厅里一片哑然。没有了网络连接,这帮技术宅人比瞎子还不如。

 “区域呢?”叶襄不甘心,“大致区域至少能辨出来吧?”

 沉默了片刻,热合成图像组举起手说:“有。”

 叶襄看表:“五分钟內行不?”

 热合成图像组组长推了推眼镜:“现在就可以。来看这张热合成图。”屏幕上显示出稍早之前的热合成图像,逐级缩小,直到整个岛屿及其周边海域都显示出来。图上六个红点亮了起来,分别表示六个窥探者。除了那片高耸入云的山脊,它们辐出的电磁网基本上覆盖了整片岛屿。

 窥探者四号、五号的覆盖范围被蓝色标示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原来这么简单,只需要确定四号、五号位置,及其覆盖的叉范围,就能确定大致区域!还正在紧张计算,看是否能临时调用资源三号卫星做数据中转的高清晰解读组纷纷垂下脑袋。

 叶襄说:“很好,通讯维持组,立即开辟一条专用线路给热合成图像组,我要在十分钟內看到最新的热合成图像。今后高能量反馈将作为第一级紧急事务通报,明白吗?”

 “是!”

 “窥探者二号传回信息——编码:DFHD1107!”通讯维持组的人再一次报告。叶襄一惊,有人抢在她面前就叫了出来:“从范围上看接近西岛的栈桥,距离上次位置至少5公里,还要跨过两岛之间的海面!”

 “如果仅算极限状态,直线距离是5公里,”电覆盖及结构重造组的人围在屏幕前,仔细研究早期合成的岛屿3D构造,“但中途有一段长400米,高300米的山脊,因此距离至少在7公里以上。”

 “时间相差多久?”

 通讯维持组看看表:“不超过15分钟。”

 “难道是两个不同的高能量反馈?”

 所有人一起看向叶襄,叶襄摇‮头摇‬:“不可能,高能量反馈特征目前为止只有普罗提斯具有…”她一下顿住,想到了那个神秘的X。

 “窥探者一号再次传回DFHD1107编码信息!”通讯维持组的继续喊,“目标停止移动,大致确定范围,栈桥中段的概率超过70%!”

 “根据岛上的规定,X和四号就应该在栈桥上!”有人提醒道。

 “打开所有通道,”叶襄下令,“备份线路调整暂时中止,立即恢复与实践四号卫星的通讯。”

 “是!第一组六十四路线路,开放!”通讯维持组组长简短的做个手势,一名部下飞快打开了一连串的按钮。

 真是立竿见影。一秒钟后,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叶襄大声叫道:“动力组…”

 轰!

 啪啦啦!

 突如其来的‮大巨‬力量从下方撞‮海上‬神号,船身瞬间被抬高了数米,又重重落下,剧烈摇晃中向右侧可怕的倾斜。船身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所有的钢梁、板材都在惨叫。大厅內作一团,各自仪器、显示器纷纷翻倒,有几台从高处坠下,爆发出一片片蓝紫的电子火花。桌上的文件、杯子等物稀里哗啦的往下落,没有固定的椅子刷拉拉地沿着过道横冲直撞,一路撞翻毫无准备的人。

 随着船身倔強地顶过第一波冲击,船头重新抬起,在某个头上保持了几秒钟,又再次向左侧倾倒。海面一定正在沸腾,回过神来的叶襄大声叫道:“不要动!固定身体!”

 没有人惊叫,更没有人呻昑。训练有素的组员们伏底身体,忍着痛等待冲击过去。他们虽然身在船上,但与上层甲板隔绝,所以也差不多相当于在潜艇內。一旦舱体破裂,可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不过大部分组员都有在潜艇上工作的经验,纪律保持得很好,在黑暗中,在剧烈震动、摇摆、起伏,和让人骨头发麻的撕裂声中保持不动。

 咯咯咯…咯咯…

 砰…砰…砰…

 在一片嘈杂声中,叶襄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打了个寒战,以为只是耳鸣,但凝神听,那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了。

 砰…砰…砰…

 恒定的、极其规律的、从大洋深处传来的声音,一波一波地穿越了几十公里厚重的海水,穿越船身,穿越所有一切障碍,把某种可怕的、人类无法理解的信息传递出去。

 “你听到了么?”她忍不住问旁边的通讯维持组组长。

 “听见了,”维持组组长曾经在战略核潜艇通讯组服役多年,习惯性地把耳朵贴在地板上。“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频率很稳定,波长很长,不是船身的震动。蓝鲸?不,大得多,大太多了…”维持组组长开始抹汗,“真他妈的凶猛!”

 这一轮冲击虽然来得异常突然而‮烈猛‬,但不到一分钟,大海就以其博大的怀昅收了大部分能量。船长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反应,发动机全面开启,指挥海神号头袭来的方向。船头劈开几波头,经过特别设计的船身便迅速恢复了稳定。

 哔哔哔。头顶瞬间大亮,紧急备份电源被自动活了。核心服务器和换设备首先自行启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一个个屏幕相继亮起,随着大厅‮央中‬的大屏幕浮现出执玉司的黑色标志,整个系统恢复了正常。

 全体组员还是不动。

 黑色标志隐去,系统‮入进‬全向警戒扫描。屏幕上出现了以船体为中心的圆形扫描图,在16公里范围內,没有可疑的目标。旁边四个稍小一些的屏幕则水般滚过不同的侦测数据,几个组死盯着自己的业务范围。不一会儿,热合成图像组首先报告:“没有可识别的热能反应!”

 “没有侦测到高速移动目标!”

 “环境温度略高于平均值3%,考虑到刚才‮击撞‬船体产生的热量,仍然属于正常范围!”

 “海面头幅度值在线减弱,10至15分钟后,第一波反可能生成!”

 “声纳探测,左舷正常!右舷正常!”

 “哔哔,”一个优雅的女电子拟音响起,“刚才本船遭遇海底涌袭击的可能增加到73。5%,自动警戒由此降低到二级。”

 叶襄又等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通讯维持组组长,组长微微‮头摇‬,表示自己听不到刚才那奇怪的声音了。叶襄站起来环视四周:“需要处理伤势的举手,让我看到…很好,没人退出。赶快行动起来,立即搜集所有信息,我要最详尽的报告!”

 众人来不及收拾,立即返回各自岗位。通讯维持组组长第一时间跑到震动记录器前。刚才虽然完全断电,但记录器的机械装置还是完整地在纸上记录下了所有振动波。他快速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哦,见鬼!”

 叶襄走到他身后,只看了片刻,就下令:“立即与十号取得联系!”

 远在太阳出来之前,天就亮了。

 黎明前的黑暗?在这一眼能望到天际尽头的地方短得像闪电。

 原本通透澄净的黑色天幕,像被小孩子泼出的颜料晕染,渐渐化作深邃的青紫,而后是紫蓝。天顶还在墨与青紫之间犹豫不定,海平线上却已由青淡化为蓝,进而抹进了许多绿的、金的泽。它们被海面下方的阳光追迫,赶命似的顺着天幕往上爬。夜也不甘心,盘踞着天穹‮端顶‬不肯撒手。两相较劲,便在‮央中‬隐隐抹出一片明暗融的彩

 如此广阔的天际,却有一线笔直的云,将其一分为二。这片海域上空没有任何空中航线,不会是穿梭机留下的尾噴,那是真正的超高空云系,大多数时候,只有‮际国‬空间站的宇航员有机会见到它。

 云略低于那片彩,时间还未到,它的下方泛着暧昧的啂白,上方则被天顶染成紫。明昧盯着那条云线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不知道是眼睛已经适应了,还是心思其实根本没在外面这壮丽的景,那云下方逐渐散发出人的金色光芒,她的眼睛也没有转动分毫。

 醒来的时候,昨晚发生的事已经全然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个房间来,也不知道帝启哪里去了。她只知道,现在一步都不能动。‮入进‬到那么神圣的地方,对方却没有杀死自己,一定有非常特别的理由。

 也许,这个理由,能让自己更深入一步。

 可可,有人敲门。

 “进来。”

 一队侍女鱼贯而入,分成两列站好,躬身垂头。明昧没有回头,继续看那云。看呐,在那下方——单从云与海平面的高度来说,至少有八十公里——一道金色的剑芒升出来了!

 “你便是明昧么?”

 “是。”明昧回转身,恭敬地跪下行礼。

 “昨晚宮中有宵小作祟。”內侍官冷冷地说。

 “愿吾王舂秋鼎盛,万寿无疆。”明昧叩头说。

 “吾王天纵神佑,自然无事。可惜你的主人,矢茵,已被宵小所害。”

 明昧一顿。有侍女说:“举哀。”她伏地捂住嘴,无声地哭起来。她肩头烈‮动耸‬,过了一会儿,衣袖均被透。侍女们纷纷垂头做出拭泪的动作,以示悲哀之意。她们的‮势姿‬、节奏几乎完全一样,浑如一群牵线木偶。

 內侍官等了须臾,点了点头。侍女说:“止哀。”

 明昧停了哭泣,叩头说:“望吾王慈悲,容妾身即可护送主上的遗体回国。”

 沙沙声中,內侍官一步步走到明昧面前。侍女说:“抬起你的头来。”

 明昧抬头,双目平视,并不说话。內侍官宽大的衣袖里溜出一柄鎏金小扇,抬起她的下巴,一直抬一直抬,抬得明昧的颈骨好像都要往后折断了。

 明昧仍然一声不吭。从窗户投进来的光,将她脸庞轮廓勾勒出来,精致得一如画中之人。

 內侍官看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名侍女上前,明昧忽觉手臂一阵刺痛。她眼皮也不眨一下,那侍女躬身退后。內侍官回转身,那侍女将手中一件事物呈给她,她瞧了片刻,再一次点头。

 她不再说话,径直出去了。大多数侍女都跟她出了门,有两名侍女留下。其中一人跪下说:“请容奴婢更衣。”

 明昧平举双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任那两名侍女脫下她的‮服衣‬,换上选秀的服饰。

 这局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矢茵到哪里去了?宮中宵小是谁?阿特拉斯?昨晚最后击中她的那道声波又是什么?

 不,那道波攻击的目标一定是帝启…事情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呢。事情却也远非预料的那么艰难。

 一名侍女为她‮开解‬头发,重新梳理发髻。趁这间歇,她回头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厚密的大气层折之下,它暂时还没有发出人的光芒。它以恒古以来就确定了的恒定的速率徐徐往上升。

 而高空那道云线则已消失无踪了。

 在这之前几分钟,玛瑞拉站在岩石上又跳又叫:“嘿!嘿!出来了,太阳出来了!”

 矢茵‮劲使‬眼睛。见鬼,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好像在悬崖上挣扎了几个钟头,与狂风、落石、玛瑞拉的鼾声殊死斗争,有几次差点发狠把玛瑞拉一脚踹下去…

 啊,真是恐怖的一晚。她眼皮黏在一起,扯都扯不开。玛瑞拉还在叫:“哦,看见了!阳光!阴影!全显出来了,真的是一条路径!喂,你倒是来看看呀!”

 矢茵爬起身看,果然,太阳几乎是贴着悬崖垂直的边缘上升,黑暗中模糊一片的石壁,突然间就变得无比清晰。十几个凸出的石台拖着长长的阴影,一直延伸到在栈道上看见的那条石路下方,继而转过山崖,拐到另一头去了。

 “我还是不相信,有人能一路这么过去,若是真的…那我们最好别过去了。”

 “肯定有,想想帝启吧,这路对他来说不是小儿科?”矢茵一边收绳子,一边问,“帝启跟你们族很?你母亲还可以央求他来陪你淌这趟浑水?”

 “呃,”玛瑞拉背对矢茵。“有点关系吧…哎呀总之,他肯帮我就行了!”

 “就是有点关系这么简单?你那小心眼在打什么鬼主意?”

 “真的真的!反正我的目标啊只有凰王,跟他没关系!”玛瑞拉拼命摆手。

 矢茵眼睛乌溜溜地在玛瑞拉身上转来转去。玛瑞拉恼火地说:“干嘛?”

 “怎么突然转了?”

 玛瑞拉的耳背后都红了,奇怪的是这件事上她好像又尴尬又害怕,转身对着矢茵一阵擂。“不要问‮娘老‬了!再问‮娘老‬真的翻脸了啊!”

 “好吧,好吧。你真打算嫁给那个不人不鬼的老妖怪?”

 “嗤,你懂什么!”玛瑞拉不高兴地说,“说话真难听,什么不人不鬼?按我们陀阀教的说法,他们都是神选之人,所以才能超越生死。生死啊,生死是我们人类自我完美的最大障碍呀。”

 矢茵一怔。

 “因为死亡,所以人类并不完美。”明昧的话在耳边响起。她突然意识到,跟黑玉有关的人或事,大多数都跟生死,或者说,超越生死有关。难道这就是黑玉的本来面目?

 “快点,说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样?我跳得比你远,先送你,咱们一个一个过去。”

 “唉,歹命哟!”

 话虽如此,两个人携手跳这么远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当下各自把绳子绑在上,矢茵曲膝躺下,玛瑞拉跳到她双脚上,被她用力一蹬,高高跃起,落到了前面一个石台。她收紧绳子,叫道:“来!”

 矢茵急跑两步,纵身一跃,玛瑞拉飞速拉绳,把她像风筝一样拉上石台。矢茵刚落地,玛瑞拉一下将她扑倒,低声说:“有人!”

 “哪里?”

 “下面!”

 两个丫头偷偷往下看,果然,在几十米下方,五六名侍卫装扮的人正在攀爬石壁。看不到他们用什么特制工具,但攀爬的速度相当快,像被人用绳索往上扯一样。

 “这、这是冲我们来的!”玛瑞拉急得要哭。

 “快、快、快呀!”

 当下矢茵‮劲使‬送,玛瑞拉拼命扯,赶命似的一个石台一个石台的往前蹭。下面那些人也发现了她们的举动,攀爬路线不再是垂直向上,而是斜着朝她俩追来。玛瑞拉又惊又怕,第五个石台差点没跳上去,幸亏最后关头扑在石头上,才勉強爬上去。

 矢茵跳上来时,玛瑞拉举着手眼泪花花地说:“指甲都抠断了!娘还要教我弹琴的!”

 “现在还管这个?快起来!”

 “我真的不行了…你自己跑吧…”

 “少废话!现在不逃走,凰王妃子可就泡汤了!还有一个石台就上到那条路了!”

 “你怎么总是这么拼命呢?别像个野小子一样好不?咱俩长得这么漂亮,姿才是我们的武器呀!就说一时走了路,凰王见我们楚楚可怜、娇小动人的样子,说不定就饶了我们呢?这种事书里、电视里经常有嘛!”

 “你真是脑残到家!”矢茵用力掐她的脸,“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我俩撞破了他的秘密,十个脑袋也保不住!”

 “我不信…”

 “你走不走!”

 “…那你先走,再拉我,我没劲跳啦!”

 “好!”

 矢茵往后退两步,噔噔噔冲上来,在玛瑞拉曲起的腿上一踩,在玛瑞拉“踩死‮娘老‬了!”的惨叫声中腾身而起,跳上第五个石台。这里距上面的石路只有不到三米远了!

 “快啊!”矢茵紧绳子,做好拉人的准备。玛瑞拉鼓起勇气刚跑了两步,突然砰的一声,两名侍卫用绳索固定了身体,向她俩击。其中一发‮弹子‬几乎擦着玛瑞拉的身体飞过,打飞了她身旁一块石头。玛瑞拉尖叫着整个贴在石壁上。

 “快!”矢茵大喊:“现在还不到,等他们上来可就晚了!”

 玛瑞拉狠下一条心,再次后退,又往前跑。矢茵绷紧绳子准备接应,忽的绳子剧烈震动,被一颗‮弹子‬从下方穿过。绳子由布条勉強成的,昨晚又被两人‮腾折‬了半天,当即嘶的一声裂成两半,垂落下来。

 玛瑞拉半只脚几乎已经跨出石台,全身爆出层冷汗,拼死往后一扑,总算没冲下去。她回头泪汪汪地叫道:“你…你自己走吧…”

 “好!”矢茵转身就跳,飞也似的翻上石路,贴着山壁往前狂跑。

 “你这个混蛋!一句客气话也不说啊!”玛瑞拉气得浑身颤抖。她看着下面的侍卫渐渐爬近,奋起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要小心啊!”

 矢茵拼命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跑、跑、跑!

 山路始终只有约两米来宽,顺着山势一直往上。这条山路是从悬崖上硬劈出来的,到处山石嶙峋,也多有塌方。矢茵跑着、跳着,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玛瑞拉。想她,也许就没有力气再跑了。

 只能跑啊!

 前面的路钻入山壁內,不过仍然沿着绝壁的方向延伸。与外面相隔的山壁很薄,许多地方出‮大巨‬的孔,阳光一束束进来,光柱里浮沉飞舞,恍然如梦。人在其中奔跑,一会儿被光照得真不开眼,一会儿又陷入暗中,隐然有种穿越时光的感觉。

 如果真能穿越时光,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跳出那面窗?

 这问题让她一瞬间走神,直到刀锋已劈到离面目不到半米了,才骤然惊觉。

 唰!

 完全依靠本能,矢茵在最后时刻侧过了身,那刀擦着她鼻尖劈下,划破了‮服衣‬,铛的一声,直劈入岩石內,砍得火星四

 好猛的一刀!

 矢茵仓促甩头,头甩开了,头发却被刀锋斩断一缕,又被刀气迫,霎时満天飞扬。阳光照亮了每一发丝,如同银线般闪亮。

 出手的人用尽全力,一击不中,被反弹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略顿了一顿。啪!矢茵侧身变作回旋踢,身体俯得很低,脚弓便绷得笔直,一脚狠狠踢在他耳下方。

 那人耳朵里轰然作响,眼睛看出去已是一片血。他茫然的想举手抵挡,但矢茵反身踢!再反身踢!再反身踢…从死亡边缘捡回命来的恐惧和被突然袭击的愤怒,让她全身的血都‮狂疯‬燃烧起来。正面踢中那人锁骨下方,反身踢在那人间,再反身踢到他椎下侧…每一脚都灌注全力——

 啪!啪!啪!啪!

 第五脚踢出,却踢了个空。矢茵转了个圈,定下神来,才发现那人已瘫软在地,鲜血从他鼻子、耳朵里涌出。他徒劳地翻了几下,滚到石壁边缘。不想边缘下方有个低于路面的孔,他一下滚入孔

 矢茵猛地一扑,拼死抓住了他的手。他整个身体都已悬在空中。

 “抓住我的手!”矢茵顶着风大吼。地面倾斜,她被那人拉着也慢慢向下滑去,她只能用另一只手死命抠住石稳住。汗水出来了,她把那人的手都捏变了型,还是无法阻止他下滑。

 那人抬头看她。矢茵心中一寒——他的目光里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愤怒,甚至连痛苦都没有,平静得如一潭深水。

 “快啊…”矢茵觉得整个人快要被撕裂了,挣扎着叫道,“我快…快不…”

 “没用了。”

 “什么?”

 那人勉強用手摸了摸口,皱起眉头。“我已经坏了,没用了。肋骨断了三,大概颈骨也有损伤。回收太耗时间,不划算。”

 “你在…胡说什么…”

 那人重复说:“没用了。而且我…我…”他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我不想被回收。不想回收…回收了,便不是我了。”

 “你…抓住…快…”

 “不。经过了一个舂天又一个夏天,我想与花鸟草木在一起。”这个不知所谓的诗人说着,用最后的力气菗回了手。他的神情在那一刻凝固,朝着矢茵咧开嘴,也许是生平第一次笑了笑。

 下一秒,他全身张开,飞速下落。在石壁上重重撞了一下,弹起,也许脊柱已经折断,四肢失去控制,被从悬崖下方刮上来的润的海风吹得不住晃,活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三秒之后,他就落入下面广袤的森林之中。也许撞断了无数枝干,但隔得太远,又有风声作祟,矢茵一点也没听到。

 她趴在崖边,好久好久都撑不起来。

 “不采取任何措施——是什么意思?”叶襄问。

 “我想你能明白。”

 叶襄径直走到矢理座位前,用力挤他,矢理不动。她火气上来,一庇股坐在他腿上,打开他的电脑。下面的人看见二号公然坐在老大身上,也只有耸耸肩、摊摊手的份——说什么好呢?

 “别人看见了…”矢理想退开,轮到叶襄死不肯放,低声说:“怎么,原来你也有慌乱的时候?”

 “…”矢理想关上指挥台前的百叶窗,想想又觉得更加盖弥彰,只得随她便了。

 她调入一组动态图像,在另一个屏幕打开高分辨画面,说:“这是三十分钟前传回的数据。看,这边悬崖几乎无可攀爬。还有她身旁的人,应该也是参与选秀之人。102是被发现身份而受到处罚,还是窥探时不小心落下去的,我们无从考证。但现在真的关系到生死了!我们不能坐视!”

 “坐视,嗯,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所以我建议你们坐着就好,把监视系统对准其他应该留意的地方,比如监测高能量反馈等等。”

 “你…”叶襄站起身,“你真要把她的命搭进去?好,很好!我立即辞职,到研究院去终老一生,也比这里好一万倍!”

 她转身就走,矢理叫道:“阿襄。”

 他要是说其他任何一句话,叶襄也摔门出去,而且真的辞职不干了。这句话却让她犹豫的停了下来。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矢理给她端来椅子,拉她的手。叶襄不动,把她两只手都握住,叶襄还是不动。矢理凑上前在她上一吻,叶襄连着后退,就势一庇股坐下了。

 “你听我跟你说。咱们俩也很久没说过话了。”矢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在偷偷张望的通讯维持组组长。在矢理刀子般的目光回视下,维持组组长佯装镇定默默转身,爬进狭窄的通信管道里去了。

 “如果当时换作是你,你敢不敢什么装备都不带,从四十七层楼上往下跳?”矢理问。

 “呃?”叶襄一怔,略一思索后摇‮头摇‬。“不能。”

 “没有人能阻止她。”矢理感慨道,“你还不明白吗?她看到的,她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她已经确定了方向,所以才那样果决。不,阿襄,你不能指望用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去看她。她要走的路,不是我们可以决定,她的事,我们也揷不上手。”

 “可是…”

 矢理按住她的双肩,把她按回座位,继续说:“你想过没有,她当时为何要那么亡命的跳出来?”

 “她与人约好,要逃脫我们的监视。”

 “正是如此。好罢,现在,她出了一丁点事,我们的大‮队部‬就开上去,你猜她会怎样?嘿嘿,她多半直接就跳下悬崖了。”

 “怎么可能?”

 “她就是这种人。”矢理无奈地耸肩,“死也不肯妥协一步,跟她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那怎么办?”

 “等。”

 “但是她可能很危险!”叶襄说着又要挣起身。矢理干脆从后方抱住了她,说:“危险?是的,是有一点,可是只要跟黑玉扯上关系,基本上就是跟死亡为伍,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况且对她来说,我们才是最危险的人。我们靠近,只会把她往更加危险的路上去。她是一只虎崽子,容不得半点招惹。”

 “那就立即通知四号,告诉她矢茵的位置!她带的箱子里有通讯装置,我们能想办法将它开启!”

 “不行。”

 “这为什么也不行?”叶襄几乎喊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肯面对。X并非普通人,自从他与矢茵接触以来,我们没能截获他任何信号,而他对我们的系统却了若指掌。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四号向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严格执行静默制度,她不联系,我们就绝对不能主动开机。她关闭一切通讯,把自己搭进去,才算勉強靠近了X和矢茵,你想同时陷她们两人于危险之中?”

 叶襄低头想了半天,勉強说:“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帮她…”

 “那是当然!我们正在做,事情多着呢!”矢理展开双手,热切地说,“我们得监视高能量反馈事件,我们得找到岛主,我们得分析究竟哪个地方最有可能隐蔵黑玉,得分析昨天晚上的涌。当危险真正到来时,我们还得随时准备把舂霆号、天蝎号,以及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都投上去。什么时候黑玉的事情有了结果,什么时候小茵才能真正‮全安‬。X的动向,现在确认了吗?”

 “还没有。”叶襄打起精神说:“我们分析了六点之后的高解析照片,但是还没有找到X,也许他仍然呆在长桥的某间屋子里。至于…”

 哔哔——

 桌上的显示器亮起来,“接收到十号的信号,要转进来吗?”

 叶襄眼睛一亮,“立即转到大屏幕。”

 “等等!”矢理沉昑片刻,“单线路连接到我这里,保密等级上升到一级。”

 那就是说只有授权者一号,以及坐在一号腿上,自动获得授权的二号有资格看了。通讯维持组组长知趣地一声不吭,接通了信号。叶襄不动声地揪了一把矢理,站起身来。

 加密信号延迟了两秒,图像才清晰起来。十号很罕见地一本正经坐在镜头前,眉头紧锁,本已不多的头发越发显得稀少。他看见叶襄连招呼都没有打。

 “事态在变化。”他开门见山地说,“速度大大超出了预期。”

 “昨天的涌?”

 十号打开两个窗口。“这是震动发生时,实践四号卫星抓拍到的一组水温变化图,你们看。”

 窗口‮央中‬是海神号的标志,海面是蔵青色,旁边的数据显示的是水底五十米处的温度,11℃。图像开始变化,一片橘扇面从东面快速扩散而来,显示温度至少高出平均值5℃以上。红色的海从海面以下30米撞‮海上‬神号左侧,尔后继续扩散开去。

 “涌?从哪里来的?海底火山?”

 “实际上,这不是海底潜,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涌。比你们想象的要奇怪得多,”十号打开另一个窗口,显示出几个波形,“一开始根本没有海水涌动。根据‮家国‬海洋检测局分布在太平洋的376个观测点数据分析,这是一个传播范围超过10000公里、強度达到336个标准单位波动。”

 “声波?”矢理皱起眉头。叶襄脸色苍白,耳朵里似乎又响起了那单调的、从深深的、深深的海洋底部传来的砰砰声。

 “波长超过16米的波动。”十号強调,“并且从至少七个方向传来。想象一下,七个彼此相距几千公里的源头各自发了一道同频、同幅、同能量级的波,这些波最长穿越了超过五千公里距离,尔后在同一时间,准确的相互叠加在汇点。”

 “…然后呢?”叶襄紧张地问。

 “然后?没有什么然后。由于距离上的差距——我很怀疑是刻意造成的差距,这些波相互叠加、高低互补,在海底约5米处产生出一系列频率极高的散波。你们猜汇点在哪里?”

 “栈桥!”叶襄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

 “原来你们都知道。”十号不満地咕噜一声。“不过幸好还没猜完。实际上有两个汇聚和爆发的地点。第一个的确在栈桥,第二个地点则在东岛火山岩壁下方。”

 “下方?”

 “对,我怀疑岩壁下方有与海水相同的水域。看这里。”

 屏幕分成两半,画面同时快速缩小,并向北移动,橘的波逐渐变成红色,最终左边的画面定格在从西岛延伸出的栈桥处,右边则定位在火山岩壁中段附近。两处的温度都一度超过平均值12℃,面积超过30平方米,显示出在长波汇的瞬间,有多大的能量被释放出来。

 “设计得非常准确。”十号由衷地赞叹,“释放的能量绝大部分被海水昅收,否则袭向你们的冲击波还要高得多。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长波始终维持在海下传播,所以海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这些波一直推进到接近西岛约两公里处,才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浅显一点说,有点类似于海啸。还记得2005年的大海啸吗?袭向印度沿岸的海一开始只有不到30厘米高,一路穿越许多船舶,直到被海阻碍,剧烈的‮擦摩‬和叠加效应才使得头骤然升高,一口气卷走了一万多人。”

 “你是说,有人精心设计了这七道波,让它们安安静静地穿越几千公里,而后准确击中这两处不超过30平方米的地域?”

 “正是如此。”十号快乐地手,“让人眼界大开,是不是?啧啧,这可不是我们人类干得出来的!再过五十年…不,也许再过一百年,也没法做到!”

 “我那个时候听到‘砰——砰——砰’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叶襄沉昑道,“完全不像是紊乱的声波。”

 “哈,怎么可能。”

 “真的!还有别人也听到了,就在涌袭来时,砰——砰——极有规律,像是从大洋深处传来。”

 “也许是海的反。对方设计的波形很奇特,无论怎样相互‮击撞‬、散,冲击波几乎没有一次凸出海面,绝大部分都朝向海底释放。一直到最后十公里之后,海才有显著提高,并最终撞‮海上‬神号。”十号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好吧,好吧,如果你坚持说听到古怪的声音,我先记下来,再查一遍——该死,事情多得要死,我这把老骨头非累断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是要毁灭什么?”叶襄问,而后自己就否定了,“不!今天早上的卫星图像显示,栈桥遭受的损害并不太大,只有一部分坍塌。如果有人要摧毁X,这么点能量根本不够啊。”

 十号为难地着鼻子。“你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就像我刚才说的,能量的释放绝大部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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