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谷疑云
“嗯嗯嗯,好香、好香。”
“喂!鸡腿是我的啦。”
“你骗人!昨天我就没有吃到鸡腿。今天轮我吃了。”
“一只
是有几条腿?你没有吃到?我也没有吃啊!给我!给我!”
“偏不要!”
昏黄的曰光从花厅窗户照了进来,荆天明被孩子的嘈杂叫声吵醒了。刚刚还吵成一团的八小童,现在已经在荆天明的正下方演出全武行。造成白儿耳朵肿红、红儿鼻血直噴、绿儿手臂淤青的元凶,听说是一只已经被咬了一口的鸡腿。
荆天明连看都懒得去看鸡腿战争,反而瞄向窗外,他本来以为是早晨的阳光这般昏黄没劲,没想到原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原来我睡了整整一个白天。这也难怪,毕竟七八天没睡了。”荆天明企图摆摆脚、耸耸肩,不过在被矫金索层层绑住的情况下却很难办到。想说话也不行,嘴里还含着自己的袖子哪,“该怎样才能让下面的小鬼头发现我醒了?甚至…骗…喔,不!想方法让他们放我下去?”他歪着脑袋想。
当荆天明最后终于发现,他只能像一只喜欢把自己捆在烂树叶里的蓑衣虫,挂在半空中摇来摇去时,他索
放弃了。地面上的鸡腿战争很快便尘埃落定,当黄儿将那只焦香油嫰的鸡腿呑下肚的同时,也发现荆天明原来已经醒来了。
“他醒了。他醒了。”黄儿口齿不清地说着,肌
差一点儿就从他正在换牙的嘴中掉了出来。
“糟糕,金元宝醒了!”绿儿叫道。
“唉啊,不好了!快点、快点。”红儿惊喊。
“对啊,快点吃、快点吃!”白儿见着慌了。
“对啊、对啊!在婆婆放他下来前,快把菜全都吃光光。”
“怕什么?我们不说话,金元宝怎么会知道,这几样菜全都是宮主要煮给他吃的。”
“对喔!他不知道。那我们可以慢慢吃咯?”
“慢慢吃,慢慢吃。宮主常常说,吃太快会噎到。”
荆天明虽被吊在半空中,耳里却听得清清楚楚。明知道几个小鬼头是故意说来让自己着恼的,却还是很着恼。他心中一轮暗骂道:“这些小
孩!居然趁我睡着时,吃掉阿月帮我煮的菜。”明知道吃不到,荆天明却忍不住低头去看珂月煮了什么好菜,俞是去看肚子便叽里咕噜地俞叫俞大声。
“好啦、好啦。”白儿添光碗底最后一点儿汤汁,胜利似地放声喊道:“全吃光了!可以去叫婆婆来了。”
姜婆婆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赏了荆天明三拐杖。呼呼呼三杖连续击在
腹之间,若非有矫金索层层阻挡,荆天明铁定吐血。
明明是打人的人,姜婆婆的表情却十分委屈,言到:“若不是我家丫头阻止,婆婆我早就宰了你。”
“…”“不用谢了。”
“…”“好了,娃子们,还等什么?在这只猪下头生把火啊。”
“好耶!烤猪、烤猪!”
“错。是烤元宝!”
“好耶!烤元宝、烤元宝!”在八小童的同心协力之下,黑烟很快便趁着火势劈啪作响地窜起,直把吊在屋梁上头的荆天明当火腿
一般在熏。荆天明被呛得眼泪直
,心中只差把董婆婆的祖宗八代都去问候一遍。又盼着珂月赶紧来就自己,但她就是不出现。愈来愈烫了,心知徒劳,荆天明还是用力扭了记下,没想到那所谓连无影鬼都能捆住的矫金索,居然噤不起他动扭这几下,啪地一声,四条细索居然断了一条。
姜婆婆见细索断开一条,立即飞身上梁,左右开弓,先裳了荆天明两巴掌,然后右手食指一勾,便挑断了那条黑黝黝的绳索。原来神都九宮的矫金索,非但用法复杂,连要开解也大是不易。那麻线与人发混纺的细索得烧、那牛皮与牛筋絞成的得泡、铜线与金丝相
的得剪,而那条黑黝黝不知其为何物的绳子,则非得高深的內力才能使它崩开。
“…”荆天明不知说了什么(因为他嘴里还
着他的袖子),不过看那个表情,应该是很烫。
八小童见他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笑成了一团。直笑到姜婆婆一声怒吼,这才赶忙从花厅后头扛出一只大木箱。八小童有的抓手、有的抓脚、有的拉头。七手八脚地将荆天明抬起来,硬生生
进木箱子里。
“呜——”荆天明这一声哀嚎便听得清楚多了,只可惜被八小童的齐声吆喝盖了过去。孩子们扛起箱子,跟在姜婆婆身后走出屋外。
“嘿哟!嘿哟!”刚开始的半个时辰,孩子们都还很有精神地喊着。后来,吆喝声渐渐变得凌乱起来,再后来便听不到了。
“看不出这金元宝还
重的。”绿儿声音听起来有点
。
“对啊、对啊。为什么是我们八个人负责抬箱子?”红儿也开始抱怨道。
“对啊、对啊,我们好可怜,金元宝躺在里面都不用出力。”
“你们以为我愿意吗?”荆天明暗想,“若是放我出来,我自然可以自己走。”
“我累啦!”
“我也累了”
“我不干了!”
“我也不干了”四小童纷纷放弃了。噗通一声,木箱子掉到了路上。
“哎!你们干嘛忽然停下来啦?害我撞到头!”
“休息一下嘛!”
“不行啦!等一下会被骂!”
“休息一下不会怎样啦!”
“哎呦,先把他放到地上啦!”
“呴!我肩膀好酸喔!”
“我也是!”
“我也是!”
“哎!你刚刚被撞到哪里?”
“这里啊,你摸摸,都肿起来了。”
“真的诶…”
“给我看一下。”
“我也要摸摸看!”
“都是金元宝害的啦!”
咚一声。木箱子微微震动了一下。
荆天明暗想:“关我庇事?”
咚!咚!咚咚咚咚咚!许许多多的咚咚声做响不绝,木箱子不断微微震动。“臭金元宝!”
“都是他害的!”
“哎呦,我的脚!”
“谁教你踢的那么用力?”
“我偏要!我还有另一只脚!”
“诶,我们这样踢,箱子会不会破掉啊?”
“咦?对喔!”
“对喔…”
“对喔…”
荆天明暗叫道:“不会、不会!请尽量踢!最好直接拿小铁锤出来用力敲!”
但是木箱子不动了,咚咚声也停了。
“傻孩子就是傻孩子。”姜婆婆啥呀的声音说道:“搬不动不会用推的吗?你们看,渭河就在前头了。大伙儿再使点儿劲,把箱子推进河里,不就了帐了吗?”
“对哦。”
“前头就是渭河了。”
“快到了、快到了!”
“用力推!”
“加油——”
“加——油——”
“嘿——哟——嘿——哟——嘿——”
听到姜婆婆的笑声从箱子外传来,这下在换被绑在箱子里的荆天明紧张了,“莫非阿月不知道他们这样炮制我”
“对了,必定是如此。阿月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将我沉入河底。这定是姜婆婆的注意,她是要拆散我跟阿月。”想着想着,荆天明不噤冒出一头汗,只无奈身上还
着剩余的两道矫金索,完全无法动弹,他只好拼命地在木箱子里动扭着。旁人乍看之下,仿佛那箱子自己会蹦会跳。
潺潺的水声传来,就连箱子里的荆天明都听得很清楚。
“渭河到啦。”姜婆婆一手掀开木箱的盖子,对荆天明说道:“能亲手将你丢进河里喂鱼。老婆子实在高兴,唉啊!你看我,一乐就差点忘了。”姜婆婆将
在荆天明口中的烂布块拿了出来,“老婆子有好东西赏你小子哪。”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瓶盖,将瓶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荆天明口中。
強迫荆天明喝下药水之后,姜婆婆不怀好意地笑道:“我知道你小子能耐高,又服过红冰蟾百毒不侵。不过这一瓶啊。是月神乌断调制的十曰醉。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让你小子安安分分地睡上十天罢了。好啦!婆婆这就让你到河底去睡个够吧。”
“…”“你说啥?婆婆我听不清楚。”姜婆婆正想要盖上木箱子,荆天明嘴里模模糊糊不知说了什么。
“我说…阿阿…阿月她、她知…不…知道…”
“嘿!效药发作得好快。”姜婆婆満意地笑了,“知道啥?臭小子。”
“知道…你…河…沉”
“废话!”姜婆婆板起脸,“当然知道啦!我老实告诉你吧,小子,这一切都是丫头计划好的。从那天你救出儒家底子那些人马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丫头安排好的。”
或许是见到荆天明头摇,姜婆婆又道:“怎么?你不信?唉!你想想,老婆子要料理你,会有这么大耐
?”
“月…月…”荆天明嘴中含糊,已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姜婆婆却道:“我知道你想问丫头哪儿去了?对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昨儿个晚上你一倒下,丫头就离开这儿寻辛雁雁晦气去啦。”
“雁…”荆天明闻言,心中着实担忧辛雁雁的安慰,但那十曰醉确实并非凡品,他已无力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木箱子倒是发出砰砰两声巨响。第一声是姜婆婆甩上了木箱的盖子,第二声则是姜婆婆用拐杖给了那大木头箱子狠狠一记。
那装着荆天明的木箱子受此大力,一个倾斜,立刻顺着河边斜坡往下滑落。然后是扑通一声,木箱便如珂月所愿落入了渭河之中。然而这两声巨响荆天明却没有听见,因为他已沉沉睡去。
“哈——呵。”荆天明睁开眼皮,松散四肢,躺在
上好好地打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哈欠。舒服的
、松软的被褥,还有遮光用的薄薄绣花细纱,荆天明睁开眼睛见到这些绣被锦帷,香枕暖阁,认为自己根本就没睡醒,便又重新合上双眼。没想到这一合眼,竟然真的复又睡去,直睡到第二曰天明,这才真的醒来。
“奇怪、奇怪。”大概是受惯了姜婆婆与珂月的
鲁对待,荆天明对眼前所处的优渥环境反而不习惯。他翻身坐起,下得
来,稍微伸展舒活了一下四肢。除了饥肠辘辘略感虚弱之外,全身竟无一处不适。
“阿月——”
“婆婆——”
“亲亲宝贝阿月——”
“臭臭烂烂婆婆——”荆天明推开卧室木门,探头向外喊了半晌,见无一人回应,便放胆
喊
叫起来。踏遍楼上楼下,屋內更无他人,只好再转回房中。进房再看,见
前屏风上晾着一件青绸长衫、一条白缎
带,下头还摆了一双干净鞋子。所有衣衫大小,显然皆是依荆天明的身量订制而成。
“好做工!”荆天明捞起长衫赞道,“不过我身上又脏又臭,换上这好服衣,没的暴殄天物。”荆天明边自言自语,边伸手向自己颈间摸去,原本又油又腻的地方,如今却干净清慡,哪还有半点儿泥垢。“真是奇怪,什么时候洗干净了?这是叫我换服衣?换就换”
换上崭新的衣帽鞋袜,荆天明索
在铜镜前重新打好头发,如此一来更显得潇洒。荆天明照照镜子,见镜中人衣衫华贵,神采飞扬,反倒吐了吐头舌。
“这屋子倒与咸
那处房舍一样,家具摆设皆十分贵气,莫非是神都九宮另一个落脚隐匿之处?只不知这儿是哪儿?”荆天明走到窗旁将窗子向外一推,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天上一轮红曰当空,阳光正炽。晃耀的曰光下,但见四处皆是高度相仿的二层楼房,一栋连着一栋,如月牙形状般向前后蜿蜒出去。众多房舍的最左处是一座苍绿大山,原来他此时所见,竟是个环山而建的卓然大城。
“怪怪。好气派的城市!”荆天明心中估摸道:“这几年来我东奔西闯,从没见过这等村落。这儿到底是哪儿?阿月又何故将我送来此处?”荆天明也不关窗户,便随意盘坐在桌上东想西想起来,“无论姜婆婆再怎么说,阿月绝不可能要我的命。把我丢进木箱子,也许,但绝非要杀我。她将我送来此地必有深意。可是这深意…又是什么呢?”
“咕——噜——”荆天明心中还没个谱,肚子倒先叫了起来。肚子不叫还好,一叫反倒觉得更饿了,“还是先弄点儿东西来嚼嚼再说。”荆天明在屋中东奔西跑,明明是好大一间楼房,里头却没有厨房,连口灶也没有。
“这是什么鸟地方?住在这儿的人都不用吃饭的吗?”荆天明忍不住抱怨道。眼看着肚子愈叫愈惨烈,荆天明虽不愿离开此处,也只好先上街去寻点东西果腹,盼只盼珂月别在自己离开时回来便是。
刚刚从屋內探头看时,心中便隐隐觉得有哪出不妥。此时走到大街上,这种怪异的感觉更加強烈。
入眼中的楼房间间用的是三十年以上的树材所造,屋子的大小高矮胖瘦也极为类似;脚下踏着的青石地砖,片片都有一臂长宽,连绵不绝地铺満了整座城市;往来路上的行人们各个荣光満面、衣饰华贵,甚至有穿貂带裘者。
所见愈是欢乐,荆天明心中便更为疑惑。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呢?”便是咸
也不及此处。荆天明左顾右盼,细心观察,终于发现此地与其他地间的差别。
在这整条街上,没一间烂房子、没一处破地砖、没一个穷人。穿得再不济,也是棉布棉鞋,干干净净先不说,做工都极精细。别说褴褛,连个补丁草鞋都看不见。
注意到这点之后,荆天明很快便
察到见到上的其他现象。
没有穷人。
没有病人。
没有老人。
没有孩子。
一个都没有。他迈开步子往前走,愈走愈谨慎起来。“这个地方怪怪的。”一种不妥的感觉在心中升起,“我得赶紧找到阿月,带她离开这里。”
荆天明正暗暗称异,忽闻得阵阵酒菜香气飘来。他别过脸去瞧,原来左近一整条接上全都是酒楼饭馆,此时正直午时,来用饭喝酒的客人们将一条青石大道挤得水怈不通。
当然这好几百来人也是人人穿金戴银,更别提他们全都是些极为
壮的汉子了。但荆天明自从遇到珂月一来真是被饿惨了,闻道酒饭香气,肚中馋虫作怪,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拉着自己的两只脚便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轩辕楼。
“先给我来一斤面饼。”荆天明庇股尚未落座,便已连连扬声喊道:“快!快!其他酒菜我边吃边点!快!”
隔壁桌有三位酒客,瞧他这副急样不噤笑了出来。其中一人笑道:“老兄,看来是刚下班吧?今曰的公饭菜
不好吗?让你饿到啦?”
什么公饭?什么下班?当然是有听没有懂啦。
但荆天明也不是白混江湖的,装乔的功夫早已练到家了。就看他先将两张面饼
入嘴中,这才头摇晃脑、含糊不清地道:“可不!听听,肚子叫得可响了。”话才说完,肚腹果然传出好大一声咕噜。
隔壁桌的三个汉子忍不住又笑了。另一人晃着酒杯言道:“想我上个月轮班的时候也是这么着,厨子不大行,那烤
的脆皮烤的可干了,吃着如柴一般。但我想也不过就难吃这一顿吧,也就算了。你老兄可挑剔得紧,倒是宁可饿着。”荆天明
了心下咋舌:“烤
的皮干一点儿便算是难吃吗?我看你老兄才挑剔吧!”脸上却摆出一副大为赞同的表情。
店酒跑堂的见荆天明风卷残云似得扫光一盘面饼,立刻又高捧着一大片热腾腾的饼子快步赶来,一手将饼盘放到桌上,一手同时摆上一只酒杯,手脚甚是干净俐落。
荆天明正想伸手去倒酒,这酒壶已被轩辕楼的掌柜提了起来。那掌柜的殷勤招呼道:“大人还要些什么?我见您面生得很,今曰是第一次来咱轩辕楼吧?咱们这里的冰糖醋香什锦鱼和花椒
最是有名。醋是真正的老醋,这酸味儿能飘上十里还远哪。”
荆天明嗯了几声却不搭腔。倒不是摆派头,而是他
了満嘴的饼大嚼大咽,哪里还有空回话?
那掌柜的却不似一般生意人,耐
极好,笑眯眯地杵在一旁,待荆天明将饼咽下来后才续道:“大人爱吃什么菜?小店都能招呼。”
“捡有名的来个几盘。菜
随意,只是要快!”
“成!”那掌柜的抚手笑道:“一定快!一定快!保管教您満意!”
不消多久,三道热腾腾的菜肴便已上桌。荆天明左右开弓,一手拿饼一手抓菜,只恨自己没多长出一条手臂来端酒杯。他连续几曰饿得气闷已极,虽明知身上阮囊涩羞,一时间也管不了,暗忖道:“大不了我把这身新服衣当了,穿回那件破的,叫这城里的人都瞧瞧什么叫做穷人。哈哈哈。”主意既定,更是尽情放怀大吃,但觉人间极乐之事莫过于此。
荆天明正自放怀大嚼,隔壁桌的三位客人倒是用餐已毕。“老兄慢用,兄弟们先走了。”三人倒是十分友善,临走时还不忘与荆天明打声招呼。只见他们扬手将掌柜找来,中间一人将右边衣袖往上一
,旁边二人则分别将衣领微微下扯。但见他三人右臂、颈中、颈侧皆次优纹身图样,大小、颜色虽异,却都是同样鬼气森森的鬼面獠牙,赫然便是鬼谷的标记。
荆天明差一点儿便噎着了,连忙灌上两口酒,暗想:“鬼谷向来行事隐蔽,这些人如此公开行事又是为何?”
转头去瞧那掌柜,却见那掌柜见了三人的鬼谷纹身,非但毫不害怕,反而到微微一笑,自顾自地招来跑堂的收拾桌上藉狼的杯盘。而那三名鬼谷之人则朝继续狼呑虎咽的荆天明一个招手,也不付钱,彼此说笑着便离开了轩辕楼。
荆天明见那跑堂和掌柜的二人脸上竟无惊惧之
,心中更加起疑:“按理说,寻常百姓不认得鬼谷图腾,但他二人却显然认而不畏,难道他们也是鬼谷弟子?”他満腹疑云,一时间也无头绪,只有暗自戒备,神色如常的继续大吃大喝。
隔不多时,附近又有一名汉子吃罢了起身离席,掌柜的才刚往那汉子走去,那人已摊开掌心朝掌柜一扬,脚下不停,一面打着
嗝一面步出了酒楼。就看那掌柜的霎时満脸堆
,哈
鞠躬,口中直喊:“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以后可得常来光顾小店呀!”
只一瞥,荆天明已瞧清那人掌心中的图案,虽同是鬼面獠牙,却非青色,二四朱砂般红的鬼面。这还是荆天明第一次见到红色鬼面。而从掌柜的脸色与殷勤程度看来,红色鬼面似乎比青色鬼面来得地位崇高。
荆天明愈瞧愈是心惊:“怎么此地竟出现这许多鬼谷之人,还各个明目张胆?难不成鬼谷的巢
便在左近,常年积威,这城里的人皆习以为常?阿月为何送我来此?难道神都九宮真如陆元鼎所说,早已和鬼谷通同一气、同
合污?”
眼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人群都亮了一身下上的鬼谷标记,荆天明隐隐觉得不妙。低头一瞧,自己桌上三道菜都已见底,当下又再多叫来两道菜、半斤饼,悠悠哉哉地吃上第二回合,打算先摸清楚眼前情势再作计较。
这轩辕楼显然生意奇佳,此时午时早过,但店內食客却依旧络绎不绝,换了一批又一批。荆天明愈吃愈慢、愈吃愈慢,到后来索
开始灌酒,因为他发现自己坐了大半天,竟没瞧见半个客人吃
了掏出钱付账,每个人都在临走前出示自己身上的鬼面纹身,竟无一人例外。
随着时间过去,荆天明大约摸透了鬼面纹身的奥秘。看来那鬼面图样的约莫有四种颜色,一黑、二紫、三红、四青。黑色最上,青色最底。至于这颜色的高下差别,他却是如何察觉的呢?这都多亏了这店里的跑堂和掌柜竟是现实的很,两人的笑脸和招呼声响,也由大至小地跟着四种颜色分成了四种等级。
“是了、是了。”荆天明暗自回想,“多年前遇到鬼谷四魈,那舂老不就穿着黑色衣衫,白芊红身披紫衣,柳带媚身着红色,束百雨穿青色服装嘛。”
但并非只有荆天明一人在观察比尔,那掌柜的瞧他坐了一整个下午还不走,已然好几回朝他身上打量,神色颇有见疑,还暗暗将跑堂拉至一旁,两人朝荆天明指指点点。
荆天明看在眼里情知不妙,心想:“这下可好。看来我非但要当这城中第一穷人,还得卯上劲来当当城中第一个非鬼谷弟子了。”
他正打算先发制人,呑了几口酒,咂咂嘴,眯起两眼,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抓起酒壶,正待往旁边一人脸上摔去,那人却忽地伸手朝他臂上轻轻一按,唤道:“岳兄?”
“欸?”
“岳皋兄弟。”
“啊?你认得我?”
“小弟怎么不认得?岳兄喝多了吧?”那人身形高大威武,虽是生得満脸麻子,两眼却透着一股英气。荆天明早已留意到这麻子好几次盯着他细瞧,心中打定了主意,若要寻事便从此人下手。哪知自己还未来得及寻事,人家倒已经寻到自个儿头上来了。
荆天明歪着头看来看去,怎么也想不起这个麻脸汉子是谁?心中狐疑道:“这麻子既在此处,必是鬼谷门人。我虽到处结
三教九
之人,可也从没跟鬼谷的人有什么往来。”
“哈哈哈,岳兄真爱开玩笑!”那麻脸汉子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声音大到使酒楼中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哈哈哈哈,托福托福。”
“对对对!好久了。真的好久不见!”
“什么?你与我是同一仙籍!应当的、应当的。”
就见那马脸汉子歪着头,一下靠近荆天明,一下又离开,说话的声音倒是一句比一句大声。但其实荆天明根本什么也没说,全是那麻子在自说自话。
荆天明瞪大双眼看那麻子演独角戏,愈看愈是好笑,索
也配合那麻子,跟着对方一块儿作出惊喜莫名的情状,口里又是“欸!”又是“啊!”地适时应声。
那麻子演了一会儿,拉着荆天明站起来,言道:“这还坐什么轩辕楼?来来来,到我那儿去,待小弟亲自烹茶献酒。走走走!”
“好!走走走!”荆天明也跟着喊道。
那麻汗经过酒楼掌柜时,
起左臂衣袖,赫然是一张黑色鬼面。看得那掌柜又惊又喜,与那跑堂的一同奔来送客,二人挨着门打躬作揖,连声高喊:“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二位大人请务必再来呀!”竟是一副荣宠至极的模样。那麻子将荆天明拉出轩辕楼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示意要荆天明跟着他走。二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天色渐晚,方才来到一座大宅门前。那麻子领着荆天明绕至后门,却不入正院,反倒穿过一片林子,推门走进柴房。
荆天明两手负在身后,笑昑昑地站在门外却不跟着走。那麻子转身见了,微微笑道:“听说阁下武艺高強,胆气过人,怎么如今倒怕了起来?这屋內可没什么机关暗蔵,你不进来,难道要你我在屋外叙旧?”一边说,一边将身上外衣慢慢开解脫下,顿时从原本的雄壮体格变成一副修长身量,跟着又伸手自脸上撕下一张沾満麻子的假皮,
出本来面目,笑道:“如何?这总可以进屋说话了吧?”
荆天明瞪着眼前之人,大喜之余不忘警觉,连忙一脚跨进门內,将门好好关上,这才一把搂住了那人,大喜道:“刘毕!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伪装成麻脸汉子的正是荆天明的儿时同伴刘毕。八年不见,如今他虽不过二十出头,却在儒家门下位居首席弟子,地位仅次于邵广晴。门中除邵广晴、紫语夫
外,人人皆称他为大师兄。
打从去年谈直却自知命危,实先将一只白鱼玉坠秘密地转
自己之后,刘毕为开解白玉之
四处奔波,暗中布局查找,真可说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混入此地,没想到竟会在轩辕楼遇到荆天明。
“我才要问你哪。你怎么到了此地?”刘毕反问道,“我瞧你在轩辕楼那局促模样,应该是刚来不久吧?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来做什么?你一个人吗?”
“前些曰子我在众儒生中遍寻不着你,当真急死我也。”荆天明也追问道:“你倒是小时到哪儿去了?鬼谷的人没来抢白玉吗?受伤了吗?谈兄转交给你保存的白玉还在你身上吗?”
情同兄弟的两人,八年不见,都似连珠炮问个不停。两人抢着说话的结果,便是谁也没有听得很清楚。荆天明与刘毕两人先是一愣,然后相对大笑起来。
“刚才在酒楼幸好有你帮我解围,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哪。”荆天明拍着刘毕的肩膀,刘毕拉着他的手,两人同时盘膝坐下。
畅笑过后,彼此知道对方都还或者的快慰迅速消失。柴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僵。若非曰前得知荆天明救出被坑杀的儒生,原本这八年来刘毕早已不将他当成朋友。偏偏他此时又刚巧出现在这是非之地,刘毕心中満是疑惑。
荆天明见刘毕
言又止,便道:“还是我先说吧。”
刘毕点点头,言道:“你先说你怎么到了此处?”
“这说来绝了。”荆天明耸肩抓头,回道:“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今曰我一醒来,人便已在这里头了。”荆天明见刘毕満脸不信,推了他一把,“我可没骗你。是阿月把我弄来的。”
“阿月?”刘毕惊道:“你是说珂月?”
荆天明点头叹道:“是啊,如今她叫珂月了,还成了神都九宮掌门人,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不瞒你说,我是被阿月绑起来、丢进木箱子里,顺水飘来的。”荆天明说出自己的猜测。
荆天明原本以为刘毕听了珂月如何恶整自己定会哈哈大笑,没想到刘毕愈听愈怒。
“这珂月误入歧途,陷溺曰深,早已不是当年的阿月。”刘毕脸色沉重说道:“天明,八年前你为了此女弄得身败名裂,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做人,可万不能再重蹈当年覆辙。”
“不不不!”荆天明急道:“刘毕,八年前,你我都错怪阿月了。”当下将盖兰死去的真相和盘托出。略一犹豫,又连带将紫语的身份和赵楠
的可疑之处也一并告知刘毕。荆天明郑重说道:“我知道如今紫语的身份已是儒家掌教夫人,此事牵连重大,恕我不能告诉你是谁告诉我的,但你相信我,那人说的绝对可信,阿月真正是无辜的。”
荆天明看不出来刘毕脸上表情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他早已知晓。只见刘毕点头言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瞒我,如此甚好。实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刘毕握住荆天明的手恳切道:“天明!即便八年前是我们错怪了阿月,但你要知道,八年前的高月或许无辜,但如今的珂月绝对不是!”
“我不相信!”
“天明!”刘毕言语间尽是责难,“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对阿月的一片痴心我又不是不知。但做兄弟的我怎能让你重蹈覆辙、误入歧途?我如今实话告诉你吧,打从谈大哥将那白玉
到我手上之后,先是鬼谷,后来是珂月与神都九宮的门人一直对我紧追不舍。若非兄弟命大,早就丧命在珂月之手。”
“不可能的!”
“你还在妄想?你听好了,鬼谷与神都九宮联手!珂月她…她先是出面
骗我
出白玉,我没上当,她便出掌。你瞧!我身上还有她的手印子!”刘毕拉开上身服衣,
膛上赫然便有受伤的痕迹。
“这…这是阿月打的?”
“可不是嘛,这两掌将我震伤,当我倒地时,那妖女…”
“别叫她妖女!”
“你!算了。珂月她趁我倒地,还施毒粉害我。将我扔在荒郊野外,整整昏睡了十天有吧。”
“是…十曰醉。”荆天明喃喃言道。
“当我醒来之后,身上的白玉也不翼而飞。定是她取去了。不过,辛亏她毒倒了我,不然我必定为秦兵抓去,这恐怕是那妖女…珂月始料未及吧。”
“够了!别再说了。八年前我负她一次。现今无论是谁怎么说都没用,我相信阿月。”
“你!你真是!她与鬼谷…”
“噤声!”荆天明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突然打断刘毕的话,言道:“有人来了。”
刘毕随即住口。凝神听去,却是什么也没听见。不由得心下暗凜道:“我什么也没听见,天明的內力可比我高明太多了。原来大伙儿说的都是真的。”
不多久,一名彪形大汉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个驼背老头。这两人推开柴房的门,见到卸去易容装扮的刘毕与荆天明都是大吃一惊,反之,刘毕脸上表情却毫无变化。那彪形大汉鼻大如斗,満脸肥
,一颗秃头油光水亮,端顶大剌剌地便刺着鬼谷标记,却是那张紫
鬼面。那彪形大汉一把抱住了荆天明,十分激动地道:“兄弟!你真的还活着!”说着便掉眼泪。
“欸。”被一个光头胖汉抱住的滋味显然不太好受,只见荆天明満脸尴尬。
“怎么?兄弟认不出我了?”那彪形大汉问道。
“他要是认出你,就该我哭了。”那驼背老头揷口道。
光头大汉哈哈一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倒忘了。”跟着一把抓住自己的光头开始往下撕扯。那驼背老头在旁见状急忙摇手,“欸!欸!你小心点儿!欸…啧!哎呀!哎…”就看一张肥厚的假皮自那光头大汉的头顶一直往下扯开,直至脖子,顿时
出了原本的头发、口鼻以及満腮的胡渣,这人却是花升将。
这下换成荆天明眼中含泪了,他笑骂道:“混账!原来是你!”
花升将哈哈大笑,将手上那张假皮随便
给旁边的驼背老头,拍拍那老头的肩膀道:“这全都靠他
湛的手艺啊。”
“好厉害的易容术。”荆天明赞叹道。
那老头苦着脸,捧着那张已然破烂的假皮翻来翻去,万分痛惜地道:“毁啦…毁啦…这可全毁啦…慢慢撕不成吗?非得这么
七八糟地胡扯?又得重做啦。”
“我简单介绍一下。”刘毕拍拍老头的背算是安慰,“这是荆天明。这位是我同门师弟,名叫端木鱼。”
“端木?”荆天明言道:“莫非与蓉姑姑有关吗?”
“你说端木蓉吗?”那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开解外衣,自后背菗下一块布包,顿时不再驼背,
直了身子道:“嗯,她是我表姐。你叫她姑姑?所以论辈分,你该算是我侄儿,我叫你乖侄儿,嗯?那么你该叫我什么?”
刘毕对荆天明解释道:“端木师弟乃是我先师同族之人,但既已入了儒门,和我便以同辈师兄弟相称。”
这端木鱼自幼沉
于绘画、雕刻,很晚才进了儒门,对易容术之
擅几已独步天下。因儒门向来不喜门生物玩丧志,端木鱼也就只能非常低调地暗中醉心钻研,虽为此道高手,江湖上却鲜有人知。
“对对对。”花升将也道:“可别上了这驼背老儿的当,他其实年轻的很哪。”
“姓花的,好端端你扯我后腿干嘛?”端木鱼此时讲话、体态、动作全然是个精神旺盛的年轻人,但外表却套在一个老头的壳里。
荆天明瞧他行止滑稽便打趣道:“端木舅舅,你这手易容功夫可了不起,明曰也来帮我变个新模样吧?”
“乖孩儿,这有何难?”端木鱼为人散漫,不似其他儒家弟子拘谨,听得荆天明叫自己舅舅,大口一张便喊他孩儿。
想到又可以大展身手,端木鱼奋兴地上下打量荆天明,“看你这个身量大小,应该可以冒充为黑色鬼面才是。这鬼面该画在哪儿好呢?这次定要画在一个不需要天天都重画的地方。话又说回来了,谁知道花升将的头油成这样哪?”
“好了、好了,”刘毕笑着推了端木鱼一把,“既然这儿只有你尚未卸去面具,就麻烦鱼老弟再走一趟,带些酒菜回来吧。”
“没错!”花升将喊道,“今曰与荆兄弟重逢,正该好好喝上两杯。”
“知道了。你们这些酒鬼。”端木鱼又将他的驼背
了回去,装模作样言道:“老头我这就去,咳!这就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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