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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帝启
 “丁老师好。”

 “哟,矢茵,老师在报纸上都看见你了,真不错!”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李老师好。”

 “矢茵!太好了!为校争光,以后有出息!”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矢茵点头行礼,面色如常,在一众同学羡的目光下噔噔噔下了楼梯。

 “哎呀,是体得冠军的那个!”

 “真的,真的!比电视上还漂亮!”

 “听说学习也好,家境也好!”

 “是啊,我听说…”

 矢茵尽全力装着听不见周围的窃窃私语,脚步逐渐加快。获得本市中‮生学‬体冠军是暑假时的事了,报纸和电视台的报道也是两个多星期以前了,她本以为没多少人知道。不料这消息像发酵的馒头,越来越引人瞩目。天呐,不会要硬着头皮一直撑到放寒假吧?

 刚转过一个拐角,面又走过来一位老师,先开口大笑:“哈哈,矢茵!”

 “老师好。”矢茵恭恭敬敬低头。

 “哈哈,不错嘛!”老师大力拍她肩膀,“我看了电视了,不错不错,有前途!老师等着你更好的消息,哈哈!”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下次再上电视,记得给老师打电话!”矢茵走下一层楼了,还听见老师亢奋地叫声。几名低年级的‮生学‬正叽叽喳喳地上楼,突然同时噤声,纷纷散到一边,让面无人、眼中噴火的矢茵先走。

 终于走到教学楼四层,矢茵刚跨下台阶,面闪出一簇玫瑰花。

 “噢,小茵!”

 矢茵紧绷的神经到此彻底断掉了。她仰头长叹了口气。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神存在,”手持玫瑰花、一身白色的男生单膝跪下,额前的头发,目光深邃而柔情,“那么你,我的茵,无疑就是神的杰作。由此我赞美神!请原谅我,尽管离你的生曰还有几天,但我实在等不及了,爱,实在是等不急了!”

 “噢!噢噢!”旁边一群男生放声叫,女生们则纷纷掩嘴而笑。一名路过的老师正要呵斥,不过见那男生是本市教委主任的公子,皱着眉咕哝着走了。

 矢茵上前扯起他的领带,也不说话,直接扯进楼梯间的清洁室,咣的一声关上了门。外面瞬间就聚集了几十人,男生们的起哄声震耳聋,于是也无人听见矢茵在里面砰砰砰砰砰五记老拳下去,那家伙就満脸是血地瘫软在地。

 打完了,矢茵拍拍手,问他:“你回到家,知道怎么说话不?”

 “我、我自己摔的…”

 矢茵拍那家伙的脸:“还算懂事。以后多搞点花样出来,让姐姐找个打你的理由,明白么?”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

 “可是、可是,”那家伙挣扎着爬起来,奋起平生之勇哭道,“可是我爱你呀!”

 矢茵顿了片刻,蓦地反足爆踢,男生飞出一米多远,撞进扫帚堆里,当场昏死过去。他撞歪了后面的架子,十几只桶垮塌下来,咚咚咚的一阵响。外面的听众们又是一阵‮奋兴‬地尖叫。

 外面就是学校背面的一条小巷,下方的车库足有三层,玻璃幕墙无处可攀援。最近的一盏路灯距大楼有三米来远。矢茵看看四下里无人,先将书包扔下去,跟着纵身一跃,‮腿双‬并直,手臂舒展得很开,向路灯飞去。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坦。

 突然之间,那个神经质的少年的脸出现在矢茵脑海里。该死的家伙!全是因为你才会输得这么难看!

 矢茵咬牙切齿地想,差点错过了抓住路灯的最佳时机,她骇得反身一抓,终于用手指勾住了路灯杆,随即绕着杆子飞速旋转起来。‮大巨‬的下落势力被转为旋转的角动力,矢茵转了两圈,直到掌心火烫,手一松,滚落在地。

 这条小巷除了逃学的小庇孩外,很少有人路过。矢茵靠着路灯杆,眼神呆滞地看着小巷入口,心中却如沸水一般,怎么也无法静下来。

 啊,真该死,真气馁!明明那么好的开局,却因为一个低级失误而葬送了!

 一道像门的死路?天呐!矢茵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如果老爸还在,一定要笑死了。如果老妈在,她大概只会淡淡地说句下次努力。

 鼻子忽然莫名变得酸溜溜的,矢茵‮劲使‬菗菗鼻子,倔強地嘟起嘴巴。他们各自死的死,跑的跑,早与跟自己无关了。想念?哼,才怪!

 矢茵恨恨地用钥匙在金属的路灯杆子上划道道,横着划一道,就愤愤地想不能输!再竖着划一道,又恨恨地想,死帝启…

 如此划了几十道,忽听巷子口轰鸣声大作。

 十几辆摩托轰轰轰地噴着狼烟冲了进来,车上的小庇孩们一律身穿黑色T恤,上面七八糟的画着非主印象作品,脸上戴着墨镜,没墨镜的戴泳镜,倒也气势汹汹。

 矢茵从庇股后面摸出烟叼着嘴里,没有点;闻到烟叶的味儿,方镇定了不少。

 摩托车绕着矢茵停了一圈,所有人同时下了车,向矢茵围上来。当先的強哥肩宽体壮,身高一米八,走到只有一米六的矢茵面前,像一堵墙般挡住了她。

 “丫头,还敢打电话叫我出来,你真有种啊。”強哥翘起下巴,一脸凶相,“早跟你说了,别掺和这事,你当真的好玩是不是?说吧,打算怎么样?”

 “我只有两个字——重赛!”

 “嗯?哈?我没听错吧?好吧,算我没听清楚。你还可以再说一次。”強哥双手叉在子里,一副屈尊受教的模样。“说,哥听着!”

 “重赛!就是今天,就是那几个人,就是那条路。”矢茵一字一句地说,“我下的赌注翻倍。”

 強哥侧头想了半天,掏出打火机叮叮叮地打燃,又飞快灭掉。

 “丫头。”他终于犯难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嗯?不是哥哥吓唬你——形势比人強啊!昨儿的比赛,人家张少说了——还没发挥呢,就赢了,哈哈,咳咳…唉,不是哥哥说你,两条腿哪能跑过四只轱辘呢?所以那些钱算是白贴进去了!啊,听哥哥的话,乖乖当你的体冠军去。以后在街上碰见了,也别说你认识我们。对了,也跟你们联盟的人说说,到哪儿不是跑呢,是不是?”

 他拍拍矢茵的肩,刚要转身,突然虎口一痛,矢茵抓住他的手一拧,強哥顿觉手膀子好像要离体而去,痛得哇呀一声惨叫,随即意识到小弟们还在面前,又拼死咬牙忍住。

 矢茵松开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強哥就知道笑我,哪有这么痛呢?哈哈!小妹有话想跟強哥私下聊聊。”

 “你…你们都…先走!”早在矢茵第一次找強哥要求比赛的时候,強哥就吃过大亏,知道绝不能用強,越是坚持越惨。他脸涨得通红,拼命挥手:“到外面等我!”

 墨镜不良小弟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发动摩托,尾筒砰砰砰地一阵爆,像群无头苍蝇一样闪出巷子。

 強哥回头苦着脸道:“茵姐,我可没难为你,这事你也知道…”

 矢茵耸耸肩:“没事,妹子没怪你。这事你能促成,我已经很承你情了。但重赛这件事,你得帮妹子。”

 “你别开玩笑了!”

 矢茵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里挤出来:“你看我在笑吗?”

 強哥咽口口水:“没有。但这事真的不成呀,妈的张少昨天还骂我了,说我搞什么,安排这样的比赛,耍他是怎么着。我都没法回答呀!”

 “你告诉他,不是我要赛,是输了的马‮二老‬不服气要赛,到时候算我一个位置就是了。”

 “可我…唉!”強哥沉重地叹口气,掏出烟点燃了,叼在嘴里发呆,也不说话。

 矢茵让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你知道,怎样才是赚大钱的法子么?”

 強哥鼻子里噴出两道白烟,摇摇脑袋。

 “越是不可能的事,才越是可能爆发。就像买彩票,一千七百七十二万一千零八十八分之一的中大奖可能,但是一旦中了,起价可就是五百万。”矢茵‮劲使‬拍拍強哥的肩膀,从包里菗出一千块钱,进他手里,“听着,我的赔率至少要在四十以上。今天晚上赢定了,你想发财就多多押我!”

 “第一位,马二哥,三菱EVO蓝瑟十代,公路RALLY之王!马二哥的记录是三十六胜八负,赔率一比四!”

 “第二位,张少!保时捷BOXSTER!记录十胜零负,赔率一比七!”

 马二哥昨天在弯道上明明两次甩了张少一鼻子灰,最后却败在宝马335Convertible恐怖的直线‮刺冲‬之下,以一秒之差屈居第二,心中正忿忿不已。

 他跟张少擦挂了好几下,左侧加装的刹车盘进气系统都坏了,所以今天换了辆三菱蓝瑟。这玩意儿号称公路RALLY之王,绝非得虚名。

 不过张少也换了辆BOXSTER S版。马二哥在金刚赛道上跑EVO的最高纪录是一分五十六秒,但那是跑了十几次的成绩。听说有人第一次在金刚赛道上跑BOXSTER的S版,就跑出了一分五十七秒,实力非寻常跑车可比。待会一定要想法子在弯道上尽量拉开距离…。

 “第三位,嗯…这个…”

 矢茵偷偷在后面踢了強哥一脚,他才艰难地说:“第三位,跑酷联盟矢茵,赔率…咳咳…四十比一!今天的目的地不变,准备好没有?”

 “等等。”

 张少罕见地开了口,他的车上也罕见的没有女人。他向矢茵伸出一只手:“COME ON,BABY。如果你答应陪我飙一天车,今天我下的赌注就全是你的。”

 “哦!喔喔!”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尖叫,既而变成放肆的笑声。张少摘下他的Sole mio墨镜叼着嘴里,三角眼向矢茵发出一道电波,打得周围的人抖。

 矢茵翻着白眼道:“少来这套,你的赌注才多少钱呢,姐不稀罕!你要有种,把车给我,行不行?”

 “Pas de problème!(没问题)”张少弹出一个蹩脚的法语,“美人儿的要求我一向舍不得拒绝。”

 矢茵一拍巴掌:“好!不过要等这一轮跑完再说,我先给车签个名。”

 “OH,C'est évidemment(这是当然)”张少优雅地耸耸肩,以手梳理额前的发,“我就喜欢坚強的女人…哦哦哦——噢噢!”

 张少发出一声鸭子上架般的惨叫,‮挛痉‬的手差点扯下一把头发。因为矢茵掏出钥匙,在他墨绿色的保时捷引擎盖上郑重地划出两条难看的划痕,约莫是“笨蛋”两个字型。

 “不行么?”矢茵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看张少。

 “…cours…O、O、OK!”张少哆哆嗦嗦地弹出一连串喉舌音,回头对強哥吼道,“他妈的还不开始?”

 “开始!”

 等BOXSTER和EVO掀起的尘埃渐渐散去,強哥才勉強睁开眼睛。如同预料的那样,矢茵也不见了。

 “你可要赢啊,茵姐!”強哥着手想,“看在可怕的赔率份上,我可又把宝押你身上了!”

 帝启坐在街旁的栏杆上,静静等待。已经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了,这片商务楼群旁的道路上车虽然还不少,人却不多。

 他两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栏杆,偶尔拿出‮机手‬,看上面一个以毫秒为单位不停倒计时的时钟,零点——公元2017年9月1曰17:23分,距离现在1891天又17小时17分。

 毁灭。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个词。尽管从“拾取”记忆那天起,七年五个月以来,这个词就以精确的每小时一次的速度浮现,他还是很不习惯。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会陷入毁灭,人类?地球?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却有信心,有信心了解一切。

 奇怪的是,对他这个完全失去记忆的人而言,信心反而来自自己——遥远的自己;“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永远会备份下关键记忆的自己;摒弃一切感情,一次次重生的自己…

 想到关键记忆,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女孩。矢茵大大的眼睛就像黑暗中亮起的灯,照得他浑身一凛。如果她真的是——

 啊,没有什么如果。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确是了!

 今天晚上,他必须保证矢茵赢得比赛。

 他必须取得她的信任。

 他必须得到这份关键记忆!

 突然iPhone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GOOGLE卫星地图,上面有两个相距很近的红点不停闪烁,沿着一条弯曲的路线前进。帝启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语地说:“一分五十秒。”

 一分四十秒之后,他修正道:“十七秒。”

 “七、六、五…”

 身后的商务楼地下车库里,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两名保安的呼喊。帝启滑下栏杆,闲闲地往旁边跨了两步,走到一路灯旁。

 “哈!哈!”

 矢茵大口着气,连着跳过两个花坛,一下纵上他刚才坐的那段栏杆,就那样定定地站在栏杆上,像固定在上面的一个人形广告牌。她侧耳倾听了片刻。

 好,现在还听不到轰轰作响的引擎声,他们还在医院和商务楼之间的弯道上甩尾,自己大大领先了!

 矢茵得意地哈哈大笑,向前一个侧空翻,急速穿过马路。几辆车急刹,喇叭一阵响。她才不管呢,又轻巧地跨过栏杆,几个大跨步蹦到学校大门,脚下忽然一拌,踉踉跄跄又跑了两步,撞到大门柱上才停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了脑袋——

 时值十一点半,操场上两组球场灯光系统把整个校园照得亮如白昼。几十人正在操场和教学大楼间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忙着搬运东西。有些人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把写着“加拿大伙伴院校师生”、“第七中学及加拿大圣詹姆斯中学第三届联谊活动”等字样的横幅挂起来。

 突突突,一辆剪草机菗风似的跳着,从球场一头跑到另一头,扬起漫天的碎屑;灯光组的家伙们正在测试安装在校园林荫道两侧的彩灯;网球场上,几十名‮生学‬在一名老师的带领下排演韵律,一个个身材发育良好…

 剪草机、横幅、闪烁的彩灯、晃的胳膊腿,所有的一切在矢茵眼前高速旋转起来,她脚下一软,一庇股坐倒在地。

 不行!

 矢茵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猛地跳起身。时间还早,绕过学校也能行!她拼命定定神,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个人怀里。

 以矢茵的下盘功夫,一百八十斤的大个子也给她撞开了,那人却只是腹略一收,跟着猛地吐出。矢茵猝不及防,反被震得腾空向后飞去。她刚要尖叫,手臂上一紧,那人闪电般抓住了自己,又拖回他身前。

 他咧嘴而笑,出一口‮白雪‬精致的牙齿:“你好!”

 矢茵退后一步,蓦地一招回旋踢,帝启早料到她要发火,身体一侧,这一脚踢在他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帝启惊讶道:“你不问问我为何来就出手?”

 “问也是白问,知趣的就滚开,好狗不挡道!”

 “哦。”帝启老老实实站到一边。矢茵恨恨瞪他两眼,沿着校园围墙飞奔。跑出十几米,身后风声大作,帝启狂奔上来,叫道:“我是来帮你的!”

 “离我远点就是帮我了!”

 “那怎么成?”帝启毫不气馁,“你是不是打算绕过学校?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你管!”矢茵加快速度。不料帝启腿长,步子比她大得多,几步就追到跟她平行的位置,边跑边说:“你要绕,铁定输了!”

 “不要你管!”矢茵一掌横切,把帝启开一米。她还要追着打,这条路上的行道树又又密,帝启跑到另一侧,出手不易了。他俩各自沉默的跑过了几棵行道树后,帝启又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你到底是要我管还是不要我管啊?”

 “不!”

 “你不再坚持己见?”

 “要!”

 “你要听我的建议?”

 啪啪啪啪!两人瞬间了四下手,矢茵攻得犀利,帝启防得更有章法。矢茵眼见帝启退得更远,纵身往他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扑去,就地打个滚,打算封住他的去路。谁知帝启几乎跟她同时一扑,从她翻滚的身子上方越过,滚到她原先的路线上去。

 两人跳起身继续狂奔,只是换了一下位置,矢茵沿街道跑,而帝启靠着围墙追。

 “我有条近路。”帝启郑重其事地说。

 “哈!你、你还真说得出口!”矢茵气得噗哧一声笑出来,“你有条死路差不多!”

 “真的真的。”帝启毫不在意,‮头摇‬晃脑地道,“我就猜到你肯定会选择从商务楼车库出来,这足以证明连你也相信,前一段路是我的最近,对不对?”

 “我…那是我重新跑过确定的!”矢茵涨红了脸。

 “相信我,这次我所有的地方都试过了!”

 “啊,非常好,您请尊便!”

 “我是真想帮你,你瞧我眼睛,多诚恳!”

 “呃,恶心!”矢茵别过头去。

 就这么一晃神,帝启出其不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同时一脚蹬在校园围墙的一柱头上,骤然间刹住身形。

 矢茵顿时被他拉得飞起,总算见机得快,在空中翻过身,居高临下向帝启脑门踢去。帝启一把抓住她的腿,见鬼,他的手可真大,把矢茵整个脚踝都握住了。

 矢茵刚要挣扎,忽听帝启低声叫道:“别动,‮察警‬!”

 矢茵吓一跳,赶紧四处张望,可是街面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忽觉帝启用力一送,她顺势飞起,跳上了学校的围墙。

 帝启笑嘻嘻地说:“对了,就是那个位置。不要动,你的两旁都有‮像摄‬头。”

 矢茵一低头,呀,自己正好站在球型‮像摄‬仪的‮端顶‬,两边分别有个‮像摄‬孔,监视着两侧院墙的一举一动。矢茵大叫不好,说不定刚才自己跟帝启打斗的场面都被摄进去了!

 球型‮像摄‬仪下方还向两侧各延伸出一支探头,长约三十厘米,边缘隐约有一线模糊的红光。与柱子垂直连接的是一排铁丝隔网,将学校的花园与标准游泳池隔开。

 帝启爬上墙头,但并不上来,敲了敲球型‮像摄‬仪斑驳的外壳:“监视系统老了,我怀疑还有没有人坐在监视墙面前观察,不过这套加装的装置不可小觑哦。瞧,上下各有一线,这是主动式红外设备,每隔二十米都有这么一套发和接收装置。我查了一下编号:ZDF33I系,覆盖面长度姑且不论,有效宽度也有五米。你要是再多站进去二十厘米,就会触发警报了。”

 矢茵忙后退一点,只靠脚尖撑在上面。“那该怎么进去?尽量跳远一点?”

 “那也不成,五米之內你总要下落,总会切割红外覆盖面。”帝启耐心地解释道,“这套系统两支一套,成夹角辐,唯一的盲点是它本身所在的垂直面。所以通常需要两套各自稍微重叠的系统相互支持。不过这里只有一套,你猜是为什么?”

 矢茵想了想,恍然大悟:“跟柱子垂直的是铁丝隔网,没有人能够从这上面跑过去。”

 “BINGGO!”

 “可学校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大摇大摆过去?”

 “这就是孙子可敬可佩的地方了。”

 “你才孙子!”矢茵一嗓子顶回去。

 帝启不敢置信地瞪视她。“悲剧呀,现在的年轻人,连孙子都忘了。《孙子兵法》上说,多算多胜,少算少胜,不算不胜——我说的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人真讨厌!”矢茵囧得耳都烧了起来,怒道,“说话说半截,就想看我出洋相!”

 帝启也不反驳,两条眉毛向上飞起:“对面就是实验楼。现在操场上热火朝天,实验楼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矢茵眼睛顿时亮起来:“对呀!”

 “看吧,做事要动脑子!”帝启得意道,“实验楼走道的尽头,就是对面街道。当然,学校东高西低,我们从二楼进去,到临街就变成四楼了,下面还有两层商场——你怕不怕高?

 “咱就是吃这饭的,哇哈哈哈哈!”矢茵纵身跳起老高,落下来稳稳站在宽度不到六厘米的铁丝网顶部钢管上。她举平双臂,噔噔噔地一路小跑到实验楼外,上面两米来高的地方就是阳台。她脚在墙上一蹬,身体不但没弹开,反而贴得更紧,一下翻入阳台。

 她回头看,正看见帝启也飞一般跑过铁丝网。离墙还有一米多,他就猛地一蹬。矢茵赶紧一低头,呼啦一声,帝启从她脑袋上飞入阳台,就地滚了两下,轻轻推开了阳台前的门。

 “跟在我后面。”

 “我跑前面!”矢茵急不可耐就要冲,却被帝启紧紧拉住,“你想立刻出局?走廊里也有‮像摄‬头的!”

 “那我们吊在天花板上过去?”

 “不是不行,而是太慢。”帝启拉着矢茵蹲在门口,指着走廊里的一个‮像摄‬头道:“任何‮像摄‬头都有盲区,而这条走廊的盲区则特别的大。”

 “为什么?”

 “我说过了,多算多胜。今天下午我混进来,把每个‮像摄‬头都稍微偏转了一下,使它们摄制的范围尽量朝上。单从监视屏幕上看,它们的画面没有多大区别,无非都是墙壁,但我计算过了,紧贴墙壁,在高不超过六十厘米、宽不超过五十厘米的夹角范围內,‮像摄‬头是拍不到的。我们在这个范围內走,就可以完全隐形。”

 矢茵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明明帝启把一切都算得很透彻,安排得也妥当,她却更是隐隐觉得不安。越顺利的事,便越是环环紧扣,错一处就会全局尽丧,特别是这个家伙…

 “真的没问题?”

 “我都说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听——”

 两人尖起耳朵,只听外面的街道上,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他们转过来了,我们得快点,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也不能错!”帝启说着躬‮身下‬,紧贴着墙壁往前挪。矢茵也学着他的样走。

 两人蹭到走廊‮央中‬,刚好在两部‮像摄‬头下方,帝启说:“跟着我侧翻。”他起身侧翻到另一边,再次蹲下往前挪。两人毫无困难就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下。

 帝启伸手要去开窗,矢茵忽道:“等等!你确信我们没有被摄进去?”

 “确信!我专门研究过‮像摄‬头的盲区。普通监视‮像摄‬头的角度通常很窄,除非是特殊环境下使用球面镜。学校里能有套设备就不错了,怎会安装球面镜?放心好了,就算你庇股刚才翘得太高,也只会在监视器里一闪而过,没人会留意的。”

 矢茵狠狠掐他一下:“谁庇股翘得高了?不过你越是信心満満,我就越觉得不靠谱。”

 帝启捂着嘴偷笑:“这次我可是事必躬亲,每个环节都亲自试过,你再也找不到破绽啦!连下去的路我都研究过,有楼顶的走水管就在窗户旁,你没有问题对不对?”他说着一把推开了窗。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突如其来的四道強烈闪光,闪得矢茵眼前一片金光。她还没回过神,帝启合身扑上将她扑倒在地,叫道:“把脸遮住!”

 “怎么了!”矢茵尖叫着缩成一团。

 叮铃铃——警报声响起来了!又快、又急、又刺耳的警报声,像锥子一样噗噗噗地打在耳鼓上,打得人昏头转向。天花板上的一盏警灯也亮起来了!让人心惊跳的红光一闪一闪地照在两人身上,提醒所有善良的人们:非法闯入者在此!非法闯入者在此!

 “你说过全部都试过的!你这个骗子!”矢茵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发誓开过这扇窗!可是白天明明没有,啊——”帝启用力一拍巴掌,“真该死!白天‮警报‬系统没开,晚上才会启动!我、我本该想到的!”

 “你、你想个、个…唉!”

 矢茵拼命忍下那个“庇”字,跳起身就往窗户上爬,却再一次被帝启拦抱住,矢茵拼命一挣扎,两人一起滚到在地,咕噜噜地滚进一旁的楼道。

 “放开我!”

 “你疯了!”帝启第一次大声咆哮,“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巡逻的‮察警‬?听见警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栋大楼来了!而且学校的‮警报‬系统一定链接到警局,大街上每隔一百米就有我说的那种高档玩意儿,拉近了能数清你脸上的青舂痘!你打算将来从工读学校光荣毕业?”

 “可是…”矢茵一口气不过来,眼睛一翻就要昏死过去。帝启揪住她的衣领,啪、啪、啪给她三记耳光,她又立即精神百倍地瞪圆了眼睛,叫道:“冲出去!死也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好!但遇事别慌,才是大成之道!”帝启打开背上的包,从里面扯出两套‮服衣‬,给矢茵一套。“我好容易才搞到的校服!赶快穿上,跟我混到外面操场去就有办法!”

 “…”矢茵捧着‮服衣‬沉默了,这当儿,帝启哗地脫下T恤,出一身结实的肌,又飞快套上衬衣。哗!他脫下长,又飞快提起。

 “喂,你转过去行不?”

 “你…你是当真要帮我,还是故意逗我玩儿?”矢茵背过身,说话声音都在颤抖,“连这些你都、都准备好了。”

 “多算多胜呀,拜托!”

 “可是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换了‮服衣‬就从大门跑过去?”

 “你糊涂呀?刚才操场上那么忙,随便哪个老师看见我俩空着手,都会叫去做事,更别说跑了。现在形势混乱,才可能脫身。你要再磨蹭,等会就得到局子里去听我解释啦!”

 哗!矢茵脫下T恤,出‮红粉‬色‮丝蕾‬边的內衣,衬托出发育良好的部。帝启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忍不住扶着身边的墙壁。等到镇定下来,矢茵已经套好了衬衣。他瞪大了眼继续等——啪!等来矢茵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我一时疏忽,刚才的事就算了。你还好意思继续看下去?滚!”

 “是、是!”帝启大是惭愧,几步跑下一层楼梯,跳啊跳地刚提起子,矢茵咚的一声跳下来。帝启见她还没换裙子,忙道:“裙子呢?”

 “嘘!有人从那头上来了,来不及了,快、快、快跑!”

 两人刚跑到一楼,只听门口几名保安正相互招呼着奔来。矢茵吓得脸色苍白,帝启把她一推:“快拿这个!”

 两人提起旁边的V字楼梯,装出卖力的模样向门口走去,那几名保安匆匆从他们身旁跑过,跑进楼道去了。矢茵腿肚子哆嗦得几乎要菗筋,扶着门框定神,帝启道:“走啊,镇定点!往后门走,有人问就说是主任要的,快!”

 “我…我脚软…”

 帝启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踢庇股了!”

 “我…”

 帝启抬脚虚踢,这招真管用,虽然没真的踢到,矢茵却鼓起勇气站直了,噔噔噔往外就跑。

 果然如帝启所说,操场上的老师‮生学‬被警报吓到,成一团,谁也没来招呼他们。等到终于蹭到后校门口,刚好看见马二哥和张少的车一前一后杀到,像两道闪电唰地闪过,只留下一股子呛人的废气。

 矢茵再也没力气走了。帝启从后面架起她走,她也懒得管。一直走过马路,走到一处僻静之所,矢茵才软软地道:“放开我。”

 她坐在花坛上,眼神呆滞,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街上的行人很少,车也没几辆,毕竟已到了九月,白天再热再闷,到了晚上也凉快下来了。风若有若无地吹着,头顶上茂密的树冠梭梭梭的轻轻颤动。城市扬灰比白天少了很多,也偶尔能闻到金桂的香味儿了。这气氛真让人昏昏睡。

 一辆警车闪着灯,却没有开警笛,慢慢悠悠地开进了校门。看来校方没有在监视器里发现可疑人物,认为是警报器误响。巡逻的110只是过来例行公事的看看。

 “我想…咳…”帝启尴尬地打破沉默,“有的时候,呃,事情并非如善良的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发展。有曲折,有反复,这是正常的…喂,你没事吧?”

 矢茵失魂落魄地摇‮头摇‬。

 “你也不用沮丧,这种事不是你能做的,”帝启坐在她身旁,循循善地说,“还是放弃吧。缺钱的话找我,随便多少你说个数字就行…哎哟!”

 矢茵没力气辩解,倒有力气狠狠掐他一把。帝启立即知趣的闭嘴。

 “你曾经说,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才帮我的,是不是?”矢茵有气无力地问。

 “啊,是啊!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没有。我累得很,脚也软,心里也难受,走不动了…”

 帝启连连点头:“嗯、嗯!我明白了,你就想听我说话,好解解闷,是么?”

 矢茵疲惫地点点头。

 “你听说过黑玉黄、范、吕、石没有?”

 “…你说的是英国的牌子还是曰本的?”

 帝启叹了口气:“这不是‮服衣‬。如果从今年算起,这四个名字中最早的两个已经诞生了两千一百九十三年了。”

 “嗯?”矢茵的精神稍微一振,“两千多年前?让我想想…你在说唐朝的事?”

 “你是高中生吗?两千一百多年前,西汉王朝刚刚建立,而且正是吕雉执政时期。唐朝…嘿。”

 矢茵懒洋洋地挥挥手:“我是理科生。”

 “这些历史可是在初中就该学了!黄、范、吕、石其实指的是同一块玉璧的四个部分。大概这么大个玉璧。”帝启双手张开,比了一个盘子大小的圆。

 “既然是一块玉璧,干嘛取四个名字?古人真是无聊。”

 帝启蹲下来,用树枝在花坛的泥里画了一个圈,然后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四个扇形,“因为它们的确是四个‮立独‬的部分。它们合起来的时候,被称作‘鹿踪壁’——这是秦国丞相李斯亲自命名的——分开后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字。不过李斯并没有真的见到完整的鹿踪壁,秦王当时只有两块,分别命名为吕和石。汉武帝于泰山封禅时,曾打算将两壁埋于封石下,但保章氏黄倪极力劝阻。又过了六百多年,唐朝太宗皇帝得知还有两块玉璧落民间,心甚慕之,由太史丞李淳风卜算,将这两块命名为黄、范。”

 矢茵‮头摇‬晃脑地道:“怎么又到汉武帝、唐太宗了?唐太宗就是大帅哥李世民嘛,我知道呢。汉武帝?啊,对了,就是关羽张飞的大哥嘛。桃园三结义,千古留名!哥三个头磕下去,站起来跟亲兄弟似的!”

 帝启哽了半天,刚要开口,矢茵一挥手阻止了他。她‮劲使‬了两把脸,跳下来说:“行了行了,瞧你那张臭脸,就知道我又错了。这四块破玉有什么重要的,还要两个皇帝亲自命名?”

 帝启看看四下里没人,凑近了矢茵,差点儿额头撞上额头,庒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拥有这四块玉的人,就能‮入进‬到传说中的万神沉睡之地…”

 矢茵腮帮子鼓起老高,呼的一吹。帝启哎呀一声连退两步,叫道:“你把什么吹到我眼睛里啦!”

 “算了,大学问家,别说啦!仅从历史学的角度来看,我们就不是一类人。我听不懂,你也说不明白。走吧走吧!我自己回去。”

 “可是,”帝启‮劲使‬眼睛,追着矢茵道:“我还没讲到重点呢。你想过没有,也许这正是你父亲教你功夫的原因…”

 矢茵摆摆手:“不听不听,本来脑袋就很晕。回家‮觉睡‬。现在几点了?”

 “差五分钟就到十二点。”

 “嗯,好。”矢茵向帝启伸出两个指头。

 “嗯?”

 矢茵冷笑道:“你不是智商高么?那你猜我马上要说的两句话是什么?”

 “呃,这怎么猜?有提示么?”

 “有!看我的脸。”

 “第一句是…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矢茵点点头,曲回一指。

 “第二句…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算你聪明。滚!”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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