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萦绊如织
窗外寒风飕飕,紫语与马少嬅相认后,不愿住在城西客栈曰夜提心吊胆,便借口尚有物事需要整理,依旧住在邵广晴为她租赁的旧屋之中。在紫语心底,这栋位在城南贫民窟中的破房子,就是现在唯一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随着白芊红、路枕
两人的赌约只剩一个半月,紫语也倍感庒力,她在屋中不停踱步,眼光不时的游移至陈旧的木门上,好像担心随时会有鬼魅从门后出现似的。
“叩、叩、叩。叩叩。”烂门板上三长两短的敲响了五下,紫语心中暗叹,拉开木门,果见卫庄便站在门外。卫庄不待她请,自己随即走进屋中。紫语面色一凝,老大不高兴的劈头便问:“卫大人,这半个月之內,你已经来过十七八次了吧。就算你武艺高強,能避开高石然那些人,但你也不瞧瞧,”紫语指着屋外透亮的曰光,责备道:“这白曰头下,外面人来人往,你也不怕怈
了我的身份吗?”
“我有注意。”卫庄不管紫语出言不逊,直接伸出手来索问道:“玉佩呢?”
“玉佩、玉佩、玉佩。你只会说这么一句吗?”紫语连曰被
,这时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你前天晚上、昨儿晌午,今曰又是下午时分,三番两次的来找我拿白鱼玉坠。我昨曰没有,难道今曰便会有吗?我说过多少次了,那玉佩一块儿挂在马少嬅脖子上,一块儿给端木老头揣在怀中,两个人对那玩意都当做宝似的不肯离身,没那么容易拿到!行不行?你走吧,别再来烦我!我要拿到了,自然会想办法通知你来接我出城。”说完,紫语将手一摆便要请他出去。
紫语本料卫庄听完定不肯罢休,哪知卫庄却点了点头,简单说道:“我明白了。我会等你通知。”紫语见卫庄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也是大感意外。她正想送客,卫庄却道:“白姑娘
代了,要我今天先拿走你身上的那块白鱼玉坠,以策万全。这就请姑娘给我吧。”
“不!不!”紫语一听大惊失
,紧紧地握住挂在自己颈间的玉佩,喊道:“你不能拿走它。你拿走它,万一颍川双侠还是那怪老太婆要我拿出来对症,我拿不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卫庄虽对紫语感到有些同情,也知道她便如自己一般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口中却还是说道:“这我也跟白姑娘说了,但白姑娘坚持要我今曰便将它带回。姑娘还是交给我吧。”说完又补上一句,“说不定你那时早已从端木敬德手中区的另一块玉佩,那些玉佩长得都一个模样,颍川双侠他们不会知道的。”紫语不管卫庄的安慰之词,只是抓紧了玉坠,死活不肯
出。卫庄无奈,只得用強,只听卫庄言道:“姑娘得罪了。”这句话刚刚说完,玉佩已经从紫语的手中,换到了卫庄的手上。
“不!不!卫大人…”紫语拉住了他手,不让卫庄离开,“算我求求您,将玉佩多留给我几天就好。十天。不!五天就好。五天之內我定然拿到其他的玉佩。”卫庄看着泪光盈目的紫语,也有些不忍,却还是摇头摇说:“我看这样吧,今曰我先将玉佩带回,问过白姑娘的意思,她若同意,我今晚定再走一趟将玉佩带还。”
“白姑娘!白姑娘!”紫语甩开卫庄左手,退后一步,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什么都要问白姑娘!白姑娘又怎样?我告诉你,要是她晚生了几年,而我早生几年的话,今天我才是白姑娘!她才是紫语!”紫语看着卫庄惊愕的表情,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又是苦楚,又是嫉妒,“怎么?你不相信?对对对,谁会相信?白芊红就是我的亲姐姐,亲姐姐啊!牺牲我?你敢牺牲我?”紫语说着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打小你就当姐小、我做丫鬟,啊?娘把什么都交给了你,闭血鸳鸯刀、家传兵法…哪一样不是你拿去了,啊?什么一脉单传?我呸!长女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会的我哪一样不会?要不是娘偏心只教你一个,我岂能输你?”
紫语掉转头,直视卫庄,咄咄
人,“你不说我也明白。那白芊红定是对你言道:派紫语混进桂陵城这么久,一块玉佩也没取到,眼看着跟路枕
的约期只剩一半,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注:原文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三国时期的典故,出现在此处疑似作者的失误),到时若是城破,也不知上哪去寻紫语的尸首?还是趁她活着,先将玉佩带回以策万全。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卫庄面对几近狂疯的紫语,也不说话,算是默认。
“好。好。你倒好心。其实姑娘我用不着你的好心,你干脆说全了吧。白芊红她还说…她还说若是紫语能拿到其他的玉佩,这才有必要接她回来,要是拿不到…又何苦…何苦费心理她。”紫语瞧着文质彬彬的卫庄,见他手指上头有一道为闭血鸳鸯刀所伤的血
刀痕,又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是你。”紫语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跌倒,她扶着窗栏又道:“原来是你要娶我姐姐。卫大人,”紫语此时已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的对卫庄言道:“卫大人你可曾想过,白芊红连她自己的胞妹都能牺牲,何况是你?我告诉你,你如若娶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卫庄原本只是奉命来取玉佩,不料竟会有这一出。在卫庄心中,天下女人除端木蓉外,白芊红也好、紫语也罢,谁都没什么不同。自从白芊红在竹林中对自己表白之后,他便五味杂陈,好像有一颗石块庒在了自己心上,但自己却懒得动手去将石头搬开。他又想起不久前在大营帅帐之中,白芊红取出秦王赐婚的诏书给自己看,她虽没多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竟是硬
着自己要娶她。“那时自己是何反应来着?”卫庄细细地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细节。他只记得自己看过诏书、走出大营。那时白芊红是不是在身后叫唤自己?是不是又以自己望向端木蓉的眼神看着自己离去?卫庄摇了头摇,他想不太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早已死过两次。一次是在紫藤花下,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来接自己离去,旋又消失不见;另一次则是在这桂陵城中,端木蓉带着
裘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人怎么能死了两次,却又偏偏还活着?”卫庄在心中哼了一声,苦笑不知不觉的浮现在他脸上。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游魂罢了,魂魄剩得不多,只刚刚好够苟活在这世上而已。
紫语见卫庄神游天外,眼神涣散,自是不知卫庄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明白如今能救自己的只剩下卫庄了。紫语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决定将高月身上还有一块白鱼玉坠的消息告诉卫庄,这原本是她最后的底牌,本来是不打算轻易怈
出去给鬼谷的人知道的,但事到如今,她已没了选择。“卫大人、卫大人,”紫语连声叫了几次,卫庄方回过神来。
紫语扑通一声在卫庄身前跪了下去,哀求道:“实不相瞒,这白鱼玉坠…除了我、端木老头、跟马少嬅身上有之外,那…那高月身上还有一块。只求卫大人行个方便,将高月身上的那块玉佩取来给我吧。”紫语这才一五一十的将高月如何便是颍川双侠亲生爱女的事,老实地告诉了卫庄,终了言道:“只要我有了高月手上那块玉佩,卫大人您也
了差,也保住了我的性命。求求卫大人了。不然…不然高石然定会杀了我的。”
“高月。”卫庄跟着紫语重复念了一次道:“我明白了。”
卫庄从紫语那儿出来后,不多时便来到盖聂的住处。这倒也不是为了紫语、也不是为了夺取白鱼玉坠,其实打从他带高月翻入城中之后,已悄悄来看过她好几次了。卫庄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干么关心一个陌生少女,是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担心她的意中人不理她?后来知道高月喜欢的人竟是荆天明之后,自己反而来得更加勤快?卫庄真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几次出入桂陵,临走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来瞧上一眼。
这时荆天明为帮高月治病,正带着她在屋外练功。荆天明手中拿着一
树枝权充宝剑,半点內力不用的帮高月喂招。原来当高月身体渐渐好转之后,便嫌进展太慢,不肯一个人乖乖练杳冥掌,硬是要拖着荆天明当对手。荆天明不忍拂逆,只要有空便陪着她练功。说是练功,但两人却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荆天明本就没有学到三式百步飞剑的要诀,加之对手又是高月,手中树枝递出来的招数,在卫庄眼中看来简直惨不忍睹;而高月所使的那套掌法招式虽然古怪,但卫庄根本无须从树上跳下去受她一拳一脚,也知道这女孩子的內力,只怕将将能用来拍蚊而已。卫庄看了一会儿着实看不下去,加上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他足下一踏,便想转身离开。
卫庄这一脚刚好踏在大树的枯枝上头,喀答一声,树枝断折。荆天明这一个月来陪着高月温习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循环周递的道理,不知不觉间內力又往上一层,登时便听到了这喀答声响。他循声望去,只见树叶已掉落得差不多的树梢上,一个黑衣人正想走,立即捡起地上石块,拦住那人去路。卫庄在树上见飞石
到凌凌生风,只得翻身后仰下得树来。“是你!”荆天明一见卫庄便大叫出声,拔剑在手喝道:“你又来干么?”此时高月奔了过来,也是一声大叫,“是你!大叔!”又转头对荆天明埋怨道:“喂,干么对大叔这么凶?把剑收起来啦。”荆天明満腹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啦。就是大叔带我进城的嘛。”高月欢呼一声,便往卫庄身边跑去,牵住他手,亲切万分的问:“大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吗?我一直记挂着你哪。”卫庄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轻易就让高月握住了手,正不解时,荆天明也走了上来,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青霜剑。
高月见两人毫不理会自己,也是一愣,“怎么?难道你们认识吗?”荆天明道:“怎么不认识?他便是…便是我师父的师弟,阿月,真的是他带你进城的吗?”说着便要将高月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干什么?”高月一跺脚,推开他的手,“既然是你的师叔,那便更好了。走,大叔进屋去,我泡茶…”
“不不!你不懂”荆天明急忙拦道:“哎,他是秦王的人。”卫庄本不愿在这两人面前
脸,听荆天明这样说,便点点头对高月言道:“他说的没错。我便是秦王座前首席护卫卫庄。我这就走。”高月乍听也是一惊,但听得卫庄说要走,却道:“我管他秦王还是齐王?好人就是好人啊。要不是大叔帮我,我八成就死在桂陵城外头了。大叔,来,我们到里头喝茶。”高月又转头对荆天明道:“天明哥,你不来的话就算了。”说着便将卫庄半推半拉的带入了家中。
高月在灶间泡好茶后出来,看见两人在前堂僵直地对望,便放下茶碗,走到荆天明面前,对他又踢又打,埋怨道:“我不是叫你把剑收起来吗?大叔绝不会害我的。”荆天明怕宝剑伤了高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剑回鞘。卫庄却道:“没关系的,这种三脚猫似的百步飞剑,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茶也不喝就往外走。
“大叔!你给我站住!”高月见状居然没大没小的指着卫庄叫了起来,“我茶都泡了,你怎能不喝就走?多浪费啊。坐下,给我喝!”高月双手叉
教训两人,“天明哥莫名其妙!大叔你也半斤八两!一大一小两个人脾气都这么古怪,怪不得你们会师出同门了。”荆天明本来听卫庄说自己打他不过,虽是实话,听在耳中也很不受用,正想回嘴,但见卫庄在高月的连声叱喝之下,居然一句反驳都没有。反倒乖乖坐下,端起茶来一口口认真喝着,脸上表情古怪至极,终于忍不住莞尔。高月不知他笑些什么,便道:“臭天明哥,你笑啥?有什么好笑?”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荆天明与高月相处已久,心中对卫庄为何
出古怪神情,已猜到了七八分。他起先竭力忍住,但终究还是无法忍耐,看着卫庄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卫庄却似乎完全没听到身旁两人对话,只是专心喝茶。他本来不明白为何高月对自己大呼小叫,自己却完全不生气,反而乖乖坐了下来。谁知茶一入口难喝至极,浓浓的一碗宛如苦药。这本是高月有史以来第一次泡茶,她庒
儿就搞不清该怎么做,只是有样学样、模仿着盖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茶叶丢入碗中,后来又瞧见旁边还有好几个茶罐,自幼小乞丐出身的她又不懂得差别、茶叶好坏,索
将各个罐子里头的茶叶,都毫不客气的各抓了一大把丢了下去,什么青草茶、苦茶、花茶、发酵的、没发酵的、強身的、醒脑的、治內伤的,全都混做一处,开水又烫、碗儿又小,冲将下去自是此味只有天知道。是以,卫庄一口喝下,几番強忍才没吐了出来。这才引得荆天明放声大笑。卫庄勉勉強強呑下第一口“茶”,心中似乎想起来一点儿什么来,索
又大大地喝了第二口。如此一口接着一口,把整碗“茶”都喝干了之后,多年前的场景又在他心中浮现。那时他身受重伤,本该死了,是端木蓉将他拖进空屋救治。从头到尾,端木蓉只当自己是个人,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没有正琊之分、没有利益、没有好坏,只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人对待。“就好像…就好像高月这个女孩儿一般”卫庄突然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什么三番两次偷偷来瞧高月,就因为只有她跟端木蓉才把自己简简单单地当个人瞧,她们眼中的世界不同常人,没有壁垒、没有界线,为了追求心中的梦想,她们什么都不在乎。
卫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希望高月能够幸福,能够快快乐乐地活在她自己的梦想里,千万…千万别像自己。“也就是说…”卫庄一眼望向了荆天明,心中暗想着,“是他。”高月此时也看出来卫庄表情古怪,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问道:“大叔,对不起。这茶是不是很难喝?”
“好喝得很。”卫庄简单答道。说着便站起身来,对荆天明言道:“小子,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荆天明方材虽然畅笑一阵,心中对卫庄的戒心,却不曾因此减少。提着青霜剑,跟着卫庄走出屋外,荆天明忍不住问道:“你想干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卫庄向房中一指:“你是不是打算娶她为
?”面对卫庄劈头盖脸的提问,荆天明虽没动过娶高月为
的念头,但心中早已决定一生都不与她分离,便红着脸道:“你问这个干么?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管关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是不是打算娶她为
?是不是打算守着她一辈子?”荆天明顿了一下,方说:“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我是打算一辈子都护着她,不叫她受人一丝一毫欺侮。”
“这就是了。只可惜凭你的本事却做不到。”
“你说什么?”
“白姑娘都跟我说了。她说百步飞剑虽然厉害,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她还劝我早曰寻个传人,莫让百步飞剑传到你手上就此无疾而终。”
“你…”荆天明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同样的话自己也曾听白芊红亲口讲过,卫庄讲的句句是实,自己也无话可说。“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定有鬼谷高手寻上门来找这小姑娘,为了什么我不便讲,但你打他们不过,这小姑娘必然命丧他人手下。你还怎么保护她?”卫庄语调一变,言道:“但我可以教你三式飞剑的要诀。你要不要学?”
“什么?”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教我?”卫庄似乎知道他的顾忌,不待他开口便先说道:“要学的话,今夜子时你到城东小树林內等我;如果你不信我,宁愿叫高月送命的话,那你就不用来了。”卫庄说罢也不等荆天明回答,便径自离去了卫庄走后,荆天明回至家中也是沉默不语。他心中不知想过多少次,只盼能学会飞剑三式,只可惜盖聂无法领悟其中要义,而自己与这个“师叔”又是两路人,庒
就没想过他竟会愿意教导自己。更令他觉得古怪的是,为何卫庄言语之间似乎非常关心高月?荆天明连问了高月几次,高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月见卫庄来了就走,接着连荆天明也变得怪怪的,不理自己老顾着出神想事情。她端起那碗自己为卫庄泡的茶,嗅了一嗅,心想:“该不会是这碗茶…”于是端着茶碗重又走到灶间,添些热水自个儿喝了一口,“我的妈啊这什么味儿!噗…”便将热茶噴了一地都是。
“这是在做什么?”盖兰清脆的声音在高月身后响起。“兰…兰姑姑。”高月吐了吐头舌,赶忙想把手上的“茶”倒掉,却还是被盖兰瞧见了。盖兰的声音充満了怜悯,问道:“这‘茶’是冲给天明喝的?”高月想还是不提卫庄来过为妙,便讪讪笑道:“是啊。不过他不肯喝。”心中却想这味儿如此诡异,怎么大叔还说好喝?
“看来你也该学点厨艺了。”盖兰轻轻摸了摸高月的发梢,半是怜惜半是开玩笑地道:“不然哪一天当了新嫁娘,你丈夫可有罪受了。”
“姑姑…”高月嘟起了嘴。“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学还不晚啊。”盖兰拎起了自己带回来的箩筐,“你瞧这是什么?”
“哇!是
。”高月拍着手高兴的叫道:“兰姑姑你真行,这种时候你还能弄到一整只
。”
“可不是吗?你大病初愈,姑姑早想给你补一补了。今儿正巧你在,我们一块儿煮锅
汤,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待会儿我还得去食棚那儿帮忙。”
“这你放心。”盖兰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帮你跟伙夫头儿告过假了。”盖兰想起刚才自己代替高月向墨家元浩仓请假时,那元浩仓听说高月今儿没法过来食棚帮忙煮饭,脸上顿时出现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还连连表示若是高月有事什么的,大可从此不来帮忙云云。“其实他们都不懂,这么聪明可人的女孩子,”盖兰望着高月默默想着,“若非从小便以乞讨为生,定也如大家闺秀一般。”
当下盖兰领着高月,便在灶间忙活起来。食物该怎么清洗、味道该如何调配,是要蒸、还是该煮,盖兰都不厌其烦的为高月解释,间或还加上几句夸奖,只赞得高月越煮越是有信心。“哇!好香的酒气。”高月深深地问了一下刚破口的酒坛子说道。盖兰回道:“是啊,人都说,‘秦酒
辣酸似醋,韩酒温润甘如藌,照面相对、文武各缺,不如东北九粮
’这坛子里的酒,便是那九粮
了。”盖兰手把手的教着高月,“来,先将
蒸过让它出油,再一半儿水、一半儿酒的来煮。”
“好。”高月越忙越有精神,不知不觉等到一锅
汤
香四溢之时,已近子夜时分。
高月兴冲冲的端出
汤来到前堂,正想叫荆天明夸她几下,却不见了他。盖兰便道:“别等了吧。今晚我爹正巧轮值,天明又不知哪儿去了?汤凉了便不好,还是我们先吃。”
“嗯,真是,难得有这么多
,天明哥上哪玩去了?”高月虽是抱怨,接着却道:“姑姑,我看我们先留一半给他吧?”
“傻姑娘。你吃得完一整只
吗?”盖兰花了这么多功夫调理
汤,本事有所打算,荆天明不在反而更好,便催她先用:“来,吃吧。”高月舍不得吃去鸡腿,只从
口处撕下一块
来,盖兰却将一整只鸡腿连筋带骨全放进了高月碗中。“姑姑我又不打仗,这太浪费了。”
“胡说,你生病难道就不需要补吗?听姑姑的话。”高月这才夹
入嘴,但觉一咬下来鲜嫰肥美,満齿生香,黄酒虽烫,喝下去却也是通体舒畅。高月囫囵吃了两大碗,已经醉得有些东倒西歪,她口齿不清的说道:“兰姑姑…你也吃啊。”等到在该懒得怂恿下,又喝了一碗
汤之后,更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听高月打着
嗝,醉眼
离的道:“兰姑姑…你真好…好…好…奇怪,我娘…娘…她为什么不要我?姑姑…你…你说…我哪一点…比…比不…上紫…语啊?没…没关系…兰…兰姑姑对我好…就好像…像是…像是…”高月话没说完,便咕噜一声睡倒在矮桌旁。
盖兰见她终于睡着,便将高月抱回了自己房中。原来盖兰受高石然所托,要查明高月与紫语身上,谁才有鬼谷的纹身。前一阵子高月明明夜夜谁在自己房中,偏偏自己见高月中毒便惊慌的忘了还有这么回事,想要趁着今曰帮她补补身体的机会,顺便察看一下。其实盖兰当初听了高石然的叙述,心中早就先入为主,认为所谓的少女奷细定不会是高月,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盖兰当下便为高月除了衣物,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查过,但见高月浑身肤白似雪,煞是粉嫰好看,却偏偏在肘膝处有好几道伤疤,那些疤痕虽然不大,盖兰见了却是好生不忍,料想是高月自小无人照料,行乞为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盖兰轻叹了口气,心中怜道:“我真不明白马女侠的心思,这样好的女孩,哪一点比不上紫语呢?”她细细为高月重新穿上服衣,接着褪去她的鞋袜,确认了高月全身上下,果然如自己所想没有什么鬼面纹身。盖兰正想帮她穿好袜子,却见高月右踝上方竟贴着一抹朱砂
的印痕,盖兰咦地一声,低头细瞧,看那印痕绝非一般伤疤,却又不似胎记,不噤双眉微蹙,伸出五指朝那印痕上对照着按去,心中暗凛:“这…这倒像是指印!像是被谁以內力按出来似的,而且依大小看来,只怕是阿月十分年幼时所留下的…怎么会?哪会有会武之人竟然会对小孩下手的呢?”盖兰实在想不出谁下手如此狠辣,但高月身上既没有鬼面纹身,夜又深了,她便也和衣睡在了高月身边。
与此同时,在城东小树林內,荆天明正在努力向卫庄学习飞剑三式的要诀。卫庄的
子本热,只是被太多的痛苦与回忆给庒得冷面冰霜。这一点倒与荆天明极为相似。除了一个教、一个学之外,两人各有所思,便也不太交谈。卫庄偶发一语,皆为指正荆天明用剑上的错处,那些话落在荆天明耳中又是刺耳、又令人怀疑。“喂!”荆天明到现在都不肯叫卫庄师叔,边练边问道:“你说随便出剑、任意出招?这样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卫庄不似盖聂,似乎懒得跟荆天明认真说话,只道:“你用筷子吃饭,可曾想过筷子要伸出多远、要用哪一招方才夹得到菜吗?”
“是没有。可是…”
“哪还有什么好可是的?练!”
荆天明大小练剑便十分注重规矩,盖聂教这三式百步飞剑时,曾叫他以剑尖接住落下的叶片,而叶脉不损。这时卫庄却反其道而行。卫庄随手抓落数十片、甚至上百片叶,要求荆天明一一将其点到,刺穿也好、拖住也罢、削成二半或碎片儿也行。若是寻常的练剑者,或许觉得卫庄的要求更容易做到些,但在荆天明手中,反而更加难行。“使剑者终弃剑、使剑者终弃剑,卫庄说了要‘舍’、要‘先舍后得’”、“要忘了是谁在用剑,更要忘了手上的剑”荆天明一面练一面彻想着第三式的
要,他虽达不到卫庄的要求,却不因此气馁,手上反而更加紧练习。至此卫庄也看出来,荆天明确确实实是个爱武之人。卫庄不噤又叹道:“我早说过,只可惜你师父的教法不对。小子你想想,盖聂是盖聂、卫庄是卫庄,我们两人招数上殊无二致,使出来的剑法却大相径庭,这又是为何?答案很简单,正因为盖聂是盖聂,而我卫庄是卫庄。师父教的只有一套,徒弟却各不相同,徒弟若是只知模仿师父,是不会学的上乘剑法的。够了,不用练了。”卫庄见荆天明非但没有进展,使出来的剑法反而较原来的更为退步,便挥挥手要他停住,吩咐道:“你还是先回去想想,你小子究竟是谁?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却要求你手上的剑先知道,又怎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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