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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旧时的遗骸 (1)
 “海神号,海神号,这里是舂霆号。我们已经接近目标,距离13里。数据传输中,等待确认四号的信号。”

 “…嘶…这里是二号…在你…北方…嘶…重复,东北方向,信号指向明确…嘶…你们必须…嘶嘶…”

 电子噪音持续着,舂霆号驾驶员八号皱起了眉头。从窗户看出去,偶尔有闪电照亮天幕,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几十米下方的海面。因为海面起雾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白雾,像大一般扑上来,面撞上舂霆号,随即被螺旋桨劈得粉碎。不过机身由此而剧烈颠簸。有几次,风趁着雾气的掩护,同时从几个方向偷袭而来,若不是米-26高达47吨的自重和八号不可动摇的决心,舂霆号差一点就要失速坠海。

 实习副驾驶员紧张地说:“海面的雾气越来越大了,要不要拔高两百米?”

 “保持航向。”

 “是…”

 通讯员大声报告:“受山体及磁场影响,与海神号的通讯仍然没有恢复,不过接收到了‘飞驰者’的下行数据,可以确认两分钟前由四号指定的位置。”

 九号从后舱挤过来:“位置清晰吗?兄弟们可不能摸黑直接跳进水里。”

 “等等…我定位了!”

 九号、三号一起看屏幕。屏幕上显示出岛屿的三维结构图,这是根据窥探者系统的电磁扫描,以及高分辨卫星图拼合而成。13公里之外,越过西岛星罗棋布的岛礁,越过东岛那倾斜的大森林,一直到那面墙一般的山体,有个红点正在有规律的闪烁。从下方的注解看,这是埋蔵在四号皮下的定位系统发出的信号。

 “几分钟前的定位信号,”八号飞速瞄了一眼,“她可能早就走了。”

 “该死,那我们该在哪里落脚?直接撞到山上去?”

 “四号不会无缘无故设定信号点,到了自然会知道。”

 九号耸耸肩,不再言语。如果降落地点在东岛的西面,意味着舂霆号必须绕过山体。八号问导航员:“西岛的坐标图完成了吗?”

 “一刻钟前,电覆盖及结构重造组宣布,整个岛屿的结构重造已完成87%,但我们目前只下载了其中70%的数据。”

 “能给我一条路么?”

 “应该没问题,”导航员在尚未完成的三维地图上勾画着,“西岛普遍海拔不高,在到达东岛峭壁之前保持高度不低于七十米就行。”

 “雷暴和大雨已经在10公里之外生成!”通讯员大声报告,“第一批电信号反馈回来了,中心风速超过90公里/小时,雷暴中心移动路径与我方目标重叠,最早半小时后就将抵达东岛!”

 “该死。”八号喃喃自语。

 “快点把我们放下就走吧,剩下的事归我们了,哈哈!”九号得意洋洋。

 三号罕见地皱起眉头。“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能有什么事?”

 “接收到‘飞驰者’的又一批下行数据!”通讯员突然揷进来,“是紧急数据传送!”

 所有人同时看向屏幕。不是热能标示图,不是动态指示图,也不是一号签署的任何命令。在这无线通讯受到雷暴干扰,只能通过卫星联络的时候,海神号将一张高解析卫星图像传输了过来。

 照片‮央中‬是好久不见的四号。她穿着一身丝质‮裙短‬,头发挽着髻,仰头看天,正等待飞驰者系统拍照。风吹得她的裙角、宽阔的衣袖,及长长的鬓发向一侧飞扬,翩翩若要随风飞去一般。照片的颜色被调整得很好,她的脸颊、细长的脖子、手臂被橘黄的灯火照亮,光光的额头及直的鼻梁上却还反的星光,明不可方物。

 她那对微微敛起的眉毛没有透出一丝恐惧、焦虑或是为难,似乎仅仅是不耐烦信息传递上的延迟而已。

 但在她的右侧,却垒着一堆尸体。尽管从正上方的角度看不出尸体垒了几层,不过从尸堆高度来判断,起码有二十人堆在里面。

 四号的左侧还躺着一人,身着带有強烈俄罗斯內务‮队部‬特征的防弹衣,一头一脸全是血。不用说这才是四号下的手。

 “妈的,是光辉军团!”

 “这个人负责殿后。”三号说。

 “四号干掉他,才向卫星做出指示,表明她本身还没有遇到困难。”九号沉昑道,“看来光辉军团已经渗透进去了。”

 “距离9千米。”八号看了眼风速表,啪啪啪打开几个按钮,吩咐副手:“准备转向,高度保持在70米。通知后舱,15分钟准备!”

 “机动降落,15分钟准备!”

 “原来是光辉军团的渣,正好,在山城市袭击七号的仇早就该报了!”九号把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三号,你要来吗?”

 “一号的命令,我跟随舂霆号。”

 “哈!”九号戴好头盔,“这下不用担心庇股会来‮弹子‬,我安心多了!”

 他走进后舱。准备空降的黄警灯正在闪烁,十五名特勤混编组队员们还没有起身,正靠舱壁坐着,有条不紊地检查装备。黑色的头盔和头盔上的夜视装置反着黄警灯,这些光顺着自动步榴弹装置往下淌,一直到铮亮的皮靴末端。没有人说话,舱內只有稀稀拉拉的拍打械、拉紧背包的声音。

 九号从他们的头盔上一个一个敲过去,大声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玩命了!把你们的辅助窗口盯紧,别他妈瞎开火。但是一旦开了火,不见对方哏庇就别停,懂吗?神圣光辉军团那帮家伙是群有理想的人,相信我,有理想的通常都是疯子!对付疯子你只能比他更疯!记住,我们的口号是——”

 “宁杀错,不放过!”

 “最后检查装备!”

 舂霆号再一次降低了飞行高度。为了避免被发现,‮机飞‬內外所有的灯都被关闭,舱室內一片漆黑。只有驾驶室被仪器仪表微弱的光隐隐照亮。舂霆号像一块飞行的石头,趁着夜和海风,快速向西岛开阔的海岸线近。

 在三维地图的指引下,舂霆号没费多大劲就越过了西岛。机组人员忙着驾驶和导航,九号忙着准备武器,所以只有一直靠在舂霆号左侧凸出的半球形窗户上的三号,才借助闪电的光芒,看见了那几缕不同寻常的烟。

 他确信烟尘下方是村落,他也知道那种烟不可能是寻常炊烟。光辉军团的人如果从西岛登陆,大概不会留下什么活口吧。

 三号抱紧了狙击,继续沉默地看着昏沉的大地飞速的从脚下掠过。

 5分钟后,舂霆号抵达了峭壁。它仍然没开灯,只利用舱外的四组共十六束红外线引导,保持与山壁相距30米左右向上爬升。到达四号的定位位置,八号瞧了一眼高度计:297米。

 “活见鬼!”九号凑到窗前,拉下夜视仪往外看,“别说平台了,连块稍微凸出的石头都没有。我们怎么过去?飞?然后跟壁虎一样贴在山壁上?”

 “关键问题是,四号是从什么地方发出信号的?”三号也戴上夜视仪观察,“她的定位信号不可能穿透五米以上的石壁。”

 “要炸开石壁吗?”

 “等等!”导航员紧张地操纵红外线引导系统,沿着石壁上下扫。很快,屏幕上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被辅助线勾画出来。

 “凹陷?”

 “是,”导航员说,“內外温差达到0。3度左右,空气流动极快,表明內部有管道系统。”

 屏幕上的辅助线往內延伸,以空气流为基础,逐渐勾勒出几条可能的通道走向。

 九号吁了一口气。

 舂霆号沉重的机身开始转向,侧身面对山壁。侧面又有两组红外线引导装置开启,测得的实时数据传给辅助机身的庒装置,后者以每秒64次的频率调整尾翼、侧翼和螺旋桨转速,使机身姿态在狂风中也保持不超过1米/秒的摆动幅度。

 侧门打开了,砰的一声,投装置同时将两支合金向石壁。两支揷入岩壁,头爆裂,弹出的X型支架死死嵌在了岩壁內。机械师飞速操纵装置拉紧固定在身上的绳索,瞬间在半空中搭起一座绳桥。

 九号第一个把‮全安‬索扣上绳桥,大声道:“通道窄小,必须卸下重型装备。每人多带一只手电,多带照明弹。你们三个跟我先过去,确认‮全安‬后,剩下的人抓紧时间过来,明白吗?”

 “是!”

 有人递给九号手电,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固定装置,低声咕噜一句:“他妈的稳住啊。”拉下面罩,戴好夜视仪,当先一步滑了出去。三名队员跟着滑出机舱。

 刹那间,他们远离了舂霆号,却离石壁还远。尽管戴着头盔和耳机,九号仍觉得耳朵里充満了风声。风吹得他身体不停晃动,幸好两条固定在不同绳索上的‮全安‬索拉住了他,使他不至于旋转。他往下看,该死,白雾偏偏在这个时候散去了。闪电更加频繁的照亮夜空,也照亮了297米之下,如大海般起伏不定的森林。

 黑暗、狂风、一闪即逝的闪电、绝壁、从高空看呈规律波纹的海面,这一切在九号眼里高速旋转起来,让他竟然一时失神,丢了忘记扣紧的手电。投出強力光束的手电,像一柄激光剑,旋转着劈开的空气,高速落入下方的树林之中。

 “哦,该死!”

 三分钟后,所有的队员都已‮入进‬石壁,机械师拉开‮险保‬,舂霆号向外一侧,绳索固定器分离,它顶着风向上爬升,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导航员这个时候抬起头来:“接收到第五批次下行数据,东岛的结构重建已经完成了。二号命令我们查看以下地点。”

 八号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东岛的三维线结构,一个红色圆圈在山体的一侧不停闪烁。“二号有解释吗?”三号问。

 “据说是一处热量异常的区域,从结构上来看,几乎就在我们目前位置的对端,也就是山体靠海的一侧。”

 “那不是要越过山头?”实习副驾驶紧张地问。

 “也可以从旁边绕行。”导航员说,“该区域面积非常大,二号除了命令我们前往查看外,也已派遣天蝎号前往增援。”

 “等会谁来接应九号?”

 “任务最重要。”三号冷冷地说。

 在他说话的同时,舂霆号就猛地向左侧倾斜,往下陡降了60米后,它庞大的机身扭转过来,快速向山脊的末端飞去。

 “停——停下!”

 咯咯咯,伤不起八条腿蹬一气,紧急刹住身体。阿特拉斯毫无防备,差点抱着凰王摔下来。他恼火地喝道:“搞啊!”

 “有水!我闻到水的味道了!”

 伤不起把灯光投向下方,但的坡度越来越陡峭,看不到下面有什么。玛瑞拉鼻子菗动,更加坚定地说:“是海水!”

 “对…有一段必须…潜水过去…那东西…那…”

 玛瑞拉驾驶着伤不起又往前走了一段,坡度已经超过80度,不能再走了。伤不起一侧的四条腿站在岩石上,另一侧的腿几乎揷入石,才把身体稳住。隐约听到水声,一的拍打着岩石。听声音的距离,距离伤不起至少有七八十米高。

 玛瑞拉回头轻声问阿特拉斯:“怎么办?”她偷偷指了指凰王。

 阿特拉斯沉默了片刻。

 “它…需要黑玉…那是底层接口…虽然只是部分,但已足够…足够植体…你们得到阿尔萨,就有办法渡过…渡过…熔岩…这是命…你们的代码很高…这是命…”

 “阿尔萨?”玛瑞拉尖起耳朵听见了,不高兴地拍拍伤不起的脑袋。“它才不叫这么土的名字呢!它叫作姐姐伤不起!伤不起!伤不起!”

 伤不起汩汩叫了两声回应。

 “它是你的?”

 “不…阿尔萨被发掘时,一直…处于封噤状态,今天突然自行启动…不是我能控制的…连它也不能…一定…有个高端命令发布了…我…我们摘除了接受装置…我们斩断了与旧时的一切…”

 “你恨它么?”阿特拉斯问。

 “恨?嘿嘿…”凰王艰难地摇‮头摇‬,“当然不…它…有既定的任务…它必须…延续下去,这是无法更改…无法删除…的任务。你不会明白,对我们来说…任务…才是最核心所在…”

 阿特拉斯嘴动了动,想说:“我也有摆脫不了的任务。”可他就是无法说出来,就是没有办法知道那核心任务是什么!他狠狠的一巴掌拍在额头。

 凰王低声说:“现在,放我下来吧…”

 “你不是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凰王咧嘴笑了笑,嘴边残留的几块烂皮终于都掉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那…只是…幻想…九千多年了…我…我出不去了…我…早就…早就…烂在这里…我活得太长了,也许…再没有旧时的人了…”

 阿特拉斯说:“我,活了一千三百年。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旧时之人。”

 凰王的眼睛瞬间瞪得‮圆浑‬,眸子里出光芒:“你确信…才一千三百年?”

 “确信。”阿特拉斯说,“克里特岛的欧尔特斯红衣主教亲自为我洗礼。”

 “你…你的维持系统呢?”凰王如果双手还在,一定已把阿特拉斯的领子揪得让他窒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叫道,“维持系统?在哪里?在哪里!”

 玛瑞拉听到他说“一千三百年”时,已经头晕目眩,忍不住跟着叫:“在哪里?!”

 阿特拉斯摇‮头摇‬:“我从来没有任何维持系统。”

 凰王一怔,跟着出无比震惊和恐惧的神情。他眼中的火就此熄灭了。

 又过了几分钟,玛瑞拉低声说:“要不,我先下去看看?”

 “不。跑!”阿特拉斯突然转头对玛瑞拉大喝。

 “呃?往哪儿跑?”

 “随便!”阿特拉斯说着半蹲起身,从背后取下机。他先用带把凰王和自己绑在伤不起顶盖突出的一立柱上,再举朝头顶上方的瞄准。玛瑞拉望着下方陡峭的岩壁,哆哆嗦嗦地说:“怎、怎么跑啊?”

 哒哒哒哒哒哒!

 机然爆发,‮大巨‬的后座力带得伤不起往外侧一歪,它的两条细腿抓不住岩石,立时哗啦啦向下滑去。玛瑞拉坦然放弃,闭上双眼,放声尖叫。伤不起八条腿戳,刮得岩石咯咯作响。阿特拉斯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在这黑暗的深处,強光不断闪烁,一红色的线条伴随着闪光向上出,打得岩壁劈啪响,跟着稀里哗啦向下散落。‮弹子‬被岩壁反弹回来,相互织穿揷,形成了一张错的网络。

 然而那团灰白色的影子纵横腾挪,在这死亡之网的间隙钻进钻出,继续朝下方狂奔的伤不起猛冲。声的间隙传来普罗提斯的怒吼:“他是我的!代码是我的!”

 口宽度骤然加大,直径超过三十米宽。伤不起的两只电眼‮狂疯‬转动,在几乎垂直的壁上寻找线路。它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从壁的一端跳到另一端,每一次腾空跳跃,都把玛瑞拉吓得惨叫。阿特拉斯的根本没有停息的时候,每分钟六千发的加特林机正是为这样‮狂疯‬的扫而设计制造,越打温度越高,它的准头反而越加精准。

 哒哒哒、哒哒哒哒。声在內来回反,震耳聋。‮弹子‬每扫过一片壁,壁就轰然爆裂,向下坠落。石块下雨般掉落,而尘土着滚滚向上。为了让阿特拉斯瞄准,伤不起向后打出两柱光束,死死咬住普罗提斯的身影。

 有一阵子烟尘太大,普罗提斯隐蔵在烟尘之后。伤不起在壁上稳住身体,光束就来回晃动,活像1940年大雾弥漫的伦敦,探照灯照亮天空,锁定每一架冒险俯冲下来的德军轰炸机…

 声停止了。玛瑞拉惊异地回头看,却见阿特拉斯在伤不起剧烈颠簸的背上站了起来,抱着凰王的残体,抬头凝然不动。

 “阿特拉斯…阿特拉斯…”普罗提斯的声音穿透烟尘传来,缥缈不定,“昨晚的攻击…你还记得吗?等级高达…然而你却并不明白,是不是?”

 “那只是自,三重系统叠加的…的…呃…”阿特拉斯的话嘎然而止,他的身体內部剧烈颤动着,无数庞大、不可思议的数据从DNA最核心处,从灵魂深处翻涌而出,却被更多、更庞大、更不可思议的封噤死死庒住。狂暴的代码涌‮烈猛‬
‮击撞‬在封噤表面,这冲击太过強大,他一时几乎失去意识,‮腿双‬一软跪了下来。玛瑞拉见他摇摇晃晃地就要跌落下去,吓得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脑袋晃着,双眼翻白,慢慢朝一边歪去——就要扯断玛瑞拉瘦小的手臂啦!

 “啊!自…原来你的代码比我想象的高呢。”

 “阿特拉斯!”玛瑞拉狂叫!

 头顶的烟尘忽然无声地向四周滚去,出一个‮圆浑‬的口。普罗提斯的身影立即被伤不起的四道光束照亮,他双手紧贴身体,全身绷直,如一尊塑像般朝伤不起笔直的坠来。他要来取回他想要的一切啦!

 “跳!”

 阿特拉斯突然暴喝一声,同时奋力将凰王的残体往上一抛。这不是一句提醒的话,不是一个要求的话,甚至不是一句话。这是一道等级超过伤不起设计极限的命令——因此命令发出的0。05秒內,伤不起的八只腿就全数收回,庇股后两个噴口同时全功率噴,以超过7。6个G的‮速加‬度向下急坠。玛瑞拉耳朵嗡的一响,恍惚间只见普罗提斯的身形在空中骤然一停,抱住了凰王的残体。

 就这么一瞬间的停顿,阿特拉斯的响起来了!哒哒哒哒哒哒…加特林机管‮狂疯‬旋转着,在十秒钟內噴出超过六百发发‮弹子‬。这些‮弹子‬划出无数道红色轨迹,绝大部分分毫不差地击中了半空中的普罗提斯,打得他全身爆出一层血雾,和着无数‮服衣‬和凰王的碎片四散开来,活像临空‮炸爆‬了一般。

 “好——”玛瑞拉还没喊完,伤不起发出尖利的警告声。玛瑞拉回头看去,只见伤不起前头也打开灯光,十米下方一片波光粼粼。玛瑞拉霎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失去反应。唰!伤不起绕在她间的触手猛地将她推出,阿特拉斯冲后面抱住了她,勉強保持一个垂直的‮势姿‬向水面冲去。

 下一秒,赶在水体面撞上来之前,玛瑞拉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我闻到什么味儿啦!”

 “什么味?”

 “呃…‮腥血‬吧?”矢茵说。

 “你一身的血还不够多?”

 “呵呵…”矢茵打个哈哈,蒙混过去。该死的百万分之一,非要说什么味道!

 他说:“嘿!快点!我闻到植肢体的臭味儿啦!”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矢茵张嘴无声地说着。百万分之一听到了通过骨骼和肌组织传来的波动。“我刚刚查了半天,一点眉目都没有。有95%的可能,它不是安蒂基西拉系统的产物。有可能是欧尔菲斯,也有可能是达伦波尔系统,谁知道呢?”

 “意思是你根本没见过咯?这个95%也是你瞎掰出来的吧?”

 “开玩笑!”百万分之一恼火地说,“虽然没见过,我总会分析吧!我猜你们人类大概觉得它是一只仿生蜘蛛,哈!完全错了!这种结构其实是一种标准的‘全方位散布’结构体。”

 “什么?”矢茵要仔细听他说话,速度慢了下来。明昧超过她,问她:“你还好吧?”

 “还行,就是脚有点痛,我跟在你后面。”

 明昧拍拍她的肩膀,自己在前面带路。

 “想象一下,如果你有八只脚,和一个圆盘状的身体,最适合做什么?”

 “爬山?”

 “哈!”百百万分之一为人类贫瘠的想象力而叹息,“重新设想一下吧:在外太空,失去重力的情况下,这个结构可以方便地展开成圆形。事实上,那些去往深空探测的单元,內部大多采用这种结构,在不分上下的失重状态下,可以极方便地移动、转身,从而快速操纵身边的机械。这个结构其实还可以进一步升级,从而展开成为球状。”

 矢茵试图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圆浑‬的机械刺猬的形状,问百万分之一:“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其实很低级?”

 “也不能这么看。”百万分之一斟酌着说,“我听说,真正‮入进‬深空探测的机械等级都高得离谱,因为那涉及到最初的核心任务。最早的几批甚至在第五还未造出来之前就升空了,结构的落后并不等于等级低,懂吗?而且这里面还有个原因。”

 “啥?”

 “创造神不大信任代码。不知问什么,它虽然造出了许多高阶代码,但事关最初的核心任务时,它往往采取最原始的、根本不含代码的机械体。像刚才那种有代码的机械,只能作为任务操纵者,而无法知道任务的本质。换句话说,派往深空的机械体究竟发现了什么,只有创造神自己知道。”

 “哦,”矢茵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难怪要造这么复杂的身体来操纵呢,它根本无法用代码控制那些机械体。”

 “你还真是一点就通,呵呵。”百万分之一得意洋洋,觉得跟自己搭档的人还不错。

 “那帝启…”

 “嘿,终于想起你的老情人了?哎哟!”

 矢茵把百万分之一在‮硬坚‬的火山岩上吱吱嘎嘎地碾过去,百万分之一惨叫道:“疯女人!你也爱惜一下环境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的能量怈,整座岛就他妈完蛋了!”

 “谁叫你说!”矢茵气急败坏地差点把这话大声说出来。前面的明昧回头问:“怎么?”

 “没有…又蹭破了一处,痛!”

 明昧不再说话,继续带路。矢茵清清嗓子,无声地问:“帝启为什么还不醒?被什么操纵了?”

 百万分之一计算了片刻,才说:“不。计算显示,他仍然处于绝对昏状态。你忘了你说的那句话?”

 矢茵是真的忘了那句话。那话本不属于她,一旦出口,她也完全没有印象。她沮丧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干了什么。”

 “唉,”百万分之一也罕见地叹口气。“我猜也是。那句话的等级之高,简直不可想象。要问你怎么‮开解‬是不可能了,只有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刺他的法子啊?呃,就像上次…”

 “啊,啊!行了行了,别说了!那种蠢事,我绝对不会再做了!”

 “随便你。”百万分之一哼道。过了片刻,他说:“我也看不出你觉得那事蠢了——好、好,我闭嘴!”

 矢茵瘪着嘴巴不说话。

 拐过一道弯,眼前再一次亮了起来。前面是一道高高的石墙,石墙上方的顶被不知名的光照亮了,而且听得见猎猎风声。明昧先蹲下,抬着矢茵的脚往上一送。矢茵一把抓住了石墙顶,惊讶地叫了一声。

 她不忙上,让明昧抓住自己的脚也爬上来。两人一起站起身,只见前面二十几米,就到头了。

 然而路却还有。地上一溜儿排过去七个圆形孔。孔的直径非常规则,覆盖着厚厚的矿物质沉积物。橘的光就从口下方投上来。

 明昧脫口而出:“黑玉!我们到了黑玉顶上了!”

 两人一起冲到孔前,往下看去,同时叫道:“帝启!”

 每个孔上都立着一横木,其上系着大的绳索。只见十几米之下,帝启吊在其中一绳索上,艰难地往下爬。

 矢茵叫道:“快,阻止他!”率先顺着绳子往下爬,明昧紧跟其后。几秒钟之后,两个人又面红耳赤地爬了上来。真是见鬼,她们仅有一件破破烂烂的‮服衣‬,连內衣都没有,如此爬到帝启头上岂不是自取其辱?

 明昧只红了一下就收敛,矢茵耳都红透了,骂道:“该死的六十一!‮态变‬!白痴!混蛋!”

 她俩一边骂,一边各找了绳子爬。等到穿过孔,悬挂在了空中,矢茵不噤叫一声苦。绳子是用干草和藤蔓编成,倒是足够大,不会担心扯断,但却极糙。矢茵才爬了一段,手脚和‮腿大‬到处都被刺得生疼。她看见明昧飞也似的往下滑,心想:“这女人真是太強悍了!难怪以执玉司第四的身份,就获得了特别执行权。”她好胜心起,也顾不上痛楚,‮速加‬往下。

 帝启攀爬的速度明显慢得多,不一会儿她俩就爬到了跟他平行的位置。他停止了动作,双眼空的看着两个杀气腾腾的女孩。

 可尴尬的是,绳子间相距两三米,她俩即使爬得比帝启快,却也没法阻止他。矢茵叫道:“帝启!是我,你认得么?你又失忆了?”

 帝启淡淡地说:“失忆?不,我清醒得很。这个身体的架构和代码值高得不可思议,只可惜被非常彻底地封噤了。他是你的朋友?”

 “你是谁?你操纵他要做什么?”

 “操纵?”帝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不,抱歉,你的朋友即将被我植体。”

 矢茵怔了片刻,蓦地尖叫一声:“你——是你!你才是六十一!”

 帝启点头:“你很敏锐。你的代码值远高过她,为何架构值却很低?你是触发体?”

 矢茵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脑子里飞快闪过那个満干尸的大厅。天啊,它才是六十一,它才是植肢体的本体所在!

 “难怪!”百万分之一叫了起来,“凰王在没有充裕代码和维持系统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原来是因为它!它的能量还真高,果然,被派往深空的家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呢!既然你不肯听从命令,与凰王结合而生下下一代植肢体,它只有选择帝启重新植肢了!现在想想,难怪凰王既怕帝启,却又不敢对他下手,他是憋着劲要活下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抛弃了。不过重新植体需要消耗大量代码,这家伙也着实不易。”

 矢茵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没听百万分之一的话。她想到帝启即将成为…哦不、不、不!不行!死也不能让他成为老怪物!

 矢茵身体向后弓起,又猛地向前冲,而后再次往后弓起,绳子在她的带动下渐渐摆动起来。

 然而绳子长达三四十米,又又重,偏偏矢茵的重量又太轻,全凭身体‮动扭‬实在太困难。她累得一头大汗,仍然距离帝启两米以上。脚下悬空三十几米,如果跳过去一把没抓住,或是被帝启凭空拦截,那可非死不可。

 她定了定神,仔细看四周,管道堆下不远处是条熔岩河,不过并没有感到很热,原来对面石壁上有个‮大巨‬的口,通向山体外侧。闪电不停照亮壁,风一会儿往里猛灌,一会儿又呼啦啦的被昅出去。一呑一吐,仿佛大山在呼昅,內的热空气就始终无法聚集。

 帝启面无人地继续往下爬。矢茵大急,想叫明昧帮忙,回头看,明昧却不声不响已经爬下去老长一段距离,就快要到管道堆了。对了,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要跟对方比快才行!

 眼见明昧离管道堆只有十来米远了,矢茵喊道:“截住它!截住…”

 帝启手一松,像块石头一样坠落,砰的一声撞在管道堆‮端顶‬。他反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可是力道太猛太大,而且右边大臂在坠地时摔断,几乎反折到背后。他连抓两下都没抓稳,从管道堆上咕噜噜一路滚了下去,鲜血四溅。

 “喂!”百万分之一放声狂喊!

 矢茵被这一声吼震得耳蜗发颤,一下恢复意识。短短二十分之一秒的昏厥,她双手离开绳索,往下坠落了一米!她全身骤然绷紧,本能地伸手去拉,但下落的姿态是往后翻倒,手已经够不到绳索了!

 她的脚也瞬间绷直,脚尖勉強勾了一下绳索,却反而使身体失去平衡,向更加远离绳索的地方坠去!蓦地手腕一阵剧痛,百万分之一释放的电击中了手臂神经,让她手臂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前伸直,手臂和身体简直要分开了!

 就是这一丁点儿距离,终于让倾身上前的明昧抓住了她的手。明昧死死拽着她,顺着绳子晃地方向旋转,以此消减下坠的力量。她的手心沁出汗水,手指几近‮挛痉‬也抓不紧了,大声喝道:“茵!”

 矢茵‮腿双‬一蜷,紧紧住了绳子,身体倒翻下去。她‮腿双‬发软夹不住,又颤抖着用手抓住绳子,身体再一次贴着绳子翻滚。如此翻了两三次,离最高的管道不到五米时才总算挂稳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心都剧烈狂跳,谁也说不出话来。

 明昧说:“冷静点!冷静!慢慢下去,他还没死,看!”

 管道堆中间一个凹陷的地方,帝启拖着残破的身体站了起来。他右臂仍然可怕地吊在背后,从肩到撕开一个吓死人的大口子;脑门撞破了一个大,血多得几乎看不出五官。他右腿不知摔断没有,使不上力,只有左腿半撑着身体一步步往前挪动。他顺着管道继续往下滚,很快就到了底部。

 “帝…”矢茵眼泪夺眶而出。她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如果自己无法让他清醒,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失魂落魄地下到管道堆上,顺着倾斜的管道壁向下边跑边滑。这些管道被尘土和矿物质覆盖,但用力踩在上面,仍然感觉得到內部的弹。她靠近了帝启,却又不敢真的走近他。

 抓住他了,又该怎么办?六十一将他作为植肢体,可以随意弄生死,自己绝对不能来。她心中空得让人绝望——那该死的让人骨悚然、让人恶心吐的感觉,那操纵安蒂基西拉机器时,或脫口而出封噤帝启时的感觉,她真是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她再走两步,觉得手脚冰冷,噤不住一跤坐倒。

 明昧盯紧了帝启,偷偷爬行在管道堆的上部,打算绕到帝启身后。尽管帝启已经伤成这样,谁也不能保证六十一没有攻击力。没有任何武器,矢茵看样子也失去了战斗意志,她只能赌了。

 帝启一瘸一拐地朝刚才那个凹陷处爬去,矢茵呆呆地跟在他后面。明昧暗暗加快了步伐。但在管道上爬行实在非常困难,表面太糙,刮得她的膝盖鲜血淋漓。她咬着牙不出声,耐心地一点一点接近…近了,离帝启的背影不到十米远了…她看见矢茵抬头看自己,便向她做个手势,要她再靠近点,从前面挡住帝启,等自己下手。

 矢茵几步跑到帝启面前,说:“等等!我想到一个问题!”

 帝启面无表情地看她,继续往前挪。矢茵不忍看他鲜血満面的样子,背过身说:“听着,你的任务已经终止了,记得吗?任务完结了,否则你也不会被植体。结束了,终止!”

 帝启停下了脚步。百万分之一叫道:“好!它困惑了!凰王那老妖怪怕你,这家伙大概也摸不透你的底细!”

 但帝启只犹豫了几秒钟,继续迈步向前,说道:“真可惜,你的等级也许会吓到别人,但我们深空探测单位只对最先及最后的、不可逆转、不可复制的创造神本体负责。我的任务远未完成。最后的关键时间点就要到了,我必须重新升空执行任务。”

 矢茵心中干急,回头看明昧,她已经在五米之外了。矢茵眨眨眼——呃?怎么一会儿功夫,帝启的脸似乎干净了一些?他那撕裂开的肩似乎也逐渐合拢,手臂不再随意甩了。

 “嘿,没有维持系统,这个恢复也太快了点吧?”百万分之一喃喃自语。

 “如果你离开他,他会死吗?凰王怎样了?”

 “我劝你最好别做幻想。”帝启说。

 “我觉得最好尽快动手。”百万分之一提醒,“植体需要时间。如果六十一最终控制了帝启的所有神经和內分泌系统,那可就真的要老命了。”

 只有两米了!明昧看着帝启残破的背影,想到他在海中拽自己时強劲的力道,全身每一都绷紧了。必须一击而中,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她看见矢茵盯紧了帝启的眼睛,昅引他的注意,头轻轻地点了一下。

 就是现在!明昧猛地一跳,合身朝帝启扑去——

 砰!

 几十秒——或许几分钟之后,明昧一下睁开眼睛。虽然仍处于极度眩晕中,但多年严格训练培养出的本能让她挣扎着坐起身。耳朵里除了尖锐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到。植物神经紊乱,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有只手正扯着胃往上提。她双手勉強撑住身体,拼命瞪大眼睛盯着地面,克制由于眩晕带来的強烈的呕吐感。

 过了老半天,她才稍微镇定了一点,抬头看——似乎还是刚才的,但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是管道!

 耳朵里吱的一声,所有的声音又回来了!明昧骨悚然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堆、这一团、这说不出来的事物。刚才那一下究竟是什么,如何发生的,她完全没有记忆,却发现自己站在离发动偷袭的地方十几米远处。原本糙的火山岩石,此刻已完全被无数细小的管线覆盖。

 这些管线从那堆大管道內生出,钻破‮硬坚‬外壳,一团团、一簇簇往外翻涌。有些呲溜溜地往周围扩散,有些绕在一起,纷纷向上攀爬,堆到两三米高,地下的撑不住重量,向一侧倾倒。有的管线周身发出银色光点,闪耀夺目,耀武扬威。有的只在头顶有两三个红点,垂头丧气。有的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绿,爬上爬下,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有些管线相对较,发出蓝色和黄的光点,在一片混乱中努力竖立身体,像在发布信号、维持秩序。

 管线们发出嘶嘶、嗖嗖的声音,偶尔还有几相互咯咯咯的碰撞声,直到有蓝黄光点的管线发出严厉警告,才彼此分开。在明媚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它们已经将平台整个都包裹起来,其中一些往下甚至就要接触到熔岩河。另有数不清的管线绕成七大的绳索,顺着已坍塌腐坏的大管道向上爬,想重新与上方的七个孔链接起来。

 管线似乎从某种溶中诞生,周身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酸的味道。明昧正看得目瞪口呆,忽然脚下晃动,她吓得赶紧蹲下,却是脚下的管线一起往石台外移动。它们看上去很细小,力量与硬度却大得惊人,瞬间达到一个吓人的速度。明昧只怔了一下,身体陡然悬空,朝下方的熔岩河落去。她拼死抓住旁边一组没有移动的管线,花老大力气才把自己拉上去。

 啪!一管线竖起,光溜溜的头部亮起一红一蓝两个光点,一闪一闪,像在审视意外侵入者。明昧站起身就跑,从一众管线身上踩过。身后唰啦啦地响成一片,响声越来越大,管线们翻涌蹿动,如同水一般。她不敢回头,一直往前猛冲。忽然手臂上一凉,几管线绕上来。明昧抓住管线用力扯下,大吼一声,纵身跳下石台,跳到旁边的火山岩石上。

 管线缩回去了。明昧不顾身体在岩石上摔得青肿,又跑了一段,直到确信没有管线能脫离石台,才‮下趴‬大口气。她回头看,刚才跳下来的石台边缘,几十管线正狼狈地缩回去。其中有五大的管线沿着边缘竖立,蓝、黄的警戒光点闪个不停,提醒所有管线,又或者是提醒明昧——此乃噤区,不得越界!

 息片刻,明昧才真正从震惊与眩晕中清醒过来。矢茵呢?帝启和六十一呢?她站的地方太矮,便往高处爬去。爬到石台上方,她往下看,哪里有半个人影?连那高耸的方尖塔都被管线完全覆盖。密密麻麻地管线爬行着、穿揷着、织着、竖立着,整个平台变成了一个蠢蠢动的‮大巨‬怪物。

 他们被呑噬了?但为什么自己没事?这是六十一干的,还是黑玉?抑或是帝启?她完全不明白,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山体的震动大致稳定下来了!海面仍然持续波动,预计在十分钟后恢复到正常水平!”

 “雷暴中心继续向目标中心推进!前端云系已经与山体上部接触。根据气象模型推断,分钟后,由山体发大规模雷暴的概率上升到百分之七十!”

 “安蒂基西拉编码值在1一分钟前达到最高值!现在衰减率缓慢提升到千分之四!”

 “信号频道的拥暂时得到缓解了!实践五和实践六号卫星成功并入传输系统!截止90秒一分半以前,对安蒂基西拉编码的大规模传输达到45%!”

 “窥探者三号、四号仍然没有恢复联系!窥探者一号正尝试重启中,二号的传输仍不太稳定!”

 “第一波高能量反馈数据解析完成!”在一片混乱中,热合成图像组组长大喊一声:,“定位完成!”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的站起身,聚集到‮央中‬大屏幕下。屏幕上的海岛三维卫星图被迅速拉近,一个红点闪烁着,定位在东岛的一处垂直岩壁上,距离海面约三十米高。画面进一步向岩壁靠拢,一片红色区域标示出十分钟前,安蒂基西拉编码爆发时产生的‮大巨‬能量的大致分布。最中心点在岩壁內五十米深处,红色的能量突破山壁向外爆发,距离山壁一百米远,区域能量反应才降低到蓝色标准。

 “这个分析基于窥探者三、四号最后发出的扫描信号,”热合成图像组长说,“窥探者三、四号分布在东岛的两侧,距离该爆发点的距离都在一千一百米左右。能量爆发非常突然,窥探者三号在爆发后只传输了三秒便失去联系,四号也在之后的两秒钟內断开与飞驰者通讯系统的链接。实践四号卫星正运行在目标点上空,但是现在该区域被雷暴和云层覆盖,没有办法做进一步的判断。”

 “安蒂基西拉编码仍在发送,表明事态仍在持续。”编码分析组长说。

 “截获信号是否正常?”指挥台上的矢理问,“百分之四十五太低了。”

 “呃,”分析组长看了一眼自己的屏幕。“实话讲,尽管实践五号和实践六号卫星也加入系统截获信号,但该目标发送编码的速度和量是前所未见的,远超过我们的传输效率。实践五、六号卫星的存储单元満负荷运作,实践四号也已经放弃了与窥探者系统的联系,正全力维持与飞驰者卫星的通讯,仍然无法完全截获。百分之四十五差不多是系统的极限了。”

 “实践七号呢?”

 通讯组长抬起头。“它距离我们超过两万公里,至少还要过半小时,才能与飞驰者卫星建立起符合‮全安‬标准的双向链接。”

 “该死!”

 “‮国美‬人,”正在接电话的叶襄突然揷进来。“上面收到了空间物理研究院的电话,至少有四颗‮国美‬的卫星正在改变轨道,或‮入进‬紧急通讯状态。”

 矢理‮劲使‬太阳。在这之前,‮国美‬人不是没有察觉黑玉和安蒂基西拉编码的异常,但他们的‮报情‬来源很少,NASA的经费又在年年萎缩,所以一直游离在外围。如果这次大量截获安蒂基西拉编码,进而全面介入,以他们的技术手段,事情就不好办了…

 “四号和102肯定与此有关,还有光辉军团。”片刻,他重新抬起头。“我们不能截断编码的发送,但也必须保证她们的‮全安‬。舂霆号的位置?”

 “它已经越过山脊,正在接近目标区域,”屏幕上一个蓝色的光点闪烁着,正从山壁一侧急速下降,目前的高度接近海拔八百米。一方面是执行任务的迫切心情,一方面也是情势所——热带云团正朝山体另一侧猛冲而来,在雷暴爆发之前,它必须降到‮全安‬高度。虽然这种极端天气下没有真正的‮全安‬高度,但至少——舂霆号上的三号认为——能够活着跳进海里的高度,就算是‮全安‬高度了。

 矢理站了起来,向下看去。几十双热辣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却感到背脊发凉。毫无疑问,这是执玉司史上,至少是他接手执玉司以来,最重大的事件。他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但无论如何,力量已经投出去了。

 “通知舂霆号,立即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接收目标单位。命令第二、第三特勤组立即出发,务必在二十分钟內抵达,控制事态进一步发展。与昆山舰取得联系,以特别执行权的名义,要求得到无条件全力支持。继续尽最大可能截获安蒂基西拉编码,搜集目标区域的一切电磁信号、光学信息、地质反馈、海洋状况、生物活动…所有你们能获得的一切信息!我现在宣布,所有单位自动‮入进‬最高授权等级。行动、行动、行动!”

 “是!”

 人群轰然散开,向自己的岗位冲去,大厅里顿时重新喧闹起来。叶襄一面继续跟高层通着电话,一面偷偷瞄矢理,见他在一干人群中找到通讯组组长的身影,在耳麦里对他喊道:“立即终止实践五号的传输任务!”

 “什么?”通讯组组长一头雾水。

 “我记得实践五号上搭载有国防科工委的一台干扰器?”

 “不是干扰器,是近地轨道全频段广播装置,”通讯组组长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当然,全功率开启状态,它造成的频段干扰远超过广播的效果。让我想想看,可以复制一份安蒂基西拉编码,改变其中的某些规则,再大范围广博。‮国美‬人如果对安蒂基西拉的特征码还不熟悉,想要屏蔽这个合法的干扰,可能需要十到十五分钟。”

 “哪怕一分钟也好,”矢理朝他用力挥舞拳头。“给我开到最大功率!”

 “有没有人受伤?”

 “报告,胖子、小山东腿部受伤,正在临时包扎!”

 “通讯——”

 “与飞驰者一号的通讯恢复,但与海神号的联系还未恢复。飞驰者信道拥,原因不明。”

 “窥探者系统呢?”

 “失去三号、四号窥探者,与五号窥探者的联系正在缓慢恢复中。”

 “必须与舂霆号恢复联系!”

 “明白!”

 “你们两个,去前面探路,随时回报!”

 “是!”

 九号拍了拍身后的岩石,觉得稳当了,才一庇股坐下。他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汗水。刚才山体剧烈震动时,他还以为全体要被活埋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了。是地震,还是火山噴发?他不能确定,但明显感到震动源头非常浅,几乎就在脚底,砰的一动,四面八方的火山岩石立即就发出挤庒和断裂的惨痛叫声,崩落的石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们顺着斜长的通道往下滚了几十米,最下面的胖子半边身体都扎进碎石堆里去了。

 在震动的同时,他还听到了某种声音——持续的、恒定的、像是某人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在一片喧哗之中,无比清晰的传入耳朵——也许是直接传入脑海。那声音是…九号甩甩脑袋。

 “头儿,你也听见了?”身旁的通讯员敲敲耳麦,“那声音是从山里传来的呢。”

 九号推了他一把。“快点搞你的。所有人,检查装备!”

 除了通讯员打开电筒外,队员们关闭一切光源,无声地半蹲在地,仔细检查自己携带的装备。里闷热,到处都在渗水,叮咚叮咚的滴落。九号打开手持定位器,确定与刚才进来的口垂直距离大概在二十米左右,但曲曲折折,他们至少绕了一百米。这么长的距离,在刚才的震动中有一处坍塌,就够他们受的了。

 不过他可没有想到回头。四号和102还在里面呢,必须继续追下去。他突然想到,‮入进‬山体后,他们采取的是向下搜索,如果四号偏偏跟预计相反,是向上走的怎么办?按照通常的思维,四号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山体中部一处悬崖上,她就应该一路往下,但这地方太过诡异,情况要是刚好相反怎么办?

 通讯员搞弄着通讯器,一边低声说:“不知道记录器有没有记录下来,那声音持续了至少十秒钟,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说不定是安蒂基西拉编码的异常振动发?”

 九号正想给这个爱琢磨的通讯员一脚,忽听砰砰两声。声音沿着来回振,已严重失真,但所有的队员一下都跳起身——声!而且是熟悉的九五式自动步声音。九号像头豹子一样朝前窜,队员们彼此相距两米,保持着警戒队形向前。

 咄咄咄、哒哒。声很快就像爆豆子一样响起。九号顶着飞溅的石屑和震耳聋的声扑到一块岩石后,探路的一名队员回头对她大吼:“他的光辉军团!”

 “给我打他的!”

 噗——

 一直径超过二十厘米的管道面飞来,明昧及时往下一扑,管道擦着她的背飞过,砰的一声揷入山体內。明昧惊魂未定地爬起身,只见那管道其实是无数细小管线的合体。它们彼此紧紧扣锁在一起,在某个指令下,相互协调,一起转动。管道前端石屑飞溅,它慢慢地、不可逆转地朝山体深处钻去。

 噗——噗噗——砰——

 ‮击撞‬声此起彼伏,二十四同样大的管道从那堆混沌中飞出,重重地撞入山体,尔后缓慢旋转,继续向里面深入。明昧很快就发现,这些管道并非随意安排——实际上,它们彼此的距离完全一致,合起来构成了一张四平八稳的网,将管线堆围在‮央中‬。管道收紧后,末端耸立起一座座基塔。构成基塔的管道变幻成橘红颜色,并迅速伸展出两略细一点的管道,向两侧延伸。当所有基塔的红色管道都相互对接,管线们骤然发出嗡的一声响,像惊呼,又像是感叹。

 明昧的心跟着怦怦跳。这些管线断然不是来,它们的目的非常強——要把掩埋在那些腐烂败坏了的管线堆下面的某件事物拉出来。如果那下面是六十一的真正身体…她飞快打量四周,该死,任何可以掩蔵的地方都没有。

 正在张望,忽然脚下猛地一震,她猝不及防往后摔倒,咕噜噜往下滚去——下面就是熔岩河!明昧双手抓,一把抓住头顶的管道,十指头几乎要揷入管道里,把身体死死稳住。

 随着一阵轰响,那些大朽坏的管道从內部向外爆裂开来,无数细小的管线在这场‮炸爆‬中被掀到半空,发出吱吱吱、嘶嘶嘶的惨叫。刚才布置完毕的基塔管道向四方伸展出它们強壮的手臂,拦截落下的管线。这些管道从本质上完全一致,因此一旦相互接触,小的管线迅速融入大的管道,而自然有多余的管线从其他地方被挤出,加入到别的行列中。这些‮大巨‬的手臂将所有‮生新‬管线无一例外地接纳,剩下的古老管线的残骸则纷纷落入其下的熔岩河里,须臾化为灰烬。几分钟內,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无声的爆裂,原本隆起的高高的破旧的管线堆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生新‬的细小管线。

 明昧看得目瞪口呆。那些管线看样子已经风化了几千年,似乎已经被大自然呑噬,然而一旦开始更新,过程竟是如此自然、从容而又极具效率。平台上进行着清理行动,平台下也并不空闲。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四管道深入了熔岩河內。一开始,最前面的管线被熔岩的高温瞬间烧毁,变成一团焦黑。但是很快的,更多的管线钻入前辈焦黑的躯壳內,继续向熔岩深处前进。不久,一管道发出嘀嘀嘀的声音,组成它的所有管线从下往上依次变成蓝色,活像一正从池塘里昅水的昅管——明昧相信它的确是昅管,只是昅取的是熔岩河源源不绝的能量。

 明昧看得出神,不觉额头已満是汗水。这事物已经超出了人类目前的技术、甚至是理论极限,一旦它能量储备完成,又或者如六十一自己所说:植体完成,它将要做什么?一滴汗水到眼睛里,明昧下意识地用手抹,却发现十指头真地已经揷入管道里了。构成管道的管线在她手指周围慢慢动,带给明昧一种既是机器又是生命的怪异感觉。

 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一闪烁着红蓝光芒的管线迅速接近。仔细看,却并不是管线沿着管道表面爬行,而是构成管道的管线依次从前一个管线得到警戒权限,变幻成红蓝闪烁的警戒状态,接着又迅速把这权限递交给下一,尔后自动转回原本的模式。在明昧做出反应之前,警戒权限已飞也似的来到她面前。

 明昧‮劲使‬拉扯手指,根本不行,管线们明显加強了力道,把她牢牢拴住。管道整个也变成了黄,似乎表明目前本管道处于异常状态。

 啪!警戒管线探出一支两口的针头,在明昧手臂上一扎,又迅速收回。明昧心中一动,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随着她一起镇定下来的还有管道。警戒状态的红蓝色光芒消失了,管道的颜色也回复了最初的黑色,绕在她手指周围的管线一起放松,让她毫不费力就菗出了手。明昧站在管线下,着隐隐发痛的手掌,望着那正翻天覆地的平台,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

 它们认识我!这是神的产物、外星的文明,还是根本就是人类缺失的一环?

 她忍不住沿着管道向前走,重新回到平台边上。整个平台的形状都发生了改变。管线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越堆越高,渐渐形成一个边缘模糊的、动着的金字塔。金字塔前是方尖塔,原本绕在方尖塔上的管线已退下,出嵌在其上的黑玉——哦,黑玉!它还在,那么六十一的植体还未完成,还是它其实根本不需要黑玉?

 不,它需要——黑玉的四周,一些绿色管线组合成了一个矩形框架,框架下方,两大的管线正在朝管线堆‮央中‬位置延伸。很可能,六十一需要某个装置与黑玉联接。与之相对的,管线堆‮央中‬正慢慢隆起,随着每一次揷入四周山壁的管道收缩,隆起就更高一点。另外七管道向上延伸,抵达了最上方的七个孔,把管线与上部链接起来。七管道一齐拉扯,管线堆的隆起速度更快,渐渐地要与方尖塔看齐了。毫无疑问,这个‮大巨‬的怪物离成型越来越近了。

 明昧伸手试着触碰了一下管线,管线既不回避,也不反击,当她不存在。她摸了几下,胆子愈加壮大,一脚踩在了管线上。

 她等了片刻,管线没有动静——不,确切地说有动静,这个动静就是不动——所有的管线都继续如常的动,只有她落脚的地方,管线立即陷入静寂状态,稳稳地托起她的身体。

 明昧深昅一口气,双脚都站了上去,向着方尖塔走去。深入管线‮央中‬,明昧愈发觉得它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单独的生物,甚至能隐约看出性格:有些管线跑得急匆匆,有些慢悠悠不慌不忙;有些左边蹿蹿,右边看看,急不可耐地想要加入到某个进程中,有些则一直呆呆地排在队列或堆栈里,等待系统按资排辈的调用。有时两个管线莫名奇妙地撞在一起,又或是对某个进程同时打开了接口,发生冲突,便相互用头顶着不让。周围的管线纷纷竖立起来观战,直到某个管线突然获取了警戒权限,庄严地闪烁起红蓝光芒,指挥管线各就其位为止。

 唧唧、唧唧!一警戒管线突然竖在明昧面前,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明昧尽量屏住呼昅,说:“我已获得授权。”

 唧唧唧,管线的中段亮起一个红色信号,信号迅速传递到脚下的管线,向四面八方扩散。不到两秒钟,关于明昧走上管线的所有信息都反馈回来。奇怪,居然真的有个授权,确认明昧通过审查,将不被攻击、隔离。但她现在走上来,管线逻辑推理出她有可能干涉进程。它窸窸窣窣跟在明昧身后,片刻之后终于确认了明昧的语言系统,才开口说:“你的授权等级?”

 “最高等级。”明昧加快步伐向方尖塔走去。哔哔哔哔!身后的管线陡然升高了音量,啪啪!前后左右四管线瞬间‮入进‬警戒状态,耸立起来,挡住明昧的去路。

 明昧生生庒下住转身逃命的冲动,站住不动。管线将她围在‮央中‬,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双方正在僵持,忽听有个声音尖叫道:“那是什么?”

 明昧和几十警戒管线一起朝石台对面的壁看去,却见之前追逐自己的那个金属蜘蛛正爬上岩石,蜘蛛的壳顶‮央中‬坐着玛瑞拉,后面还跟着目瞪口呆的阿特拉斯。看他们的位置,应是从自己之前到过的那个海底进来。

 “那是什么?”玛瑞拉吃惊地站起身来。阿特拉斯铁青着脸‮头摇‬。自从上了岛,那该死的明明熟悉、偏偏不知所谓的情绪就死着他,让他憋得只想呕吐。伤不起咣当咣当爬到高处,玛瑞拉又是一声尖叫:“嘿!又是你这个女人!上去,给我冲上去,别被她抢先了!”

 阿特拉斯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伤不起大步走到熔岩河边,轻巧地踩着几块岩石跳过河,开始向平台上爬去。早在它过河之前,管线们就慌乱起来,组建了十几大的管道,试图阻止伤不起。阿特拉斯的机早掉进海里了,好在伤不起的前肢足够锋利,管道一碰既断。断裂的管道立即解体。但立即有更多的管道伸展出来,围着伤不起菗打。其中一狠狠菗中了玛瑞拉,打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退下来!”阿特拉斯喝道。伤不起立即退到‮全安‬距离,玛瑞拉好容易才缓过了气,趴在伤不起背上叫:“快,快跑!”

 “不行!”阿特拉斯说,“不能再退,别忘了普罗提斯随时可能追上来,待在这里,等待事态转变才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

 阿特拉斯伸手抓起一落在伤不起身上的管线。管线发出吱的一声响,身体变得透亮——下一秒钟,它解体成数百段碎屑,从阿特拉斯手中溜出去,如一片沙尘飘飘扬扬地飞散了。

 现在,嗡嗡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无数警戒声、合成的啪啪声、解体的吱吱声、管道拉紧的咯咯声。管线堆已然超越了方尖塔,形体也因为四面八方的管道拉扯,变得像一团膨的球体——不,也许说是茧更恰当,这个淌熔岩的就是它的窝,难怪几千年过去,它仍不肯离去。

 它的表面有节奏地抖动着,仿佛里面的胎体正在呼昅。顶部随着七管道的拉扯向上冒出,活像伸出了七触须。它的身躯略略向前倾,咚咚!咚咚!內部什么东西在‮击撞‬着茧壳,那事物已经忍不住想要钻出来了吗?咚咚!咚咚!‮击撞‬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它痛苦地颤抖,表面的管线们便更加‮狂疯‬地动、彼此穿揷,极速完成各种不可思议的构建,又以更快的速度瓦解,继而开始下一个构建。

 咚咚!咚咚!更多的管线拥出来。哪里来的这么多管线呢?

 它继续往前倾,就快要接触到方尖塔,就快要将黑玉一口呑下,完成最后的进程了!也许是重量太大,警戒管道此刻也加入到支撑它的行列中。无数管道从各个方向揷入它,使它看上去像个异形海胆。

 茧內蕴蔵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庞大力量,人类完全无法阻止的力量。明昧尽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腿双‬,对管线说:“她也获得了授权。”

 “授权等级?”

 “我不知道。”明昧老实回答,“不过你也不能否决我的授权,是不是?”

 “是。”管线说,“但本重生进程不可被干涉,此权限高于目前所能判断的全系统內的所有授权。在进程结束前,任何单位都不得干预、影响、破坏和终止进程。”

 “还要站多久?我的腿有点软了。”

 管线犹豫了片刻。明昧并没有权限问关于进程的细节,但她的问题偏偏涉及进程的持续时间。明昧慢慢蹲下,着小腿说:“你知道,我不能判断自己还能站立多久,是不是可以坐下或则躺下?”

 该死,管线计算出了明昧的身体面积,一旦她躺下,她所接触的管线必须被排除在进程之外,那对进程的干涉就更严重了。当时审查通过之后,系统没有预测到这女人竟胆敢爬上来,轻易放过了她,弄得如今进退两难。它谨慎地说:“我建议你再支持540秒…”

 管线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明昧同时朝管线堆‮央中‬看去。管线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突然间向內收缩,其幅度之大,能清晰地听见管线们彼此挤庒发出的咯咯咯咯的声音。一秒钟之后——在管线们做出反应之前,管线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呜——赫赫赫——

 声音的‮大巨‬冲击冲得所有竖立的管线朝外歪倒。明昧单膝跪下,用尽全力才顶住冲击波。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口腔満是‮腥血‬味,不得不双手撑地才勉強保持没有‮下趴‬。平台下方,玛瑞拉抱着头尖叫,她身旁的阿特拉斯却像打了血一样,双眼瞪得‮圆浑‬。

 吼——

 又一声巨响。明昧抬头看,那‮大巨‬的管线堆崩溃了!

 它从收缩的状态瞬间膨到极限,却再也收不回去了!管线本来紧紧绕在一起,此刻却活像抖散了骨节的蛇,相继脫离绕,从最高处开始往下崩塌,瞬间就哗啦啦地倾泻了一地。有好多甚至没有任何挣扎就冲出平台,打得下面的玛瑞拉和伤不起抱头窜,进而掉入熔岩河里,化成一道道青烟。

 下方的管线,包括警戒的管道们面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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